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王二丫 不要怕,你不会死掉的。……
“没有, 你就在这边待些时日,等恢复记忆再离开吧。”
越泽扭头不去看他,心中的情绪纷杂,乱七八糟的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越淮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只是转身出门将锅中烧热的水舀起来, 越泽端着桶去了里屋, 心不在焉的简单清洗一下,出来后越淮不在屋内,厨房的烛火还亮着。
他一溜烟钻进被窝里, 盖着头就闭眼睡觉。
不知过了多久, 越泽觉得身边有些窸窸窣窣的声音, 温热的气息扑鼻而来,他半睡半醒间觉得有些熟悉,是谁啊?哦越淮
越淮爬上床后,见背对着自己的越泽呼吸轻柔绵长, 早已睡着, 想到今天发生的事情,他的心头有些钝钝的不舒服。
漆黑中, 他的手悬空在越泽上空,对方早已睡着, 翻了个身, 平躺在床上,下半张脸被盖住,只露出轻柔呼吸的小巧鼻尖和紧闭的双眼。
似乎在梦里见到了什么可怖的东西,越泽有些不安分的呓语,眉头也蹙了起来。
但睡姿还是十分乖巧,越淮垂眼看着他, 黑夜里只能看到他偶尔被月光照耀闪烁光芒的双瞳。
随即,一只大掌轻抚上越泽的脸颊,似乎捏了捏,又似乎戳了戳,越泽毫无察觉,只是安稳的睡着。
越淮呼出一口浊气,将手收了回来,在他的枕头下面,一个翠绿玉佩露出一角,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第二日是个大晴天,越泽困困的洗漱完,就拿着自己的医书去了医馆,而越淮只是在家中看着他离开,因为今天他要上山去拾捡一些干柴回来,还要把越泽堆积在外面的干柴都收拾进里屋,只留部分供厨房使用。
越泽到了医馆,打开门后开始整理药柜,这些时日的雨让药柜有些潮湿,整理了一些已经潮湿无法使用的药材出来,越泽准备带回家做些别的,正在这时,门口传来了咳嗽声。
“越大夫。”
越泽回头一看,是李长生,他裹着厚厚的棉袄,擤着鼻子,从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整个人有气无力的,一旁他的媳妇儿方春花正小心翼翼的扶着他。
“这是染了风寒?”
方春花点点头,面色担忧:“是的呀,前些日下大雨,估摸着是那时着了凉,可他非不肯来找越大夫你开药,说自己能好,结果还没几天呢,突然就发热了,整个人烫的哟,我好不容易给他劝来的。”
越泽连忙指挥着方春花把李长生放在椅子上,先是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搭脉思考了一会:“是发热了,我开几服药回去煎熬着吃,多捂捂汗,问题不严重。”
“诶诶,好,多谢越大夫,只是他怎得突然就发热的这么厉害?以往都得好几天呢。”
方春花有些担忧的摩挲着双手,一旁的李长生咳嗽不断,眼皮耸拉着,双唇都泛着白。
“长生叔不舒服那天,是不是干了活出了汗?”
越泽一边抓药一边问道,方春花连连点头:“是啊,他说要出出汗,就不会再严重。”
“出了汗之后嫌热把衣服脱了吧?那怎么行呢,长生叔,你现在可比不得二十来岁的时候了,别老是逞强。”
李长生哼哼两声,被方春花拍了一脑袋:“好啊李长生,我特地让你别脱衣服别脱衣服,还瞒着我脱了是吧?发热了就舒坦了?等回去着,你看老娘伺不伺候你!”
“哈哈哈,春花婶别生气,长生叔一向这个毛病你又不是不知道,待会别把自己身体气坏了。”
越泽笑着将布袋递给方春花,对方连连道谢:“多谢越大夫多谢越大夫,李长生你就这么着吧,早点把自己折腾死,下葬第二天老娘就带着孩子们改嫁!”
方春花虽然生气的念念叨叨,但还是把李长生小心翼翼的扶了起来,对方似乎也知晓自己的错误,凑上前低声说着什么,只见春花婶拍了一下李长生的臂膀,年过四十却依旧被夫君呵护的很好的脸蛋微微泛红,携手离开医馆。
越泽无奈的摇摇头,他们这二人啊,据说是从小打到大,村长爷爷还取笑他们,冤家变夫妻!
正在这时,外头正准备进门的村民被人撞了一个踉跄,哎哟一声摔倒在地,而撞到他的男人凶神恶煞的,一边手上还拉扯着一个小女孩,女孩边哭边被男人拉得跌跌撞撞,估计摔过几次,膝盖上都是灰尘和泥土。
越泽一看这情形瞬间眉头皱起,怒声斥道:“你干什么?!怎么能这么拉着孩子!”
小女孩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被那男人推倒的村民也站了起来,看清那男人的脸后破口大骂:“王保田你有病啊!快放开二丫!”
他上前一步,将小女孩从王保田手中扯出来,还在怒骂着他:“二丫干啥了你这么扯着她?她还是个小孩子禁得住你这样拉扯吗?!”
王保田见女儿被人扯走,也没和那村民置气,而是指着越泽的鼻子骂道:“我呸!你这什么破大夫?!俺姑娘前些日子吃了你开的治风寒的药,然后她就流血了!”
他将在村民身边小声啜泣的二丫扯了过来,当着两个汉子的面就要扒她裤子,二丫被吓得都快昏厥过去了,越泽气得脸色通红,上前来将二丫护住,这时外头又来了几名看病的村民,见状也急忙把王保田拦住。
“王保田你别太过分了!我那药怎么可能会让二丫流血?!你自己想讹钱别把二丫给牵扯进来!”
越泽怒斥王保田,身边的二丫紧紧攥着他的衣角,已经哭不出声音来了。
王保田的双臂被村民们禁锢住,无法动弹,只能气急败坏的骂道:“你自己看!你自己看!二丫裤子上全是血!俺告诉你,要是因为你这个破药害的二丫出毛病嫁不了人!俺非得把你这破医馆给砸了!”
一听这话,越泽的眉头紧紧皱起,他看了眼箍住王保田的几位村民,将二丫护在身后。
他看了眼围住王保田的村民,指了一位年岁较大,头发花白的奶奶上前来,然后说道:“劳烦各位先把他带出去,我看看二丫是什么情况。”
几名村民推搡着王保田往外走,王保田嘴里还骂骂咧咧的,但毕竟二丫是个姑娘,他们也都清楚不能围这么多男人在里头。
“没事了二丫,跟越大夫说说,是咋回事?”
钱奶奶心疼的牵起二丫骨瘦如柴的双手,细声安慰道。
或许是有认得的和蔼奶奶和信任的越泽在这里,二丫慢慢停止了啜泣,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双唇因为哭泣还在微微颤抖,一双眼睛红肿的不像样,嗓子也沙哑不堪。
“泽、泽哥哥下面、下面流血了我是不是、是不是要死掉了呜呜呜”
越泽轻抚她的脑袋,二丫今年十二岁有余,却因为家里条件太差,身材非常瘦弱,八九岁的孩子都比她要健壮不少。
钱奶奶眉头蹙起,低声问道:“是不是那里流血了?二丫自己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指了指二丫身下,对方怯生生的点点头。
越泽瞬间便明白了二丫是怎么回事,她身子弱,连葵水比别的女子来的都要晚些。
“没事的,每个女孩子到了时候呢,那里都会流血的,你娘走得早,身边也没个婶子姨姨,没人教你,不要怕,你不会死掉的。”
二丫睁着红通通的双眼看着越泽:“真的吗?我不会死掉吗?”
越泽点点头:“当然不会,待会让钱奶奶教教你,好不好?”
二丫用力的点点头,越泽回头看向被村民们推搡去了外面而稍微冷静下来一些的王保田,冷声道:“二丫没事,这是正常现象,不是吃药的缘故,你家中没个年长妇人,自然是不知晓这些的。”
听到这话的王保田又是粗眉一横,扯着嗓子嚷嚷道:“什么正常什么东西,俺姑娘流血了咋可能正常!你就是个骗子!庸医!”
一旁拉着他的村民也忍不住怒斥道:“越大夫的医术大家有目共睹!王保田我跟你说,你自己天天当个懒汉闲汉也就算了,老实安分点!别害得二丫失了名声嫁不出去!”
“就是!你再胡闹下去!小心越大夫再也不给你们庆西村的人看病了!”
这两句话正戳中王保田的心窝子,他冷静下来,但还是有些将信将疑:“真的没事?是正常的?”
越泽无奈的捏了捏眉心:“当然,回头让钱奶奶教教她,二丫本来就因为营养跟不上瘦的不行,这个也比一般女子来的晚些。”
在场的村民都是娶了媳妇的,越泽这般一说,心中也都明白了,对于蛮横无知的王保田越发嫌恶:“越大夫都说了没事!你少在这惹事,小心我去找你们村长告状去!”
王保田这时也觉得有些理亏,要是因为他害得越泽不再给庆西村的人看病,那村民们怕不是要将他活埋。
他轻咳两声问道:“二丫究竟是咋回事?俺不懂这些,冒犯越大夫了,对不住。”
越泽摇摇头,轻声说道:“二丫是大孩子了,日后你得将她养好些养胖些,老这么瘦不行的。”
王保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咧着一口黄牙说道:“咋养啊?俺家穷的要命,既然没事就回去吧,二丫,过来。”
二丫紧紧攥着越泽的衣角,死死不愿意过去,越泽心中感觉到了异样,没有强迫二丫过去,而是主动解围道:“这样吧,二丫这段时间先去钱奶奶家住着,正好让钱奶奶教教她。”
王保田瞅了瞅二丫,满脸不愿的离开了,钱奶奶见状也先行离开,让越泽晚些时候将二丫送过去。
二丫躲在越泽身后,看着他一个个搭脉看病,一双大眼睛里充满了好奇,等到越泽送走最后一个人,伸了个懒腰,扭头就看到满脸求知欲看着自己的二丫。
他心中起了些逗趣心思,翻出刚刚给村民拿药时多出来的药材问道:“二丫记得这是什么药吗?”
“嗯嗯!三九莲,治风寒的!”
听到二丫准确的说出答案,越泽挑眉,他只是随手拿起来问问,不过转念想想也正常,刚刚自己开药时二丫一直在旁边看着,说不定是记下来了。
“不错啊,二丫很聪明嘛。”
二丫被夸奖了,凹陷进去的脸颊露出微微红意,似乎时不想辜负越泽对自己的表扬,二丫声音小小的,但却很自信的指着后面的药柜说道:“治风寒要用三铢三九莲,五铢黄可再加上一铢叶参,我说的对吗泽哥哥?”
“嗯?对,没错,二丫很聪明啊。”
第23章 可怜人 这世上可怜人那么多,难道你每……
越泽浅笑, 但笑容里带有一丝惋惜,二丫脑子灵活,记性又好,若是能送去学堂只可惜, 那王保田肯定不会送二丫去的, 附近的村中, 也都没有女子去上学堂的。
想到这里,他的眉眼低垂,明明许多女子不比那些汉子差, 甚至更厉害, 但却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 无法去学堂,更有甚者早早就嫁了人。
“二丫,你刚刚为什么不想跟着你爹回去?”
二丫的情绪缓过来了,她趴在桌子上, 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越泽, 撇嘴道:“不回去,回去爹就要让我嫁人了。”
嫁人?越泽的眉头皱起, 二丫满打满算也才十二岁,虽然身在农村, 但十二岁就让嫁人的, 着实不多,大都得等到十六七岁才会相看人家,再接触个几年,约莫十八九岁就结亲。
“你爹让你嫁人?有没有说嫁给谁?”
二丫摇头道:“没有,爹说那家人很有钱,愿意给很多很多银两买我, 我不想那么早嫁人,就和他吵起来了,然后一生气,就、就流血了”
越泽叹了一口气,心想还是要找个时间和王保田聊聊,二丫还不晓人事,怎么能嫁人呢?
王保田这个人,越泽也略有耳闻,偶尔几次来找他看病也都没给过钱,都是拿了些不算新鲜的蔬果抵债,有村民看到了就和越泽抱怨了几句,这才知道原来对方是个闲懒汉子。
他今年约莫四十有余,媳妇儿生下二丫后,被他们一家嫌弃是个姑娘,对二丫她娘非打即骂,没过多久,二丫她娘身体恢复了些,孩子也没要,就这么跑了,也不知道去了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后来二丫从小就特别懂事照顾家里,前些年王保田的爹娘也去世了,留下这爹俩相依为命,这王保田被他爹娘宠得不像样子,这么大个人了,连家务活都不干,之前指望年迈的爹娘,现在指望幼小的二丫。
越泽无奈,带着二丫出了医馆,锁上门后往钱奶奶家的方向走去。
钱奶奶在村中住了多年,她早年间嫁过来,如今夫君已经去世,只留一双儿女陪着她,现在儿女也都有了自己的小家,钱奶奶就一个人独自住在旧院里。
而且钱奶奶是二丫外婆的表妹,只是嫁人的早,与娘家那边联系不多,更何况是个表亲。
但算起辈分来,二丫要喊钱奶奶姨外婆。
“姨外婆!”
二丫喊了声正在屋内做饭的钱奶奶,对方听到声音擦了擦手走出来,笑眯眯的拉过二丫:“二丫来啦,还害怕吗?”
“不害怕,我喜欢和姨外婆一起。”
钱奶奶乐的眼角满是皱纹,自从儿女都搬出去住以后,她总是孤身一人在这里,年纪大了也回不到娘家,前些年王保田带着二丫来看病,她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她那表姐的外孙女,因为二丫和她娘小时候长得太像了。
那之后王保田偶尔夜不归宿,就把二丫送到钱奶奶这边来,而懂事听话又可怜的二丫,让钱奶奶格外心疼。
“钱奶奶,二丫就先在这住几天,如果王保田来要人,你先让人来找我。”
钱奶奶点点头,把越泽拉到一边问道:“二丫那么不情愿跟着她爹回去,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王保田要将二丫嫁出去,我先看看能不能打听一下,这王保田要把二丫嫁给谁。”
钱奶奶一听就“哎哟”一声,对这个可怜孩子越发怜惜起来。
“越大夫怕是不怎么认得庆西村那边的人,我去打听吧。”
越泽思考片刻答应了下来,钱奶奶就是庆西村人,打听起来自然比他要方便许多。
“越大夫要不要留下来吃个饭?”
“不了,家中有人做了饭。”
越泽浅笑着和钱奶奶道别,此时日头未落,只是刚到晌午,他的背影沐浴在阳光下,如同怜悯世人的神仙。
钱奶奶看着纤细的身影,叹了一口气,都是好孩子,都是好孩子啊
等回到家中,越淮早已起锅烧菜,听到院门被打开的声音,回头看了一眼,将锅中的菜盛出来后说道:“刚做好,端出去吧。”
越泽将小药篓放在一旁,去旁边水缸里舀了一瓢水把双手冲洗干净,这才端起菜盘放在外面的石桌上。
“就在外面吃吧。”
越淮应了一声,继续烧余下的菜,他的动作十分麻利,已经看不出之前那副手足无措的模样,越泽坐在院中等他,望着男人高大的背影出神。
“想什么呢?”
越淮端着剩下的一盘菜和米饭出来,见越泽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但却没有任何焦距。
“啊,没什么。”
越泽回过神来,双眼微微眯起,有些魂不守舍的夹着菜,机械的往嘴里扒饭。
“不对,你今天去医馆发生什么事情了?”
越淮将筷子搁置在一旁,面色有些严肃和担忧,越泽的状态显然很不对劲,他还没有糊涂到看不出来。
“唉,就是”
越泽将医馆内发生的事同他讲述一遍,随后有些烦躁的咂嘴:“就算弄清楚了王保田想将二丫嫁给谁又有什么用?我又阻止不了他,可二丫这么聪明这么乖巧听话而且她还那么小”
“官府不能管这事吗?”
越泽摇头:“这种事情大都你情我愿,只要男方等二丫长大后再去官府登记就行了,其余的也管不了。”
越淮沉吟片刻问道:“那能不能把二丫买过来呢?”
听到这话,越泽猛地抬头看他,一双圆圆的杏眼怔怔的,随即漆黑的眼珠子一转,露出笑容来:“好像真可以,我估摸着王保田就是想要钱,只要能给出比那家人更多的银两,说不定能把二丫买过来,不用在她爹身边伺候,或许也是件好事。”
“不过买卖仆从很贵,依我看,王保田若是知晓,恐怕会坐地起价”
见越泽有些不太赞同这个办法,越淮将吃完的碗筷收拾好问道:“王保田有什么坏毛病吗?”
“坏毛病?”
越泽仰头想了想,他和王保田其实不太熟,只是这边的村民对他都颇有微词,虽说不似王二那般无恶不作,但也不是个什么好人,偶尔偷鸡摸狗,听说喜欢喝酒,喝完就打二丫,但再多的他就不太清楚了。
“喜欢喝酒?我也是听其他人说的,我对王保田其实不是很了解。”
越淮垂眼看着他,越泽读不懂他目光里的含义,有些疑惑的回望过去。
“这世上可怜人那么多,难道你每个都要帮吗?”
越泽“啊”了一声,他感觉到越淮似乎有些不满,眨眨眼,猜到对方或许是觉得他喜欢多管闲事,之前是王二,现在又来个二丫。
“不是的,我只是觉得,既然是认识的身边人,能帮则帮”
越泽咬着下唇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承认他是有些爱多管闲事,也可能是像他爹,他爹也是这样,路过看到讨饭的都会掉两滴眼泪给口饭吃,不知不觉间,他竟然也将这种性格习性给遗传下来了
“我”
他哑着声音不知道该怎么说,隐隐能感受到越淮的不悦,他不想让越淮误会自己,自己虽然爱管闲事,但也不是什么人都管的,只是面对较为亲近的朋友和小孩,他就有些心疼。
越淮见他这幅样子就知道又在胡思乱想,问出刚刚那句话确实也是带了一些情绪在里面,越泽太心软了,这种性子并不好,可真让他想办法把越泽变得铁石心肠,他也不乐意。
但藏得更深的是,他有些恨越泽为何对谁都这样,温温柔柔的对待所有人,自己好似也只是其中一个罢了
“唉,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你总是这般心软,若是碰到心怀不轨之人”
“不会的,我分得清。”
越泽抬眼看着他,眸光闪烁,很认真的说道:“说来还有些虚幻,但我真的能分辨出一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站在我身边的感觉就很不同。”
“哦?”
越淮挑眉看他,心中起了些逗弄的心思:“那你当初第一眼看到我的时候,是觉得我是好人才把我带回来的?”
越泽被他说的一顿,犹犹豫豫的说道:“呃你当时昏迷不醒,我担心你死在这山后面会发臭”
“”
越淮无言的看了他一眼,端起碗筷便抬脚往厨房走,懒得理这个不解风情的人。
见人离开,没一会厨房传来哗啦啦的水声,越泽撑着下巴,脸色有些泛红,是因为觉得他是个好人吗?不,其实当时的越泽十分矛盾,他见越淮很眼熟,猜测对方会不会是自己小时候认识的人,但又很害怕想起曾经的回忆。
他既想知道从前发生了什么,又有些忌惮他爹娘的告诫。
当他把越淮搬回来时就后悔了,若对方真的认得自己,他还不知道要怎么办,但幸好,越淮也失忆了,让他能有更多的时间去思考,而在与越淮的日渐相处中,对方带给他的感受越来越好,好似两个人生来就这么融洽一般。
拍了拍有些发热的双颊,越泽沉了沉心思,很多事情并不是能依着自己心意来的,越淮是这样,二丫也是这样。
“我休息一会。”
越泽冲着厨房喊了一声,简单洗漱了一下便窝在床上睡午觉,或许是早上的事情闹得他也有些心烦,很快就沉沉睡去。
洗完碗的越淮走进来就看到已经入梦的人,高大的身影站在床边,阴影几乎能将越泽全部笼罩住。
“小满”
呢喃响起,越泽没有醒来,而是继续沉浸在香甜梦境里,床边的高大黑影转身出了院子,随后关上院门走远,在这寂静的晌午,村口处,一辆低调的马车正在路边静静守候。
第24章 想做的事 我还当你会骂我。
在梦中, 这次越泽没有梦到红墙金瓦,而是梦到了他爹娘。
梦中,白净的越父和娇小的越母依偎在一起,笑吟吟的看着越泽, 他迈开脚扑进他娘怀里, 声音有些哽咽。
“爹、娘你们为什么都不来我的梦里”
越母轻柔抚摸越泽的头, 将他的双颊捧起,眼神中满是疼爱和怜惜:“小满呀,怎么瘦了这么多?是不是都没有好好吃饭?”
越泽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到尖尖的下巴, 摇摇头说道:“我有好好吃饭, 我就是太想你们了”
“小满, 你已经是个大人了,日后没有爹娘陪着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坚强的走下去, 知道吗?”
越父虽然语气严厉, 但面容也是格外的怜惜,他伸出手搂住妻儿, 叹了一口气:“真不知道你忘掉那些事情,究竟是好是坏”
“小满, 莫要违背自己的本心, 想知道的,就去寻,想达到的,就去做。”
随着越母的话音落地,他们二人的身影慢慢变得透明,然后化作光点消失, 越泽往前扑了一下,却什么都没抓住,反而重重的跪在地上。
轻轻的啜泣响起,在这无边无际的空间中格外明显。
那是父母的牵挂,亦是孩子的思念。
“越泽?越泽小满?小满醒醒。”
越泽从哭得不能自已的梦境中挣扎着醒来,就见到越淮正一脸担忧的站在床边看着自己,一只手还伸到自己的脸颊上,似乎是在试探温度。
“怎么了?哭得这么厉害?脸都哭红了。”
越淮的嗓音带了些心疼的意味,他一回来就看到越泽还躺在床上睡觉,以为是没有休息好,结果却听到了窸窸窣窣的抽泣声,把他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来,唤了好久才将人唤醒。
刚醒过来的越泽脑子还不清楚,残留着的越母怀抱的感觉尚且温暖,迷迷糊糊间,只觉得脸颊边上有一处温暖热源,在迷迷糊糊的驱使下蹭了蹭那温热来源。
蹭完后越泽本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反倒是越淮的手一顿,将其收回后轻咳一声:“做噩梦了吗?梦到什么了?”
越泽摇摇头,有气无力的说道:“不是噩梦,是美梦,梦到我爹娘了”
回想起梦中他娘说的话,越泽觉得自己心口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打开,一种迫切感灌注全身,让他的脑袋终于清醒过来了。
自己想知道的,就去寻,想达成的,就去做
他娘说的含含糊糊,但越泽却很明白,这是在告诉自己,不要将父母的话当作禁锢想找回自己的记忆,便去寻,想救人,就去做,只要不后悔就好。
越泽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出神,一旁的越淮见他又神游天外,便决定先出去把买回来的东西放在厨房,等越泽想吃了再拿来吃。
回到房间里,越泽还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坐在床上,越淮侧身坐到一旁问道:“怎么了?不能和我说说吗?”
越泽看了他一眼,低声问道:“你刚刚去哪里了?”
“去了趟镇上,你不是不想让二丫被她爹拿去换聘礼吗?”
越泽眨眨眼,疑惑的问道:“嗯,你想办法解决了?”
越淮点点头,将黏在越泽脸颊边的黑发轻轻拨开绕到耳后,有些暧昧的动作让越泽有些愣神,本能的想往后躲一下,后脑勺却被人扣住。
“你”
“越泽,这世上可怜人太多了,你帮不完的。”
越淮将越泽的后脑扣住,不让对方扭头,只能正面看着自己,两个人的目光交缠,越泽对于现在的氛围似乎觉得有些不妙,但却挣脱不开。
“我知道”
“小满,想做就去做吧,我会一直跟你站在一起。”
越淮的语气温柔,说出的话也是温柔至极,只是越泽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怎么感觉越淮像是在表白一样?
“你你怎么突然说这个?”
越泽不敢去看那张脸,他知道自己什么德行,一看到越淮的脸就会被对方的帅气惹到脸红,到时更说不清了。
“你把我捡回来,相当于给了我第二条命,我为你做些事情不是应该的吗?”
越淮歪着头,将越泽后脑勺的手松开,勾起嘴角笑道:“还是说你在想些别的什么?”
“我、我没有!我去医馆了,你先休息吧。”
越泽手忙脚乱的下了床,穿好衣服后捞起一旁的背篓就往外冲,却被越淮一把拉住:“等会,把这个拿去吃。”
他走进厨房,将刚刚放在一边的东西拿出来,放进越泽的小背篓里。
越泽垂头一看,是一个用油布包裹着的东西,似乎还能闻到阵阵辣香,越泽咽了咽口水,问道:“这是什么?”
“去镇上的时候,看到有卖这种炸小鱼的摊贩,就买了些回来,想着你爱吃辣的,让那摊主多撒了些辣子上去。”
越淮笑着帮他把背篓背好,低声说道:“去吧,早些回来。”
越泽这时整个人恍恍惚惚的,也没想起来自己刚刚要说什么,就这么被晃悠到了医馆。
下午没多少人来看病,越泽趴在桌子上撑着下巴思考,越淮去了趟镇上,是怎么解决二丫的事情呢?他又找谁解决的呢?
突然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张脸,霍骁。
难道越淮已经恢复记忆了?越泽瞬间有些紧张,若是真的恢复记忆了,那越淮为何还要回来?难道他这小破地方还真让对方留恋不成?
但转念又否认了这个想法,越淮刚刚同他说的那番话越泽不是傻子,自然能分辨出对方话语中的意思,只是他对外还是称作汉子身份,越淮也不知道到底知不知道他是哥儿,还是说,即使自己是汉子,越淮也要和自己
可越泽有些害怕,他和越淮的过去都不甚清楚,就这么糊里糊涂的在一起,日后肯定会生出事端,但是越泽摸了摸自己心口的位置,那里酸酸涨涨的。
爹、娘,这就是喜欢别人的感觉吗?好难受啊
日薄西山,越泽回到家中后,还有些不敢面对越淮,但对方的态度已经恢复自如,依旧是简单炒了几个菜,不过单独炒了一下下午给越泽带去的炸小鱼。
香香辣辣的,还没有小拇指大的银色小鱼被翻炒成焦黄色,上面裹着不知什么调味,因为炸小鱼要用的油多,所以这摊主估计也没舍得放,炸出来的味道略微有些疲软,但吃在嘴里还是十分美味的,尤其是配上红艳艳的辣子,越泽几乎是一筷子夹好几个塞进嘴里。
对面的越淮见他吃的开心,也垂眼笑笑,扒着自己碗里的饭。
“诶,你想了什么法子啊?”
越泽吃饱后瘫坐在椅子上,抬了抬脚顶了一下对面的越淮,下巴抬起问道。
越淮被他的脚尖顶的浑身一震,掩盖掉眸中的暗色,哑声说道:“不是很光彩的手段,你要听吗?”
越泽蹙眉道:“你声音怎么哑了?不舒服吗?”
说罢他越过桌上的饭菜,伸出白嫩纤细的手摸了摸越淮的额头:“没发热啊?”
越淮被他摸得呼出一口浊气,将那只他一个手掌便能圈完,甚至还余下一节的手腕拉下来。
“没事,辣子呛到了。”
“哦,那你说吧,什么不光彩的手段?”
越淮夹了筷子青菜说道:“我去找了霍骁。”
“嗯?”
越泽心中的想法被证实,所以不算意外:“你记起来了?”
“没有,只是隐约记得霍骁应当是听命于我,然后我让他去摸了一下那个王保田平日的所作所为,还真摸出来了些许。”
越泽被这话挑起了兴趣,王保田一个穷汉子,还能去干什么?王二做的那般恶事是因为他家中做生意,爹娘有钱,才能支撑他做那些人神共愤的坏事,那王保田呢?
他能想到王保田做的最坏的事情,就是去偷偷拔掉别人家刚种下去的秧子,但依对方的惰性,怕是根本就不会下这个地。
“他好赌。”
越泽的眉头挑起,好赌?他哪来的钱赌?
其实他知道镇上有几家赌场,只是官府明令禁止,故而都是隐藏在黑暗之中,但这些赌场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进去的,王保田一个庄稼汉子,怎么进去的赌场?
“王保田他爹娘去世之后留下了一笔钱,是当初娶二丫她娘时候的聘礼,被他们夫妻二人给抠回来了,后来王保田知道了这笔钱,就有些心猿意马,正巧他的某位狐朋狗友常去赌场,喝了二两马尿就把这笔钱全交代给那狐朋狗友了,就这样”
越淮放下筷子一摊手,越泽便明白了:“可这是个无底洞难怪王保田那么急着把二丫嫁人,当时来闹事的时候就一直嚷嚷我把二丫治坏了嫁不了人。”
他的脸色阴沉,想必是王保田没了钱财,便把主意打到了二丫头上,只要能把这个水嫩嫩的丫头嫁出去,他就又能拿到一笔聘礼去赌,可二丫现在的年岁能不能嫁人,自己愿不愿意嫁人,就完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真是禽兽!”
越淮叹了一口气:“说不光彩,就是威胁了一下那狐朋狗友,让他哄着骗着王保田继续赌继续借,估摸着这两日吧,就有人上门来要债了。”
“那我要和钱奶奶说一声,千万看好二丫,不能被她爹拿去卖了。”
越泽站起身来,看架势是准备现在就去钱奶奶家中。
“我还当你会骂我。”
第25章 什么最重要 我以为你会更在意霍骁和我……
越淮伸手将他拉住, 指了指外面漆黑的天。
“太晚了明天再去吧。”
越泽回身坐下,对于二丫的事稍稍有些冷静。
“骂你干什么?”
越淮给他倒了一壶白开水,热气腾腾的,拿来暖手正好。
“担心你会骂我这些不光彩的手段。”
越淮直视越泽的双目, 他承认自己有时候的处理办法会有些歹毒, 比如之前的下毒, 亦或者现在的引诱。
“才不会,那王保田沾了赌,便是戒不掉的, 往往只会害得家破人亡, 再者, 就算你们不去引诱,他迟早也会走上这条路,无非是时间长短。”
越泽喝了一口茶,接着问道:“你是找的霍骁帮你的吗?他有没有说什么?关于你的记忆。”
越淮点点头:“在看到霍骁的第一眼, 我就觉得他有些眼熟, 而后他的一些举动似乎是在打听我的身份,我担心他会对你不利, 干脆主动找到他,问了个清楚。”
“哦?你们如何说的?”
越淮双眼眯起, 回忆起在酒楼的交谈。
那日霍骁将他们送回来后, 那侍从低声说了一句话:“明日午时,大人会来村口接您。”
越淮看了他一眼,紧跟上已经往前走的越泽。
第二日,等到越泽睡着,越淮独自离开,那辆低调的黑色马车中, 坐着一位熟悉的人。
霍骁见越淮进来,有些激动的想上前去迎,却被对方摆摆手拒绝。
“殿下殿下您没死,真的是太好了,属下找了你许久”
霍骁的双目通红,他这些时候背负的压力极大,又来自皇宫的,又来自政敌的,可他却不敢直接放言称殿下已死,只能一边拖着那边虎视眈眈的人,一边马不停蹄的自己赶来寻找。
越淮蹙着眉,将腰间的玉佩解下丢给霍骁问道:“这是我的东西吗?”
霍骁接过后定睛一看,连连应道:“是!是的!殿下!”
“等会,你确定我是你要找的殿下吗?”
越淮揉了揉眉心,霍骁却猛然愣住,他的脑中飞速运转,同时打量着面前的男人。
不会错的,他跟在殿下身边多年,不可能连殿下都认不出来。
“当然确定!您是”
霍骁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人一把截断:“我不想听。”
霍骁:?
“殿下?”
越淮收回手,拿出不知打哪来的一个手帕擦了擦刚刚捂住霍骁嘴的手心。
看到越淮的动作,霍骁有些伤心:“为什么?殿下失踪这段时间,属下被各方追问试探,若是殿下能回去继续坐镇”
“我失忆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把霍骁震的僵在原地,往日的异样一一浮现在脑中,他这才明白,殿下不是自有计划不同他讲,而是根本不认得他。
这么一想,霍骁更伤心了。
“怎么会这样?是之前那伙人追杀殿下导致殿下失忆的吗?”
“我记不太清,但隐隐约约间应当是有一伙人将我追至山崖,我坠崖后沿着小路走了许久,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越淮打量了一下霍骁,对方比他矮一点,但身材健壮,并不像是普通的商人。
心中有了较量,这霍骁眼神纯澈,应当是曾经追随他的部下,这便好办多了。
越淮眼中闪过一丝暗光,随后接着说道:“如果我真的是被人追杀导致坠崖失忆,那我现在这种状态就算跟你回去了也是个活靶子。”
霍骁脑子不笨,稍微一转便想明白了:“那殿下先好好治病,属下去查一查那伙追杀之人的身份。”
“嗯,派些人保护好越泽住的地方,你这般大张旗鼓的来,保不齐有人发觉产生怀疑。”
霍骁蹙眉,这他倒确实没想那么多,毕竟他是隐藏身份来这里的,但殿下说的也在理,若真是有心之人,恐怕他霍骁的一举一动尽在对方的监视下。
“是,属下疏忽了。”
霍骁主动领罪,随后想到什么似的顿了顿:“那越大夫,是殿下一直在寻的人吗?”
“不知道,有件事要你去办”
越淮将王保田一事告知对方,霍骁拍着胸脯答应道:“没问题,小事一桩,那属下现在送殿下回去?”
越淮点点头,闭着眼靠着休息,刚刚和霍骁的交谈中,他隐约想起来了一些别的事情,现在脑袋巨疼无比,但却不能在霍骁面前露出异样。
他想起来了自己为何会来都阳,是为了寻找一位旧人,一位只有在幼时见过的人,长得粉雕玉琢的小男孩,是个汉子,姓越。
但至于自己的身份和过往,还想不起太多来,只是隐约间能知晓,自己的身份尊贵,从小在那红墙金瓦的地方长大
越淮睁开眼,看着空荡荡的马车,知道了霍骁喊的“殿下”是何意思
“唔,看来你还是得多用熟悉的事物和人来刺激一下,才能有助你早日恢复记忆。”
越泽沉吟一会说道,却听到了越淮的轻笑。
自己的一些猜测想法越淮并没有告诉对方,根据越泽之前面对他时的反应来看,他对那地方似乎没什么好感,若是得知自己是那等身份,怕是马不停蹄的把自己交给霍骁永远别回来才好。
“你笑什么?”
越泽莫名其妙的看着对方,脑子烧坏了吗?
“我以为你会更在意霍骁和我的身份。”
越泽不置可否:“那些东西固然重要,但现在你的身体恢复才排在第一位。”
他不知道自己是说了什么,只感觉这句话落地,越淮身边的氛围骤然改变,变得格外的舒逸轻松。
“我去后院把围栏重新打一下。”
越淮起身,没有和越泽再继续这个话题。
越泽看着对方出门绕到后院的身影,歪着头若有所思。
后院的泥土已经半干,正适合翻地,越淮研究了一下那些围栏,将尚存完整的和已经残破的分离开来,整整齐齐的摆在一旁。
等他算好了数量,回到院内和正在看医书的越泽说道:“明天你还去医馆吗?”
越泽放下手中的书,看向门口的高大男人。
“去的,怎么了?”
“没什么,你去吧,我白天去后山砍些竹子回来,把栅栏架起来。”
越泽点点头说道:“好,辛苦你了,明天我去问问这个时节可以种些什么,总不能一直空着。”
两人分配好了各自的任务,相视一笑,越淮去烧水准备洗漱,越泽则继续翻看着厚重的医书,在上留下批注。
一夜无梦,越泽被公鸡高昂的鸣叫喊醒,毫不意外,身边依旧是空荡荡的,他已经习惯了。
揉了揉眼睛,换好衣物后越淮推门进来:“水烧好了,起来洗漱吧。”
日复一日的日常生活,让越泽有些沉溺,都已经快想不起来曾经自己一个人生活的日子是什么样的了。
温热的毛巾打湿敷在脸上,越泽呼出一口浊气,整个人精神了不少。
“那我先走了。”
“好,注意安全。”
越泽回身冲着越淮挥挥手:“你砍竹子的时候也要注意安全。”
见那道纤细背影渐行渐远,越淮捂着自己的心口,回想着越泽的叮嘱担忧,只觉得又涨又酸,但格外的满足。
若是能这辈子都这般,那该多好啊。
越泽到了医馆,今日的病人更好,当然他也巴不得都别生病,这样最好。
又清了一下药柜,整理出已经见底的药材,还有一些常用的药材,将其整理在一张纸上,看看明天有没有时间,得去趟镇上。
此时阳光正好,透过医馆的门窗洒了进来,将伏案而作的越泽身上镀上一层薄薄金光。
“越大夫。”
越泽抬头看去,是希哥儿,他怀中正抱着一个小小的孩童,身边的李大山正小心翼翼的搀扶着他,手腕处还挂着一个红布包。
“希哥儿怎么来了?”
越泽连忙起身上前迎接,怀中的小孩正醒着,睁着一双大大的黑豆眼睛看着越泽,然后咧开一颗牙都没有的嘴笑了起来。
“哎呀,面条喜欢越大夫呢。”
希哥儿逗弄着怀中的婴童,一旁的李大山将红布包递了过来:“越大夫,孩子马上就满月了,咱们来请你前去呢。”
越泽接过红布包,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在东饶村有个习俗,小孩满月了需要办满月酒,寓为孩子已经成为人间人,不能被阴魂鬼差收走,也算是祈祷平安的意思。
而主家会用红布包包上一些对方需要的东西,去请村中较为德高望重的长辈前去参礼,让孩子也沾沾他们的福气。
以往他们都是给村长包的,但越泽这些年在东饶村治病救人,造福了许多百姓,大家对他也多有推崇,所以后来家中有喜,也会单独给越泽包一个,请他上客,来给孩子们传递喜福。
“什么时候?我一定去。”
“一周后,到时越大夫直接来便可,不要上礼。”
李大山呵呵傻笑,长臂一伸搂住自己的哥儿和孩子,肉眼可见的幸福感,都快要溢出来了。
越泽也被他感染,笑着应了声,又看了一下孩子,很健康,这才看着二人相携离去。
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过去这般久了,感觉越淮才来他身边一样。
两人日复一日的平淡生活中,居然让越泽习惯了身边有个人的感觉,期待着每日回家的饭菜,逐渐平整的后院,和院中多出的那一抹高大身影。
越泽坐在桌案后边,有些出神,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很难想象他这里面也能诞下一个孩子,只是他身体弱,比寻常哥儿还要更难受孕,再者他也没有钟情的汉子,更别说为对方出生入死生个孩子了。
轻叹了一口气,越泽继续翻看着医书,一早上都没有其他病人前来,看了眼外头的时间,已是晌午,便收拾了背篓落上锁准备回家。
“赫赫!啊啊!”
焦急的呜咽声从背后传来,越泽回头去看,是李良,他边跑边从喉咙里发出嘶哑难听的声音。
越泽一看到他的神情便面色一紧,难道是喻哥儿出事了?
第26章 满月酒 咱们这村中的汉子,可没有配得……
“良哥!别急!别慌!”
越泽急忙扶住跑得气喘吁吁的李良, 面色有些凝重:“是不是喻哥儿出事了?别慌,我现在就和你一起回去。”
李良点点头,拉着越泽就往回跑。
他们家住在村尾的位置,因为李良父母双亡, 喻哥儿的爹娘也都病逝, 如今只有夫夫二人携手筑起一个不大的家。
越泽匆忙跑进房间, 喻哥儿正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痛苦,双眼已经通红, 双唇也不见血色, 他吓了一跳, 眉头紧皱的搭上二指在喻哥儿的脉搏上细细感受。
“胎儿有些不稳,良哥,你去打盆热水来。”
越泽一边吩咐李良,一边将喻哥儿双脚位置的被子掀开, 摸到穴位的位置后, 从背篓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针灸包,对准位置扎了进去。
“喻哥儿, 别乱动,没事的。”
越泽把扎针的脚放在一旁, 轻声安慰双唇颤抖的喻哥儿, 对方含着泪的双眸看着越泽,眼中还带了些请求意味。
“越大夫孩子”
喻哥儿的嗓音也有些微弱沙哑,看着可怜极了,越泽冲他笑笑:“孩子没事的,很坚强呢,就是有些不稳, 正常的,哥儿怀孕本就容易这般,别担心了,睡会吧,睡醒就没事了。”
见越泽这般说,喻哥儿也是全然相信的,嘴角勾起微不可查的弧度,闭着眼沉沉睡去。
不一会李良端着热水回来了,他不会说话,进来后见喻哥儿闭着眼,瞬间有些惊慌,无助的看向越泽。
越泽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上,然后笑着摇摇头。
李良提着的心立刻落了地,他将热水放在一旁,把帕子拧干,按照越泽的指示细细给喻哥儿擦拭身体。
越泽观察了一下脚上的穴位,又去探了下他的脉搏,心中有了较量。
他拍拍李良的肩膀,示意对方先把喻哥儿收拾好,然后跟着自己出来。
李良很高大,长得一副老实模样,只是此刻因为自家夫郎的缘故脸色有些差,他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睡着的喻哥儿,跟着越泽走了出去。
走远了些,确保不会打扰到喻哥儿,越泽同李良说道:“哥儿怀孕本就比女子不易,也更加危险一些,偶尔有胎儿不稳、不正的情况属正常,你别太担心了。”
李良点点头,但黑眸中消散不掉的愧色和担忧却表露出了主人的心情。
越泽轻笑,看来喻哥儿这个汉子,真的很疼爱他。
“喻哥儿已经没事了,待会我把针拔了之后,你跟我去趟医馆,我抓些药给你,每日熬煎一次,喝一次,第二日换新药,吃七天左右,胎儿就稳下来了。”
李良这才露出憨厚地笑容,冲着越泽点点头。
很快,越泽收了针离开,李良细心给喻哥儿盖好被子,确保不会漏风进去,这才放心跟着越泽离开。
抓完药后,越泽又叮嘱了一次,李良没有不耐烦,而是听得格外认真,似乎想将服药方法刻在脑子里。
“好了,喻哥儿需要好好休息,平日里吃些荤腥补补也可以,不过还是以他本人的意愿来,不想吃的不要逼他,心情舒畅比什么药都管用。”
李良点点头,从怀中掏出几文钱塞给越泽,急匆匆的转身离去。
越泽无奈笑笑,将药钱收进怀中,又重新给医馆落了锁离开。
等回到家中,能听到越淮正在后院敲敲打打的声音,他将背篓放在一旁,绕到后院看了一眼。
“可以啊,有模有样的。”
越泽看着整洁的后院发出赞叹,本来有些杂草的泥地早被越淮收拾干净,如今在四周围上了方方正正的栅栏,期间还被越淮开辟出了十字型的小路。
“你想得竟然这般周全。”
越淮直起腰,擦了擦额头的汗,笑着对越泽说道:“得感谢李荣,是他教我的。”
越泽挑眉问道:“哦?看来这几日你同李荣彻底混熟了。”
“他确实很能干,教会了我很多。”
越淮不置可否,只是没有说出李荣和他说的关于越泽的事情。
那个汉子胆小,瞻前顾后,他可不会,喜欢的就要追,就算同是汉子又如何?无非就是没有子嗣罢了。
“那便好,歇会吧,我去做饭。”
这些时日越泽和越淮轮流做饭,只是越淮做的较多,毕竟他天天在家中,只是今日越泽见对方有些疲惫,便主动承担起了做饭。
越淮点点头,看着回身钻进厨房的越泽,心中的满足感几乎要将他填满。
所谓的幸福不过如此。
越泽翻出还剩下的一点豆腐,切成小块后起锅烧油,另一边的锅中正闷着香喷喷的大米饭。
油热放入白嫩的豆腐块,滋滋啦啦的声音格外勾人馋虫,直到豆腐煎至两面金黄,越泽倒入红艳艳的辣椒圈,加入调料一同翻炒。
炒着炒着,越泽便觉得有些感慨,之前他其实也不是不会做饭,而是做得少,不熟练,加上自己一个人吃,都是能对付就对付一下。
现在有了越淮,对方经常给他做饭,自己轻松了不少,也更不愿意那般应付起来。
锅中的豆腐咸辣焦香,越泽将其盛出来,紧着锅中余下的油下入被切成长段的豆角,翻炒断生后下入青椒和调料,等到炒的软乎,便能盛出来了。
越泽擦了擦手,想了一下,还是决定再做一个汤吧。
倒入清水,越泽去添了几把火,等到锅中的水烧的咕噜咕噜冒大泡,打入一个鸡蛋搅散,再放进手撕的乱七八糟的青菜,搅拌一下加入简单调味,便成了一锅白菜豆花汤。
将所有饭菜盛出来后,越淮也洗净了身上进来,两人一手一个菜端到院中去了。
一顿静谧温馨的午饭吃完,越泽困得眼皮打架,翻身上了床缩在被子里呼呼大睡。
越淮收拾完碗筷后进房,就看到早已进入梦乡的人,无奈的笑笑,拿起锤子继续完成栅栏。
等到越泽睡饱觉,外面已经接近暮色,后院咣当咣当砸木桩子的声音已经没了,看来越淮已经完成了他的工作。
越泽披上厚袄,绕到后院看了一眼,已经收拾的非常整齐了,土地也都被翻过,就等下苗了。
突然,越泽想到今日本来应该去问一下关于种苗一事,却被李良半路喊走,后来也就忘记了。
“差不多了。”
越淮洗完手,将自己收拾干净走到越泽身后,看着他下午的成果。
越泽扭头,现在的越淮全然没有刚开始那般高傲矜贵的气质,除了那张帅气的脸,已经完全变成了东饶村人的模样。
“辛苦你了,晚饭还是我来做吧,你去歇着。”
越淮勾起嘴角,抬起的手顿住,转到越泽的肩头拍了拍:“行,等小满做好吃的。”
“你怎么总是”
对于越淮喊自己小满,越泽从开始的不适应,到现在的习以为常,只是每次听到那有些低沉磁性的嗓音中喊出自己的名字,总是会让他浑身发麻。
很快,一天的时光结束,二人分被而眠,共同迎接新生的太阳。
一连几天,两人都是这般度过,早上越泽去医馆看病,下午就回来休息,期间去了趟李大娘家中,向她求助了一番关于后院翻种的事情,带着一些白萝卜和白菜苗回来了。
若是以往,李大娘定然不会给越泽的,因为越泽根本养不活,但这些时日她也看到了越淮的能干,心想着越泽养不活,或许这个汉子能行。
果不其然,已经发了芽的白萝卜和白菜,再越淮的悉心照料下,不过半月便窜起来了,越淮因此还特地去请教了一下李大娘。
白驹过隙,很快就到了李云翔,小名面条的满月酒。
越泽带着一筐子鸡蛋早早的就去了李二娘家中,不大的院子里摆满了捡漏的桌子,风俗缘故,他们吃的是流水席,几桌吃完了就立刻起锅做下一桌的,没办法同时容纳下村中这么多人。
而大多数普通村民前来贺了礼就会离开,有几位留下也都是端着碗站着吃,能坐到桌子上的,都是主家的贵重客人。
比如越泽,比如接生的方大娘,还有些家中走的很近的亲戚。
村长家则坐在上位,李二娘把越泽带到村长身边落座,接过对方手中的鸡蛋怪罪道:“都说了越大夫不必上礼。”
越泽笑笑,和村长爷爷打过招呼后说道:“那怎么行呢,这筐子里还有些药材,是调理婴孩身体的,不用喂得勤,一周煎熬一次喂上就行,日后保准面条长得结结实实的。”
“嗳唷,越大夫可真的是,考虑的这般细心,快坐吧快坐吧,马上就上菜啦。”
李二娘笑容满脸,自从家中添了孙儿,她日日都挂着笑脸,整个人都年轻了好几岁呢!
越泽看得也高兴,村中人都很和气,这便最好不过了。
“诶小满,小淮怎得没来?”
村长爷爷笑眯眯的看着越泽,对于这个长得漂亮又有些柔弱的后辈,他一向都很喜欢,更别提他和他爹一样,善良又能干。
“今天村中人大多都来了,蓦然出现个生面孔,担心大家会被他吸引注意,主家是面条才对。”
越泽夹了一筷子刚上的菜,放在村长爷爷碗里。
“呵呵,小满自己吃吧,不用照顾我。”
村长爷爷笑呵呵的,嘱咐道:“待会打包些回去,人家不管怎么说也都加入了咱们村,总要熟悉熟悉的。”
“嗯嗯,我知道的。”
越泽和村长爷爷还有一旁的张奶奶相谈尽欢,这一桌上都是些熟人,大家都和气,也都很照顾越泽,一顿饭吃得他肚子圆鼓鼓的。
“诶,小满要走了吗?”
越泽扬了扬手中的布袋说道:“嗯,淮哥还在家中等着我带饭回去呢。”
说罢,他同村长爷爷还有李二哥李二娘一家道了别,沿着山路慢悠悠的晃,村长眯着眼看着那道背影,摸了摸自己的胡子。
“怎么?后悔没早点给小满说亲?”
一旁的张红娟打趣道,村长摇摇头,笑了一声说道:“咱们这村中的汉子,可没有配得上小满的!这个正好!”
第27章 药膏 将其紧紧抓在其中。
等到越泽回到家中, 远远的便看到越淮穿得非常单薄,正在院子里练“剑”。
所谓的剑,不过是一根笔直的竹子,想必是前些日他去山上带回来的。
一根竹子被他耍的虎虎生威, 似乎还能听到破空的风声, 凌厉又利落。
他在东饶村里从未见过有人会使剑, 此时看到越淮,一时间竟然有些看呆。
还是越淮看到他,停了手中的动作擦了擦汗, 把厚袄穿上以防着凉, 出声喊了一下:“小满。”
“啊?呃, 你这剑法”
越淮并没有瞒着对方的意思:“我感觉我的记忆在慢慢复苏,已经零星记起了些许。”
“啊,也记起了自己的身份吗?”
越淮摇头道:“没有,只是想起来了一些幼时的事情。”
越泽撑着下巴看着越淮吃饭:“哦。”
“你不好奇吗?”
见越淮抬头看着自己, 眼中闪烁的光似乎有些别样的意味, 越泽觉得心里怪怪的,但却没明白其中的缘由。
“好奇什么?你的过去吗?”
越泽的语气很平淡冷静, 似乎对此真的一点好奇心都没有。
越淮看着他,一动不动的, 眼神专注认真, 越泽微微撇头道:“哪有什么好好奇的?等你恢复记忆了,就可以跟着霍骁回去,我作为一个大夫的责任也已经尽到。”
话音刚落,越淮周身的气质骤然发生了变化,有些落寞,怅然若失的神情一闪而过, 随后打起精神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是,小满作为大夫非常负责。”
说罢,越淮将吃完的饭碗拿去厨房清洗,越泽看着对方的背影,似乎还有些黯然神伤。
这种感觉让他浑身一震,觉得肯定是自己看错了,又看了一眼,他的背影依旧高大,只是因为弯着腰刷碗的缘故,有些委屈的样子。
越泽摇摇头,把脑中奇怪的想法赶走,打了个饱嗝回到房间睡午觉。
刷完碗的越淮听到人进屋的声音,回头看了一眼,将洗完的碗重新用布袋包好,到时方便还给李二娘家。
站在门外,越淮耳力极好,已经听到了屋内人柔和的呼吸声,侧头瞥了一眼门口的黑影,冷声道:“进来。”
一道纤细身影灵巧的溜进院子,甚至都没有惊动半开的院门。
“殿下。”
黑影半跪在越淮面前,束起的黑发垂在胸前,穿着干净利落的黑色短装,只是身体的曲线告诉越淮,这人是个女子。
“你是何人?”
黑衣女子并未抬头看越淮,也没有起身:“属下从霍骁那里得知殿下失忆,前来看看。”
“你有些面熟。”
女子猛然抬头,长相清秀,有些雌雄莫辨的味道:“殿下记起些许了吗?”
越淮摇头:“霍骁让你前来保护我们?”
“是。”
越淮摆摆手,示意对方可以离开了,但那黑衣女子却依旧半跪在地,有些欲言又止。
“还有何事?”
“殿下真的不同我们回去吗?”
越淮的脸色一冷,那黑衣女子立刻垂下头:“是属下逾距。”
谢罪后只听越淮冷哼一声,黑衣女子如释重负闪身离去。
殿下真的失忆了吗?黑衣女子藏在暗处想到。
完全看不出来,该说不愧是殿下吗?即使失忆了也这般压迫感十足
睡醒后,越泽打了个哈欠,见越淮正坐在自己常坐的桌子上翻看着自己那本厚厚的医书。
“怎么在看医书?”
“随便看看。”
“看得懂吗?”
越泽穿好外袍走上前去,倚在越淮的椅子边上一起看,医书上正翻到某一页,是说某几种药材加在一起熬煮,将汁水过滤后凝固成膏体,涂抹在肌肤上便能让人肤白如玉,光滑细腻。
看到这一页,越泽突然想起被他遗忘在角落的某件事情。
“嘶,之前是不是说给润哥儿做一瓶药膏来着,我给忘记了。”
越淮挑眉,也看向医书中的内容:“很复杂吗?”
越泽摇头道:“不难,就是我忘记了而已,刚好这些药材家中都有,不用去医馆拿。”
说罢他起身去翻了一下里屋存放药材的地方,又抱出一个小小的药炉。
“取点干草来,再拿一些小节的干柴。”
越泽将药炉和草药都放在院子里,头也没回的吩咐身后的越淮。
越淮跟着越淮走了出来,听到对方的交代转身去了厨房。
很快,小小的药炉便燃起白烟,一勺清水,将药材按顺序放入熬煮,直至熬成浓浆,炉中的火也变得微小,越泽让越淮不用添火,而是任由小火慢慢熬底。
最后他拿了个布袋过来,将药炉里的膏体和汁水全部倒在里面,下面用一个小盆接住,随后用力挤压过滤。
越泽呼出一口气:“做好了,等晾凉就行。”
越淮看了看那漆黑的汁水,有些好奇:“那医书中不是说药膏是白色的吗?”
“嗯,等它凝固就变白了。”
越泽浅笑道,在小盆上面覆上一层薄薄的布,放在厨房一角的阴凉处等待凝固。
“是不是有些无聊?”
越泽看了眼越淮问道,对方点点头说道:“你以往都会干什么?”
“嗯和现在没什么区别,早上去医馆,晌午睡一会,下午醒了就看会医书,或者去山上寻一寻草药什么的。”
“每天如此?”
“每天如此。”
越泽回答的很轻描淡写,似乎并没觉得这是多么枯燥的生活,对他而言,这种平静的日子深深刻在他的心中,他不喜欢咋呼喧闹,这般安静独身,最好。
越淮不知在想些什么,若有所思的模样。
“我耍剑给你看吧?”
说到这个越泽便来了精神,他瞪大双眼期待的看着越淮:“你可以教我吗?”
越淮挑眉,思索了一下,又看了看越泽那纤细身躯,有些犹豫:“可以是可以,但你底子有些差,不一定学得会。”
“没关系,当锻炼身体了。”
越泽卷起袖子,斗志满满。
不过一刻钟,越泽再次深刻感受到了自己的惰性,他将手中的竹棍一丢,跑回房间坐着,闭着眼趴在桌上。
“怎么了?”
越淮奇怪,练得好好的怎得突然跑了?
“是累了吗?”
他走上前去,想摸一下越泽的额头,但伸在半空的手顿住,重新垂落在身侧。
“没有,只是对自我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越泽的语气疲惫,越淮听着也有些发笑,心中也明白了:“那就不练了,也不是每个人都需要习武的。”
“唉,只是想着学点防身术嘛,而且中午看你练剑的样子挺帅气的,看来我是注定无法像你这般英姿飒爽了。”
越泽直起身子,仰靠在椅背,闭着眼念念有词。
越淮的嘴角勾起,似乎听到了什么天大的好消息一样,一只手握拳掩饰性的在遮在嘴上,轻咳了一声。
“你这样已经很好了。”
越泽摆摆手,压根没把越淮的话当真。
“算了算了,出了一身汗,我要烧水泡澡。”
越泽的语气中有着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理所应当,而越淮也没有点破,而是十分享受对方这有些耍小性子的吩咐。
等到越泽舒舒服服的泡在浴桶里,外面天色已暗。
其实不过刚过晚饭时间,只是寒冬夜的早了些。
等他终于把自己泡的热乎乎的出来,越淮已经做好了晚饭。
越泽坐在桌边,咬着筷子开玩笑道:“完了啊,你要是恢复记忆跟着霍骁走了,我可咋办啊。”
越淮放菜盘的手一顿,抬眼问道:“怎么了?”
“你看,现在烧饭是你,劈柴是你,干啥都是你,我好像什么都不用干,等你走了,或许我还会不习惯呢。”
越泽撇嘴说道,语气中带有些许可惜意味。
“不会走的。”
越泽哼哼笑了两声,没把他的话当真:“迟早有这一天的。”
越淮看了一眼他,又深又重的一眼,像是冬季里沉重的寒霜。
“快吃吧,待会菜凉了。”
第二日大早,越泽起床后看了眼那药膏,已经成型,嫩滑如玉,他挖了一小块放在手心揉开,然后涂抹在脸上。
这时越淮走了进来,看到他的动作问道:“这药膏效果真有那么好?”
“毕竟都是些养颜的药材,多多少少有些作用,这一小碗够润哥儿用很久了。”
越泽将药膏放进背篓里,心情很好,润哥儿现在没有什么烦心事,又得了药膏,自然是极为开心的。
“你很看重这个哥儿。”
“自小一起玩到大的,他也比较依赖我。”
越泽头也没回的答道,随即背上小背篓出了院门:“我走啦。”
越淮看着远去的人,心中的阴霾已经有些压制不住。
越泽不管怎么看似乎都对自己没有别的想法,反倒是对那些哥儿们殷勤的不得了
罢了,自己还有时间,别说现在记忆尚未恢复,就算恢复了,越淮也不觉得自己会离开越泽,毕竟这是他寻找了许久的人。
想起记忆中那道模糊的小小身影,逐渐的和越泽远去的背影重合。
一只手扬起,完完全全的盖住了越泽越来越小的背影,然后手心握紧,将其紧紧抓在其中。
第28章 备年货 你哪来的钱?
等越泽来到医馆, 有几名染了风寒的村民正在等候,他手脚利索的给他们开了药,打了个哈欠。
正在这时,一道熟悉的身影从远至近。
“诶, 润哥儿来啦, 正想去找你呢。”
润哥儿裹着厚厚的袄子, 小脸冻得通红,还时不时吸吸鼻子,好不可怜的模样。
越泽见状连忙将人带了进来, 如今临近年关, 温度也是一天比一天要寒, 润哥儿身子不大好,这般在外边冻着,极其容易染了风寒。
“哪里不舒服吗?”
越泽搭了两指在那纤细的手腕上,眉头蹙起, 还真的染了风寒, 只是不太严重。
“泽哥哥。”
润哥儿的嗓音有些沙哑,说一句话就要吸一下鼻子, 他蹙着秀气的鼻头说道:“好像有些不舒服,娘让我来寻你瞧瞧。”
“嗯, 是有些染风寒了, 不严重,我开些药你拿回去喝。”
听到越泽还给自己开了药,润哥儿瞬间就有些不情愿,他苦着一张巴掌大小脸问道:“苦吗?”
“苦啊,不苦你怎么长记性?”
越泽一眼就看破了对方那点小心思,估计是前些日降温, 又爱漂亮,不肯穿他爹娘做的厚袄,这才让自己现在这般难受。
他的目光如有实炬,润哥儿低着头撇嘴。
“以后不敢了。”
越泽哼哼两声,真不敢还是假不敢,他可是比谁都清楚。
“把这个也拿回去吧。”
越泽起身,将背篓里的药膏拿出来,递给润哥儿。
“这是什么?”
“前段日子你爹可为了王二那事愁坏了,问我能不能弄点美白养颜的药膏来哄哄你。”
他冲着药膏“喏”了一声,润哥儿的双眸瞬间有了神采,还哪有那副萎靡不振的模样,越泽看得好笑,只是无奈的摇摇头,并未多言。
润哥儿年岁还小,又被爹娘娇养着长大,虽说家中条件一般,但对于这个孩子,夫妇二人也是尽了心的,从王二一事不难看出,他爹娘只希望他嫁作人家的时候,还能保持着这份天真。
见那道娇小身影欢呼雀跃的离开了,越泽轻笑一声,看了看外头天色,有些阴沉,怕是要下雨。
大雪前的雨,总是下一阵冷一阵,越泽紧了紧身上的厚袄,呼出一口白气,关上了医馆的大门。
回到家中,越淮已经做好了热腾腾的饭菜,正闷在锅中等着越泽的归来。
见人回来,越淮扬声喊道:“洗手吃饭吧。”
越泽脆生生的应了一声,将背篓放在一旁,洗净双手坐在屋内,外面太冷了,已经不太适合在院子里吃饭了。
一顿简单却又热乎的午饭结束,越泽摸摸吃饱的肚子问道:“我下午要去趟镇上。”
越淮放下筷子抬眼看他:“去买东西吗?”
“去备一些年货,过年那几天我也不去医馆了。”
越泽将手指缩进袖子里,感觉四处都在漏风,冻得他骨头疼。
“在家中休息?”
“嗯,到时再让李二娘或者方奶奶帮我们杀只鸡,除夕那日炖了。”
越泽的下半张脸也缩到衣服里去了,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杏眼,十分可人。
越淮看着他水润的双眸,喉头滚动了一下:“好,杀鸡的时候我也学学。”
缩在厚袄里的人弯起了眉眼,漂亮清秀,像是这冬季里的一汪清泉,不会被冻结成冰,永远迎接着春日的到来。
“感觉你现在真的什么都学会了,会烧火,会做饭,会砍柴,现在还要去学杀鸡。”
听着越泽的调侃,越淮只是低头不语,嘴角勾起微不可查的弧度,心中藏着的隐秘想法却无人能晓。
“这样不好吗?”
“当然好啊,只是偶尔也会想,若是你的记忆恢复了,离开了这里,我估计还会有些不习惯。”
越泽的语气中带有一丝惋惜和本人都没有察觉到的不舍,正中越淮的下怀。
“那我就”
他的话音未落,只听外面传来一声震耳的雷声,将屋内的两个人打的措手不及。
两人一同转头去看窗外,只见那道雷声过后,豆大的雨滴倾盆而下,打在土地上,打在屋檐上,打在了越泽的心中。
他没有听到越淮想说的那句话,他也不知道自己期待对方说出什么话。
越泽垂下眼帘,因为阴雨而有些阴暗的房间让他的心情变得有些糟糕,只是下午的年货,是买不成了。
冬雨来得又急又凶,似乎只是想将这片土地浸湿,然后便及时收手,重新露出不算温暖的阳光。
虽然雨停了,但越泽也歇了去镇上的心思,无他,泥泞路不好走,连带着牛车都会有些吃力,反正距离除夕还有段日子,也不急于这一时。
“你有什么想买的吗?”
越泽坐在桌边继续看着他的厚医书,而越淮则斜靠在床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到越泽的问题,他只是抬了抬眼,思索了片刻摇摇头:“没有,要不让霍骁去帮我们准备吧。”
“那怎么行。”
越泽蹙眉拒绝了:“就算霍骁是你的属下,但他这过年过节的,难道不要回家过年吗?”
说到这里,越泽似乎想起什么:“诶,我才想到,之前霍骁说想拉拢我,那岂不是他是想把我拉拢到你身边去?”
越淮一顿,好像是这样。
越泽却兀自笑了起来:“这算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打自家人吗?”
对于越泽无意识把自己与霍骁都划作“自家人”的范畴内,越淮心中有些暗爽,但却没有表现在脸上。
“嗯,回头我同他说说。”
越淮低下头,没让越泽看到自己翘起的嘴角。
“你最近有想起些什么吗?”
越淮想了想,如实说道:“我感觉我的记忆是从幼时开始恢复的,现在隐约能记起十来岁的事情了。”
“哦?”
对于越淮的十来岁,越泽似乎十分感兴趣。
“你十来岁的时候应该非常养尊处优吧?”
越泽的思维飘散,似乎能透过现在这张成熟立体的脸,去回望那个十几岁青涩的人。
“嗯也没有,那个时候家里人总是要我稳重端庄一些,可我那时的性子似乎有些野,根本不听他们的。”
不知想到什么,越淮笑了起来,像是阴空中破开的烈日。
越泽再一次感叹这人的皮囊确实优秀,每次看到都能让他的心头微颤。
“也不知你是哪家的大少爷,日后恢复了记忆,记得来帮我把这小破屋修一修~”
越泽撑着下巴笑吟吟的看着对面的人,眸中不带一丝杂色,全是真诚。
这让越淮有些心梗,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只是沉默的点点头
第二日大早,越泽便去往李大哥家借牛车,期间越淮提议让霍骁前来接他们,却被拒绝。
两人晃晃悠悠的坐在牛车后面的板子上,前面的李大哥乐呵呵的,他也正要去备些年货呢。
到了镇上,越淮二人同李大哥分开,并约定了归程时候,转身沿着热热闹闹的集市走去。
街上有卖红对联的,越泽挑了一副买下,又去寻了家肉铺,提了几斤肉回来,还和那摊贩你来我往的砍价。
随后是一些易储存的干货,途中路过一家卖麦芽糖的,越泽没忍住,买了一点,含在嘴里边感受甜腻腻的滋味便去寻别的东西。
新衣服不用买,之前买过了,越泽看了眼越淮脚上的布鞋,拖着对方去购入了几双厚实的新鞋,又买了些来年下地穿的农鞋。
“要买鞭炮吗?”
越泽嘴中含着麦芽糖,口齿不清的问道,越淮看了眼,拿起几个小孩玩的让摊主包起来,自己从怀中掏出几文钱递了过去。
“你哪来的钱?”
越泽惊讶的看着他,他怎么不知道越淮身上竟然还备了钱?
“哎呀这位小哥儿,可不能把夫君看得这般紧哩,手中上不拿点钱,那怎么应付事哩!”
卖烟花的摊贩是个年岁较大的老汉子,眼神似乎不太好使,眯着眼睛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听到越泽的问话,有些不赞同的说道。
越泽一愣,出言解释道:“不,我不是哥儿。”
“啊?”那摊贩一愣,目光在两人之间打量了一会,连连说道:“哦哦不好意思啊,两位也是不容易,这个世道啊,你们这种还是少见,抱歉啊,再送一条给你们。”
越泽懵懵懂懂的拿过那摊贩送的一小条鞭炮,迷茫的看着身边的越淮,对方却轻咳一声道谢:“多谢。”
说罢拉着越泽就走了,路中越泽问他:“那摊贩是什么意思?怎么突然多送了我们一条?”
“应当是刚刚把你认错哥儿的赔罪吧。”
越淮说得漫不经心,越泽也没往心里去,只是一心嗦着他的麦芽糖。
两人又买了些挂在檐下的灯笼,拎在手中站在和李大哥约好的地方等他。
“我爹娘去世之后,我还没买过灯笼呢。”
越泽看了看越淮手中折叠的灯笼,突然说道。
“嗯?为什么?”
越淮垂眼看他,目光温柔,心中隐隐有个猜想,这让他的心跳很快,勾起嘴角含着笑。
“没必要啊,我一个人要灯笼干什么?又不热闹,买了副对联回来就不错了。”
越泽说得无意,但却让越淮心中暗自窃喜。
“这样啊,那今年我陪着你,家中也能热闹许多。”
“是啊,挺好的。”
越泽没有去看越淮,自然也没看到对方眼中闪烁的亮光和开心的嘴角,反而远远看到了李大哥。
三人又吭哧吭哧的回到东饶村,越泽给了几文钱李大哥,对方一直推脱,却被强硬塞下,无法,李大哥只得收下钱离开。
一回到家,越泽便开始将买回来的年货一一分好,整整齐齐的码在;里屋,而越淮则绕到后院查看情况。
他们才种下这些新芽就下了一场雨,好在雨势来势汹汹,新芽却格外坚强,没有一棵被打倒,越淮将零星几个歪掉的扶正,摸了些土压好,这才放心离开。
第29章 三合一 可他们真的能在一起吗?……
冬季的雨来一场便寒几分, 第二日,越泽又往身上加了件厚中衫,但还是有些冷,一张小脸冻得苍白, 鼻尖和双唇更是看不到血色, 双手缩在袖子里蹲在门口纠结。
“怎么了?”
越淮的体质比他不知道好了多少, 虽然穿得也比平日多些,但看起来精神饱满,干净利落。
“太冷了, 不想去医馆。”
越泽洗了洗鼻子, 声音有些发抖, 这时外头吹来一阵寒风,越泽浑身一震,往后退了几步坐到了暖炉旁边。
过了好一会,他被冻得惨白的双手才微微转暖, 呼出一口气, 遵从了内心的想法:“算了,还是不去了。”
越淮看着他流畅的一系列动作不禁失笑, 去厨房端了碗热腾腾的面汤进来,递给越泽。
“多谢。”
越泽喝了口汤, 浑身暖洋洋的舒服了不少。
“还有不到几天就除夕了, 到时杀只鸡炖汤吧,这是你在这里过的第一个年。”
越淮眉眼一软,点了点头:“好,我去问问他们如何杀鸡。”
“唉,恐怕你也是第一次在这么穷的地方过年,还是要早些找回记忆。”
越泽有些惋惜, 全然没注意到他说出这句话时,越淮深沉的目光。
“没有,和你在一起过年就很好。”
越淮也给自己端了碗面汤,坐在越泽身边,嗓音温柔缱绻,像是这暖炉的热意,轻轻柔柔的扑在越泽脸颊,像是一双大手在抚摸着他。
他的眼神闪烁,对于越淮的这句话没有任何表意,只是浅笑着去扒拉暖炉中的柴火。
空气沉默下来,越淮的呼吸绵长,在越泽耳边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
身边人的想法他并非毫无察觉,只是对于现在的越泽来说,情爱并非他可以触碰。
不用想,越淮必定与那京城皇族脱不开干系,对方肩上的责任,成长的背景都与他不同,虽然自己短暂浅显的记忆里也曾出现过那宏伟巍峨的皇宫,但他不觉得自己的爹娘会和其中的皇族扯上关系。
若是哪天越淮恢复了记忆,想到失忆这段时间与一位乡村野夫扯上关系,怕也会对自己与东饶村不利。
所以现在这样就很好,两人之间始终隔着一层薄膜,越泽心中装着事不会主动戳破,越淮心中同样有自己的考量,想必也不会主动撕开。
见越泽没有其他反应,越淮的颜色中有些落寞,但随即又振作起来,他的时间还有很多,他也不觉得那缺失的记忆会成为二人之间的阻碍
很快,就到了除夕当日,从二十几的开始,村中就偶尔有人在放鞭炮,好几次越泽都是被鞭炮声炸醒。
揉了揉惺忪的双眼,听到外面凄惨的鸡叫声,他才反应过来,已经除夕了,越淮正在外面杀鸡。
往年这时候,从早到晚都有乡亲邀请越泽前去吃饭,但晚上时,他总是会拒绝其他人,孤零零的一个人回到家,少些平日里少弄的菜,给爹娘的祭台上摆上一些,他就坐在地上,一边絮絮叨叨和他爹娘讲述一年来发生的事情,一边夹着菜。
今年也是如此,只是少了些去乡亲家中吃饭的步骤。
或许是他们也都知晓今年越大夫家中住了位新汉子,识趣的没来打扰,而是端着一碗碗热腾腾的饭菜送了上来。
越泽和越淮二人一直在感谢他们,对于村民们的热情,越泽只觉得心头暖洋洋的,呼出一口寒气,他双眼亮晶晶的看着山下的村落。
“大家都很好,对吧?”
越淮将杀完鸡的手洗干净,走到越泽身边来,大掌落到腰侧,隐隐约约能感受到对方手背传来的暖意,他的直接动了动,离那只手又近了些。
“小满!”
一道男声从山下传来,越泽双眼微睁,冲着山下扬了扬手,而也就是在这扬手时,他的手背碰到了垂在一旁的越淮的手背。
温热的触感转瞬即逝,越淮却愣在原地许久,随后他收起有些惊愕的神情,看向了正往山上走的李荣。
李荣穿得多,虎背熊腰的,但那张脸却十分秀气,整个人格外的反差。
他手中拎着一个小食盒,快步走上来,微微喘着粗气,笑容满面的和越泽说道:“我爹娘让我做些菜给你拿来。”
越泽接过后道谢:“多谢荣哥,回去也替我谢谢伯父伯母。”
李荣一摆手:“客气什么,你们”
他的目光落到越淮身上,和对方的视线相撞,一人面容白净清秀,眼中却带了些许试探和打量,另一人则面容立体深邃,对于试探与打量丝毫不惧。
“荣弟,辛苦你与伯父伯母了。”
越淮淡淡开口,李荣也浅笑道:“哪里的话,我爹娘可喜欢小满了。”
越泽看着两人交谈,感觉哪里怪怪的,便主动开口道:“荣哥,你要同我们一起吃年夜饭吗?”
“不了,爹娘还在等我呢,先走了。”
走之前,李荣还揉了把越泽的脑袋,转身沿着月色回家去了。
越淮盯着比自己矮上一些的头顶,乌黑细密的发丝被简单挽起,刚好被李荣揉摸的地方略微有些凌乱,越泽整理了一下,转身看着越淮笑道:“我闻到香味了。”
“嗯,鸡汤很香。”
两人相识一笑,端着乡亲们的“爱意”吃完了一顿饱饱的年夜饭,也预示着新一年的开启。
在公鸡打鸣中,越泽与越淮迎来了新年的新一天,可对于他们,似乎同以往没什么特别。
依旧是偶尔去医馆坐坐,治几个头疼脑热的,而越淮似乎是对种地十分感兴趣,天天跑到其他村民家请教,惹得最近村中人看他的眼神都不对劲起来。
“泽哥哥,你可真是好福气。”
润哥儿撑着下巴坐在越泽面前,之前给他的那个药膏似乎效果不错,他本就白皙的脸庞更加红润动人起来,任谁家汉子看了都得为他倾心。
“瞎说什么,我俩都是汉子,再说了,他只是暂住在我这里而已,等他恢复了记忆,就要回到自己家去了。”
润哥儿哼哼两声,挑眉看着双颊有些微红的越泽。
“那有什么嘛,你俩若是真的在一起,也就是不能要孩子而已,你看希哥儿,生个孩子消瘦了那般多,不生才是最好的呢!”
越泽失笑,这孩子说话越来越大胆了,也就是在他这,若是被润哥儿爹娘听到,怕不是少不了一顿说教。
“我对他没那种意思。”
见越泽不愿再提,润哥儿撇撇嘴,也没再说这个话题,他将干净的蔬菜放在厨房,摇着越泽的胳膊撒娇:“泽哥哥,你上次那个药膏效果可好啦,能不能再给我做一瓶呀?”
越泽点了点他小巧的鼻尖,笑着应道:“自然可以,回去等着吧。”
或许是因为越泽身材娇小,面若桃花的缘故,虽然大家都没有怀疑过他汉子的身份,但他与女子哥儿相交时并不会让大家觉得冒犯。
见润哥儿欢天喜地的跑走,越泽无奈的摇头,将厨房的食材整理了一下,准备给下地的越淮做饭。
先前那一小亩地被越泽拿了回来,越淮这些时日便天天跟在下地的村民身后学,如何翻地,如何下种,如何养护。
天不亮就出发,日落时分才回来,越泽依旧是早上去医馆坐诊,中午回来做顿饭送过去,下午翻翻医书,看看前来求医的村民,再做好晚饭等越淮回来。
他拿着一捆青菜的手一顿,后知后觉的有些脸红,他们这般日子,同寻常夫夫又有什么两样呢?
越泽拍了拍发红的脸颊,咬着唇切菜,只是有些走神,一个不小心,大拇指被切开一道小口子,顿时血流如注。
他急忙拿过备在家中的草药,为自己上好药之后包扎起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真的是,怎么就会走神呢。
越泽有些烦躁,他也说不上来自己如今对于越淮是什么心思,只觉得有个人陪着自己,很好。
“吱呀”一声,院门被推开,如今的小院早就在牛大哥的手下焕然一新,厨房与主屋之间的夹角被打造了一个三角形的顶棚,还顺手将前沿都给加长了些许。
里屋和厨房之间也被打通,按照越泽的想法打掉一堵墙,另一堵墙留着,在中间开了个门。
本来越泽想让牛大哥给里屋打个新床的,但越淮提前截断了他的言语,让牛大哥将里屋打做吃饭的地方,而主屋的床则被加宽许多。
牛大哥干活的时候,一双眼一直在他们二人之间瞎转,弄得越泽都有些不好意思,但他也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何没有反驳,而是任由越淮指挥打造。
可他们真的能在一起吗?
越淮走进来,第一眼就看到了越泽被包扎的大拇指,眉头一皱将他的手拿在掌心问道:“切菜切到了?”
越泽抽了一下没抽动,便放弃了,低头应道:“嗯,不小心切到了。”
“要不你还是等我回来做饭吧。”
越淮的心疼溢于言表,越泽心口却突突跳个不停,他使了使劲,将自己的手抽回:“没事,你平日已经很劳累了,只是今天有些走神,以后不会了。”
担忧的目光有如实质,越泽咬着唇,越发不敢去看面前这人。
他尚未弄清自己的心,不能这般糊里糊涂的,与他,与越淮,都不公平。
越淮看向面前人的目光复杂又透着一丝忍耐,双手握成券,紧了又松开,松了又收紧。
“你怎么这时回来了?”
越泽继续翻炒着锅中的青菜,转移了话题。
“地已经浇完水了,没什么事情就回来了。”
一顿各怀心思的午饭结束,越泽依旧是躺在床上准备休息一会,思绪杂乱间,进入了沉沉梦境,他已经许久没梦到过曾经的往事,这次,又袭来了。
这回的梦中,是个阴雨天,阴阴沉沉的天气叫人心情也不大好,越泽感觉自己似乎是坐在某个桌子前,高高的,自己都有些够不着桌面。
这时,一股香味飘了进来,他扭过头,一名看不见五官容貌的贵女摇曳着身姿靠近他,似乎还在说着什么,可越泽听不清。
随即他跳下椅子,冲着那贵女笨手笨脚的行了礼,那贵女掩面递过来一个什么东西,越泽不作怀疑,直接吞下。
吞下的瞬间,他的世界天翻地覆,身边的环境已然切换,似乎是在一辆马车上,摇摇晃晃的让越泽有些想吐。
他的后脑勺有些疼,可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觉得马车停住,外面似乎有人在轻声交谈。
而后他的周身再次发生变化,从马车内换到了人来人往的街道,他被一只粗糙的手掌牵着,整个人昏昏沉沉的趴在对方身上。
等到越泽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身边又换了场景,这里似乎是很荒凉的地方,远远的都看不到房屋,他有些害怕,但身边空无一人,他惊恐的大叫,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而随后,便是一道道看不清面容的身影,有的朝他伸出手,有的嫌恶的踹了他两脚。
在环境变换中,越泽觉得自己好像长大了一点,望着已经初现修长的五指,他越发的茫然。
而这时,一道温和的声音传来:“小满,怎么了?咱们到家了。”
越泽猛然转头,娘的脸在白雾中慢慢清晰,他鼻头一酸,扑进了朴素妇人的怀中。
那朴素妇人心疼的搂住越泽,同一旁带着一身书卷气和草药香的男人说道:“小满此经或许会忘可那个地方实在是”
他哭得快背过气去了,也听不清他娘在说什么,只听那男人叹了一口气,语气中带了些心疼:“那也无法既然我们同将他好好抚养”
一道惊雷在越泽脑中炸响,他从惶恐梦境中挣脱,猛地坐起身来,却听到外面骤然响起的噼里啪啦的雨声。
他拢了拢身前滑落的被子,平复了一会从梦境中带出的惊惧,才发现院外似乎没人,越淮又离开了,只是这下着大雨,他去哪里了?
想到这里,越泽的心头有些焦急从,若是淋了雨极其容易感染风寒,尤其是现在寒冬未过,恐会引起高烧。
他披上厚厚的外袍,穿好鞋下床,推开房门后就看到院门同步打开,撑着素色油纸伞的高大男人从外头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男人。
是越淮和霍骁。
越泽一愣,霍骁今日怎得来了?
“越大夫。”
霍骁规规矩矩的和越泽打过招呼,见越淮默不作声的把伞收起放在一旁沥水,他也学着对方的模样把伞放了过去。
见霍骁学自己,越淮只是凉凉了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你自己说。”
霍骁搓了搓宽厚的大掌,笑容中带了一丝讨好:“越大夫,听闻你前些日子制作出了一个什么药膏?”
越泽挑眉,看向了越淮,对方不语,只是钻进厨房烧水。
“你怎么知道?”
霍骁憨憨笑了两声,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那个就是”
越泽看他这支支吾吾的神情,双眼一眯:“有人守在我家附近?”
对方太聪明,哪里像个山野农夫?霍骁叫苦连天,要是越大夫因为这事生气,自己的苦日子就要来了。
好在,越泽似乎没有生气的样子,他只是歪头想了想:“你要那药膏作甚?”
“呃,我有位同僚,身上有有个很大的伤口,好了之后留下疤痕,我想着她是名女子,平日里虽未曾说过,但应当也是想把这疤痕去掉的吧。”
原来如此。越泽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我那药膏也就是有些美容养颜的功效,作用不是很明显,若是要祛除疤痕,我重新给你调配一罐就好。”
这时越淮端着热水走了过来,先给越泽倒了一杯,递到对方手中,而越泽接的也十分自然,仿佛非常习惯于越淮的伺候。
霍骁瞅着两人娴熟的动作,嘴角上扬又被压下,反反复复了几次,直到越淮开口说道:“我刚刚出去碰到二丫了,她要来寻你,但我见雨势有些大,便让她先去她姨外婆家了。”
越泽扭头看他,目光清澈,等着对方的下文。
越淮见他这幅不设防又期待的神情,喉头滚动一下,接着说道:“王保田年后时,又去了赌场,可他这次还不上钱,想将二丫抵给那赌场,却被拒绝,先是手被打断了一条,回去的路上因为手臂太疼晕过去了,直接掉进河里淹死了。”
这有些震惊的消息惊到了越泽,他眨了眨眼,半晌没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二丫如今”
“殿不是,那个我大哥啊,失踪前有个交代。”
霍骁弱弱的插了句嘴,越淮和越泽同时朝他看去,十分的有压力。
“也不是交代,就是大哥他身份比较特殊嘛,然后、反正就是,他在一些比较偏远清贫的地方都设立了育儿堂。”
霍骁挠挠脑袋,在思考怎么不暴露殿下身份的同将此事讲述清楚,殊不知已经猜到越淮身份的越泽,正默默的看着他,并没有出言解释的意思。
“育儿堂?”
越泽歪头不解,他似乎没听说过这种地方。
“我大哥宅心仁厚,前些年走访各地时,见到过许多类似二丫的这种可怜孩子,便吩咐我们在一些镇上都设立育儿堂,专门收养那些无父无母的孩子,供他们吃喝读书。”
“原来如此那二丫岂不是也可以去?但她是个女孩子。”
越泽的眉头蹙起,不是他嫌弃女孩子,而是在这闭塞落后的地方,女子与哥儿都不被允许学习读书,他们诞生下来的使命就是嫁人生子。
霍骁爽朗一笑:“这有啥,新来的那位县太爷护着育儿堂呢,谁敢来反对?”
越泽张张嘴,没有再说话,虽然霍骁的话中漏洞百出,但他相信对方,也相信越淮,虽然不明他们的真实身份,但二丫去那什么育儿堂,总比在这村中苦待嫁人生子的好。
“好,那就麻烦霍哥了。”
“嗨,不麻烦,就是那个药膏的事,得越大夫多费心了。”
霍骁憨厚的笑着,越泽也忍不住浅笑:“那是自然,霍哥帮我良多”
见自己的目的达到,霍骁也不多留,本能告诉他殿下和越大夫之间似乎发生了点什么,但那二人之间仿佛笼罩着一层厚厚的屏障,他完全钻不进去,他也不想钻进去。
越泽坐在暖炉旁取暖,一句话没说,甚至都没问越淮去了哪里,为何会与霍骁遇见,可他越不说话,越淮反而越紧张。
“那个是霍骁找到我的,他”
越淮在思考措辞,该如何同越泽解释,自己并非是想对越泽不利才派人守在附近的,可无论怎么组织语言,都有些苍白。
因为现在的越淮还有许多事情没有记起,他很难将其中的关键部分讲述给越泽,所以整个人都有些丧气。
越泽瞥了他一眼,无奈的轻轻摇头。
“我又没怪你。”
淡淡的嗓音响起,越淮猛地抬头,就撞上那道清澈的目光,里面是真的没有一丝责备和不满的情绪,越泽是真的没有在怪他。
“很多事情我还没想起来,当时只是可以说是本能吧,让霍骁派人在四周守着也许是担心有人会趁着我失忆乱来。”
越泽扒拉了一下暖炉中的干柴,使其烧得更旺。
“你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我也真的没有生气,这事还不至于。”
越淮悄悄松了口气,往越泽身边凑了凑:“我本来是要去地里的,却碰到霍骁来找我,他安排了自己和另一个人轮流在附近守着,与他换班的那个是名女子,也曾经是我的属下。”
这让越泽多看了他一眼,有些好奇:“女子?女子当你的属下?她也会功夫吗?”
越淮点点头:“嗯,我之前见过她一次,也是听闻我失忆前来的,确实是名女子。”
“喔那就是说,这名女子身上有道很长的疤痕,还是以前为了救你留下的,所以霍哥想找我拿药膏试试能不能把疤痕去掉。”
越淮点点头,沉默了一会说道:“但我不记得是发生何事,才会让她留下疤痕。”
想到这里,越淮“嘶”了一声,捂住自己的太阳穴位置,紧皱着眉,表情十分痛苦。
越泽吓了一跳,急忙扶住他急声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头疼吗?”
越淮抓住那只白皙柔弱的手,细滑光嫩,让他的头疼略微好了许多。
可越泽却有些不自在,以往二人也有过那种拉着手的时候,但都事出有因,这回
但不得不承认,整只手被完全笼罩,只感觉得到温热,让越泽的心狠狠的跳动了一下,然后归于平静。
他见越淮神色不似作假,便不敢将手抽出来,只是任由对方握着,过了好一会,越淮呼出一口气,握着他的手也松开,冰凉的寒风拂过越泽的手背,竟然有些失落感。
“我好像又记起一些事情了。”
越淮的目光黑漆漆的,他没有看向越泽,黑色瞳仁中闪烁着红色火光跳动,像是在他心中点了一团火。
越泽的双手一顿,收回手后抬眼看他:“想起什么了?”
越淮垂眼不语,似在思考,越泽就静静的等着,只听得到外面噼里啪啦的雨声和时不时的惊雷。
随后是越淮率先打破沉默:“一些旧事,我知道我为何会来这里了。”
越泽听到这话,眼神闪烁了一下,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在流转,有些酸涩,又有些激动。
“是因为”
“是因为你。”
越淮的目光炙热认真,直直的看向越泽,仿佛要将他的体内灼穿,将他的心剖开来看一看。
越泽一愣,巨大的恐慌感将先前的酸涩激动席卷一空,他突然有些害怕了,害怕越淮说出的话,害怕曾经的那些事。
他就应该听爹娘的话,不去找寻缺失的记忆,也永远不要和京城扯上关系。
在越泽的眼中,只能看到越淮的双唇正在一张一合,似乎在说些什么,可他听不到,他耳边一片虚无,眼前也变得虚空一片。
再次醒来,越泽揉着眼看向外面已经大亮的晴天,只觉得这天气变化无常,昨日还那般冷,今天的温度竟然有些湿热。
房门被推开,越淮端着一碗不知从哪学的面疙瘩,调味简单,却因为放了野生菌菇,格外的鲜美。
越泽接过后喝了两口,眯着眼夸赞道:“真好喝。”
越淮轻笑出声,两人都默契的没有提起昨晚的事情。
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昨晚的对话一样,他们二人还是默契的各干各的事情,越淮没说恢复记忆后要离开,越泽也没有主动提起。
一根颤颤巍巍的线两段连接着这二人,只要刮阵风,便能将其吹垮。
小心翼翼维系着的平稳关系,谁都不愿去打破
闲暇午后,太阳已经高高挂起,越泽摇着扇子出神。
“想什么呢?”
从地里劳作回来的越淮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
这些时日天气渐渐炎热,越淮下地时嫌热,便光着膀子,那一身好块头惹得大家议论纷纷,润哥儿又跑来给越泽嘚吧嘚。
之前答应给霍骁的药膏也已经调制好,交给对方后,感恩戴德的离开。
一直到今日,都没再见过霍骁。
天气实在炎热,越泽眼见着越淮从白皙俊秀,变得黝黑粗犷。
“天气太热了。”
越淮看了眼艳阳高空,也觉得奇怪:“是,如今不过上年,居然就这般热了。”
突然,两人的脸色一变,相互看了一眼,都读懂了对方的想法。
天气燥热早热,风大无云,久无雨,是干旱的前兆。
以往的春天,这时候应该是春雨潇潇,春雷阵阵,定不会这般晴朗炎热。
“这”
越泽从躺椅上坐起来,面色有些焦虑。
“我去找村长爷爷说一声,他们肯定也发现了。”
见越泽脸色不好,越淮并未阻拦,而是赞同道:“我跟你一起去。”
很快,二人便出现在了村长家中,讲述了来意后,村长爷爷摸了摸自己长长的胡须,眯着眼望着外面的天不语。
“李爷爷,我说的是真的!”
越泽有些着急,他担心村长爷爷不相信自己,若是能提前规避
“小满啊,爷爷不是不信你,只是这天灾,我们也没办法啊。”
村长爷爷的语气沉重,声音沙哑,如同惊雷般砸在越泽心头。
是,这是天灾,就算大家都知晓了,又能如何呢?
他们没办法凭空变出水源来,也没办法去阻止干旱的发生。
越泽往后退了半步,脸色有些苍白,他其实并未经历过真正的灾害,而只所以对此事这般看重,是曾经有一次,他爹指着医书上的一种病症告诉他:“此病容易由旱灾、水灾等大范围天灾引起。”
“旱灾?水灾?”
半大小子疑惑的问一旁的父亲,对于天灾,他只在书中学过,并未亲身感受过其中的利害。
“干旱前,天气会异常炎热,无云无雨,风大风多,旱季多则持续年载,少则也有半月。”
越父指着医书一点点给他讲解:“而旱时,土地开裂,作物无法生长,我们会没有粮食吃,河流水位下降,水源变得稀缺,可能数日都喝不上一口水。”
“而在这种情况下,人一旦缺吃缺喝,就容易引发疾病,而其中这种病症最严重因为它会传染给许多人,感染后浑身溃烂,极难治愈。”
越泽当时不懂,只觉得这应该是很严重的一件事情,但这么多年他也没见过,想必这里应当不会发生。
越淮一把扶住有些踉跄的越泽,眉头紧皱,对村长说道:“村中可有储存的水源?”
村长爷爷看了越淮一眼,眼中燃起了,希望,他点了点头:“有的,只是许久未曾启用,不知”
“村长爷爷,带我去看看吧,就算我们无法阻止,也要想办法改善一点,既然旱灾来势汹汹,我们就提前将水源流域规划好,看看谁家地里的作物快熟了,优先供应这家,其他的乡亲们就只能省着点水粮了。”
村长沉默了一会,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好,我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居然都不如你个小儿考虑的周全。”
越淮扶稳越泽笑道:“村长爷爷可别这么说,东饶村山清水秀,说是世外桃源也不为过,一时未想到处理办法也正常,既然有储存的水源,便说明了村长爷爷也是很运筹帷幄的。”
听了越淮的话,村长爷爷哈哈大笑,这小子,真会说话!
很快,三人便按照地形规划好了储存水的流向,村长爷爷擦了擦额头的汗说道:“后面的事就不用你们操心了,我去找乡亲们说道,大家都能理解的。”
越泽点点头,虽然不可避免的天灾还是会来袭,但大家凝聚一心,总会渡过难关的。
回家的途中,越淮与越泽说出自己的想法:“我想去找一下霍骁,让他安排一下米粮,虽然水源难存,但一旦断水,粮食便也会急速缩减,到时恐会有商人坐地起价。”
说曹操曹操到,二人回到家中,就见霍骁正坐在院内,见人回来,急忙起身行礼。
“越大夫,殿、淮大哥。”
霍骁差点就秃噜嘴了,急忙住嘴,只懊恼,没注意到面前二人意味深长的目光。
“你脸上怎么了?手臂似乎也有些不灵活。”
越泽走上前去,捏捏霍骁的大臂,还没使劲呢,霍骁就“嗷”的一声弹跳起来,把越泽吓了一跳,差点往后摔倒了。
“小心些,冒冒失失的干什么?”
越淮急忙扶住要倒下的人,结实的长臂圈住纤细的腰肢,隔着薄薄一层衣衫,肌肤的触感有些明显。
他手臂肌肉一紧,本能的把人往自己身边捞,越泽站定后,并没有注意到自己与越淮亲密的姿势,而是蹙眉看向霍骁。
“抱歉越大夫。”
霍骁也知道自己刚刚莽撞了,摸着后脑勺道歉。
“无事,你胳膊怎么回事?”
霍骁挠挠后脑勺,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他又不能打哈哈过去,那殿下会把他大卸八块。
“就是、就是,之前那个药膏”
越泽蹙眉问道:“药膏怎么了?效果不好吗?”
霍骁摇头:“不是,我也不知道好不好用我那个同僚不用。”
“哦?”
这勾起了越泽的好奇心,他挑眉问道:“坐下说,你去倒杯水。”
越淮看了眼霍骁,钻进厨房里倒水,而霍骁则面露惊恐,殿下给他的水里不会下毒了吧??
“就是,那个药膏,我拿去之后”
记忆回到那天,霍骁乐颠乐颠的拿着药膏去找程执缨,对方整缩在越泽家后的山林中,依在一根粗壮的树枝上。
“你来干嘛?”
程执缨看了眼像只活力大狗一样的霍骁,将手中的杂草丢掉。
“这个给你。”
霍骁将药膏双手捧上,程执缨接过后看了看问道:“药?”
“嗯嗯,之前殿下在京中遇刺,你不是拦下了一把大刀吗?锁骨位置,这个可以消掉疤痕的。”
霍骁仰着头,似乎在等待夸奖,但他等到的是一个从天而降砸在他脸上的药瓶。
“霍骁你是不是有病啊?你看我不顺眼就直说,我们打一架!”
程执缨气呼呼的怒瞪着霍骁,而被药瓶砸脸的男人还很茫然。
“啊?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你什么意思啊?我为什么要去掉那个伤疤啊?你是不是想取代我在殿下身边的位置?”
程执缨跳下树,揪着霍骁的衣领质问。
“我没有!我为什么要取代你啊!”
霍骁被骂的晕头转向,他完全搞不清楚现在的情况,为什么他好心好意给程执缨带来祛疤的药膏,却被对方大骂一通?
“你懂不懂这伤疤的意义啊?这一刀奠定了我在殿下身边的地位,日日摸着这伤疤,我才有跟在英明神武的殿下身边的实感,你如今却说要我将这伤疤去掉?”
霍骁眨眨眼,将揪着自己衣领的手扯开:“不是,我以为、我以为你一介女子,想必是有些介意这么大个伤疤的。”
“女子怎么了?你忘了殿下一直推进的女子入学堂等事吗?你就因为这个理由,边想让我将这荣誉一般的伤疤消掉?你疯了吗?”
被程执缨这般一骂,霍骁虽然觉得自己有些委屈,但懵懵懂懂间似乎有什么关窍被打开。
程执缨叹了一口气:“你真的是,你只认为我可能需要这药膏,但这也只是你以为,并不是我自己真的需要,你懂吗?”
见霍骁的目光中还有迷茫,程执缨拍了拍狗头:“去练场,我把你揍清醒一些。”
回忆结束后,霍骁像只被抛弃的大狗一样趴在石桌上,程执缨力气不如他,但巧劲足,他在对方手中很难占到便宜,这条胳膊便是证据。
越泽听完这啼笑皆非的一段故事,也有些无奈。
“那你想明白了吗?”
霍骁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没有,我还是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但我知道是我药膏没送好。”
“唉,哪里是药膏没送好,你怎得这般傻?”
越泽叹了一口气,喝了口凉茶:“你送程执缨药膏,是因为觉得她是女子,身上有疤痕,而女子多爱美,便觉得这药膏她肯定需要,是吗?”
霍骁点点头,一旁的越淮捏了捏他的胳膊,这次霍骁不敢弹跳,只能咬着牙忍耐。
“给你放松一下,别一脸要死的表情。”
越淮凉凉的话语响起,在这炎热之中,霍骁居然觉得有些阴冷。
“可这是你觉得程执缨需要,但她是不是真的需要呢?这道伤疤出现后,她可曾向你寻求过祛除伤疤的办法?”
越泽谆谆教导,霍骁懵懵懂懂。
“好像没有。”
“那便对了,她既然没有寻求过,那你为什么一意孤行的认为她需要祛除这道伤疤呢?”
“你自己认为的想法,为何要强加给对方呢?你认为的好,便是真的好吗?”
越泽嗓音淡淡的,却把霍骁脑中的关窍打开了,他猛地跳起,瞪着双眼连连道谢:“是,是这样,多谢越大夫!我知道她为什么生气了!感谢越大夫!霍某先告辞了!”
只是一溜烟的功夫,霍骁便不见了人影。
越淮在一旁冷哼一声,对于刚刚的交谈不置可否。
“你觉得我刚刚说的对吗?”
第30章 并发症 是我一个朋友,我替他问问。……
越淮手中的杯子一顿, 扭头看向一旁的越泽,有些摸不准对方的意思。
“我觉得很有道理。”
越泽将杯子放在桌上,仰头看着烈日炎炎:“不知道二丫怎么样了。”
“应当已经被带去育儿堂了。”
“你曾经”
越泽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他的心情很复杂。
“想听听我想起来的记忆吗?”
越淮重新给越泽倒了一杯水, 嗓音低沉轻缓, 像是悠远的山音, 让越泽内心有着一丝平静。
“你讲讲吧。”
越泽听着耳边的轻柔嗓音,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宏伟壮观的座座宫殿,坐落在偌大的京城北面, 四周由护城河环绕, 进出被森严的官兵层层把守。
而在一座宫殿中, 各位妃子带着自家小皇子小公主,其乐融融的喝茶谈天。
“前些时日,听闻陛下将那女人的孩子接进宫来了,说是要给淮儿当伴读呢。”
一位打扮的素雅却十分貌美的女子掩面笑道, 可她这话一出, 其他几名女子的目光便都落到坐在主位上的那名女子身上。
只见那女子身姿绰约,宠辱不惊的端坐在位上, 雍容华贵的姿态展现出了她的身份。
“若文自幼聪明伶俐,越尚书也是一表人才, 能文能武, 他们二人的孩子,必定也是人中龙凤。”
见皇后的语气淡淡,却没有任何不满,其他几人也都捏紧了手中的帕子恭维。
最开始出言的那名妃子,脸上似乎有些挂不住,但只能忍着同其他姐妹们一起恭维。
“你真的是皇子。”
越泽面色没有任何惊异的神色, 他早就猜到越淮身份不凡,先前还猜测只是某位达官贵人,没想到居然真的是皇子。
但这和越淮似乎并没有关系。
“那个伴读,是你。”
越淮的话如同惊雷一般在越泽耳边炸响,一些回忆夹杂着痛苦向他席卷而来,手中的杯子甚至都有些拿不稳,重重摔落在地,发出清脆的破裂声。
“小满?!”
越淮的声音变得模糊,越泽双眼一闭,又晕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不过才过去了一个时辰,身边的越淮却仿佛被惊吓到一般,见他醒来也顾不得别的,紧紧将人拢在怀里。
“你怎么了?”
越淮的声音沙哑:“我怎么了?我才要问你是怎么了?”
上次也是,每当他说到触及越泽幼时的事情时,对方都会突然晕过去,连续两次,好悬没把越淮吓死。
可越泽的神情似乎十分茫然,他全然不知越淮为何会这般,挣扎着把人推开,脸颊有些发红。
“到底怎么了?”
越淮的呼吸加重,试探的问道:“你记不记得我们在院中聊了什么?”
“院中?”
越泽的神情格外迷茫,院中聊什么了?不是聊霍骁与那程执缨一事吗?
越淮张嘴又闭上,他不傻,虽然还有许多成年后的事情他没完全记起来,但他也是个正常人,越泽现在的情况,分明就像是忘记了。
“一个人,会因为什么,忘记一些事情?”
他的声音沙哑,把越泽吓了一跳:“你没事吧?哪里不舒服吗?”
“不是我,是我一个朋友,我替他问问。”
越泽眨眨眼,不明白对方问话的意思,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很多种情况啊,像你摔到脑子,或者生病,或者受到刺激,都有可能。”
“那又会是什么原因,在别人告诉他,那些丢失的记忆时,他却直愣愣晕过去了,醒来后却记不起来别人告诉他的事情?”
越泽不解的看着越淮,不明白对方有哪个朋友会发生这种情况。
“那只能说明,那段缺失的记忆是因为受到刺激吧,然后选择性的遗忘了,后来就算接触到了真相,也会因为过于害怕或者别的什么情绪而忘记,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
“怎么了?你哪个朋友也失忆了吗?”
越泽下床,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下,而越淮却依旧愣愣站在床边,背对着他。
“没什么,饿了没有?我去做饭。”
看着对方有些慌乱的背影,越泽迷茫不解,这是怎么了?像做贼被抓了似的。
一顿饭后,在越泽的迷茫和越淮的沉默中,炎热的一天过去了。
天气越来越热,还不到五月,便已经要穿上薄衫短衣,在村中甚至镇上都能听到大家在议论这反常的天气,有经验老道的人发觉这是旱灾前兆,一时间人心惶惶。
好在新来的县令虽年轻,但十分有远见,不愧是在京城读书的人,早早察觉异常,便亲自走访各村,一个一个的去摸清水路,打通灌溉。
短短几日便瘦了一大圈,人也黝黑了不少,或许是因为劳累了,回到镇上没几天,县令便病倒了。
这一病如山倒,久久不见好,镇上只有一家医馆,还是个老大夫,可开了几服药没好,他们便想到了越泽。
有当地的衙役知晓越泽此人,提议可以去寻,但跟着县令前来的京城人却有些怀疑,若真的医术了得,怎会困在这一方山村?
可县令已经难受昏迷许久,本就瘦弱的身躯越发单薄,只能咬咬牙,找人将越泽请了过来。
越泽急匆匆的背着自己的小背篓进了官府,这里和他上次看到的有了些许变化,种了许多花草,十分宜人,只是现在的越泽没工夫去欣赏。
推开紧闭的房门,一名瘦弱男子正躺在床上,一旁还挂着官服。
他上前几步走到床边,从被子里捞出县令的手,那双手纤细无力,耷拉在一旁。
越泽细细诊断了一番,眉头却是紧紧皱起。
“大夫,大人他是怎么了?”
一旁的侍从有些焦急,这小大夫怎么脸色越来越难看了,难道、难道他们大人
“他以前有没有什么病症?”
侍从愣了愣,回想了一下急忙说道:“大夫稍等,我去找大人贴身伺候的人过来。”
说完他急匆匆的跑出去了,没一会拉着个高大黝黑的男人走了进来。
那男人一进来就沉默不语,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直直盯着床上的县令。
那去拉人的侍从拍了他一下,将越泽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有,大人他幼时经常心悸,但老爷夫人寻了许多大夫来医治,已经近十年未曾犯过病了。”
越泽点点头,抽出一张纸在上面写下药方递给他们。
“先开些清热解暑的来,动作快些,他幼时有心悸,只是家人呵护的好,身体健康,也一直没有发过,这次估摸着是劳累过度,引起了他的心悸,又因为天气炎热,由心悸引发了其他问题,他的脉搏已经很缓慢了。”
那侍从一停听双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还好一旁的高大男子将他托了一把,才没摔倒。
“别激动,虽然缓慢,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现在你们先去熬制解暑的药,待会给他喂下,我再给你们开治疗心悸的。”
越泽轻声安慰道,在面对病人家人时,他作为大夫不能比他们还要慌乱,必须要镇定住。
虽然县令的情况不太好,但如果药能灌下去,人能醒过来,问题就不是很大了。
那侍从急忙忙去熬药,而高大男子依旧守在一旁。
“你是平日伺候县令的?”
越泽打量了一眼这男人,心觉奇怪,县令明显是个汉子,一般富贵人家贴身伺候的,不都是唇红齿白的小厮吗?这县令怎得找个这般高壮的男子?
高大男人点点头,犹豫了一会问道:“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你找个扇子来,给他降降温,再把门窗都打开,别总是关着,咱们这不似你们京城,京城天干物燥,灰尘大,但咱们这没什么灰尘,常常要开窗通风。”
越泽细细给他解释道,高大男子听得认真,点点头后转身出去,没一会拿了把扇子进来,搬了个椅子坐在床边,给躺在床上的县令摇扇子,只是那双眼,还紧紧盯着昏迷不醒的人。
越泽心觉奇怪,但也没有多想,人家说不定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关心亲密一些也正常。
很快,侍从端着一碗苦药进来,只是县令如今昏迷不醒,怎么给他喂进去呢?
侍从在一旁犯了难,高大男子看了眼药汤,又看了眼县令,似乎在做什么挣扎。
正在他准备开口之际,越泽却突然出声:“不好喂药吧,我先把他扎醒。”
扎、扎醒?
这话让侍从和高大男子都愣住了,可他们还没反应过来时,就见越泽从背篓里抽出一个布包,打开后里面是寒光熠熠的长针,有粗有细,有长有短。
侍从看着那针尖打了个寒颤,还没能出声阻止,就见越泽抽出一根长针,又将县令的手拉出来,朝着那中指指腹扎去。
没一会,床上的县令发出一声闷哼,双眼缓缓睁开。
“大人!快喝药吧!”
侍从挤开一旁的高大男人,端着药汤就扑了上来,县令还一脸茫然,转头看到一旁呆愣愣的男人,本能地伸出了手。
那高大男人的眼神一暗,接过侍从手中的药汤,递到县令唇边,语气低沉担忧:“先喝药,很快就好了。”
县令依着男人的手,乖乖喝下了苦涩的药汤。
随即他的目光又落到了越泽身上。
“你是?”
越泽冲他施施然行礼:“县令大人,草民越泽,是东饶村的大夫。”
县令有些虚弱的勾起嘴角,声音轻柔沙哑:“越大夫,我知道你,我的病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问题,待会草民再开些药,吃个半月左右就能大好。”
县令微不可查的点点头,闭上眼又睡过去了。
高大男人有些紧张,看向了越泽。
“没事,只是有些虚弱,他现在的身体情况就该多多睡觉休息,这份药方,你们拿去,每日煎三次,第二日换新的药材。”
越泽拿着毛笔刷刷写下几味药材递给侍从,他接过后感恩戴德。
“太感谢了,只是小的有些不明白,为何越大夫能诊断出来,镇上的大夫却没有诊断出来呢?”【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