第91章 诏书 日后必不能为你开枝散叶,若你后……


    越泽的手腕有些疼, 他的头发被赵璟云从后面扯住,让他被迫抬着头,因为疼痛导致他眼眶中浸出些许生理性的泪水。


    赵璟云似乎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一双眼布满血丝, 血红的像是从地府爬上来的恶鬼, 死死盯着城墙下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 夜风卷起赵璟淮的衣摆,吹得猎猎作响。


    他又将越泽往前推搡一下,嗓音亢奋而又扭曲刺耳:“你猜猜你的好情郎会不会来救你呢?”


    越泽紧抿紧唇没有说话, 喉结艰难的滚动一下, 他知道对方已然穷途末路, 什么皇位、什么诏书,都已经成为泡影,余下的只有对启丰帝,对赵璟淮的恨。


    而自己就是被赵璟云选中的报复工具。


    城墙之下, 月光如同河流般流淌, 将赵璟淮冷着的一张脸照耀的清清楚楚,那双深邃的双眸抬起看着城墙之上, 清冷颜色洒在了越泽的脸上,闪烁着点点星芒。


    赵璟淮的目光像是能刺破黑暗一般, 精准的锁定住越泽, 二人目光对视,越泽闭着眼睛,等待着时机。


    只是在赵璟云看来,像极了已经放弃生机,他发出了刺耳的笑声。


    “你想要什么?”


    赵璟淮的声音并不大,却因为寂静的夜被清晰的传达到赵璟云耳中, 而听到此话的赵璟云却如同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笑得癫狂诡异。


    “我要什么?”


    他一双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赵璟淮,重复着那句话,随后语气怨毒至极:“我要你们不得好死!”


    “我要父皇看着他的儿子自相残杀!我要你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在身前死亡!我要所有人为我陪葬!”


    他一边声嘶力竭,一边猛地抽出一把泛着寒光的短小匕首,只是一瞬间,锋利的刀锋便接触到了越泽白嫩脆弱的脖颈。


    被控制住的越泽浑身一震,只觉得脖颈处传来细微的疼痛,像是细针入肉,鲜血如丝线一般蜿蜒而下,在他的肌肤上显得格外明显。


    “看吧,你无能为力。”


    赵璟云将刀刃继续横在越泽脖颈前,却没有再继续深入,放声狂笑不止,嘲讽着赵璟淮的无力,眼中透露着疯狂和绝望。


    而城墙下的赵璟淮在看到血痕的一瞬间,瞳孔骤然紧缩,握着长剑的手微微发抖,连额间的青筋都爆了起来。


    他浑身冰冷的气息几乎要将空气撕裂,死死的盯着赵璟云握着刀的手,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赵璟云你放开他,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何必牵扯一个无辜之人。”


    “无辜?他哪里无辜了?若不是他,应当是我继承皇位,若不是他,父皇也不会偏心与你!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因为他和他那个死人母亲!因为他们的喜爱,竟然让你捷足先登!凭什么!”


    赵璟云的声音撕心裂肺,控诉着自己的不甘和不愿,而赵璟淮则依旧冷冰冰的看着他,余光状似不经意间扫过周身,而等赵璟云发完疯,语气冷静道:“就算没有他们,你也不可能登上皇位,想知道为什么吗?”


    赵璟云的动作一顿,越泽敏锐的感受到了离他脖颈分开的匕首,立刻和城墙下的赵璟淮目光对视,看到了对方极小幅度的点头。


    被赵璟云揪住的头发还扯得他生疼,可已然陷入疯狂的赵璟云并没有发现,越泽被捆绑住的双手,早就悄悄松开,绳索悄无声息的落在地上,而那些隐藏在黑暗之中,属于赵璟云的势力,已然瓦解。


    此时唯一还需要赵璟淮担心的,便是刀刃之下的越泽。


    “为什”


    赵璟云的话音未落,就觉得有些头晕,他踉跄了一下,手腕一顿,匕首便跌落在地,而他往后退了几步甩甩头,还记得发号施令:“被暗算了!给本王上!”


    可四周一片寂静,赵璟云也终于从癫狂中清醒些许,他扭头看向黑暗之中,那里的面孔早就换了一副。


    这个时候他才发觉,自己中计了。


    赵璟云快步走上前想重新将越泽拿持住,却只觉得手腕阵痛,抬起来一看,上面赫然扎着一根银针。


    “你、你竟然”


    “若你继续躲藏下去,我们找寻你估计还需要时日,可谁想到你这么迫不及待呢?”


    越泽揉了揉被捆绑出一道红痕的手腕,在他身后,赵璟淮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了城墙之上,像是越泽的保护神一般,高大的身影将其全部笼罩。


    “抱歉。”


    赵璟淮看着越泽红肿的手腕和已经止住血,但仍然有着一道明显血痕的脖子,眼中的心疼都快要溢出来了。


    越泽笑着抚摸上他的脸颊:“还好,快些把人抓住吧,不要留有后患。”


    刚刚扎在赵璟云手腕上的银针带有毒素,会让人神经麻痹,除了一双眼睛还能看到,其余地方都会因为麻痹而瘫软。


    赵璟云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两个人,越泽和赵璟淮只是冷冷的回望过去,在城墙下守着的北漠军潮水般蜂拥而至,立刻将人五花大绑带了下去。


    或许赵璟云永远不会明白,为什么爱越泽如命的赵璟淮会愿意让他当诱饵,而越泽也愿意以身犯险。


    这是他这辈子都无法体会到的信任与依赖。


    赵璟云被拖走时,那双血红双眼死死的盯着赵璟淮,里面充满了怨毒。


    可他再不甘,也终究只化作京城最飘忽的一阵风,刮走了血腥味,也刮走了喧嚣。


    危机终于解除,越泽骤然放松下来,整个人有些发软,脱力般软软的往后仰倒,一旁的赵璟淮赶紧将他拖住,心疼的吻了一下越泽有些杂乱的头顶,哑声道:“回去休息吧。”


    越泽点点头,头一歪就倒在赵璟淮怀里睡着了。


    赵璟淮看着已经陷入沉睡的人儿,只觉得心口绞痛。


    起初他是不同意越泽如此提议的,可若非这样,还不知要搜查赵璟云到何时去,到时若他将主意打到了王倩婷头上,那更不好办。


    思来想去,加上越泽的不停劝说,还是前去赴约了。


    好在赵璟云确实是轻视了越泽,他认为越泽只是一介普通大夫,对自己没有任何威胁,可他从未想到过,越泽不仅会医,更会毒。


    看着越泽有些脏乱的衣衫和凌乱的发丝,赵璟淮轻轻帮他整理,又瞥到脖间那一道血痕,不由得力气有些失控,越泽被他弄醒,睁着双眼迷茫的看着他。


    而随即撞入越泽眼中的,是一双同样布满血丝,却格外伤痛的双眼。


    他眯着眼,心中叹息,纤细手指抬起,抚摸上赵璟淮的侧脸,轻声安慰道:“我没事。”


    赵璟淮低声应了一句,直接打横将人抱起,大步流星的将人带回将军府。


    而越泽在颠簸中,只觉得安心平稳,陷入了沉沉梦乡


    “殿下,人已经关押了。”


    霍骁站在院子里,等到了赵璟淮出来。


    此时的赵璟淮已经脱去轻甲,将双袖挽起,结实的手臂上还有着残留的水汽,他才刚把越泽收拾干净塞回床上睡觉。


    此时已经是三更时分,一场荒唐的闹剧,也以一种荒唐的方式结束。


    赵璟淮望着外面的朗朗星空,沉声道:“先关押好,等本王面见父皇之后再做处置。”


    “是!”


    整座皇城在黑夜中寂静无比,黎明已经肉眼可见,风暴已平息,等待着权力的交替。


    浓厚的墨色被一丝夕阳划破,赵璟淮腰间的玉佩叮当作响,上好的光泽在阳光底下熠熠生辉,彰显着主人身份的尊贵。


    而那一身绣着暗金色纹样的玄色官服,在沉稳的步伐中扬起微小的弧度,衣袂下若隐若现的黑色靴子,稳稳当当的踏在玉石路上。


    而被束缚的一丝不苟的墨色发丝,在鎏金王冠的承托下显得庄严肃穆。


    昨夜的事情早已被人告知启丰帝,早朝结束后,他静坐在桌案之后,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时外面传来小太监尖锐的声音:“淮王求见——”


    启丰帝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沉声道:“让他进来。”


    “儿臣见过父皇。”


    启丰帝挥挥手,疲惫的双目看着面前这个已经高大无比的儿子,一时间他有些恍惚。


    “你与云儿明明是同胞兄弟”


    赵璟淮抬眼看着他,目光锐利:“父皇所言的同胞,便是三番五次想要将儿臣杀害的那种吗?”


    启丰帝被他哽住了,重重的在桌案上拍了一下,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怎么和朕说话呢!”


    赵璟淮丝毫不惧,只是昂着下巴倔强的看着启丰帝:“儿臣觉得自己没有做错,父皇忘了他与魏成钧勾结,甚至还想将父皇活活烧死这件事吗?”


    启丰帝指着他的手颤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父皇,儿臣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自古以来皇室之争都是如此,从前父皇如此,现今儿臣也是如此。”


    赵璟淮这般话说出来,若是让史官听到,怕不是要惊掉下巴,罄竹难书,好在启丰帝知道自己这个儿子什么德行,压根就没让史官进门。


    “哼,你的借口倒是挺多。”


    启丰帝心中门清,只是心中多少有些感慨,毕竟赵璟云也是自己的孩子,也是从小疼爱过的孩子啊。


    见赵璟淮还是不卑不亢的站在前面,启丰帝将一旁空白的诏书展开,赵璟淮立刻上前来替他研磨。


    启丰帝瞥了他一眼,冷哼道:“这时候自觉了。”


    赵璟淮脸上还是那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只是手下动作不停:“这是儿臣应当做的。”


    “你最油嘴滑舌了,等会去你母后那里一趟。”


    “儿臣知道。”


    启丰帝看着他研磨,安静的侧脸和熟稔的动作,倒是有几分像皇后。


    待到墨迹干透,随着玉玺的落下,立储诏书便写好了,启丰帝看着上面的字出神,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老了。


    “有空带小泽进宫来看看朕。”


    赵璟淮微微蹙眉,没让启丰帝察觉,只是随口应道:“那要看小泽愿不愿意。”


    “你真想好了?越泽是个男子,日后必不能为你开枝散叶,若你后继无人”


    赵璟淮立刻将他的话头截断:“儿臣甘之如饴。”


    “啧,搞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


    启丰帝无奈的摇头,将毛笔搁下摆摆手说道:“去你母后那里吧。”


    赵璟淮低眉顺眼的领命告退,留下启丰帝看着诏书发呆,或许他真的老了,心中想得竟然是儿孙自有子孙福。


    他又想起了那个漂亮温婉的女人。


    第92章 雨幕 红着脸没有拒绝,倒更像是默认……


    越泽睁开睡意朦胧的双眼, 映入眼前的是陌生的雕花木梁。


    他撑着身子坐起,懒洋洋的伸懒腰,脖子上的血痕已经结痂,有些细细密密的瘙痒。


    这一觉他睡得很沉也很安稳, 观外面天色竟然已经是晌午时分。


    越泽起身坐在床上, 换好一旁崭新的衣物后便推门走了出去, 一出门闷热裹挟着湿气扑面而来。


    今日的天气不算很好,天气有些阴凉,这是夏末秋初的征兆。


    立秋将至, 炎热的夏暑即将过去, 一切的纷争也将化为云烟, 消散在初秋的水汽之中。


    越泽伸出手,感受到了一滴雨水的滴落,随即是第二滴、第三滴铺天盖地的雨滴敲打在屋檐上,随即化作串珠滑落, 砸在青石路上, 混合着潮湿的味道,溅起点点涟漪。


    雨声急促, 越泽往房里退了半步,确保自己不会被雨水淋湿, 他环视了一圈, 从屋内搬了个躺椅坐在连廊上欣赏雨落,雨滴落下惊飞了鸟雀,往下淌成了模糊的雨幕。


    雨落下是会让空气也好闻几分,越泽闭着眼睛休憩,听着这雨声喧嚣,心中是难得的安宁。


    迷迷糊糊间, 越泽觉得自己身上好像被覆上了什么东西,他的眼睫颤动几下,挣扎着从梦境中醒来,抬眼便撞进了一双含笑黑眸。


    “怎么在这睡着了?当心着凉。”


    “你回来了。”


    越泽揉揉眼睛,伸手握住了正给自己盖被子的大掌,触摸到虎口处的厚茧,不自觉的轻抠几下。


    赵璟淮低声笑了一下,弯腰将被子给他盖好,也搬来一个躺椅放在越泽旁边,自己施施然躺了上去。


    “嗯,饿了吧?饭菜快做好了,吃完再睡。”


    越泽伸了个懒腰,躺椅发出细微的声响,他缩了缩脖子,把下半张脸埋在薄被里,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看着赵璟淮,对方深邃的眉眼之间,含着的全是对自己的柔情蜜意。


    “陛下怪罪你了吗?”


    赵璟淮笑着摇摇头:“没有,父皇心中清楚得很,我又是名正言顺的,有什么好怪罪的,诏书应该不日就会送达。”


    越泽看着连廊外的雨幕出神,这意味着赵璟淮马上就要登基了,忽然心中有些感慨,想到赵璟淮穿上明黄龙袍的模样,竟然还有些期待。


    “想什么呢?”


    赵璟淮看着越泽放空的表情,失笑问道。


    “没什么,我我想等你的登基大典办完之后再走。”


    越泽亮晶晶的黑眸看着赵璟淮,对方被他看得心头颤动,有些忍不住嘴角的弧度。


    赵璟淮努力压抑住嘴角,但语气还是暴露了真实的想法:“好啊,到时我们”


    他将头伸到越泽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顿时越泽的脸颊腾得变得通红,连带着脖子也红成一片。


    可越泽只是嗔怪着看着他,红着脸没有拒绝,倒更像是默认。


    赵璟淮心头激昂,想去抱越泽,却忘记了自己和他是在两个躺椅上,只听“噼里啪啦”的响声,赵璟淮的躺椅歪裂。


    两个人沉默着看着破碎的躺椅,对视一眼大笑出声。


    越泽笑得都快要直不起腰来,赵璟淮无奈的揉揉眉间,将人圈在自己怀里,越泽依偎在上,感受着对方跳动的胸腔。


    眼见雨势有些止不住,赵璟淮先把坏掉的躺椅收回去放着,又将越泽那个也拖回去放好。


    越泽坐在屋内的躺椅上,听着外面雨声沥沥,一股满足感油然而生,那一瞬间,他似乎觉得留在这边也不错。


    但这个想法很快就被冲散,比起留在日复一日的京城,他更想去见识一下广阔天地,大漠的圆月,江南的柳绿,都是母亲记下的地方,对他充满着诱惑力。


    等到赵璟淮收拾完,厨房的饭菜也做好了。


    仆从垂着手站在门口,赵璟淮牵起越泽的手笑着说道:“走吧,去吃饭。”


    两人沿着雕花连廊走了许久,才终于到了将军府的膳堂。


    红木桌上摆放着精致的饭菜,看起来漂亮,味道也是十分的诱人,越泽不争气的肚子咕咕响了两声。


    他坐在一旁环顾了一下四周问道:“就我们两个吗?”


    “你都没怎么吃饭,你先吃点垫垫,待会霍骁他们就过来了。”


    说着赵璟淮伸筷给越泽夹了一块白嫩鱼肉,鱼肉味泽鲜亮,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越泽将其放入口中,只觉得入口即化,柔嫩鲜美。


    赵璟忙不迭的给他夹菜,自己倒是没吃几口,越泽看着碗中的饭菜,主动给赵璟淮也夹了一筷子。


    “没事,你先吃吧。”


    赵璟淮笑着说道,这时外面传来讲话的声音,两人扭头看去,霍骁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程执缨和王倩婷,耿修耿谦兄弟二人则跟在后。


    几人有说有笑的进了屋,看到屋内的赵璟淮立刻规矩行礼。


    赵璟淮摆摆手说道:“快些来吃吧,最近你们也辛苦了。”


    霍骁坐在赵璟淮身边,他是跟在对方身边最久的副将,身份地位也仅次于赵璟淮。


    程执缨本来想带着王倩婷坐在霍骁身边,可小姑娘却一直看着越泽的方向,越泽轻笑,冲着她张开了手。


    王倩婷立刻挣脱程执缨的手跑到越泽身边坐下,程执缨看了一眼赵璟淮,对方示意她跟着过去,这才也坐了过去。


    “最近有没有被吓到?”


    王倩婷摇摇头,一双葡萄似的大眼睛看着越泽:“没有!我胆子很大的!我以后也要像程姐姐一样上阵杀敌!”


    越泽笑出声来,轻轻摸了下小姑娘的头发,心中感慨,转眼间他带着王倩婷出来也有许久了,不知东绕村的大家如何了。


    见越泽神情有些落寞,赵璟淮心中也有些不忍,他何尝不想将越泽留在京城?可对于越泽来说,游历四海才是他的愿望,自己不能如此自私。


    几人热热闹闹的吃完一顿饭,程执缨和赵璟淮商议了一下关于王倩婷的事情,最后觉得还是先由越泽将人带在身边,不管是回东饶村还是哪里,都不能落下小姑娘的功课。


    王倩婷得知自己还要学习那些晦涩难懂的课文,只觉得人生无望,谁料其余几人见她这幅模样,反而纷纷笑得开怀。


    当晚,越泽和赵璟淮挤在一张床上,赵璟淮圈住越泽,像是抱着自己最喜爱的宝物。


    “对了,赵璟云背后的事情你们查清楚没有?”


    赵璟淮点点头,在越泽额间落下一吻:“查清楚了,确实是他说的那样,父皇的蛊毒,还有李易之的蛊毒,都是他和鹊妃串通好下的,鹊妃已经被拿下了,岭南那边的母族也被二哥他们关入大牢。”


    “那就好,唉,这么多事情,竟然只是两个人掀起来的。”


    “虽然幕后黑手只有这两人,但他们的助力可不少,没少给我们添麻烦。”


    越泽把头埋在赵璟淮怀中,感受着温暖柔软的胸膛感叹:“还好一切都结束了。”


    第二天越泽就回到了丞相府,一回去李丞相就拉着他问东问西,但其中没有一句是关于当夜的事情,反而都是在问越泽有没有被吓到云云的话。


    越泽心中暖意涌动,被家人关怀的感觉真好。


    李丞相拉着他低声说道:“昨天北漠军直接冲进府中来,将李易之给抓了。”


    越泽并不知道昨天家中还发生了这些事情,但想想也是水到渠成,连赵璟云都被抓了,何谈一个李易之?


    至此为止,赵璟淮的所有阻碍都被扫清。


    李丞相拉着越泽坐在厅中,脸色似乎有些犹豫。


    “爷爷怎么了?”


    越泽见他这幅模样,心中不免有些担忧,可李丞相却看着他叹了一口气问道:“你可想好了?真要和殿下在一起?”


    “爷爷。”


    越泽失笑,温柔了眉眼说道:“殿下他人很好的。”


    “唉,那他可知晓你要离开一事?”


    李丞相还是有些担心,尤其是有一个喜欢强取豪夺的启丰帝在前,他十分担心自家孙儿。


    “知道的,殿下很尊重我,也不会拦我,爷爷忘了殿下推行的那些政策吗?”


    李丞相沉默许久,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若不是你与你母亲,我着实很难体会到哥儿与女子的困境,但殿下他却能”


    “罢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一个老头子也不插嘴。”


    越泽笑着冲李丞相撒娇:“爷爷~以后我会常来看你的,等我走遍了游记,就回来陪着爷爷,到时候爷爷想去哪里孙儿就陪着去哪里。”


    “好好,那爷爷就等着小满了。”


    李丞相也十分高兴,曾经那些晦暗的岁月终于过去,他的希望还在,他的孙儿还在,看着那张和他母亲神似的脸,老泪纵横。


    越泽陪着爷爷聊了许久,聊到肚子都在咕咕叫,才想起已经晌午时分。


    爷孙俩又其乐融融的吃完午饭,越泽回到自己房间休息,却听到外面传来说话声。


    这个时候谁会来?越泽刚准备脱衣服,又系上了。


    “越哥哥!”


    王倩婷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越泽连忙去开门,估计是爷爷特地提点过家中的仆从,此时倒是没人拦她。


    小姑娘扎着和程执缨如出一辙的高马尾,快步跑到他面前来,一张小脸上又惊又气。


    “倩婷?怎么了这是?谁欺负你了?”


    王倩婷用力摇头,声音有些委屈:“越哥哥!你才刚走,淮哥哥就说要和别人成亲!”


    越泽心中一空,被她的话震的半晌没有回过神来,随后低头问道:“你从哪里得知的?”


    “我听到淮哥哥和一个特别特别特别特别讨厌的老头子聊天!”


    这让越泽有些无言,他不知道是什么情况,难道要为了小姑娘的话去质问赵璟淮吗?可越泽觉得事实应该不是如此。


    这时,程执缨急匆匆的跑进来,拉过王倩婷声音有些急躁:“你瞎跑什么?走丢了怎么办?”


    王倩婷委委屈屈的窝在越泽怀里,他伸手阻止住了有些气急的程执缨,轻声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程执缨扶着额头都快说不出话来了,表情复杂。


    “有位老臣前来拜访殿下,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想将自家孙女嫁进来,哪怕是当个侧妃也可以,殿下当然不可能答应啊,还没来得及拒绝,这小丫头听叉了,冲出去对着殿下就骂,说殿下是坏人,然后就往外跑,跑到越大夫这里来了,哎哟,快给我吓死了。”


    越泽就知道实情肯定不是这小姑娘说的那般,但这小姑娘也是为了自己,顿时不禁有些哑然失笑。


    “没事,你先回去吧,我来和倩婷说。”


    程执缨点点头,告退离开。


    越泽将人带进屋内,两人相对而坐,他倒是没有生小姑娘的气,只是饶有兴趣的问道:“倩婷,你听到淮哥哥要娶妻,为什么这么生气呢?”


    “因为淮哥哥是越哥哥的呀!我都看到了!”


    王倩婷撇着一张嘴,她还是小孩心性,不知道大人之间的弯弯绕绕。


    “你看到什么了?”


    “嗯看到了淮哥哥和越哥哥的嘴巴挨在一起!程姐姐说那是夫妻之间才能做的,不喜欢的人不能挨!”


    越泽扶额,自己什么时候和赵璟淮接吻被这个小丫头看到了?还有,得和程执缨提一下,这小姑娘的年纪也到了,该教授一些正经的情爱之事。


    “倩婷,可你当时并没有听到淮哥哥答应,对吗?”


    王倩婷皱着眉头思索,好像确实没有听到淮哥哥答应下来,完了,难道是自己误会淮哥哥了?


    见小丫头的表情已经有些不对,越泽笑着摸摸她的头:“我知道倩婷是为了哥哥好,才会这么生气,但是下次呢,可以先把事情弄清楚,不能再这么冲动了,知道吗?尤其是不能随随便便就自己跑走,这样不仅是我,程姐姐淮哥哥他们都会担心的。”


    王倩婷已经知道这次是自己的错,低着头不说话。


    越泽也没有苛责她,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待会要记得和淮哥哥道歉,知道吗?”


    “好吧。”


    “怎么误会我了给我道个歉还这么不情不愿啊?”


    赵璟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越泽抬眼看去,只见他闲庭信步的往里走,只是面上的焦急和担忧不似作假。


    “你怎么来了?”


    “不来我的清白就要被这个小姑娘毁了。”


    赵璟淮上前摸摸王倩婷的脑袋,挑眉说道:“知道错了?”


    王倩婷低着头,双手背在身后,声音小小的:“对不起淮哥哥。”


    “声音太小了听不到。”


    越泽一巴掌就拍到赵璟淮的肩头,皱眉斥他:“别逗小孩。”


    见赵璟淮被打,王倩婷倒是抬头来,冲着对方做了个鬼脸就跑走了,留下两个大人面面相觑。


    “这小丫头怎么感觉”


    “胆子变大了。”


    越泽下了结论,两人对视一眼,纷纷笑出声来。


    第93章 如愿 赵璟淮不会是弄了一整夜吧……


    吉日被选在二十天后, 说来也怪,前一天明明还是雨幕朦胧,青石板路都被浸出一层薄水,偏偏一夜过去就晴空万里, 连温度都十分宜人。


    因为登基大典需要准备的事情很多, 赵璟淮从五天前就一直再没来丞相府, 越泽就一个人缩在房里看书,抄写一下医书的内容,做一些自己的注解, 偶尔王倩婷会来找他学功课, 李丞相也很喜欢这个小姑娘, 听说了对方的遭遇后,更是气得吹胡子瞪眼。


    王倩婷这些时日跟在他身边,长高了许多,相貌也不再是以前那般有些畏缩的模样, 看得出靓丽的少女气息, 又非常张扬明艳。


    或许正是这一点,才让李丞相有些感慨, 据他所说,越泽的母亲年轻时候也是这般明艳张扬, 引得无数才子折腰。


    登基大典的前一天夜里, 越泽正准备吹灭烛火,赵璟淮就偷摸溜到他房内,说是偷摸,其实府里的侍卫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丞相府谁人不知自家小少爷和当今太子的关系?谁会闲的没事做把太子爷拦在外面。


    “小满,去宫里吗?”


    赵璟淮贴在越泽身边, 眼中的疲惫肉眼可见,但面对越泽的时候却十分明亮。


    “这个时候?”


    越泽以为对方只是想念自己,所以抽空来黏糊一下,怎么开口就要让他去宫里?


    “嗯,明天大典结束后,我恐怕更没有多少时间过来了,你又不能参加大典,我想让你也看看。”


    越泽失笑道:“看你吗?”


    “怎么?小满现在都不愿看我了吗?对我已经腻了吗?”


    赵璟淮做出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惹得越泽忍俊不禁。


    “那我先给爷爷留封信。”


    “好,明日丞相大人也要去的。”


    “你也是,这么晚了还跑来,也不早些歇着。”


    “歇不了,今夜没得睡。”


    赵璟淮凑近越泽身边,嗅着他发丝的清香,脑中的混沌清明许多,这些时日真的是被他累惨了。


    他将越泽圈在怀里,看着他拿起笔给李丞相留信。


    夜色中,两道身影掠过丞相府,守夜的侍卫们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模样,招呼着同伴来品尝不知打哪出现的精美糕点


    金銮殿外钟鼓齐鸣,红绸金边两侧跪满了朝臣,新帝明黄龙玄文的衣摆垂落在其上,一步一步的,跨过白玉阶,冕旒玉珠随着步伐晃荡,遮挡住了那深邃冷峻面容,留下斑驳碎光,晨光之下,只觉得得灼目耀眼。


    文武百官们此时禁声跪拜,能在前面站着的,均是多朝老臣,只听宦官高声道:“吉时已到——”


    如同惊雷一般划过天际,新帝走到御位前驻足,衣摆扫过金砖,他回身面向百官,身上的明黄暗纹灼目如焰,不仅仅是百官,他所面对的,是他的国家,是他的百姓。


    两侧鎏金香炉燃起袅袅青烟,竟是平添了几分仙人意味。


    随着宦官音落,只听台下百官高呼:“陛下万岁——”


    声浪撞得天际都要裂开,新帝姿态端正的坐在龙椅上,衣摆如青烟般铺开,熠熠生辉。


    启丰四十九年,新帝登基,改国号为“承天”,同日大赦天下,赋税减半三年的诏书颁下。


    风掠过殿角,赵璟淮扫视自己的着自己的群臣,又看向了远方冉冉升起的明日。


    所有人都在猜测新帝如今在想什么,是在想江山社稷?还是在想退位的先帝?亦或者在思考哪些政策?


    可他们都想错了,新帝心中满满当当的,都是在想待会回去后,得给他的爱人看看自己这幅模样。


    随着最后一声钟响,承天迎来了他们的新帝,也迎来了曙光。


    “小满!”


    越泽正待在殿中看书,就听到外面传来赵璟淮兴奋的声音,他扭头去看,就见赵璟淮兴冲冲的飞奔进来,身后还跟着叫苦不迭的宫人。


    “陛下!陛下慢些!”


    越泽将手中的书放下,不免有些失笑:“都已经是成为皇帝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冒失?”


    说罢他正想行礼,却被赵璟淮一把拦住:“小满同我客气什么?你们都下去吧。”


    宫人们如同游鱼般又退了出去,越泽想抽回赵璟淮紧握着自己的双手,却没能成功。


    “你今日应该很忙的,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待会就要卸下这身衣服了,我想先来给你看看。”


    按规矩来说,这有些不合情理,但现在赵璟淮但就是规矩,宫人们也没有办法,只能任由这位有些任性的新帝去了。


    “很好看。”


    越泽双眸亮晶晶的看着他,他看过赵璟淮穿着正式,但那比较和这身还是不同的,这意味着赵璟淮成为了帝王,他肩上的责任只多不少。


    “快些去了,别让其他人久等。”


    “好,那小满在这里等我回来。”


    赵璟淮依依不舍的离开,出了门,又变回那一副冷峻模样,越泽在殿内叹气,看来他的旅程也即将开启,诚然,他并不想和赵璟淮分开,但若让他放弃游历,又心有不甘,这是横在他们之间无法跨越的沟壑。


    等到傍晚时分,才终于见到赵璟淮回来,此时的他已经换了一身打扮,虽然依旧是明黄衣袍,但却简约许多,不再那么累赘,只是面上的疲劳不言而喻。


    越泽等他洗漱完之后,主动冲他招招手:“过来躺着,我给你按按。”


    赵璟淮一听这话,立刻扑到越泽身边,把头放在对方柔软的大腿上,享受着片刻安宁。


    “累着了吧。”


    “是啊,尤其是你爷爷,我感觉他在报复我将你抢走,端上来了一堆父皇当时都没能处理的奏折,非要我这几天内解决。”


    赵璟淮说得可怜,但越泽心中清楚,爷爷必然不是那般是非不分的人,虽然可能确实也带有一点点小情绪,但大概也是这些奏折较为重要。


    “你说爷爷坏话,那我不给你按了。”


    “诶诶别别别,我没说啊!我是说丞相大人心怀天下,赤心报国,实乃承天大幸。”


    “哼。”


    越泽失笑,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按得赵璟淮舒喟不已。


    “舒服多了,小满,之前答应我的事情,现在可以吗?”


    赵璟淮翻身坐起,一手揽住越泽纤细腰肢,一手将他的后脑握住,双眸中闪烁着的情愫,让越泽心生退意。


    但毕竟是先前他也答应过的


    越泽红着一张脸,头往前伸,轻轻在赵璟淮唇上落下一吻。


    只需一吻,对方便立刻反客为主,将越泽压在身下,深深的亲吻落在越泽的额间,鼻尖,脸颊和双唇之上。


    赵璟淮的吻带着掠夺气息,双手撑在越泽两侧,使他几乎快要不能呼吸。


    唇间翻涌的热意快要把越泽燃烧殆尽,扫过他的口腔时,带来了阵阵颤栗。


    越泽的双手无意识的抓紧赵璟淮的衣袍,却被人一下下的扣开,随后十指相握,紧紧的压在床铺上。


    吻得实在太凶了,这让越泽有些招架不住,他喘息着试图撇开头,却被那双唇追逐,怎么都逃不掉。


    赵璟淮身上的淡淡的熏香传进越泽鼻尖,顿时他心头一软,像是被打开了某种开关一样,任由赵璟淮掠夺。


    而赵璟淮也敏锐的察觉到了越泽的放纵,他松开一只手,从下面穿过,将那纤细柔软的腰肢微微抬起,正在唇上作乱的炙热也换了地方。


    白玉桌上只留下蜡烛燃烧的点点红晕,烧得人心头发颤。


    红绸之下交叠的身影,如同纠缠在一起的并蒂莲双生树,在夜色中融为一片,宫人们守在外面,听着里屋传来阵阵压抑声响,不仅有些脸红,老太监明显更有经验,招呼着宫人去准备热水,这可是大喜事啊。


    柳叶飘飘然落地,浸入了湿润的土壤里,雨声掩盖住了细细密密的哭泣,只余下热气翻腾。


    越泽觉得自己是在锅中被反复煎烤的死鱼,到了最后,他连哭得力气都没有,只能闭着眼任由赵璟淮作乱。


    可偏偏赵璟淮又是初次尝了欢,怎得都不知疲倦,明明回来的时候还满脸倦怠越泽有些后悔自己给他纾解了,若没有纾解,应该不会要这么久。


    到后面,越泽连手都抬不起来,身上没有一块地方不疼,也只剩下一双眼睛还能转动,可偏偏他不想看到赵璟淮那张脸。


    也不知是有过了多久,越泽仿佛都听到公鸡打鸣,恍惚之间想着,赵璟淮不会是弄了一整夜吧然后就晕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已经是晌午时分,赵璟淮不在身边,估计是又去处理事情,他试图坐起来,却发现浑身上下没有能动的地方,连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抬起手一看,赵璟淮这个畜生是不是属狗的!连指关节上都布满了红痕!越泽又惊又气,但想到了这也有自己的默许在其中,只能缓缓的闭上眼,想着自己得早点离开这里。


    皇宫比外面可怕多了!


    指关节都这般了,其他地方越泽都不想去看,想也知道不会比手指好到哪里去。


    也许是听到了屋内的动静,守在外面的宫人说道:“公子可醒了?”


    “嗯。”


    宫人们推门而入,其中领头的是位太监,观年岁约莫三十多岁,一副憨态可掬的模样,倒是让人心生好感。


    “公子醒了,可要吃些东西?”


    越泽把自己缩在被子里,掩耳盗铃说道:“不用了,陛下呢?”


    “陛下处理公事去了,待会午膳就回来陪公子。”


    越泽闭着眼:“知道了,你们出去吧,倒杯水进来。”


    也不只是过了多久,越泽再次迷迷糊糊的醒来,察觉到身边坐着一个人。


    他睁眼一看,赵璟淮正拿着帕子准备给他擦拭,见人醒了笑着说道:“醒了?宫人们说你先前醒了一回,等我回来时你又睡着了,饿了吗?吃点东西吧。”


    “好。”


    越泽被赵璟淮连扶带抗的坐起来,他只觉得后腰酸疼无比,身上的皮肉都酸胀的不得了,看到罪魁祸首心中不免怨恨,恶狠狠的想掐赵璟淮,却又想起来自己手上没力气,气得他牙痒痒,干脆一张嘴直接咬到赵璟淮的肩头。


    “嘶,怎么咬人。”


    赵璟淮被他咬得突然,伸手将人靠在床头,低声笑道:“小满得多理解理解我,这么多年只能看不能吃,一时控制不住也正常。”


    “你还狡辩!”


    越泽瞪大双眼看着他,赵璟淮被他看得心头又发痒,摸着那尖尖下巴,又在被他前夜啃咬的红肿的双唇上落下一吻。


    第94章 远游 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越泽顿时被惊得想将他推开, 却被一把握住双手,只听到赵璟淮闷闷的笑声:“怕什么?真当我是禽兽啊?”


    “你!”


    越泽怒瞪着他,只是一点震慑力都没有,反而勾的赵璟淮心中发痒。


    “不逗你了, 先歇着吧, 我让宫人们上点饭菜过来。”


    赵璟淮握着越泽的手, 轻轻在手背上亲了一下。


    “你忙完了吗?”


    “没忙完我也要休息,我是人又不是畜生,真把我当老黄牛使啊?那李大哥家里的老黄牛也没我这么惨啊。”


    赵璟淮委屈的抱怨, 越泽听得乐了起来, 说来也不知道东饶村的大家如何了, 等过段时日就回去看看。


    “对了,太上皇呢?”


    “他啊”


    赵璟淮的神色有些犹豫,眉头皱起,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越泽奇怪:“怎么了?”


    “是这样, 嗯鹊妃一事你知道吧?”


    越泽点点头,鹊妃和赵璟云勾结, 只是后来他便没有过问此时,只知道鹊妃和赵璟云都被抓起来了, 但因为赵璟淮登基大典在即, 便没有立即处刑,应该会留到秋后问斩。


    “当年,你母亲的尸身被父皇带进宫来,是因为鹊妃给他出主意,称自己会一些巫蛊之术,能保你母亲的尸身不腐不坏, 父皇当时迷了心智,竟然也信了。”


    这件事越泽倒是不知,想必是赵璟淮后来从鹊妃和太上皇口中得知。


    “还有此事?可爷爷说,没过两日母亲的尸身就还回来了。”


    “嗯,当时尸身被带进宫后,鹊妃捣鼓了两日,却和父皇说没办法做到不腐不坏,父皇认为鹊妃是在期满自己,一气之下降了罪,又将尸身还回去了。”


    这也太荒唐了,越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可既然是赵璟淮说出来的,肯定是真的。


    “也是那之后,父皇和鹊妃离心,鹊妃也渐渐失宠。”


    赵璟淮轻叹一口气,接着说道:“当时父皇只以为鹊妃是想在他面前邀功,夸大了自身的能力,虽然生气,但也没往别的地方想,直到我们抓获鹊妃之后,或许是知道自己没有活路了,干脆将事情都交代了,还牵扯出几个世家。”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这也是他这么多年来一直从毫无背景的考生中提拔人才的原因,这些世家若无人从中牵制,恐怕整个国家都会成为他们的取乐之物。


    “原来当年鹊妃和赵璟云就已经勾结上了,之所以要借这个谎言得到你母亲的尸首,便是为了提取其中的血液,而因为人死亡之后血液凝固的十分快速,所以鹊妃一得到你母亲去世的消息,就在父皇耳边吹风。”


    “血液?”


    只消片刻,越泽便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


    “你是说,鹊妃趁机抽走我母亲的部分血液,用来培养换颜蛊?他们竟然这么早就开始计划了吗?”


    他十分的震惊,哪怕知晓这二人计划的周全,但也没想到会牵扯到这么早之前,那个时候他也才只有八岁。


    “对,他们原本的计划是,用这个换颜蛊,装成是你母亲转世的模样,用来混淆父皇,可没想到父皇没那么好糊弄,后来又设计让你失踪,便是想着从你爷爷这边下手,毕竟他是两朝老臣。”


    越泽久久都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怎么都不会想到,他与赵璟淮遭遇的这一切,背后仅仅只是这二人。


    “父皇也是才得知此事的他去找鹊妃了。”


    后面的话赵璟淮没有说,但越泽可以猜到,一个踏着血路走上皇位的人,知道了自己心爱之人被这样对待,必然是不会放过那人,更何况,其中还有赵璟淮的推波助澜。


    “太上皇他”


    越泽歪头想了想:“他只是没得到我母亲,所以在他心中,样样都不允许其他人来践踏。”


    “那老头是这样的,年轻时候游山玩水天天抢别人家姑娘,抢回来后又不喜欢,你母亲当年没看中他才是正确的。”


    越泽被他这般不尊敬的话逗乐,无奈的笑出声来。


    “既然真相已经明了,改日一起去给你父母上个香吧,我在想,要不要再去给你爹娘那边也上上香。”


    赵璟淮抱住他,轻轻的在他耳边低喃,越泽叹了一口气,有些说不上来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


    “东饶村离得太远了,你现在恐怕不方便去吧。”


    赵璟淮慢慢给越泽揉着酸胀的后腰说道:“那就等有时间了再去,先找时间去给你父母上香。”


    “好,不过你最近肯定很辛苦。”


    赵璟淮“嗯”了一声,随后低声笑道:“我这么辛苦,小满要不要安慰我一下?”


    越泽一把把他摸到自己胸前的手拍开,没好气道:“一边去,我身上还很难受。”


    两人笑着滚作一团,在殿外都能听到笑声,守在外面的太监蹲在门口,心中感慨:咱们承天很快就要有皇后咯。


    又过了几日,赵璟淮终于能从百忙的奏折中抽出身来,和越泽还有李丞相一起去上香。


    当年越将军的尸身被收回,由李丞相一手安排的下葬,后来女儿离世,也是由他安排的合葬,想想当年白发人送黑发人,现在的李丞相身体还挺硬朗,实属是非常坚强。


    越泽看着他有些陌生的牌位,那两张在梦中一直看不清五官的脸突然就明晰了。


    赵璟淮抱着小声抽泣的越泽,无声的安慰,一旁的李丞相也有些不忍,躲在外面擦拭着泪水。


    上完香后,三人准备离开,这时一阵微风拂过,将不知打哪来的一朵花飘到越泽肩头,赵璟淮看到后将其拿下来递给越泽:“从哪里飘来的一朵花。”


    越泽接过后看了一会,一旁的李丞相也凑过来看了眼,笑道:“是你母亲想你了,她生前最爱带这秋海棠的簪子,老缠着你父亲去买。”


    顿时越泽心中的酸涩更甚,他环视了一圈四周,这里哪有什么秋海棠啊,分明是一个母亲想念孩子的心。


    不论是真是假,越泽都将这朵花好好的保存下来,但他没有听赵璟淮的,将其做个保鲜处理,而是任由它衰败,说来也怪,一般来这种断了根的花,用不了两三天就会枯萎,可这朵花硬是挺了七八天才初见衰败迹象,这让越泽越来越觉得或许真的是母亲回来看自己了。


    这让他找到了新乐趣,每天除了看书抄书,就是趴在花旁边聊天,也不在乎没人回答自己,就慢慢的讲,慢慢的聊,直到将花带回来的第十天,越泽终于讲到了赵璟淮登基那天,当天下午花朵就衰败枯萎,看不到一点鲜活模样。


    他又把这朵花放回他父母的坟墓旁边,临走前他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一阵风刮来,将那朵枯萎的红花刮起,虽然晃晃悠悠的飘到空中,消失不见。


    时光荏苒,鹊妃和赵璟云已经问斩,期间赵璟淮也颁发了不少政策,例如女子哥儿学堂,例如不再限制全面科举,而是可以根据专长来报考等等


    一切的政策都是有利于底层百姓的,有些普通老百姓并不比世家子弟差几分,只是他们从小无法得到更好更有效的教导,请老师教导需要钱,学堂不允许哥儿与女子进去,这些都是遮挡着他们的沟壑。


    现在赵璟淮作为新帝,直接将沟壑挖除,源源不断的水流涌了进来,涌入寻常百姓家,现在只是起步阶段,无数人都相信,在不久的未来,千千万万的女子和哥儿都会走进学堂,走进殿堂。


    等到一切事情尘埃落定,赵璟淮的皇位也坐稳了,越泽挑了一天赵璟淮不算忙的时候,进宫和他道别。


    赵璟淮听后什么话都没说,他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只是每天都在祈祷着,越泽能再多留再等一天。


    可再怎么等,这一天终究还是会到来。


    越泽被他抱在怀里亲,亲吻带着沉重的意味,他知道赵璟淮舍不得自己,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好啦今天我特地和爷爷说了,晚上不回去。”


    越泽冲着赵璟淮眨眨眼,对方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立刻将人打横包起来,大步流星的走进内殿温柔的放在床上,随即自己也俯身下来。


    帘帐这盖住了春光,惊得外面的鸟雀喳喳,连花朵都羞红了脸。


    越泽看着眼前的男人,伸手抚摸上赵璟淮的脸颊,嗓音温柔:“我会给你写信的,你也要记得想我。”


    赵璟淮扑到他脖子上重重吸了一口,恶狠狠道:“我哪天没有想你?有没有点良心?”


    说罢他直接将越泽的外衫脱掉,开始攻城略地。


    越泽被他亲得身上发痒,有些忍俊不禁,但随即他就没力气笑了。


    海面上的浪花一朵接着一朵,打的浮舟晃晃悠悠的,害怕翻船,又害怕大浪打进来沉船,只能牢牢的抓着船舷,让自己不会掉入深邃的大海之中。


    越泽仰着头呼出一口浊气,他伸出手往床边爬,刚把帘帐掀开一点,手背上就被覆上另外一双大手,那双大手比他的手要大上一整圈,几乎将他的手全部覆盖,随后指缝被撑开,拉着他重新盖上了帘帐,新一轮的浪潮即将来袭。


    漂浮晃荡中,越泽自认为凶狠大力的咬了那结实的肩头一口,谁知却仿佛羽毛搔痒,只让赵璟淮更加迫切,直叫越泽都快晕过去,还不肯罢休。


    天暗了又亮,进进出出的水换了一盆又一盆,可赵璟淮仿佛食不餍足,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一次,越泽只觉得自己像个被他玩弄的破布娃娃,到了最后连感触都只剩下麻木,他感觉自己腰间那颗红痣都快被赵璟淮啃肿了,也不知道那玩意到底有什么好啃的


    “你是狗吗”


    越泽连句骂人的话都说不出来了,这回比他们第一次的时候还要激烈,可偏偏他就是没办法晕过去!!


    “好小满最后一次了,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滚啊!”


    第95章 初雪 这是最长情的画卷。


    时光卷过秋叶, 当第一片雪花飘飘然落地,冬日便如约而至。


    远方的游子们踏着薄雪回到家乡,为京城增添了几分人间烟火般的喧闹。


    越泽也在李丞相的几番挽留下,终于答应等过完年再启程, 这对于赵璟淮来说莫过于天大的好事。


    其实忙过了刚接手那阵, 后面的事情赵璟淮应付的就如鱼得水。


    因为他已经将那群臣的性子爱好摸得一清二楚, 有的大臣偏爱堆文砌字,洋洋洒洒写了两页奏折只有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有的倒是写的简单明干脆利落, 只是再一细问, 却如同江南的烟雨天一样让人朦胧, 为此赵璟淮没少在早朝上训斥他们。


    只是养成的习惯如此,一时间也难以改正过来。


    而时间久了,赵璟淮就把这群人的规律摸出来了,只看字迹就知道该怎么回, 下笔时又稳又快, 效率提高了许多,也为他自己争取到了许多和越泽相处的时间。


    而他现在最大的乐趣, 就是悄悄摸去丞相府找越泽。


    因为越泽不愿入宫,他们二人便没法结亲, 只是在李丞相的见证下, 又在越泽父母的墓前磕了头,算是见过列祖列宗,只是赵璟淮这边却不太好办,宫里的规矩如同一堵墙横在二人之间。


    好在越泽也不甚在意,这些事情无非都是做给外人看的。


    越泽这段时间一直在加紧抄写医书,已经送了一半到路向文那里, 剩下一半准备到时自己亲自带过去。


    而在东绕村开设的学堂,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由于是针对贫苦人家的学堂,许多农户都有些犹豫,家中有汉子的早早就下地干活,有女儿哥儿的也都很早操持家务,愿意将孩子送来念书的还是少数。


    靠着路向文一家家的劝说,加上抬出了越泽所留的医书,才说动了几户人家把孩子送进来。


    有的孩子想要学医,那就先识字,再去学,有的孩子不想学,那便规规矩矩学四书五经,而还有些孩子在路向文的观察下,发现有更擅长别的方面的,也想办法寻来了擅长这一手艺的教导。


    慢慢的,竟然在都阳镇闯出了些名气。


    讲句实话,真心爱孩子的父母,都不愿意让孩子跟着他们早早受苦受累,可他们自己都大字不识几个,如何教得了孩子?何况镇上原本的学堂那都是有钱人家才能进去学的,他们即使想送进去也没那么多钱啊。


    这回倒好,路向文办得这个学堂,不仅学费很低,还能真的认真教导孩子,帮他们学会真正有用的本事,他们这些家人都是泥腿子,其实也听不懂路向文说得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只是他说对孩子好,那就送来学!


    等到赵璟淮登基之后颁发的新政策下达,路向文更是兴高采烈的挨家挨户去说,以后孩子若是学成了,还可以参加科举嘞!


    这却又让农户们犯了难,他们虽然不识字,但也知道这科举也不是谁都能参加谁都能考上的,若是辛辛苦苦交了钱去考,没考上那岂不是很亏?


    一听这话,路向文就笑了,他仔仔细细的给他们讲解了新帝颁发的政策。


    现在的科举不似从前,除了延续从前不变的常科以外,还新增了其他类型。


    就比如说学医的医官科,这类对常科的要求会比一般的低,但还需多考一项,最后由太医院来进行评举,拔得头筹。


    其他的也以此类推,这也让许多人燃起了希望,毕竟他们可能不擅长念书,但不代表不擅长别的啊!若是真的能参加这种科举,又运气好被选中了,那才真的叫飞黄腾达,这让祖祖辈辈都守在地里的他们看到了莫大的希望。


    顿时间,不少人听闻这个消息,也都纷至沓来,但路向文只接收都阳镇的孩子,这让不少人犯了难。


    但他们还没灰心几天,便听说自家镇上居然也搞了这种学堂,一时间居然流行起来将孩子送去读书的热潮。


    当然其中也有不愿意把孩子送去的,路向文也没有逼迫他们,这些人有的只是单纯连这点学费钱都没有,出不起,有的就只是不想让孩子读书而已,现在学堂人数众多,这些人不来也不会是学堂的损失。


    只等第一年的科举放榜,便自见分晓。


    而京城那边,眼见着天色变冷,越泽早早裹上了厚厚冬衣,他本来就有些怕冷,李丞相又心疼他,制得衣服又厚又暖和。


    可还没捂几天呢,越泽的嘴里就被燎起了两个大泡,一个在左一个在右,正巧是怎么吃饭都觉得钻心的痛。


    这让越泽愁眉苦脸了好几天,胃口都小了许多。


    李丞相看得心疼,却又无能为力,只能多找些泄火的茶水给他,这些越泽又何尝不知呢?只是他不愿喝那些苦兮兮的药汤,便这么一直硬抗了。


    照说越泽从前,是万不可能这般的,也不知是被李丞相宠娇了还是被赵璟淮养娇了,居然都嫌弃起药汤来。


    短短几天,越泽便瘦了一大圈,赵璟淮又一次趁夜抹黑钻进来时,看着烛火下脸颊都快凹陷进去的越泽,心疼得不得了。


    他凑上前去抱住他,袖口还带着些许晚露味道,轻声哄道:“喝药好得快些,我去给你买新味道的话梅来,可好?”


    越泽苦兮兮的捧着脸瞅他,眼神哀怨。


    “老这样疼下去,都要瘦成一把骨头了。”


    赵璟淮捏捏越泽纤细的手腕,心疼得难以言喻。


    “不想喝,苦得要命。”


    越泽其中心中也在犹豫,他从前其实不是这般的,但一想到要喝又苦又涩的药汤,心中便打起了退堂鼓。


    “乖乖,喝了药汤嘴才能不疼呀,让我看看。”


    赵璟淮捧着越泽的脸,让他张嘴,那两个大泡非常肿大,白的都快发烂了,难怪越泽疼成这样。


    他更加心疼了,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去劝,只能低声细语的哄着他。


    越泽本就有些动摇的心,在他一句又一句轻哄中还是倾斜了,思考了一会勉强答应下来:“好吧,我明天去熬点药喝。”


    “好,那明天我给你拿新味道的话梅,还想吃什么?我都给你买来。”


    赵璟淮把人抱起放在自己大腿上坐着,越泽顺从的圈住他的脖颈,想了想指名了几家糕点铺子,叫赵璟淮记好,明天一同带来。


    见人疼得不行,赵璟淮再多的旖旎心思也都没了,只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越泽说话,转移一下注意力,使其不那么难受。


    “今晚留下来吗?”


    “嗯,明早再回宫去。”


    越泽失笑道:“你总是这般悄悄过来,不知情的还当我们是什么奸夫淫夫呢。”


    “没办法,要是让宫里那群人知道,又要咋咋呼呼的抬着轿子来,麻烦死了。”


    赵璟淮把越泽抱紧,贪婪的吸食着对方温热的味道,心情舒畅许多。


    “那就早些休息吧。”


    两人缩在大床上滚成一团,赵璟淮捏捏越泽的脸,又摸摸他的腰,得到了越泽的瞪眼,和主动圈上来的双臂。


    顿时,赵璟淮翻身把被子一撩,将二人都埋在厚重暖和的被褥中,脚腕缠住小腿,勾着他的下巴就吻了上去。


    被子里的空气本就稀薄,被赵璟淮掠夺一番后,越泽都快要喘不上气,还有些疼痛的火泡被亲的都变得麻木,他哀怨的看着赵璟淮,这人也不嫌那俩大泡恶心。


    越泽努力扒开严严实实的被子,好给自己呼吸一口新鲜空气,但随即又被赵璟淮一把摁住腰肢,又在那双微微红肿的唇上作乱。


    随着一声惊雷留下,越泽有些抑制不住的喊叫被掩盖其中,惊起了院外值守的侍卫,他抬眼看了看天色,念叨着什么跑到耳房躲雨。


    雨幕声势浩大,他们在狂风暴雨中接吻,抵死缠绵,一声比一声高亢的惊雷,打在屋檐上噼里啪啦的声响,枯叶打着旋落在地上,被雨滴冲刷的刺啦作响,雨声像是催眠曲,流入了每个进入梦乡的人耳中。


    越泽撑在床边,乌发从身后散开,在洁白如玉的后背与床铺上延展成了一副漂亮的水墨画,他看不到赵璟淮的脸,他只能埋在自己的双臂中,有些痛苦的咬住自己软嫩的皮肉。


    水墨画被缓缓拨开,瘙痒难耐,越泽张着嘴想说些什么,但流露出来的全是些听不得的音调。


    赵璟淮只觉得画面美好,他的画技不错,直叫那片黑白水墨画上出现了朵朵红梅,才尚觉满意。


    粗暴的闪电撕开了乌黑的夜空,大雨从裂缝中倾盆而下,像是没有尽头一般。


    直到最后,越泽都没有听到雨势是什么时候变小的,他只觉得意识有些模糊,淅淅沥沥的雨声给他催眠,头一垂便沉沉睡了过去。


    赵璟淮赤.裸着身子去倒了杯茶喝,润好嗓子后给自己穿好衣服,悄无声息的出门去叫醒外面沉睡的仆从,将二人均洗漱干净后,方才抱着暖洋洋的越泽也睡着了。


    在梦里他们再一次相见,只是这次无需担心其他的,他们可以尽情拥抱,尽情释放爱意,尽情的水乳交融。


    越泽翻了个身,本能让他靠近温暖熟悉的胸膛,往里缩了缩,还将自己有些冰冷的双足也塞进温热的地方。


    赵璟淮把人紧紧抱住,给予他最舒服的拥抱,被子压在身上,赵璟淮的睡意姗姗来迟,他将下巴抵在越泽头顶,合上眼也沉沉睡去。


    他们心中有彼此,再远的距离都不是问题。


    雨滴混合着小雪籽落下,被打得晃荡的红灯笼摇摇摆摆,却还是稳稳当当的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照亮了薄薄的窗纱,也照亮了床上相拥而眠的两个人。


    这是最长情的画卷。


    第96章 宫宴 要抱好他,不能再从自己怀中不见……


    等到第二场雪落下, 京城已经被覆盖上一层白色绒被,年关也将近。


    凌冽的寒风像是冰刀一样刮在脸上,直刮得人生疼,但却丝毫没有减淡即将迎来新年的闹意。


    街边的店铺门板上都张贴这崭新的红色楹联, 窗户上也都贴着倒过来的福字。


    福倒了, 福到了。这是百姓们心中最朴实的愿望。


    白天的街道两边, 呦呵声此起彼伏,有卖糖人儿的师傅,只见他手指灵活的翻动, 滚烫的糖浆在这双手下幻化成了姿态各异的模样, 或神仙或猛兽, 也有可爱的兔儿和盛开的花朵;还有卖着糖葫芦的大爷,红艳艳的,一串一串的糖葫芦被整整齐齐的扎在上面,山楂裹着晶莹剔透的糖衣, 在阳光与雪景的反射下熠熠生辉。


    行人往来如织, 摩肩接踵,身上都穿着厚实的棉袍, 有些个怕冷的,还带上了不知哪地风情的毡帽, 他们步履匆匆, 为家中的老人买上厚实的冬衣和软糯的糕点,为妻子买上漂亮精致的簪花或手镯,为丈夫买上合体的衣衫与鞋袜,难得的新年,也得穿上新衣裳。


    还有些人牵着调皮捣蛋的孩子,小孩尚还不晓事, 只知道盯着红艳艳的糖葫芦啊啊叫,没办法,也只能掏钱买下。


    远处的爆竹店里生意是最好的,堆叠在一起的爆竹随着老板乐呵呵的笑颜一件件的消失,转移到了买家的家中。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小孩捂住耳朵尖叫着四处乱窜,大人们则围成一圈聊着这一年以来的家长里短。


    越泽这天也被李丞相拉出去购置年货,他把下巴缩在衣领里,呼出一口白气,望着走在前面神采奕奕的李丞相,都开始怀疑自己才是七老八十那个。


    他们身侧跟着当今圣上赵璟淮,只不过普通百姓哪有认识圣颜的,赵璟淮又有意将自己遮挡,一路上倒也平安无事。


    “你跟在来做什么?快过年了,宫里应该也很忙吧。”


    他们二人并肩走在其他人身后,小声的说话,赵璟淮将自己已经捂热的手拿出来,又将越泽冷冰冰的手握住,塞到自己的手中。


    “没事,有人布置。”


    越泽笑得眉眼弯弯,语气中带了几分调侃:“那你跟着丞相府出来买什么年货?你又不是丞相府的人。”


    “我怎么不是了?我可是丞相府过了门的姑爷。”


    赵璟淮不接他的茬,笑眯眯的说道,语气揶揄,这反而让越泽红了脸。


    “瞎说什么呢,我俩可只是去拜了个堂,你名不正言不顺的,可不能入我们家的族谱。”


    “那我入赘总能算是丞相府的人了吧?”


    赵璟淮伸手捏住越泽的鼻尖,坏心眼的左右摇摇,被越泽拍了一巴掌。


    “你要真敢入赘,那些大臣们怕不是要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往你身上擦。”


    两人一边聊一边逗趣,在前面的李丞相指挥着仆从买下一些年货后回头一看,就看到两个小孩打打闹闹的,感情好得不得了。


    他心中顿时也有些舒坦,世说最是无情帝王心,他也会担心赵璟淮变心,会担心赵璟淮三宫六院惹得越泽不高兴,但一切的担忧,都在赵璟淮一次次深夜翻窗入室,屈尊亲自送来各种赏赐,又很尊重越泽想要远行想法的时候,消失的无影无踪。


    几十年之后的事情他也无法说清,起码现在看来,赵璟淮对于越泽的那颗真心是没有丝毫改变的,甚至愈演愈烈。


    李丞相忍无可忍,重重咳嗽了一声,身旁的仆从吓了一跳,连忙问道:“老爷?怎么了?”


    越泽被这声咳嗽惊得立刻撒开了赵璟淮的手,紧贴在一起的两个人瞬间分开,他往前跑了几步,脸色担忧的问道:“爷爷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被越泽甩下的赵璟淮脸上的笑容僵住,抬眼看向了李丞相的方向,又自己掩饰性的咳嗽了几下,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关切问道:“丞相大人可有哪里不适?”


    李丞相没理会赵璟淮,抓着越泽的手笑道:“就是凉了一下,爷爷没事。”


    “那等回去了,我煮点姜茶给爷爷。”


    越泽搀扶住李丞相,小老头回头得意洋洋的看了一眼赵璟淮,心中想道:我再不出点动静,你俩都要亲一块了!这大街上成何体统!


    赵璟淮心虚的摸摸鼻子,快步跟上大部队


    宫中的年宴以往都在大年三十当天,但赵璟淮觉得让各臣回家与家人团聚更好,便提前了几天,二十八这天举办宫宴。


    宫宴与家宴不同,从早上开始厨房就忙忙碌碌的备菜,晌午过后就有大臣们携家眷入场,一直到晚上,宫宴才会正式开始。


    以前的宫宴上,太上皇总是要让大臣们讲几句,或者表演一下,但赵璟淮不爱捣鼓这些东西,直接大手一挥,开饭!


    有的大臣觉得这极好,埋头就开干,毕竟宫中的饭菜,可不是外头能比的,就这样还不忘给身边的夫人夹菜。


    但有的大臣呢,觉得这破坏了他们的计划,因为他们让自家小女都准备了惊艳绝绝的才艺,或跳舞或奏乐,争取能在宴席上吸引到新帝的注意,毕竟现在新帝后宫的位置还空荡荡的。


    虽然也有听到流言,称丞相家的小公子深得新帝喜爱,后位保不齐就被丞相家收入囊中,但这又如何?后妃的位置还空着呢!


    但新帝好似对这些兴致缺缺,见大家开了饭,他也自顾自的吃饭,只是那目光时不时的会往下瞥,有细心的大臣发现了,顺着目光看去,那不是正在给老丞相夹菜的小公子吗?


    大家心照不宣:看来流言也不都是假的。


    宫宴上少不了喝点酒,哪怕赵璟淮和太上皇的行事风格大有不同,但还是有不少大臣举着酒杯就要敬,开了一个头,紧随着便是第二个、第三个


    三两酒下肚,大家也不再拘束,关系好的大臣勾肩搭背的聊着政务,有做了亲家的大臣则借着酒意破口大骂,说对方家中苛刻了自家女儿,被一旁的夫人煞白着脸拉了回去。


    赵璟淮面上看不太出来什么异常,依旧是稳坐在高位,还偶尔夹个菜,看着下面的闹剧。


    丞相府不可避免的也被敬酒了,但李丞相先以年岁已高打了回去,又被求到了越泽头上。


    越泽看着面前面红耳赤明显已经没多少清晰意识的人,有些棘手,他没有参加过这种宫宴,此时愣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张爱卿。”


    一道淡淡的嗓音响起,敬酒的大臣迷迷瞪瞪的,好像听到有人在喊自己,左看看右看看,没人呐?


    这时一位宫人上前拉了拉他的衣袖,低声说道:“大人,陛下喊您呢。”


    陛下?哦哦哦陛下陛下?!!


    张德本立刻回过神来,丝滑的转身冲向赵璟淮的方向,手中的酒杯已经高高举起:“臣在,臣祝陛下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赵璟淮沉默了许久,看到张德本身边的越泽憋笑,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又喝下了这口酒。


    好在没闹出什么事情来,赵璟淮头疼的揉了揉眉间,等到宴席结束,吩咐宫人们将群臣安全送回家后,自己也在宫人的搀扶下回到寝宫。


    他一介凡夫俗子,怎么可能千杯不醉,无非是他能忍。


    一到了寝宫,等到宫人们将他伺候干净,这才躺在床上昏昏欲睡,赵璟淮正要进入梦乡,却听到外面传来说话声,他的脑袋里很空,这点说话声也被放大了无数倍。


    随后便是开门声,赵璟淮知道自己在寝宫肯定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但还是睁开眼,眼中满是清明,哪有刚刚晕晕乎乎的样子。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进来的不是宫人也不是他人,而是越泽。


    “你怎么来了?”


    赵璟淮坐在床上,长臂一伸就将越泽拉到自己怀里,轻嗅着丝丝酒味。


    “看你喝了许多,来看一下,还好吗?我给你按按?”


    越泽心疼的握住赵璟淮的双手,看着对方逐渐变得迷蒙的双眼,伸手想在他的太阳穴位置揉揉,却被一把拦住。


    “等会,你身上全是酒味,让他们去给你洗洗。”


    越泽:“?”


    “你敢嫌弃我?!”


    越泽猛地站起身来,扭头就准备走,手腕却被一把拉住,他脚下打滑,仰面倒在了床铺上,和赵璟淮面对面。


    随后是一声叹息,带着潮湿味道的双唇覆了上来,赵璟淮一边亲他一边解释:“不是嫌弃你,是我喝多了头晕,闻到酒味想吐。”


    这还差不多。越泽眯起双眼,双臂软绵绵的抱住赵璟淮,回吻过去。


    姿势有些难受的吻结束后,越泽给赵璟淮盖好被子,自己则先行去洗漱,等到洗漱完再舒舒服服的缩回赵璟淮怀中。


    赵璟淮正半睡半醒间,就被钻了个满怀,一时间没搞清楚谁才是喝多了的那个。


    但本能还是让他抱紧了越泽,温柔的吻落在发丝、额头、脸颊和双唇上。


    越泽也很主动,像只八爪鱼一样缠着赵璟淮,也主动回吻了赵璟淮裸露在外的肌肤。


    寝宫内的暖炉烧得噼里啪啦,被窝里的热气也被盖得严严实实。


    越泽给赵璟淮按了一会,见对方呼吸平稳,这才放心的贴着他睡觉。


    过年真好,他喜欢过年,但不喜欢喝了酒的赵璟淮。


    越泽把双手双脚都缠在赵璟淮身上,换来对方更加用力的拥抱,哪怕实在睡梦中,赵璟淮也会记得要抱好他。


    要抱好他,不能再从自己怀中消失。


    赵璟淮嘟嘟囔囔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越泽抬眼看了看他,轻轻的吻落在那双唇上,制止住了乱七八糟的嘟囔,随后他也在温暖的怀抱中进入香甜梦乡。


    第97章 归乡路 他们拜了天地,拜了高堂


    过了三十, 越泽的启程之日款款到来,积雪尚未融化,春联与窗花还彰显着节日的气氛。


    纵然有再多的不舍,越泽还是踏上了离乡的脚步。


    他的第一个目的地是东绕村, 抱着手中厚重的医书, 越泽有些激动和胆怯。


    王倩婷本来也想和他一起回来, 但考虑到东绕村路途遥远,且没有家人,只有一个年迈的姨外婆在家, 越泽是怎么都不肯的。


    好在这小丫头自己也想得开, 思索再三后放弃了这个念头, 而他们也商量了一下,李丞相主动提出想将王倩婷收为义孙,留在京城念书。


    这自然是再好不过,对于王倩婷而言, 她的身份落在了东绕村, 日后若是想参加科举,也得回到那边去, 但如果被李丞相收为义孙,那就意味着她可以直接在京城参加。


    京城的学堂和东绕村可不是一个分量的, 听到这个消息, 小丫头兴奋的好几天没睡着觉,一口一个爷爷喊得李丞相心里开花。


    越泽看着这场面心中高兴,有王倩婷陪着爷爷,自己也能放心不少。


    回想着旧事,越泽看向外面飞驰的景色,马蹄声惊飞枝头的冬鸟, 路上草丛里藏着皑皑白雪,他在为自己的路途担忧,但同时也充满着期待。


    一路上走走停停的,半月后越泽终于到了东饶村。


    风景还像旧时那般,薄雪覆盖着整座村庄,红艳艳的绸缎和春联像是一朵朵红梅盛开在村落之中,因为他到达的时候正值傍晚,还能看到冉冉炊烟升起,一派宁静安详。


    越泽指挥着马夫到了自家的坡下,望着熟悉的风景,不禁眼眶有些发热。


    推开有些陈旧的大门,里面的设施还保持着他离开的样子,赵璟淮找了人个常来打扫,故而并没有多少灰尘,很干净。


    背篓里的草药已经干枯,越泽将其倒在后院,那片地上的蔬菜已经衰败,也不知是被哪位重新翻了一下,倒也算不得难看。


    鸡圈里的鸡倒还活着,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爪子在薄雪地上踩出梅花印记,越泽捞起旁边的饲料撒了一把,顿时张开翅膀抢夺地上的饲料。


    他就撑着头看,只觉得生活美好,只是总觉得他身边应该还站着一个人的,蓦然回头,却空荡荡一片。


    他心中有些惆怅,有时也在想自己这个决定是对是错。


    门外的马夫不能就这样丢在外面,越泽干脆直接找到村长家,想让马夫借助几晚。


    村长听到敲门声,一开门好悬没吓一跳,看到越泽后激动的手都在抖,他拉着越泽看了半晌,什么话都没说出来,双手止不住的发抖,浑浊的双眼中滚落热泪。


    屋里的张奶奶听到声音也走了出来,当她看到越泽的时候,手中的针线掉了一地,连忙扑了上来,拉着越泽左看看右看看。


    “小满啊,小满回来了。”


    “李爷爷,张奶奶。”


    “好好,回来了就好,还还走吗?”


    越泽心中酸涩,但他的旅程还需继续。


    “嗯,但会多留几天,这位是带来的马夫,想找个地方借住几晚。”


    李爷爷轻拍越泽的手背,千言万语都化作眼中复杂宽慰的情绪。


    “没问题,小满回来了,也去同其他人打打招呼吧。”


    当时越泽突然消失,第二天有人带信给他,只说是上京城见亲人去了,未说归期,他担心了许久,但却没有办法,好在他还是将人等回来了。


    “好,等晚些时候我再来找爷爷唠嗑。”


    “好好好,晚点也别走了,留下吃饭吧。”


    张奶奶擦擦手上因为激动泛出的汗水,还是和以前一样和蔼的笑着。


    越泽自然是答应下来,看着二老花白的头发,心口胀痛,告别村长后,他便一家家的去探望。


    希哥儿的孩子小面条已经两岁多了,会迈着自己的小短腿走路,还会说一些简单的话,见到越泽,嘴角的口水流了一地。


    希哥儿无奈的给他擦拭干净,抱起来问道:“越大夫这回回来,还走吗?”


    越泽点点头,逗着胖乎乎的小面条,小面条朝他伸出两条藕节似的胳膊,嘴里还在嚷嚷着:“啊啊,哥哥,好看。”


    希哥儿笑出声来,轻捏了一下他柔软的小脸蛋:“这么小就知道夸人啦?以后可怎么办呀。”


    越泽也笑了出来:“嘴还挺甜。”


    李大山在后面也笑道:“越大夫长得好看,小面条看到好看的人就走不动道了。”


    三人哈哈大笑,李二山陪着媳妇去镇上购置新衣裳了,两老也都跟着去买些东西,不在家中,告别了李大山一家,越泽下一家来到了李大哥家中。


    家中只有二老,润哥儿年初寻了户好人家,嫁了出去,过几天才能回来呢,二老也是拉着越泽万分感谢,当初若非越泽,润哥儿就要嫁给那般无赖之人了。


    后面又拜访了几家较为熟悉的乡亲,还特地去了趟王倩婷姨外婆家里,带回了小丫头写的信,老人不识字,越泽就一字字的念给她听,老人抱着信落泪,口中念叨着过得好就行过得好就行。


    最后越泽转回了村长家,坐在椅子上就瘫软下来。


    “小满累了?”


    “李爷爷。”


    村长也搬了个椅子坐在他旁边,张奶奶泡了杯茶给他们二人,擦擦手就去做饭了。


    见村长爷爷脸上虽然挂着和蔼开心的笑,但似乎还隐藏着一丝犹豫。


    越泽敏锐的发现后,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李爷爷是有什么事情想问我吗?”


    “唉是关于你家人的事情”


    村长爷爷向他说出了自己的担忧,越泽哑然失笑,却又觉得心中暖意涌动,原来大家都在挂念着他。


    随即他将当年的时候一五一十同村长爷爷讲述了一遍,也说出了自己的疑问:“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爹娘一直没有带我去过京城找过爷爷。”


    村长爷爷叹了一口气,目光悠远,望着月朗星稀,从他的嘴中,越泽也知道了一些往事。


    原来当年越烨然夫妻二人带着越泽投奔到东绕村并非偶然,而是他们同村长爷爷早年有过一段交情,村长爷爷也知道他们二人的身份,自然是热情的答应下来。


    而之所以他们不想让越泽与京城有所接触,只是因为当年越泽的生父,越凌云牺牲前,曾和这位自己不算熟悉的表兄弟交代过一句话。


    让他若是得知京城丞相府有异变,务必将他的儿子越泽带走,如果条件允许,将他妻子也要带走。


    当时的越烨然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他们兄弟二人是世上仅存的亲人了,对此他还是十分关注京城的情况。


    而后便得知越凌云牺牲,其妻李若文殉情,八岁孩童被接进皇宫抚养,顿时他就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可等他紧赶慢赶回来时,居然得知宫内走水,越泽意外身亡。


    他想到了越凌云生前的交代,猜到这或许是一桩皇族秘事,他无法窥得真相,但他也不甚信任宫中传出的消息。


    好在他这么多年悬壶济世,拥有不少江湖好友,托得他们打听,终于在人牙子想将越泽卖掉前将人救了回来。


    望着面前这个面容与越凌云不甚相似的孩子,越烨然心中发誓,他定不会辜负托付,要将这个孩子抚养长大。


    得知了这些事情,越泽恍然间落下泪来,原来、原来爹是有意寻他,原来大家都在保护着他。


    越泽低头,擦拭掉滚落的泪水,声音有些沙哑:“谢谢李爷爷,我才知道这些事情”


    “唉,去给你爹娘上柱香吧。”


    越泽默然,起身接过香烛,一步一步的往后山走去。


    他跌坐在爹娘小小的坟包前面,哑声喊了声“爹!娘!”,不顾弄脏的衣摆,望着他们小小的坟头落泪,他觉得这辈子的泪好似都为家人流尽了。


    越泽絮絮叨叨的讲着琐事,说着说着他只觉得有些恶心反胃,想到是不是刚刚哭得太厉害了,深吸一口气,将脑袋甩甩清醒一下,接着说道:“希望你们不要怪我这么久没来看你们,还有一件事哦,我我有喜欢的人了。”


    越泽的脸颊有些红,他将不敢同赵璟淮说的话一股脑都倒给了小小的坟包。


    直到天色暗沉下来,越泽才起身拍拍身上的雪,依依不舍的和他们道别,回身望着坟包,后面的两棵矮树的枝干交缠在一起,像是依偎的一双璧人。


    等在村长家中吃完晚饭,越泽便含着困意回到自己家里。


    朴素的小床明显被换过,虽然依旧不大,却十分干净整洁,越泽闭着眼匆匆洗漱,躺在床上倒头就睡。


    外面偶尔传来噗噗簌簌的声音,像是花朵正在盛开。


    越泽梦到了自己多年来的过往,梦到了许久未见的爹娘,他们二人坐在高位,梦到了他牵着赵璟淮,跪在爹娘面前,周围是大红布置。


    随着高昂的奏乐声响起,他们拜了天地,拜了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梦中爹娘的面容有些看不太清楚,但越泽却能感受到他们的高兴的情绪,远远瞧着,仿佛在轻声和他说:“小满,你要快乐,要幸福。”


    睡在床上的越泽嘴角勾起一抹笑,像是拨开了层层迷雾,终于见得了光明,他在梦中想着:明日得给赵璟淮去封信,同他讲讲这梦。


    他也不再为未知的旅程担忧,他知道,只要他愿意,许多人都会一直站在他的身后,成为他的归乡路。


    第98章 怀孕 简直是最好的安抚。


    在东饶村待上几天, 让越泽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曾经,大家看待他的目光没有改变,还是和从前一样,有了头疼脑热的也会来寻他看看。


    其实越泽也担心过他离开后, 若是村里有人生病了怎么办, 却被村长爷爷笑着拍了下头。


    “放心吧, 镇上的学堂按照你留下的医书教授学生,有些对进京赶考没什么兴趣的,就留下来给大伙看看身体。”


    这让越泽稍微放松许多, 村长爷爷说的对, 有挤破头想去京城谋官的, 也有甘愿留在这偏僻山村陪着朴实乡亲们的。


    很快,越泽再次启程,马夫本就是收了大价钱一路护送越泽,又能跟着人家吃好喝好, 自然也乐得开心。


    下一站, 越泽想去江南看看。


    他期间送过几封信回到京城,也收到了来自赵璟淮的回信, 除了诉说思念之情,多数都是些和越泽相关的人的下场。


    比如说太上皇死了, 被鹊妃留下的势力孤注一掷杀了。


    赵璟淮还要感谢他的死亡, 因为这样他才彻底揪出了鹊妃和赵璟云残留的剩余势力,至此,整个承天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而赵璟淮得知越泽想去江南,立刻给自己二皇兄飞鸽传书,让他务必要好好款待越泽。


    收到急匆匆的传信,二皇子, 现在来说应该是泽王,还以为京中出了什么事情,拆开信的第一眼就是:务必盛情款待。


    信后面才寥寥几句带过太上皇的死和这些时日京城的纷乱。


    泽王捏着信,表情有些难以言喻,他对于父皇的感情浅薄的丢地上都找不到,但不论如何他都要回京城一趟的,但看信里的内容似乎并不紧急,而让他款待那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好像更重要一些。


    他从皇弟的措辞中读出了些许不寻常的意味,想到听过的那些传言,他砸砸嘴,世人说帝王多薄情,但帝王也多出情种啊。


    一路也从冬雪看到嫩芽,越泽终于到了江南水乡。


    映入眼帘的是铺天盖地的河流和小巧,他到时正值小雨,街道上的百姓们撑着一把油纸伞漫步其中,就连空气中似乎都蕴含着温润。


    他按照赵璟淮信中所指,找到了王府,王府的护卫应当是吩咐过,热情的带着人进了府。


    “王爷有事去了,越少爷住这间就行。”


    越泽道谢后坐在门边望着这些陌生的建筑风格,不由得感叹地大物博。


    望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连成了一层薄薄的雨幕,只让人觉得身心舒畅。


    越泽吐出一口浊气,仰头看着阴沉沉的天发呆,突然他只觉得喉头一阵反意,连忙捂着嘴干呕几声,却没有真的吐出来。


    这是怎么了?水土不服吗?


    他摆摆头,大口呼吸了一下新鲜空气,心中有个念头转瞬而逝,却被他一把抓住


    不会吧?哥儿的受孕率本就很低,他与赵璟淮虽然离行之前不知节制的过许多次,但应该不会吧?


    越泽倒吸一口凉气,不知道该不该搭脉给自己看看,他有点害怕,如果是真的怀孕了怎么办?


    思索再三,他决定不自己看,等到有空了去寻个大夫给自己看看吧。


    傍晚时分,泽王回府,越泽主动前去问好,他与泽王还有泽王妃交谈甚欢。


    泽王和赵璟淮长得不是很相似,想必也是更像他母妃一些,泽王妃长得珠圆玉润,听闻了越泽的是大夫,兴冲冲的让他给自己诊脉。


    王妃的性子比较活泼开朗,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别人,像是灵动的小猫。


    越泽喜欢这种看起来没什么心眼的人,也就笑着给她搭脉,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泽王和王妃来江南许多年了,只是一直未能有孩子,也寻过不少大夫,都说二人身体吴洋,或许只是缘分未到。


    时间久了两人也就放弃了,反正他们二人只要在一起,有没有子嗣无所谓。


    越泽一边听他们讲当年十几岁的爱情故事一遍含笑诊脉,却在感受到脉博时挑起眉头。


    王妃没发现,却被泽王敏锐的注意到了,他顿时心中一惊,急忙问道:“可是有恙?”


    越泽收回手,嘴角带着笑意恭喜他们:“那就恭喜你们如愿以偿。”


    泽王和王妃还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过了好一会,泽王的理智回笼,结结巴巴的问道:“什、什么?你的意思是,珠儿她有孕了?”


    王妃被他这句话也震得半晌没有回过神来,看看自家夫君又看看越泽,瞪着一双黑眸不可置信:“越大夫,我们是想要个孩子,但是”


    “是真的,若不信明天再去寻个大夫看看便是。”


    泽王连忙摆手:“诶诶,本王没有说你医术不好的意思,只是、只是突然之前真、真的吗?”


    夫妻二人顿时被突如其来的惊喜吓得愣在原地,半晌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还是王妃先回过神来,一下子跳起来抱着泽王就哇哇乱叫:“有孩子了!我们有孩子了!”


    泽王虽然还没回过神来,但还是本能的抱住了乱跳的王妃:“别乱跳,小心伤着孩子。”


    “没事的,王妃身体很好,前三个月多加注意就行,不用刻意小心,过了三个月胎儿就稳定了。”


    越泽浅笑着看着他们,想到下午时自己的猜测,不由得觉得有些巧妙。


    他无意识的摸到自己的小腹上,那里还是平平的,甚至还很瘦,真的会有个孩子吗?


    泽王和王妃兴高采烈的回房去了,稍晚一些,便有仆人前来邀请越泽前去用膳。


    或许是感谢越泽,晚膳格外的丰盛,用完膳后,泽王还特地向越泽请教孕妇需要注意的地方,一夜之间整个王府都知道他们的王妃有孕了,也都笼罩上了一层欢快的气氛。


    夜里,越泽独自躺在床上,轻摸自己的肚子,他有些期待明天


    “恭喜,确实是有孕了。”


    老大夫乐呵呵的将手收回去,恭喜道。


    越泽还有些不可置信,自己竟然真的就这么怀孕了?


    离开医馆后,越泽走在大街上突然有些傻眼,这是他没有预料到的情况,因为想着哥儿体质本就不容易受孕,加上他内心里也有些想要一个和赵璟淮的孩子,便就没有做措施,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快。


    算算日子,他在东饶村给爹娘上香的时候也曾经干呕了一次,想必那时就有孕了,到了今日,应该有两月有余。


    他心情复杂的摸着平坦的小腹,有些犹豫该不该和赵璟淮说。


    但他也不愿因为这个孩子而放弃自己计划好的旅途


    怀着复杂的心情,越泽度过了在江南的一整天,期间王妃常常来寻他聊天,看起来夫妻二人都非常珍视这个孩子,那赵璟淮呢?


    他知道后会是什么反应呢?


    越泽坐在窗前愣神,手中的笔久久未能落下一字。


    眼见着夜幕降临,越泽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起身准备上床休息,可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一道高大的黑色身影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站在后面,一转头就撞了个满怀。


    越泽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往后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那黑影眼疾手快的将他的腰肢搂住,才没让人顺着桌边滑下去。


    熟悉的手臂感觉瞬间就让越泽反应过来了,他猛地锤了一下面前黑影的胸口,语气有些责备:“好好的你吓人干什么?”


    赵璟淮从黑暗中露出全貌,眼角还疲惫,但嘴角却勾起了惬意的弧度。


    “你怎么来了?”


    越泽见人这幅风尘仆仆的模样,猜到途中估计是没怎么休息过的,顿时有些心疼,抓着人就要去洗漱休息。


    赵璟淮也不推辞,喊来了王府的仆从给自己端热水,不顾对方见鬼一样的神情,大咧咧的坐在屋里。


    听到消息匆匆赶来的泽王,一进屋就想跪地,却被赵璟淮眼疾手快的拦住了:“咱们兄弟之间不必如此。”


    “前些日回京,你怎得也不说要过来?”


    泽王对于赵璟淮的态度明显要更为宠溺,话语中也不自觉带了些兄长的威严。


    在越泽赶往江南的途中,泽王急匆匆赶回去参加了父皇的葬礼,又急匆匆的赶回来迎接越泽。


    “临时起意罢了,皇兄早些回去休息吧。”


    见他一副赶客的模样,泽王看看越泽又看看他,心中了然,便不打扰这对久违的壁人,识趣的回去抱着自己媳妇睡觉了。


    等到赵璟淮洗漱完,越泽已经躺在床上小憩了一会。


    只觉得被子被掀开,带着潮湿气息的男人钻了进来,上来一双手就不老实的乱摸。


    越泽想到今天的时候,立马抓住了赵璟淮的双手不让乱动。


    赵璟淮以为他是累着了,便乖乖的收回手,抱着人准备睡觉。


    “你”


    黑夜中,越泽的嗓音突然响起,赵璟淮疑惑的低头看着缩在自己怀里的人,柔声问道:“怎么了?”


    “你想要个小孩吗?”


    小孩?怎么这个时候说这个?赵璟淮有些茫然。


    “都行,但生小孩还挺辛苦的,你若是不想要我们不要便是。”


    赵璟淮将越泽身后的长发拢顺,抱着人亲了一口。


    “”


    越泽缩在他怀里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最后还是扯着赵璟淮胸口的衣服,闭着眼睛直接说出来了:“我怀孕了。”


    顿时,整个房间一片寂静,赵璟淮的呼吸清浅,像是没听到越泽这句话一样。


    越泽奇怪的抬起头,却撞进了一双茫然的眸子里。


    “嘿,醒醒,听到我说什么了吗?”


    赵璟淮猛然回过神来,双臂用力将怀里的人抱紧,却又想到刚刚那句话,狼狈的将人放开。


    “听、听到了,你、你怀孕了?什么、什么时候?什么时候生啊?不是,什么时候怀孕的?发现多久了?”


    见这人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越泽忍俊不禁,刚刚的羞耻感也被冲淡不少,他伸出手抱着赵璟淮结实的腰肢,仰着头看他,一双黑眸在深夜里亮晶晶的,像是天上的星星。


    “具体哪一次我就不知道了,毕竟临走前我们太多次了。”


    “前些时候在东饶村那会应该就怀上了,但我没发现,今日去镇上找了大夫看了一下,确定怀上了。”


    “大概两个多月?”


    开始的呆愣过后,赵璟淮心中涌上来的是无尽的狂喜,他的视线往下,看向越泽依旧平坦的小腹,有些不可置信:“真的怀孕了?”


    越泽捏住他的脸颊往两边扯,恶狠狠的说道:“真的!怎么?你不想要?那我明天就去喝药打掉!”


    “不不不,我没有不想要,我是、我是怕你不想那、那现在怎么办?你先留在这边待产?还是先和我回京?”


    赵璟淮一时间有些语无伦次,他知道怀孕生子很辛苦,若是在自己身边,必然能为越泽分担一些的。


    越泽思考了一下说道:“现在四月初,两个月多,那大概十月、十一月左右能生,前面几个月没什么好担心的,我自己也会注意,后面几个月肚子大了可能就不太方便。”


    “那你是怎么想的?”


    赵璟淮自然是无条件支持越泽的一切决定,他抱着怀中的人,只觉得心头像是炸开的烟花。


    “先在这边住上个把月吧,等到胎儿稳定下来我就沿着周边转转,不走远,月份再大一些就回这边来,但会不会不方便啊?这毕竟是别人的地方。”


    越泽仰头看着他,神情有些犹豫。


    赵璟淮自然不会说不方便,满口答应下来:“没什么不方便的,明天我去和皇兄说一下”


    “哦对,王妃也怀孕了。”


    赵璟淮顿时又愣住了,他知道泽王夫妻二人一直都很想要个孩子,但却一直不得所愿,父皇还在世时,也曾说过给皇兄赐个侧妃,却被拒绝了。


    夫妻二人的感情不用多言,此时又怀上了他们心心念念的孩子


    赵璟淮呼出一口气,嘴角抑制不住的笑容亲着越泽:“你真是福星啊。”


    越泽满脸问号,什么福星?


    第二日大早,赵璟淮就把自家抱着媳妇睡觉的皇兄扯出来,兄弟二人嘀嘀咕咕的说了许久,王妃和越泽面面相觑,都不知道他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越泽坐在王妃身边,一口一个蜜饯,王妃看他吃这么多觉得有些牙酸:“不甜吗?这蜜饯我最多吃两个,你都吃七八个了。”


    “啊?还好吧,我本来就喜欢吃甜的。”


    王妃盯着越泽看了许久,突然冒出来一句话:“你是不是也怀孕了啊?”


    越泽手中的蜜饯一抖,掉回盘子里,他惊恐的看着王妃,心中想道:这就是女子惊人的洞察力吗?


    看到越泽这幅反应,王妃自觉猜中了,顿时觉得有些兴奋:“真的啊?那陛下还蛮厉害的嘛,哥儿怀孕本就不易,不过你怀孕多久了?是不是和我差不多啊?要不要留在王府,咱俩做个伴呗。”


    王妃的一连串发问让越泽不知道先回答哪个,好在这时两个汉子也回来了。


    “就依你昨天说的,不过这次我会让侍卫就在你身边护着。”


    越泽对于这个倒是无所谓,他对性命看得还是比较重要的,再者,他的目的是看风景,身边有没有人都一样。


    那边的泽王和王妃也小声嘀咕了几句,王妃恍然大悟:“这样啊,那也好,总是拘在家中对胎儿也有影响。”


    既然两拨人都说好了,那越泽也没什么后顾之忧,安心的在王府待着养胎。


    只是赵璟淮却不能时刻陪在他身边,陪着越泽足三个月,赵璟淮依依不舍的离开了,毕竟他是一国之主,许多事情不能轻易丢给别人,他也要将这个好消息带给李丞相。


    越泽这段时间和王妃也混熟了,两人最爱做的就是一起出去撒野,往往惹得泽王和赵璟淮满头大汗的去找他们。


    也正是这样,越泽才发现自己生性还是有些像他母亲的,起码和他所看到的游记里的母亲相似。


    三月过后,越泽的肚子率先慢慢变大,王妃的受孕期比他晚一些,故而还比较平坦。


    孩子稳定下来了,越泽也就不再待在王府,而是起身去周边转转。


    泽王和王妃千叮万嘱,才担忧的放越泽离开,越泽觉得他们有些大惊小怪,但心中也十分温暖。


    有人关心的感觉真的很好很好。


    他其实也没有走远,就在江南附近的小镇转转,看看不同的风土人情,见见那些医书中记载却没有见过的草药,倒也乐得逍遥。


    转眼间三个月转瞬而逝,越泽的肚子如同吹气球一样涨大,行动也略微有些不便,好在他没有出现一些难受的反应,先前的孕吐也都消失了,双手双脚也没有浮肿,只有肚子在变大。


    不过出于安全考虑,越泽还是慢悠悠的回到了王府。


    而王妃的肚子也不小,泽王什么事情都推脱了,专心在家陪着她。


    见到越泽回来,两人像是吃了颗定心丸一般,王妃拉着他要他讲一路的见闻,泽王则奋笔疾书给京城写信,主要内容为:肚子大了!快来伺候!


    两个大肚子孕妇有了陪伴,日子也过得有滋有味,在越泽回来的十天后,赵璟淮风尘仆仆的赶来了,这次他将政务都丢给了李丞相,对方一听他是来江南陪越泽待产,瞬间头脑一热什么都答应下来,可等到赵璟淮走后,头发胡子花白的李丞相,看着一对乱七八糟的奏折头疼。


    有了赵璟淮的陪伴,越泽可谓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眼睛一睁就是赵璟淮,眼睛闭前还是赵璟淮。


    这对于相爱且有孕的人来说,简直是最好的安抚。【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