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一滴血把我当什么了?(捉虫)……
时间不早。
两人上午到昂区,待到现在,天色已经开始变晚。
这里的冬季就是这样,不算长的日照时间里,过了中午,几近就是黑夜。
记得有人说过,鹤城冬天的太阳像是挂在冰箱里的照明灯。
起到个装饰作用,给不了一点热度。
但是到了傍晚日落时分,余晖将要散去前,气温确实更低了些。
在外面久了,宋思听有些冷。
强撑着站在罗西亚大街拍了最后一张照片,她收起相机搓搓手,回身对李牧迁说道:“走吧。”
李牧迁看着她,点点头,在她与自己擦肩而过的时候,顺势牵过她的手,无比自然地放进自己掌心。
手指微微僵硬一瞬,宋思听侧目看他一眼,终是没说话,由他牵着。
几小时前,从厂房出来后,她还不想走。
重回故地,看见陌生熟悉却又颓败的街区,静静在残阳中沉默着,为其收拢烈烈余晖。
来都来了,宋思听打算再逛逛,顺便整理思绪。
今天不是全然毫无收获,起码,回忆起过去,在伤心之余,她有了往后调查的方向,以及……
重新审视内心。
——有些事情不是光逃避就能解决掉,就能说得清的。
这些年,从她父亲死后,直到她离开鹤城,李牧迁都一直陪在她身边,迁就她,照顾她。
她欠他的,何止当初不告而别那么多。
更何况,当初她离开,两人分手,错不在他,更多的则是她不大成熟,遇事逃避。
在两人的关系中,他总是以一副包容的姿态,对她纵容。
其实宋思听走的时候,心中还是怀着一丝希望。
希望李牧迁能够来找她,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
但是那次,李牧迁没有。
失落是有的,甚至还有一些怨恨,但是很正常。
两段关系中,不可能有人会一直包容下去。
她和李牧迁也一样,没什么的……
宋思听这样告诉自己。
但是其实在南方的时候,她过得并不好,努力赚钱,努力生活,却还是把自己的日子过得一团糟。
每当情绪崩溃,宋思听总会窝在出租屋的窄小单人床上大哭一顿,每一次的哭泣,都能想到李牧迁。
想他能够突然出现。
和李牧迁慢慢走过老工厂周边的每一条街道,日光渐渐变得稀薄,街上一切都镀上一层残阳的红。
昂区人烟稀少,很多房屋都无人居住,老工厂这一片尤甚。
此时此刻,夕阳,老房,冻雪都寂寥无声,倒是莫名让人生出一种世界只余他们二人的错觉。
宋思听盯着脚下的路慢慢走。
李牧迁随着她的步调一起。
寂静间,宋思听和他说着这些年——离开他后的这些年。
说她是怎么一个人在外租房、工作、受打击、再找到了什么样的机会、怎么开启自己的摄影师生涯、怎么开始学会养活自己……种种。
虽然刻意省略了很多,但七年的时间,说起来,也是一个篇幅很长的故事。
她语气平静叙述。
说起自己第一次被从出租屋里赶出来,说自己怎么用一百块钱吃了一个月,说自己怎么怎么……
李牧迁静静听着,时不时在她停顿处开口,问她,然后呢?
闲聊的姿态,宋思听一边说着,一边打开相机,边走边拍。
走到罗西亚大街,她停在路边的前苏援建教堂前,看着红墙绿窗,盯着玻璃窗倒影处两人相近的影子。
宋思听问他:“你这些年呢?”
有没有想我……
后半句被她吞在喉中。
“正常过日子,”李牧迁站在她身后,侧目看着远处天边变暗的云彩,说,“上班,下班,睡觉吃饭,没什么特别的。”
“挺好,挺好的。”宋思听点点头,连声说了两句挺好。
镜头随意定格,眼前红砖教堂纳入取景框内,连带着小小一角,玻璃窗上两人相互依偎的倒影一并停顿在相片上。
“走吧。”她说-
一路上说了很多话,返程的车里,宋思听莫名感到有点疲惫,只是沉默着翻看相机里今天拍到的相片。
挑挑拣拣,留下一些,删去一些。
车子重新开进市区,车窗外热闹起来。
盯着窗外的车水马龙,李牧迁淡声问她,今晚还去不去存着旧物的房子。
他这一个问题,重新拉回了宋思听的思绪。
要调查宋拜山死亡的案子,她是从两个反面入手:案发现场和宋拜山的旧物。
今天去了老工厂看过了,没有找见线索。宋拜山的旧物之间……应该也搜不见什么。
看了看时间,宋思听收回落在窗外的视线:“明天?暂时有点累。”
“嗯。”李牧迁应了一声。
车子驶到小区楼下。
李牧迁单手打着方向盘,去看倒车镜,动作间,他开口说道,接着刚才的话题:“明天我有课,不能和你一起,上去后我把那边的钥匙和地址给你……”
停稳了车,拉着手刹熄了火,李牧迁关掉车前灯,拔掉钥匙看向她:“要我送你过去吗?”
夜色中,他的眸色看不清楚。
“不用了。”宋思听摇摇头,没看他,伸手去推车门。
推不开。
晃了晃门把手,她目光落向他那边的主控锁。
李牧迁的手指搭在上面,葱白的指节落在暗色纯皮内饰上,分外显眼。
“怎么了吗?”宋思听抬眼,对上他的视线,问他。
“没什么,就是有些好奇,”李牧迁说着,抬起手,指尖落在她发边,缓缓,将她鬓边发丝拢在耳后,“如果一直查不到,你会一直留在这里吗?”
“不会,”宋思听没有动,任由他的指腹落在自己的耳侧,似轻似重地摩挲,“一直查不到,我也就不想再查了,最迟留到开春,春前,如果还是一无所获,就放弃了。”
话到最后,她笑笑:“毕竟那么久了,我也该学着放下,像……”
说着说着,宋思听蓦然住了口,呼吸一滞。
耳侧,李牧迁的手顺着发丝滑下,指尖穿发而过,停在她的后颈。
“嗯?像什么?”他似乎没有感觉出她的异状。
问她。
瞥了一眼他悬停在自己脸侧的腕骨,宋思听调整了呼吸,顺着他的话接着说道:“像你一样。”
话音落下,车内一时陷入死寂。
“呵,”半晌,李牧迁轻笑一声,“挺好。”
语气平平淡淡,听不出来其中意味。
说完,他不再开口,但是手指还压在她的后颈,没有着要松开她的意思。
宋思听回忆了一下这一整天,斟酌片刻,缓缓解释道:“我今天……属于是情绪上头。”
“你应该能懂,人在熟悉的环境下,难免念旧,再加上受了点刺激,一时间嘴上没个把门,话一话当年,也很高兴你能听我那么多的废话。”
她说:“当然,我还是保持着前几天和你聊过的想法,如果这段时间你想要一些……”
宋思听说到这里,停顿了一瞬,掌心向后,拉过他落在自己后颈的手。
指尖探进他的指缝,她握着李牧迁的手停在自己脸侧。
微微侧过脸,唇贴着他的腕骨若即若离地摩擦,宋思听接着开口:“……陪伴。我也说过,我们可以相处地很和谐。”
话音落下,她感觉到自己脸侧的手动了动。
李牧迁看着她,手指贴着她的下颌线,转而,落到她的下巴,指尖微微挑起。
“把我当什么了?”
他轻笑着,问她。
“一个我有所亏欠,并且还对我余情未了的前任。”
宋思听盯着他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说。
“所以,这算补偿?”李牧迁还是淡声笑着,但声音里不见笑意,反而有些冷。
“对。”
她点点头。
刚说完,便感觉到自己下巴处传来一阵力道。
有轻微痛意。
宋思听不由地微微拧眉,还没开口,就见李牧迁松开钳制住她的手。
他打开了主控锁,一声闷响,车门开了一道小小缝隙。
冷风灌进来,吹散了些许旖-旎。
李牧迁没说话,宋思听明白他的意思。
最后看了他一眼,她拎起相机包,推开车门。
“我先上去了。”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下车离开。
方走到单元门口,还没来得及进去楼道,就听见身后微微引擎声响。
一扭头,车子重新发动,极其顺滑开出车位离开。
向着小区门口,不知道要去哪里。
宋思听一直站到车尾灯在视野里消失不见,顿了顿,她默默收回视线,上楼回家。
推开家门,站在没有开灯的室内,宋思听掏出手机。
点开屏幕锁,盯着空白界面发了一会呆。
莹莹的屏光照在面上,宋思听思考一瞬,放弃了想要给李牧迁发个消息问他今晚还回不回来的想法。
……算了-
杠子这几天无事可干。
上次从周曼茹家离开后,跟踪了一个和她见面的女人,但是却因为被截胡跟丢。
上报给上面后,上面也没说什么,只是说了句林德飞的案子已经结了,撤了他的任务。
拿着按照约定给的工钱,杠子美滋滋地约了几个朋友在洗浴中心待上了两天。
洗了澡,按了摩,又觉这样的生活有些乏味,跑去麻将馆又待了两天,在呼啦呼啦的搓牌声和呛人烟味中输光了这次的
酬劳。
咬着烟晕晕乎乎地走出棋牌室,杠子蹲在路边越想越气,啐了一口唾沫在马路牙子上,埋冤着自己这是什么破手气。
眯起眼睛看着眼前拥挤的居民楼,嘴上自言自语骂骂咧咧,杠子心中却在盘算着下一个接个什么活。
——虽然上面给的钱高,但毕竟是些灰色生意,老是这样也不好,他也该找个稳当的工作了。
方才在牌局上,那几个一起打牌的哥们有的都谈了对象,还说要结婚。
结婚……杠子难得地思考了一下自己,他这样没钱没车没房没存款的,是不是人家姑娘会瞧不上眼啊。
要不再接两个活,干完就去和上面说自己不干了,要去找个工作?
这样想着,杠子闷闷地吸完最后一口烟。
将烟蒂丢在地上,他站起身,脚尖碾了碾。
动作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汽车鸣笛。
没多在意,他手抄着兜,抬步往前走。
没迈两步,就又听见身后一声鸣笛。
按按按!显着你有车啊!
有些烦躁地扭过头,正想看看是什么档次的车那么嘚瑟,下一秒,倏然就被远光灯闪了一下。
MD,有病啊。
杠子下意识抬起手挡住视线。
还没等他放下手,就见一瞬间,天旋地转。
“嘭——”的一声闷响,剧痛传来。
杠子像一张纸片一样飞出原地,砸在路边。
脑袋磕在马路边路挡边沿。
晕晕乎乎眼冒金星。
被磕到的地方似乎破了皮,汩汩往外流血。
温热液体模糊了视线,杠子张张口,一句“我操……”还没喊出口,便被接着驶过来的车卷进了车底。
没了声息。
第32章 第二滴血“在做什么?”(修,增一千……
睡觉前,宋思听坐在客厅里,把自己在昂区拍的照片导到电脑上,细细翻看着。
不需要怎么修图,或许是白雪残阳的映衬,照片自带了一种凛冽粗旷又肃穆的质感。
一张张翻过去,最末页的是她在罗西亚大街上拍的那张玻璃窗倒影。
鼠标的光标停在窗上她和李牧迁仿佛相互依偎的影子上,宋思听有些心不在焉。
盯着看了几秒,她收回视线,拿过倒扣在一旁的手机打开来看。
没有消息。
距离她回家已经过了三个小时,距离李牧迁开车离开也已经有了三个小时,现在几近深夜,他明天还有课,不回家休息……会去哪呢?
点开聊天框,打了几个字又删掉,然后退出到主屏幕页面发呆。
这三个动作反反复复,宋思听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咬着指甲纠结。
问,还是不问?
这个问题自从她进家门的时候便一直在她心中盘旋,直到现在还没有个确切的想法。
盯着一片寂静的聊天框思索良久,宋思听放下腿,坐直了身子。
手指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字符拼成一句话:「你今晚回来吗?我一个人在家,你要是不回来我就锁门了。」
消息发出,没有管那边回没回,宋思听直接将手机关机,扔到一边。
强制自己将思绪抽回,她又抱起到电脑,接着翻照片。
刻意缓了一段时间,宋思听挑了一组九宫格出来,排好版后,发在了自己的微博上。
毕竟是圈内网红竞相约着拍照的摄影师,宋思听也算是小有名气,微博粉丝达到了几十万。
她平日里经常会在上面发发客单,还有一些扫街照片。
最近一段时间因为案子的事情暂时耽搁了更新,前一条博文下面还有不少人在问什么时候发新照片。
宋思听和几个朋友开的公司是互联网方向,前期招网红,运营起量之类的工作需要他们几个的名气去带,因此,好好经营微博也是她工作的必须项。
前两天有朋友也在催她,正好今天去昂区拍了不少照片,索性就拼拼凑凑,发了个九宫格。
博文刚发出,没过几分钟,赞评登时就到了99+。
这几张照片只拍了一些荒原和危房,没有什么地标性建筑。
因着她这条微博没有带定位,底下有不少人留言,问她是在哪里拍的。
宋思听统一回了句东北。
又随机挑了几条评论不痛不痒地回复完,宋思听关掉电脑。
没急着去看手机,她坐在原地发了会呆,仔细算着时间。
掐好给李牧迁发出消息后一个小时这个时间点,宋思听才将手机重新开机。
等加载的圈圈转完,锁屏界面跳出三条未读消息。
收信时间显示是半小时前。
点进去看,是李牧迁发来的。
第一条:「回,但你可以先锁门,我有钥匙。」
第二条:「存着宋叔旧物的房子钥匙在我卧室,床头柜第二个抽屉,放在文件旁边。」
第三条则是发了房子的地址。
并没有说自己去了哪里。
他没主动说,宋思听一小时前已经主动问了一次,所以这次干脆也就不问。
没有回复,她径直站起身,推门去李牧迁的房间。
打开灯,宋思听环视一圈,依着信息指示拉开床头柜的抽屉。
樟脑丸和木头的微微气味随着动作散开。
目光看进去,抽屉里面规规整整放了一个文件夹,钥匙就躺在旁边,很好找,一眼就能看见。
宋思听视线在文件夹上停了停,才伸手去拿出来钥匙,将抽屉关上。
抽屉合上的一瞬间,宋思听将目光挑上,落向这层抽屉的上方——床头柜的第一层抽屉。
盘腿坐在原地,她手搭着柜子边沿,定定地看了几眼。
窥探欲,大概是喜欢一个人后的最原始欲-望之一。
想知道他在做什么,想知道关于他的一切。
……
手指勾在抽屉上的勾环,宋思听想打开看看,但手指往外拽了一下,觉得有点不大好,又往里推了一下。
正摸着抽屉手环犹豫间,身后蓦然传来一道声音:
“在做什么?”
落在耳里,很淡很轻,但宋思听还是被吓了一跳。
脊骨微微一颤,她缓过神来,扭头去看。
是李牧迁。
此时此刻,他正抱着双臂,倚在门边。目光闲适,静静地落过来。
什么时候回来的?站那看了多久?他开门走路没个声音吗?
虽然她什么都还没做,但是莫名的,宋思听还是有种被抓包后的心虚感。
迎着他不动如山的视线,她稳了稳心神,松开手站起身。
“在找钥匙。”宋思听回他。
“就在你手里。”
李牧迁没有顺着她的话,反而目光向下,盯着她垂在身侧的手,淡声道。
闻言,宋思听下意识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紧了紧掌心。
钥匙的齿痕硌在手心里,传来一种生涩的痛。
她再一次抬眼,与他目光对上。
看着他带着点疲惫的双眸,宋思听一时哑了声。
她久久没说话,李牧迁也没催促,只是站在原地,视线落在她身上,眸光沉静。
“你呢?那么晚回来,去哪了?”
宋思听在他的目光中缓过神来,再次开口。
知道解释不清,她没有接着方才的话题说,反而反过来问他,将矛盾转移。
“……有点事要处理。”
意料之中,李牧迁顿了顿,含糊其辞。
宋思听见状,刚想说些什么,却见李牧迁站直身子,放下手向她这边走来。
将肘弯处搭着的外套随手放在她身侧的床上,他在宋思听面前站定,垂下眼,看着她。
“什么事?”
眼见他站定,宋思听接着追问道。
李牧迁声线毫无波澜地回她:“私事。”
看样子和语气,明显着不想多说。
沉默良久,宋思听看着他重重点头,随之哦了一声。
她说了句:“随便你。”
接着,没管李牧迁的反应,话音刚落下,她就收回视线,打算带着钥匙转身离开。
脚尖方转了个向,腕上就覆上一只手。
突如其来的力道扯着她,让宋思听打了个趔趄,一
时站不稳,栽进一个带着屋外冷气的怀中。
“宋思听,”掐着她的下巴强迫着她抬起头将视线转过来,李牧迁静静看着她,眸色很深,看不见底,“你在想什么。”
被这突然的一出整的有些懵,宋思听直直看进他眼底,缓了好一会,才听清他话中意思。
李牧迁的臂弯拦在她腰后,将她牢牢扣在怀里。
宋思听动弹不得,试着挣扎了一下,却换得他收紧了几分手臂。
被他这一态度搞的有点恼火,宋思听索性也不忍了。
她开口,语气变得呛人:“你在想什么?”
宋思听反问他道。
“你有事,我也有事。好,有事就可以沟通,我把我这段时间的想法告诉你。然后呢,你什么反应都没有。没有也就算了,一声不吭走掉是什么意思?把我一个人扔在家里,你可真行,李牧迁。”
“但这事也不怪你,毕竟咱俩现在没关系,我也没资格管你去哪,但是你一回来,就摆着个脸问我做什么?我还想问你,你去做什么了?”
“好,你不说,你有私事见不得人,你不说我就不问,是我多嘴。我走,想着咱俩各自洗洗睡就行了,但你现在又什么意思?”
一口气说了那么一大堆,宋思听语气越发冷。
盯着默不作声的李牧迁,她带点挑衅性质地笑了一声:“莫非是几年不见,李老师不但变哑巴了,还变神经了?”
“呵。”
静静听她说完,尤其是听完她那讽刺意味明显的后半句时,李牧迁不知所谓地淡笑了一声。
接着,他在宋思听刺人的眸光中敛起笑意,嗓音淡淡道:“宋思听,关于你说的这些,我只回答一句——如果确定了以后要走,那就不要做过界的事。”
“是吗?”宋思听听他说完,微微挑眉,反问一声。
看着他的双眼,她窥见他镜片后的深沉眸色。
此时,她全然不在乎李牧迁说了些什么。
这几天在他若即若离的态度下,宋思听思绪一直有些不定,之前以为是对他亏欠,面对他时难免的不自在所导致的。
但是今天在昂区走一遭,再重新像记忆中被他揽进怀抱的那一刻,宋思听终于明白自己的心意。
——是重新的心动。
所以她对他说自己这些年的过去,在车里暗示。
但是李牧迁这个木头样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虽然能感受到他或许还喜欢她,但是这个喜欢具体又多少,他之后又会怎么做,宋思听全然不知。
彼此的试探太过煎熬,宋思听本来也不是弯弯绕绕的人。
自小在黑土地上长大,说话做事都养成了冽冽北风般直来直去的性格。
今天能犹豫着要不要给他发消息已经是她优柔寡断的极限。
如今再面对他这样,若即若离,推拉纠扯,宋思听有些毛了,不想再依着他的节奏来。
一句反问完,没等李牧迁回答,她再次开口:“如果我做了呢?”
她问道。
这个做具体又模糊。
具体的是,她准备要做过界的事情。
而模糊,则令人分不清,她这个过界,尺度在如何。
没有留给李牧迁任何思考反应的时间,话音刚落下的一瞬间,宋思听便踮起脚,仰头。
带着目的性的,她直接印上他的唇。
勾着他的脖子,宋思听闭上眼将他带向自己,加深了这个吻。
李牧迁的呼吸很明显地乱了几分。
微微勾起唇角,宋思听感受到他这一变化,刚想睁开眼去看他,却被他单手扣住后颈,夺去了主动权。
第33章 第三滴血——她。
他的力道有点重,唇齿厮磨间,热度在两人之间节节攀升。
李牧迁吻得很深,宋思听被迫承受着他的节奏,逐渐感觉到空气变得稀薄。
闷哼了一两声,察觉到李牧迁的力道逐渐放轻,宋思听连忙向后撤了一分,调整着呼吸。
再睁开眼,见他单手摘下眼镜,看过来的眸中是化不开的暗色。
“你……”
她方开口,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李牧迁再度覆上,以吻封缄。
气息交织,灼热的气流在两人唇齿间回旋,带出若有似无的暧昧呼吸声。
极具压迫感地被他怀抱包裹着,宋思听双腿在溺吻中逐渐发软,踉跄着向后退了一小步,后膝撞上床沿,当即栽坐在床边。
一手环着他的后颈,宋思听另只手下意识按在身后床面,指缝微锁,揉皱了那一小块的床单面料。
半睁开双目,她因为高差而高扬着脖颈,所以能很清晰地看见他微微压着的眉眼。
李牧迁俯身,单腿膝盖撑上她腿侧的床沿,掐着她的脖子,把吻放深。
脖子有点发酸。
宋思听往后仰身,稍稍拉开一点距离。
他感觉到她的动作,睁开眼睛。
两人沉默对视,目光彼此缠绕着,久久无言。
轻抚上她的侧脸,李牧迁看着她,开口,声色喑哑:“过完这几个月,是不是还要走?”
说这话的时候,他声音放得很低,近乎低喃,语气中那一丝复杂情绪几欲消失不见。
但宋思听还是能在咫尺之间的双眼中窥见一些。
惆怅、悲伤、恳求……
这不公平。
她什么都做,任性地说回来就回来,说走又走,哪怕给不了他未来,还是固执地想要窥探他,享有他。
——这对他来说不公平。
闭上眼睛,宋思听不去看他。
环上他的腰,她将脸贴上他的小。腹。
宋思听垂眼,声音闷闷道:“对不起。”
身体热度逐渐冷却,她感受到脸侧的躯体从僵硬,到放松,再到僵硬。
李牧迁良久没有回答,只是默不作声,沉默地扯开自己腰侧她环着自己的手。
手指点着她的肩,将她轻轻推开,李牧迁回了句:“知道了。”
说罢,转过身去,出了房间。
脚步声放得很轻,但是在寂静空间内,还是分外刺耳。
看着他身影消失的门边,宋思听坐在床沿,垂着双臂发呆。
直到听见浴室隐隐水声,她才缓过神,若有似无地叹了一口气。
出了房门,水声更为清晰。
宋思听朝着浴室门看了一眼,旋即收回视线,动作很轻地走到茶几边,收起自己的电脑和手机,回了自己房间-
一夜几乎无眠,宋思听睁眼到天亮。
直到听见早上李牧迁出门上课的动静,她才闭上眼,进入睡眠。
再次醒来是在下午,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三点。
按照这几天的观察,李牧迁在周一应该是满课,晚上还会有晚自习坐班。
家里就剩她一个人。
慢慢从床上爬起来,宋思听走进浴室。
干净明亮,地上没有任何水痕。
默默收回视线,她站在洗漱台镜子前洗完漱。
回了房间换好衣服,宋思听带着昨晚从李牧迁那里拿到的钥匙出了门。
既然不决定要留在这里,有些事情还是快点解决为好。
昨天去了昂区看了旧厂子,虽然没有找见什么线索,但是好歹也给她提供了一些思路。
今天去找宋拜山的旧物,也不知道当初李牧迁有没有扔掉什么。如果他好好存着,说不准,能通过昨天的想法,找见什么线索。
房子在另一个区,不近不远。
小区是那种高档的公寓式,下车的时候,宋思听还站在大门口仔细对了一下小区名字。
这才确认了是这里。
进了大门,找到楼栋和房子门牌,宋思听站在901前,掏出钥匙开了门。
站在门口草草环视一圈,宋思听有些出乎意料地挑挑眉。
房子大致面积目测能有二百平,还保留着毛坯样子,没有半点装修。
满地铺着隔水防尘的油布,上面整整齐齐地堆着她之前家里的全部家具。
看摆放位置,竟和之前放在她家的时候相差无几,但是她家的面积比这里少了一百平,适应窄小布局的摆放方式搁在
这里,倒是生出一种僵硬的不和谐之感。
走上前去,站在沙发前,看着上面蒙上的一层厚厚尘灰,宋思听转过头来,去看自己从门口走过来的这一段路。
白色半透明的油布上,均匀尘灰上,只有一串她自己刚踩过的脚印,分外显眼。
奇了怪了。
看灰尘累积的厚度,还有这半点无人踏足过的样子,李牧迁应该有几年没来过这里。
四下扫视着屋内粗糙的水泥墙面,宋思听心中疑虑更甚。
——买了房子,却不住不装修,反而是把她那个二手房的东西移到这来,重新翻新了那里,自己过去住。
这里好像只被李牧迁当作了用来存放废弃物品的仓库。
搞不清楚他的行为,宋思听索性就不去想。
离开站着的沙发前,她直奔没有门的一个房间走去。
和客厅一样,里面也没有装修,毛坯样子。
宋拜山之前房间内的一切东西都堆在这里。
和外面按照过去在之前家里的摆放位置刻意放置的家具不一样。
这里的家具都按照大小顺序堆在房间一角,之前房间里的杂物也用牛皮纸箱装起来,规整排列。
宋思听走向离她最近的一个纸箱,盖子上贴着标签,上面锋利的笔迹写了其内物品——衣物1。
打开盖子,箱子里面确实规规整整叠放着一些衣服,多是内衬的上衣打底。
将盖子重新盖回去,宋思听站起身,目光下扫,去看另外排放的十几个纸箱,主要是看上面的字,找自己想要的那个类别。
终于,接连跨过两排纸箱后,宋思听的视线停在屋内最里,第一排,第一个箱子。
比其余的都小,大约鞋盒大小,放在底下一个装着衣物6的箱子上。
上面写了文件二字。
扫去上面盖子上盖着的灰尘,宋思听打开盒子。
入眼便是厚厚一叠文件,按照纸张大小叠放着,最上面是一些照片,背封的白底朝上,倒扣着。
目光触及到这几张照片的一瞬间,宋思听呼吸一滞。
顿了一会,她手指有些颤抖地,将最上面一张拿出来,翻转开。
是宋拜山。
九年前在案发现场,倒在血泊中的宋拜山。
凝视着照片上紧闭着双目的那具尸体良久,宋思听才缓过神来,去翻下面几张。
都是当时现场的照片。
这些是警察当时拍的,放在案件调查报告里,一并给了她。
当年,宋思听没仔细看,便把报告塞进了书架上层。
这几天,她是想过重新把这份报告找出来的,但是仔细在自己房间的书架找了,没找到。
在这里重新看见它,宋思听松了口气。
她之前就隐隐约约地猜测案件报告是被李牧迁放了起来,但过了几年,就怕他自己也想不起来放在哪里。
得知李牧迁没有丢曾经房子里的旧物,宋思听便因为这个,想着来看看。
果然在这里。
虽然找到了案件调查报告,但是此时,宋思听心中又浮现另一丝疑惑。
李牧迁既然把她的房间原封不动地保留了,没有把她房间的家具搬过来,那么这份放在她屋子书架最顶的报告,怎么会随着宋拜山的杂物出现在这里?
这样想着,宋思听往下翻了翻照片底下盖着的那些纸张。
先是几页无关紧要的其余文件,宋思听翻了几页,发现没什么用,便抽出来放到一旁,接着往下翻。
想着报告的大致大小,她直接把最下面的文件抽出来,一页一页翻着。
在中间部分,翻到了用订书机订好的一叠。
厚厚几十张。
将这一叠抽出,把剩下的文件连通纸盒放在一旁,宋思听站在原地,打开第一页。
是案件发生的时间地点概述。
细细看了过去,她接着往后翻,就是案件的详细情况。
与之前警察和她说的没有什么差别,但是增添了很多微小细节。
比如尸检结果,比如现场分析,还有在场人员的名单。
宋思听看见好几个熟悉的名字。
都是之前和宋拜山相熟,他有事没事念叨的一些职工。
林德飞的名字也赫然在列。
除此之外,还在一些名字后标注了,当时和宋拜山同在平台上的那些。
离得近的几人的名字甚至还用粗体提示。
宋思听拿出手机,一一拍下来留存。
仔仔细细把这几十页纸看完,宋思听合上最后一页的瞬间,感觉站着的腿都不像是自己的。
几年前拿到这份报告时,想着案子结果已定,她当时高考也将近,忙着学习备考。
好不容易走出来,不想再把自己拉入悲伤之地,所以当时只是草草翻了一页,没有细看,便把这份报告放在书架上尘封。
现在再重新打开,虽然调查结果还是这样,没有变。
但是上面的数据,给了她一些往下查的思路。
这样想着,宋思听把报告,连同之前盒子最上的那几张照片都塞进了包里。
留着回去再细细整理。
把原本从盒子里拿出的文件又重新理好,宋思听拿过来盒子,方想把这些重新塞回去,便见盒子底部,其余未拿出来的纸张最下方,露出白色一角。
看样子,也是一张倒扣着的照片。
应该是之前不小心压在最低,她刚刚拿文件的时候不小心抽出的。
这样想着,宋思听手指贴着盒子底部,将那张照片抽出来。
下意识地,丢进包里前,她将其翻开来看。
目光却在触及到上面的画面时,一瞬间顿住。
画面中,也是宋拜山身死的工厂,也是大片的红色血液,也是躺在红色血液上的紧闭着双眼的人。
但不同的是,这张照片上的那个人,从宋拜山换成了……
——她。
第34章 第四滴血她杀了一个人。
盯着那张照片沉默良久,直到唇齿间品出一丝腥甜,宋思听才抬起眼,将视线移开。
内唇的软肉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牙齿咬出血来,麻小刺痛的感觉从伤口处缓缓涌出,方才让她缓过神来。
深呼吸一口气,将那点鲜血咽下,宋思听把照片重新倒扣,没再看它,但也没放回,而是反手扔进包里。
准备随方才发现的报告一起带回去。
有了这张照片的发现,宋思听把原本整理好的盒子又重新打乱,把里面那厚厚一叠资料抽出来,从第一张开始,慢慢往后翻。
仔细找着什么。
日色透过交房自带的玻璃窗照进屋内,爬上她的脚尖,又渐渐后退。
阳光渐渐散去,没有灯的室内昏沉。
在视线模糊前,宋思听将所有的资料文件翻完,没找见自己想要的。
垂下眼,顾不得脏不脏,她坐在就近的一个纸箱上,用指尖将被她翻皱了的纸张一页页抻得平整,又重新按照大小叠放好,塞回盒子里,一页压着一页。
盒子盖上,宋思听将其重新放回原位。
脚尖在夜色遮挡下已经模模糊糊,她闭上眼垂泪。
低低的啜泣在屋内回旋。
……
说是难过,其实也不然。
更多的是心中种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堵在喉间,无法说出,只能化成泪水宣泄。
过去的记忆像是还没长好就被撕开的疤痕,在她看见照片的那一秒,血淋淋地摆在她眼前。
不可避免的,带她走进一段相关记忆。
破旧的厂房,松软却又坚硬的积雪,带着刺痛的北风,看不见星子的浓夜……
一如宋拜山死亡时的景象,却又不大相像。
相同的是季节,是场地。
不同的是时间,是人物。
宋思听在宋拜山死的三年后,在他身亡的地方,杀了一个人-
张裘最近心中总是有点不大得劲。
林德飞身亡一案虽然已经告破,但是他自己也
明白,疑点重重。
可是一切的证据都在表明,林德飞是自杀身亡,手写的遗书上,字里行间饱含的悔恨之意,连警局里几个年轻警察都忍不住在整理资料的时候红了眼眶。
林德飞也在这几日将那张遗书看了又看。
——但不是为了煽情动容,而是抱着一点点的希望,去找里面的或许被他遗漏的线索。
但是看了几天了,他都能背下来其中内容了,还是没有发现任何。
他又转过头去重新把1225案的卷宗重新拿出来看。
张裘自己也不知道为何。
警局本来人手就少,还要处理各类鸡毛蒜皮的民事纠纷,本来就忙得脚不沾地,但是他还是每天都抽出时间来,复盘一下林德飞身亡和1225案的事情。
可能是作为警察的敏锐直觉,也可能是……之前见到宋思听时,她对他说的那番话。
清白?林德飞死亡结果调查出来,他们怎么不算还她了一个清白?
怀着这样的疑问,张裘在查卷宗的时候各种注意,每一个字每一份报告都仔仔细细审阅过,还是没有什么发现。
这两个案子虽然有所串联,但是还是两起独立案子,除了受害者都是同一个人,其余的地方,甚至可以说没什么关联。
接连复盘了几天,张裘也有些泄气。
没有必要。
结都结案了,他在这做那么久无用功也没什么意义。
怀着这样的心情,张裘也打算放弃。
第二天来到警局里上班,托下面的民警将此次林德飞一案的资料连同之前从法院调出的1225案的卷宗一并整理了,捎回检察院,留档封存。
民警整理完,方封存好,将要带出办公室移送时,张裘坐在椅子上咬着烟,忽地想起了什么,说了句等等。
“还有什么事吗,张队?”那警察住步,转过身来。
将烟蒂从唇边撤下夹在手里,张裘冲他招招手:“再拿过来,我有件事想确认一下。”
那民警半知半解的,但还是依着他的话,带着资料重返办公桌前。
将资料搁在桌子上,张裘翻开1225案的那份卷宗,径直找到主办刑警的那一栏,指着上面的名字,问身侧的民警:“这个……徐平。认识吗?”
民警凑近了视线去看,摇摇头:“张队,我才来局里五六年,这1225案子都发生七年了,我怎么会认识。”
“我也不认识。”张裘心中有点异状,又将指尖的烟蒂凑到嘴边,蹙着眉深吸了一口。
他喃喃道:“我不认识还正常,我是这两年才从冰城调过来的,你都来了五六年,离1226案时间也不长……”
闻言,民警想了想,接话道:“要不这样,我在群里问问,局里有在这呆过七八年的,应该听说过这号人。”
话音落下,张裘一时没有了声,凝眉思索良久,他看了一眼民警掏出的手机,点点头:“问问,问问。”
消息发出,不一会,群里暂时没有回话。
也对,上班时间,张裘想着,不算太急。
将卷宗重新扣下,让那民警接着工作去,张裘也收了点心思,去处理其余的案子。
中午休息的时候,有人在群里回消息。
点开来看,先是几条不认识,好几人纷纷表示没听说过这一号人。
张裘摸着下巴,将手机亮屏放在桌面,没有回消息。
他接着处理工作,只是时不时地去瞄上一眼。
不知道是第几次往上面看去,群众一连串的不认识中,插入了一条:「我知道。」
挑了挑眉,张裘轻点两下那人头像,拍了拍他,示意他接着说。
「徐队,之前是张队您这个位置的,但是七年前被调走了。」
七年前。
捕捉到这个字眼,张裘心中划过一丝异样,敲着手机屏幕问:「1225案之后?」
「是的。」
「因为什么调走的,知道吗?」
「时间久了,这我就不清楚了。」
看见这样的回答,张裘也不太意外,顿了顿,他还想问些什么,却听一声消息提示响起,群聊消息未增加,反而是左上角,群聊外面的未读消息显示加一。
张裘退出去看。
是刚刚那个说话的警察,他给张裘开了小窗,私聊他说:「张队,其实我还依稀记得点,但是想了想,觉得不大适合在群里说,所以来私聊您。」
「这个徐平,之前被调走,是往下调的,降了一级。然后被调走只有一两个月之后,他就辞职了。」
往下调?辞职?
警察晋升尤为困难,一般来说,如果不是犯了什么错,是不会做降级处分的。
想起方才他说的——在1225案后被调走的。
那其原因,可能是和1225案子有关?
但是当初1225案子以失踪结案,林德飞也是最近才找到的,按照卷宗来说,好像也没有什么有过错的地方。
心中隐隐怀着一丝说不清楚道不明白的紧张,张裘再拍了拍他,示意他继续:「因为什么?还记得吗?」
「好像是查案的时候出了什么疏漏,被告了,但是具体一点,是真的不清楚了。」
查案疏漏?被告?被谁告了?
张裘此时此刻,真正觉得,或许当初的1225案,还真的如他预想中那样,不大简单-
回到家时,李牧迁还没有回来。
还好,他没有回来。
在路上的时候,宋思听简单整理好情绪,进家门时,已经控制好自己内心的波动。
回房间换衣服,再去洗漱间用冷水洗了把脸,凉水泼到脸上,激起一身寒毛,倒也把沉闷的心情打开个缺口。
拧关了水龙头,宋思听抬眼,撩起额前几缕被水打湿的碎发,仔细检查自己的双眼。
虽然哭过,但是经过一路的路程,此时再看,双眼的肿胀已消,只有眼眶有着微微的红。
不过不碍事,等李牧迁回来,估计也已经消退了。
拿洗脸巾擦干脸,宋思听走出洗漱间。
没急着回房间。
坐在茶几前,她将自己今天从那个房子里带回的资料和照片从包里拿出,一一排在桌面上。
她自己的那张,则背扣着,正面朝下,贴着茶几玻璃面,不去看它。
掏出之前自己整理思绪的那个笔记本,宋思听另开了新的一面。
起笔第一行字:死亡现场。
下面,则根据报告资料列了几个人名。
都是笔录中记下的,当时宋拜山死亡的时候,站在平台上,他附近的。
其中就有林德飞的名字。
其余几人,宋思听倒是没什么印象。
无意识咬着笔头,她抱着膝盖盯着上面几个人名发呆。
其余几人就算了,但是林德飞……竟然也在。
是巧合吗?还是说当时他真的看见了什么,所以才会在宋拜山死亡的几年后,约她出去,告诉她,宋拜山的死其实另有蹊跷。
之前宋思听只以为这话是骗她出去的说辞,但是现在结合宋拜山的死亡现场,已经案件报告来看,说不定,确实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毕竟当时宋拜山死的时候,林德飞可是站在他附近的。
万一……真看见了什么呢?
但是现在,林德飞也已经去世,死无对证,她也不可能在从他嘴里套出什么线索出来。
这样想着,宋思听挠挠头,看向另外几个名字。
这几个人……和林德飞站的位置应该差不多,也是宋拜山身侧。
要是林德飞真的从死亡现场发现了什么,那么这几个人,说不定也能看见。
原本杂乱的事件隐隐串联,拽出一根似是线索的线头来,宋思听心中升起一抹雀跃。
但是还没等发酵,一个想法冒出,她又泄了气。
——距离宋拜山死亡,场子解散,已经过去九年。九年的时间,这些人在不在鹤城,南下去哪个城市扎根了都说不准……
全中国那么大,人海茫茫,没有任何头绪,她该上哪去找,这几个人的踪迹?
第35章 第五滴血“聊完了?”
有人给她打电话。
彼时,宋思听正拿着报告发呆,目光
在报告笔录和她写下的那几个人名之间来回徘徊。
铃声响起,好一阵,将要挂断的时候,她才后知后觉拿过来手机看来电人。
是祝驰周。
盯着手机屏幕,宋思听原本不想接,但是电话那边自动挂断后,下一秒,又打了过来。
无奈下,宋思听还是按下接听键:“什么事?”
“问问你在干嘛,”祝驰周那边有风声,呼呼的,吵得他声音有些模糊。但是宋思听还是听见他语气中含着的微微笑意,“那么久不见,要不要我来找你。”
宋思听有点郁闷地把手上的资料扔到茶几桌面,向后一躺。
她揉揉眉心,叹口气:“不用了,我应该快回去了。”
“是吗……”听见她的回答,电话那头的祝驰周喃喃一句,语焉不详。
宋思听没大注意他说了些什么,盯着头顶白得刺眼的天花板,她静静阖目:“再说了,你又不知道我在哪……”
说到这里,她猛然一怔,倏然坐起了身体:“对了,祝驰周。”
她的反应有些大。
原本祝驰周在安静地听她说话,听见宋思听的前半句,他在电话那头勾唇笑笑,刚想说些什么,就听见她转变的严肃的语气,连名带姓地叫他。
很明显的是想起了什么事情的样子。
心中划过一丝不安的猜测,祝驰周顿了顿,应了一声:“嗯,我在,怎么了?”
重新把方才随手扔在桌面上的资料捞过来,宋思听看着上面的几个人名,凝目片刻,组织着语言:“之前,我无论搬去哪个城市,你总能找到我……是因为什么?怎么找到的?”
她这样问。
闻言,祝驰周心口默默松了松,调整好语气,他说:“这个啊,我还以为怎么了呢……”
“很简单,听听,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有钱就能办到很多事情。”
这么说,应该也是有着找人的方法?
宋思听这样想着,心中燃起一抹希望。
收起腿,稍微端正了一点坐姿,她语气变得正肃起来:“只要有钱就能找到吗?如果是已经消失七年不见踪迹的人呢?”
“七年?”祝驰周语气里带着点错愕,“这恐怕有点困难,有什么线索吗?”
线索?
宋思听看了看手边的资料,犹豫一瞬,她否认道:“没有。”
其实是有一点的,但是告诉祝驰周,就意味着,要让他知道她过去的这些事情。
没有人愿意在外人面前揭起自己的伤疤。
“那就不太好办了,毕竟七年时间太长,但我可以尽力试试,那个人叫什么,我……”
祝驰周说着,话还没说完,被宋思听淡声开口打断:“没事,不用了。应该找不到,就不麻烦你了。”
“你的事情,对我来说,从来都不是麻烦。”
祝驰周笑了笑,电话那头的风声小了点,他的声音更加清晰点。
一字一顿,敲在她耳边。
宋思听一时默默无言。
调整了一下呼吸,她缓缓开口:“谢谢你,但是……”
“别但是了,我不想再收好人卡了,”祝驰周无奈笑笑,“我是认真的,宋思听。如果我去找你,你会怎么做。”
宋思听从他的话中听出了一些异样,她连忙开口拒绝:“你别来。”
“怎么那么抵抗我来,嗯?是不是不想让我知道些什么?还是说……”
听见前半句,宋思听心中咯噔一声,心中异样感更加强烈。
思绪被他的话揪着走,她自己也不知道慌什么,但是莫名地,将注意力放在电话那头,屏住呼吸。
只是祝驰周的话还没说完,忽然,宋思听听见钥匙拧开门的声响。
直到大门打开,外面微微的寒意顺着缝隙传进屋内时,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开门声响是她这边传来的。
抬眼看去,大门口,李牧迁静静走了进来,垂下眼,反手关上了门。
他穿一身黑,肩上还带着点雪渣子,冷白的肌肤与鼻梁上细边眼睛的金属质感在玄关昏暗光线中分外显眼。
下意识地,宋思听微微侧过脸,看向墙上挂钟。
晚上十点,到了李牧迁下班的时间。
感觉到他的目光,宋思听重新看回他,与他对上视线。
电话那头,祝驰周的电话还没挂断,继续同她说着:“还是说,你在那边其实是谈了恋爱,怕告诉我伤我的心?”
这话从他口中说出,带了点玩笑意味,但是落在宋思听耳中就莫名地带了种伪装被戳破的心慌。
屋内很安静,李牧迁走到沙发边,解着大衣的扣子,没说话。
宋思听一时也有些哑言,因此,祝驰周的那句话特别清晰。
甚至还隐隐地,沿着耳廓的空气扩散出来。
她不知道李牧迁有没有听见,但是肉眼可见,李牧迁的手搭在衣扣上顿了一下。
他抬眼看来,眸光压在镜片后面,但是宋思听能很明显地感觉到,他的视线落过来,停在她放在耳边的手机处。
太久没回话,祝驰周声音又响起。
可能是以为宋思听没有听见,他微微扬了点声,带了点提醒意味地唤了她一声:“听听?”
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宋思听能感觉到周遭的空气莫名冷了一分。
如果说方才只是在怀疑李牧迁能不能听见祝驰周的话,现在宋思听倒是彻底确定了,他肯定听见了。
毕竟屋内如此安静,电话那头,祝驰周估计是怕外面的风声会让宋思听听不大清他的话,因此,也刻意将音量加大了点。
两种因素加持下,李牧迁想不听见都难。
“没,没有……”宋思听收回视线,鸵鸟一般,抱着膝盖垂眼。想赶忙同祝驰周略过这个话题,“你别乱想了,我过一阵子就回去了,到时候再和你好好说。”
见她目光从自己身上移开,李牧迁也默默地移开眼。
将手上脱下的大衣随手搭在沙发靠背上,他依旧在原地站着,垂下眼微微抬起手腕,去解腕骨上的衬衫袖口。
动作间,没有任何的动静,因此,也能清晰听见宋思听对电话那头说着:“就这样,不用你来接我,我自己回去就行……”
“嗯嗯,再说吧……暂时不想出去玩,再说吧……应该也就一两个月,不久就回去了,嗯嗯,你不用过来……好,回去再聚……”
越说,她声音越小。
不知道为什么,宋思听总觉得李牧迁似乎淡笑了一声。
一边对电话那头的祝驰周说着,一边下意识侧目看了他一眼。
就见他正在细细挽着袖口,面色平淡,不见笑意。
目光停在他身上,自然就被他袖口下的白皙小臂吸引了一点注意力。
青筋随着微微的动作明显显出,他的手指不紧不慢地搭在肘弯处,有种不紧不慢地感觉。
宋思听对电话那头的祝驰周敷衍完,便深吸一口气,说了个拜拜,挂断了电话。
随着室内彻底寂静,李牧迁将肘弯处衬衫的袖口工工整整地挽上最后一个褶,才抬眼看她,目光说不清楚什么意味,但是眸色很沉:“聊完了?”
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
宋思听点点头:“聊完了。”
不想他接着问,她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便赶忙接着开口道:“你怎么下班那么晚?”
转移着话题。
“晚自习坐班,”他转过身,往厨房的方向走,倒是也顺着宋思听的话说下去,“吃晚饭了吗?想吃什么?”
“没……”宋思听摇摇头,在他身后站起身,看见李牧迁在冰箱前停住,往外拿着食材,她接着道,“我不饿,你做你一个人的就好。”
“嗯。”李牧迁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没有了下文。
眼见他似乎没有要追问的意思,宋思听默默松了一口气。
看向茶几
上散落的纸张,宋思听弯下腰,一张张捡起,垒在手里对齐边缘。
将这一叠纸都夹在笔记本刚写的那一页上,她合上本子。
茶几上的资料收拾完,宋思听拿起笔,准备回自己房间。
只是脚尖刚向外探出一步,就停李牧迁的声音在不远处传来:“今天找见了什么吗?”
他问的是宋思听今天去那边房子里的事。
闻言,宋思听顿在原地,从方才的那通电话里回神。
顺着他的话回忆起今天,第一件想起的就是那张照片。
下意识地,她伸出手,虚虚摸了下自己的眼。
瞥见她的动作,李牧迁关上冰箱门,站在原地看着她,等她说话。
这件事不想让李牧迁知道,所以只是稍微停顿一瞬,宋思听便放下盖在自己眼前的手。
“找见这个,”宋思听冲着他扬了扬另只手上的本子和那一摞纸,说,“我爸那一案的案件报告……有了点调查思路。”
“什么样的思路?”李牧迁闻言,把手中食材放在桌面上,走过来,站在她身前。
宋思听把手上的纸张递给他:“当时案件发生,虽然现场的监控摄像头坏了,但是当时站在我爸那个平台的人不少,离得近的也有几个人,而且这几个人之一,就有林德飞。”
她说:“七年前,林德飞失踪那天,你还记得我和你说……”
说到这里,宋思听顿了顿,看着他的双眼,观察他的神色。
而李牧迁眉眼间没什么波动,只是接过她递过来的本子,目光落在她写的那几个人名上。
说不清楚心中是什么感觉,宋思听喉间一涩,移开视线,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接着把自己的想法和思绪一一同他说清。
话音落下时,她又补了一句:“但是也只是空想,毕竟过了那么久,之前的那些职工大多应该都南下了,就算不离开鹤城,但是那么大的地方,又没有头绪,要找他们,有点困难。”
李牧迁没有回答。
听见宋思听低低的叹息声,他的目光从笔记本上抬起,合上本子,重新递还给她:“罗兆南。”
他说。
这是那几个名字中的一个。
宋思听怔怔接过他手上的本子,有些不清楚为什么李牧迁要独独将这个名字挑出来说。
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就听李牧迁接着道:“罗兆南,我知道他在哪里。”
第36章 第六滴血真就那么巧?
丹顶鹤湿地,鹤城特色景点。
那地在郊区,从宋思听住的地方开车过去要一个小时,公车站倒是有直达的大巴,但是需要等。
今天李牧迁依旧有课,走之前,和她说可以开他的车过去。
但是宋思听的驾照是她高考结束后和李牧迁一起考的,这些年过去,她都没怎么开过车,技艺早就生疏。
再加上现在路上还有冬雪,怕打滑,宋思听拒绝了他的提议。
选择在他之后出门,打车过去。
昨晚,李牧迁告诉她,这个罗兆南,现在在丹顶鹤湿地当景区管理员。
之前他们学校组织学生去丹顶鹤湿地的时候,就是罗兆南出面和学校对接,当时带队老师中有李牧迁,和罗兆南聊了几句,知道了彼此姓名。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正愁着怎么找人,没想到身边就有人知道其中一人的下落。
虽然只有这一个,但也算聊胜于无。
这是好事,但只是这好事怎么看,都过于巧合。
李牧迁带队去丹顶鹤湿地的事情是几个月前,隔了那么久还记得当时遇见的景观区管理员的名字……有点奇怪。
但毕竟这是现今能发现的唯一一条线索,宋思听不想放弃。
再加上,其实在她印象中的李牧迁也确实是记忆力不错。
所以宋思听将内心的疑惑暂时压下。
现今当务之急,还是要抓紧查案。
湿地适合游览的季节是春夏季,那个时候冰雪化冻,草色也郁郁青青的,是个散心徒步的好去处。
之前宋思听来过几次,也都是在夏季。
站在观鹤台上俯瞰,苍茫天地辽阔,有种魂归大自然的自由感。
冬季,草色凋零,枯黄苍凉的土地和白雪相互映衬斑驳,草地之上的水洼也冻上,流水流过的地方是乳白一片,是与白雪不同色的白。
单调的色彩间,只余丹顶鹤顶上的那一抹红分外显眼。
湿地每天都会有放飞仪式,宋思听到的时候是下午两点,正好赶上。
站在猎猎寒风里,她安安静静地看完整场放飞。
白鹤伶仃站在雪地上,仰着脖子吐息,烟气组成祥云纹,是个好兆头。
冬天,没有多少人往这边来,因此,整个观景台也只有寥寥几人,分开零星站着。
放飞完成,将目光从回笼的丹顶鹤上收回,宋思听转身。
逆着散去的人流,她往观景台的角落走。
那里站在一个老人,穿军绿色的棉大衣,微微佝偻着身子,头发和丹顶鹤的羽毛一样白,正静静站在原地,看着最后一只鹤归巢。
直到视线中所有的鹤都消失不见,他才背着手,缓缓转过身。
宋思听站在不远处喊来一声:“罗叔。”
听见这陡然的一声响,罗兆南起初还没反应过来,迈出一步,才恍惚发觉,这句喊的是他。
脚跟悬在空中将落未落,他微微侧脸,眯起眼睛看向来人。
“你是?”细细分辨了一下宋思听的面容,在记忆中翻找,罗兆南确信自己不认识这个女人,但是对方却能叫出他的姓,这样一来,罗兆南有点疑惑,语气半带着犹豫,问她。
“宋思听,”宋思听走上前,站在他身侧,盯着罗兆南的双眼,她笑笑,从包里拿出一张纸来,“是宋拜山的女儿。”
“宋拜山您还有印象吗?曾经拜山机械制造厂的厂长,没记错的话,您还在那里做过工。”
说着,她伸出手,将那张纸递到罗兆南面前。
听见她的话,罗兆南愣了一瞬,恍惚间,下意识接过来她递过来的那张纸,低头去看。
是他的笔录简要记录。
目光触及到上面的墨字,罗兆南手指一瞬间收紧,纸张的边缘在他的手指间褶皱起来,随着他的呼吸微微颤抖着。
罗兆南揉揉眼睛,看看手上的纸,又抬起头,看看面前站着的宋思听。
记忆中,大滩的血迹在他眼前渐渐清晰起来。
喉间梗了良久,他重重叹了一声,对宋思听道:“是你啊,长这么大了。”
“您见过我?”宋思听听见他这话,问他。
罗兆南摇摇头,视线回正一瞬间,又点点头:“在宋厂长口中经常听见你的名字,他办公桌山还摆着一张你们的合照,我之前看见过。还有就是……”
说到这,他顿了顿,有些浑浊的眸光在宋思听面上徘徊,见她的面色如常,他才接着说下去:“那天,远远地看见你一面。”
“没记错的话,当时你还在上高中?转眼一看,都那么大了……”
宋思听自然知道他指的是哪天。
他看见了笔录,自然也能明白宋思听来找他的目的,索性就先开口,话头过去了。
点点头,宋思听见他似乎愿意配合,她也就不铺垫了,组织了下语言,开口说道:“是的,很久不见了,现在来叨扰您,想必您也应该能够猜到,我就是为了我爸当初的案子而来。”
“罗叔,方才你也说了,那天您也在。所以我爸坠楼的时候,您是看见了吧。”
她问他。
话音落下,罗兆南看着她,一时无言。
他拧着眉,从神色来看,应该是陷入了回忆。
毕竟也过去了九年,九年的时间,无论再深刻的记忆,也是一片模糊。
宋思听清楚这点,因此,不急着催促,站在原地,安安静静地等
着。
不知道风走了几轮,风中带着点残雪扑在身上,掉落簌簌雪粒。
好半晌,罗兆南开口:“看见了,当时我就站在他旁边,还有老林和老陈那几个。”
老林,应该是林德飞,但是这个老陈……
见罗兆南还要接着往下说,宋思听暂时压下心中的疑惑。
“你来找我应该是看见了老林死在东湖里的新闻吧,听说网上都传遍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应该都能刷见,前几天老陈还和我说呢,说你看见新闻,肯定会来找我们的。”
第二次听见这个老陈。
肯定会来找我们……这个老陈,为什么那么笃定?
宋思听盯着他,等他的下文。
但是罗兆南没有接着这个话题继续说,而是把话头引到宋思听问他的,关于宋拜山坠亡的那件事上。
“其实当时虽然我站在宋厂长附近不假,但是那个时候平台上都是人。人挤着人,肩挨着肩,闹闹腾腾的,”他说,“你这个报告应该是警察那里来的,既然有我的,那你应该也看见了别的人的。”
“大家说辞都一样,我记忆中也是这样,现场太过混乱,人又挤,即使有人那个时候推了宋厂长一把,也发现不了,你说是不是。”
推了宋厂长一把?
宋思听提炼出他这话中的这几个字。
心中咯噔一声,她微微蹙着眉,试探性地问:“那您?是看见了?”
罗兆南笑了笑,摇摇头说:“我什么也没看见,也只是猜测而已。”
“猜测的根据是?”
宋思听接着问道。
“那个厂子里,除了我这样,和宋厂长无冤无仇的,自然也有看他不顺眼的,不然就不会有那天的闹事行为了。”
“您当时也在闹事的人里面。”宋思听闻言,提醒他道。
“不闹事没办法,为了钱,为了温饱,总要顾念着自己的生计你说是不是,而且我去的本意也只是要钱。”罗兆南说话间,底气半点不虚。
宋思听不说话了,接着听他说。
“警察来了,虽然当时大家做笔录都说他是不小心掉下去的,但是你想想,宋厂长又不傻,知道后面是空的,怎么还会往后面靠?”
“再加上当时那个栏杆,怎么正好就是宋厂长身后的那根断了,整个平台都在同一时间建的,要说是因为锈了,但别的栏杆怎么就没有像那根那样,锈断了。”
“您知道些什么。”宋思听这次用的是肯定句。
罗兆南背着手,还是摇头:“我什么也不知道,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测。”
“你也能猜到,不是吗?”他反问她道,“不然现在你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宋思听定定看着他,试图从他的表情、眼神、语气中寻找到什么蛛丝马迹,但是很遗憾,没有。
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呼吸,她开口:“方才您话中的老陈,是谁?”
她没有回答罗兆南的话,而是将方才的疑惑问出。
“陈伟,我叫他老陈老陈的,叫顺口了。”
陈伟,听见这个名字,宋思听心中咯噔一声。
这个名字她有印象,正是她在本子上写下的那几个人人名的其中之一。
——是宋拜山坠亡的时候,站在他身边的。
听罗兆南这样说,感觉他和陈伟也算熟稔……
“您知道陈伟在哪?”她问。
罗兆南笑笑,点点头,开口,对她说出了一个地址。
宋思听打开手机备忘录记下。
却在刚打出前三个字符的时候,手指猛然停在半空。
滨湖苑……
不就是她家小区吗?
真就这么巧?
忍着手指下意识的颤抖,宋思听回过神来,将剩下的单元楼和门牌号一并记下。
关掉手机,她冲罗兆南躬身:“谢谢您。”
罗兆南摆摆手,双手虚扶着她直起身:“哪用说什么谢不谢的,都是应该的。”
“虽然时隔九年,但还是祝你能够找到真相,让地下的宋厂长也能安息。”
他说。
宋思听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点头应下:“会的。”-
李牧迁下了课,回到办公室,发现手机上有个未接来电。
反手锁了门,他走到办公桌前,将教材放在桌面,坐在沙发上,回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几声后接通,先传来的,是那边的呼呼风声。
是在室外。
那人的声音随着风声一齐飘来,对李牧迁说:“人走了。”
抬起手,李牧迁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三点五十。
时间差不多。
嗯了一声,李牧迁放下手,问电话那头:“和她说了吗?”
“都说了,还有陈伟的住址,也给她了。”
罗兆南看着方才宋思听离开的方向,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他说。
“行,谢谢。”李牧迁眉眼带着点疲惫,微折着眉心,说道。
说完,挂断电话。
静静地垂眼,他坐在原地静默半晌。
思绪万千。
听见外面重新响起的上课铃声,李牧迁抽回思绪,又看了眼时间。
站起身,正打算收拾教材上楼去上下一节课,忽地,搁在桌面的手机响起。
是来电铃声。
看了眼上面的来电显示,李牧迁眉心蹙得更深了点,接听。
“怎么办,那个人死了。”
电话那头对他说,语气焦急。
第37章 第七滴血“大晚上的,宋思听你可真行……
宋思听回了滨湖苑。
车上,隔着玻璃,她完整地看完一场日落。
下车的时候,已经进入夜色中。
按着罗兆南给的地址走进小区,宋思听绕了一圈,最后在一栋单元楼前停下。
陈伟的家住七楼。
按照自己住的那栋单元楼的走廊位置观察了一下,大致确定了703的窗户方位。
宋思听站在楼下抬头看去。
703暗着灯,夹在上下左右通透明亮的窗子间,分外显眼。
现在差不多六点,这个时间,陈伟应该不会睡那么早,那就是说……不在家?
站在原地思索一瞬,宋思听低头,收回视线。
揉了揉有些酸痛的后颈,她还是没有选择上去。
其实有着两层顾虑。
一是陈伟大概率不在家,现在上去只怕会落得一场空,浪费时间浪费体力。
二是现在已经到了晚上,无论怎么样,晚上去陌生人家里做客,总归是有点不大合适。
记下了陈伟家的位置,宋思听打算明天白天再过来。
但宋思听没急着回自己家,而是又重新出了小区门,来到东湖边。
凭着记忆找到之前湖上放着围栏封条的点位,宋思听站在湖边围栏外,向后转身。
她的目光落到小区楼栋之间,找寻方才看见的,陈伟住的那一栋。
和她家位于小区外层的楼栋不同,陈伟家的楼栋比较靠里,要再往里面一两排。
但是小区的采光规划做得不错,楼栋之间的空隙很大,因此,也没被挡住。
宋思听站在这个位置,能看见那栋楼。
接下来就是找陈伟家的窗户。
数着七楼,她的视线一层层往上,直至定到七楼的面朝这边的那几扇窗户上。
不巧的是,其中没有陈伟家。
也就是说,从陈伟的家是看不见东湖的,也就看不见这边的凶案现场。
虽然知道事情确实不会那么巧,但是宋思听还是有点微微的失望。
收回视线,她的目光重新落回面前的东湖,看向远处湖面上一点。
离发现尸体已经过去小半个月,再加上结案的消息一公布,现在湖边也重新热闹起来。
就光宋思听站在这的一小会,就有零星几个人从她身侧路过,夜跑、散步、还有从这抄近路回家的。
时不时有些萨克斯风的小调从就近的湖边广场传来,悠扬的声音夹着风声,凛冽中又带了点柔和。
静静地站在原地,宋思听手扶着围栏,盯着黑夜里湖面上那片已经被积雪覆盖的白色发呆。
气温很低,经过这些日子,原本被切开的冰面现在应该已经重新冻住,平平整整,看不出之前还从那里挖出了具尸体的痕迹。
又一阵风吹过,宋思听拉高围巾盖住鼻尖,决定下去看看。
左右看看
四周,确定了无人。
她往湖边预留的下去的阶梯处走。
果不其然,阶梯口被锁上,上面挂着那个严禁走冰违者罚款的牌子。
将用铁链子吊着的塑料板牌往上一拨,牌子反面朝上,盖住了上面的字迹。
宋思听心中的心虚感稍稍减小了一些,翻过到自己腰部的半围栏,越到围栏的那头。
下了台阶,站上湖边浅滩,宋思听自脚下捡了几个石头兜在手中。
零下二三十度的气温,放眼全国,大概也只有东北这边。因此,这边冬天的时候,冰层总比别的地方结得更厚些。
这些年,宋思听在南城生活,冬天的时候,河湖还在流淌,有的时候结上冰,也只是浅浅一层。
轻轻撂个石头就能砸碎,何谈承重一个人。
所以宋思听有很久都没有走冰了。
但是儿时在冰上玩的记忆还尚存一些。
将手上的石头用力抛在自己面前的冰面上,宋思听细细听着声音,没有听见冰层开裂的动静。
夜色里,周围还没有人的情况下,上冰会比较危险,因此,宋思听判断了好一会,才缓缓伸出脚,踩上冰面。
冰上都被积雪覆盖着,雪粒与鞋底摩擦,粗糙的颗粒赛在鞋底缝隙里,不算滑。
慢慢凭着记忆中的方位往前走,宋思听看着脚下的路,分辨着。
可能是因为告示牌再加上林德飞尸体的发现,下了那么多场的雪,不见有人下来到湖上走过。
因此,脚下的积雪层只留着她一个人的脚印,在她走过的身后蜿蜒。
估摸着走到了地方,宋思听缓缓停住,拿方才在岸边捡的一根枯树枝去戳着周围的积雪。
那冰层是最近才结的,应该是比其余的冰层薄上一点。
树枝插进雪层,探到其下的冰面后又拔起。
在周遭不知道戳了多少下后,树枝在一个地方猛地沉了一分。
宋思听心中随之一颤,往前走了两步,拿树枝在那个地方又戳了几下,试探着。
这块冰层就是薄上一点。
操纵着树枝在冰层有落差的地方划了一圈,确定好大致的范围。
宋思听蹲下身,打开手机手电筒,一边照着那一片,一边用手将表面的积雪拂开。
一个长方形的浅坑浮现在眼前。
约有两米长,八十厘米宽,差不多是宿舍常见的床的大小。
宋思听记得,之前从视频中看,当时警察是连冰一起,把林德飞的尸体锯出来运走的,所以留下这个大小的坑,也算正常。
蹲下身,宋思听跪坐在坑边,手机手电筒光源贴上冰面,打到冰下,她微微猫着腰,看着光柱消失的地方,妄图看见点什么。
但是冰层太厚,湖底又太深,除开一些细小的被冻在冰里的气泡,也就只能看见因为没有光源,看起来深沉如墨色的冻水。
宋思听将手机挪着,又换了个位置,也是一样的效果。
不死心地,她绕着那个浅坑,看了一周,却也是没有任何线索。
虽是意料之中,但宋思听还是有些泄气。
正眯起眼睛,思考着要不要往中间去点的时候,倏然,视线落入黑暗。
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低温冻得手机都关了机。
叹了口气,宋思听还是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积雪。
找不见什么是正常的,毕竟警察来找过,他们肯定比她专业得多,连他们都没什么线索,更遑论她呢。
又一次生出深深的无力感,宋思听收起手机,把冻僵了的双手塞回口袋暖着。
揣着兜,她低下头,绕着坑的一周走了一圈。
在外面被冻得有点久,四肢由冷转热,渐渐有点烧。
闷闷地咳了两声,宋思听抬起手腕,贴在额头上试了试体温。
或许是被风吹得麻木,皮肤贴上去,只感受到了一片冰凉。
不行了,必须要先回去。
在羽绒服里缩了缩身子,宋思听脑袋开始疼了起来。
转过身,她冲着岸边的方向走过去,哪知方走了一两步,脑中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好像遗漏了或者意识到了什么事情的那种感觉。
但很可惜,只有一瞬间,还没来得及抓住,便消失不见。
站住脚步,宋思听抬眼,看看远处的岸边,又微微扭头看看身后的浅坑。
脑袋更疼了点……
如果说南方的冻死人是个形容词的话,这边的冬天,冻死人真的就是个动词了。
甩甩有点昏沉的脑袋,宋思听努力整理思绪,身体告诉她该回去了,但是脑中还是想理清楚那个念头究竟是什么。
转过身,她盯着那个浅坑,又绕着其缓缓走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向坑中的冰面。
正犹豫着要不要再往中间走走,看看底下到底什么情况,宋思听便听见身后不远处,有人叫她:“宋思听。”
踩着雪的脚步声渐近,有些急促。
下意识回头,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是谁,肩上就感觉到一道不轻的力道。
来人揽着她,将她带离浅坑附近。
踉跄了一下,宋思听撞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是李牧迁。
不知道什么回来的。
她抬眼看去,张张口。
还未说些什么,便被他扯着手腕,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拉着她,往岸边走。
盯着李牧迁在暗色下有些绷着的侧脸,宋思听能很明显地感受到他的不虞。
因此顿了顿,没开口,顺着他的力道跟着他往前走。
手腕被握得有些生疼,宋思听一直忍着。
直到一路走出冰面,上了浅滩处的台阶,站在环湖步道上时,她才试着挣扎了一瞬。
感受到她的力道,李牧迁在原地停住。
宋思听见状,也跟着停下。
同时,她盯着他的侧脸,甩甩手,示意他松开。
李牧迁转过身看来。
他镜片后的双眸很凉,上下将她草草扫视几眼,最后将目光停在她的双目。
触及到他凛着的眸光,宋思听一瞬间明白,李牧迁这是生气了。
他这个人,喜怒都几乎不形于色。
但是之前宋思听和他生活那么久,清楚他生气时是什么样的。
印象中,李牧迁很少有情绪外露的时刻,生气更是少见,如今见他这副模样,宋思听一瞬间竟感觉到有些无措。
两人沉默着对视几秒,宋思听正组织着语言,就听李牧迁开口。
他看着宋思听,声音几乎像是从齿缝里咬出来的,一字一顿:
“大晚上的,宋思听你可真行。”
“自己一个人跑冰面上,为了查案,是真的连命都不要了吗?嗯?”
第38章 第八滴血“嘶……别咬。”
难得见李牧迁这样,宋思听一时间有点哑言。
沉默间,脑袋更加疼,思绪变得迷迷糊糊。
她看着李牧迁,半晌才缓过神来,低低点头,含糊地说了声:“对不起。”
“没必要和我说对不起。”
李牧迁凝眉,看见宋思听围巾上缘露出的脸颊肌肤带着些不正常的潮红,他微微变了神色。
上前一步,摘下手套,他的手背贴上她的额头。
有些凉的肌肤触及到皮下稍稍有些高的温度,他眉心褶皱更深:“你在外面呆了多久?”
“啊?”宋思听闻言,先是疑惑一瞬,消化着他话中意思,废了一点功夫才理解。
还没等她好好思考算一算时间,就感觉到身体腾空。
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换来腿弯处箍着的手紧了几分。
“别动。”
冷硬的声音从头顶处传来。
宋思听微微抬起视线,能看见李牧迁紧绷着的下颌线。
他还在生气。
自己哪里惹到他了吗?
内心思索着,她身上也没了力气,索性乖乖依言。
李牧迁的怀里盈满了他身上常带着的淡淡雪松气息,附和着他的气温,缓缓将她包裹。
温暖干燥。
宋思听浑身感觉冷一阵凉一阵,便下意识地接近热源,额头抵着他的胸口,下意识轻轻磨蹭。
感觉到贴着的身体有着一瞬间僵硬,她还没抬头看去,李牧迁脚下步子又恢复平稳,抱着她走进小区。
回了家,她本想站下来,李牧迁却没有松开她。
一手揽着她,另一只手单手拿钥匙开了门。
推开房门,将宋思听放在沙发上坐下,李牧迁说了声:“好好坐着,我去拿体温计。”
说着,他折回去关了入户门,又走到餐厅那边的立式柜边拉开柜门翻找。
宋思听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却在下一秒,一头栽在身侧的座位上,斜躺着,无力地仿若没有骨头。
李牧迁听见一声闷响,侧过来视线看了她一眼,见她没有磕碰到,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收回视线,从柜子里拿出药箱。
关上柜门,他提着药箱回到沙发前,将其放到茶几上,翻出一个体温计来。
宋思听就静静地看着他的动作。
捏着尾巴甩了甩,李牧迁对光看了看上面的刻度降到正常度数。
他目光落在宋思听的身上,伸手拉着她的肘弯:“先坐起来量个体温,看看烧不烧,如果发烧了,吃完药我送你去医院。”
鹤城市区没有诊所,大病小病都要去医院看。
话音落下,他的手指才刚搭上她的衣袖,便被宋思听一扬胳膊,甩开他的手。
“我自己能动。”
说着,宋思听撑着身下的沙发坐垫,慢慢悠悠地坐起身。
靠在坐垫上,她仰起头,拉下身上羽绒服的拉链,将半边身体的羽绒服外套脱下。
从袖子里抽出左边胳膊,她伸手拿过来李牧迁捏在手上的体温,横在眼前眯眼看了看刻度。
外套下,宽松的V领毛衣扯下一边,露出莹白的肩头,和细嫩肌肤上挂着的纤细黑色吊带。
衣衫未盖处,随着呼吸,皮肤下透着不大正常的红粉。
李牧迁看着她把体温计夹好。
旋即,他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走到一边,打开立式空调,调高了温度。
风箱微微呼出暖风,带着点白噪音,回旋在安静的室内。
抬起手腕看了眼腕表上现在的时间,李牧迁走去岛台前,拿起杯子接了杯热水。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宋思听坐在沙发上,目光越过客厅和餐厅的半隔断,落在他在岛台前背对着她的背影。
心尖随着体温一起烧得慌。
……
过了五分钟,李牧迁掐好时间,端着温度正好的热水折返沙发前。
将手上的水杯背手放在茶几上。
他半跪下身,与她平视的高度,视线落在她的肩上,提醒着:“可以拿出来了。”
宋思听浑身都没了力气,向后一靠,懒懒地躺在沙发靠背上。
将体温计拿出来,她举到眼前看了一眼:“三十八度。”
说完,边闭上眼,边随意抬手递给李牧迁。
呼吸都带着灼人的热度,她感觉有点困,手指都软趴趴的,半点没有力气。
半躺在柔软靠枕上,连重新拉起衣服的精力都没有,宋思听现在难受得只想睡觉。
李牧迁闻言,拧眉接过来体温计,看了一眼上面的刻度:38.2度。
他抬眼,看向宋思听,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目光触及到她满是疲乏的脸上,又生生住了口。
将体温计收回管子,他翻开药箱,拿出退烧药,按照说明书拆了几粒放在手心。
“先把药吃了。”
他说着,另只手端起水杯,和药一起递到宋思听面前。
费尽力气睁开眼,宋思听不想抬手。
现在做什么都是无力的,仅仅只是睁开眼睛这个动作,累得都像是刚负重跑完八百米。
用了最大的精力偏过头,她躲开他的手,用被烧得微微沙哑的声音说了句:“不想吃。”
话音落下,感觉到一阵沉默。
李牧迁没有说话,片刻,一声清脆声响。
是玻璃杯底搁在茶几桌面的动静。
宋思听还没移过视线看去,就感觉到下巴被捏住,带着她,回正了视线,被迫看向他。
下巴处的手指用的力道有点重,她有些吃痛,随着他的力道张开口。
一粒药沿着她的唇送紧口中。
是那种白色小药片,没有胶囊和彩色药丸那样或淡或甜的药衣,直白的苦味蔓延在口腔,宋思听不由地蹙眉。
舌尖下意识地抗拒这种苦味,抵着药片,方到了齿关,唇上便感到湿软。
温热的水慢慢渡进她的口中。
宋思听垂眼,看着面前抵在自己鼻侧的,李牧迁笔挺的鼻尖,不由地眼睫微颤,顺着他的动作仰头吞咽。
药片被带进喉中。
口中微微有点甜味的水缓缓冲淡了舌尖的苦涩。
有些水顺着两人相贴的唇间空隙缓缓滑下,蜿蜒出一道清浅水痕,漫出唇边,又顺着宋思听扬起的脖颈的纤细弧度没入衣衫。
水痕很浅,片刻就随着她皮肤蒸腾的温度被屋内热风吹干。
蒸发间,有着一瞬凉意。
激起寒毛竖起。
这一瞬间,非但没有让她清醒,反而令思绪更加昏沉。
几乎是下意识地,宋思听的手半推半就地竖在两人领口之间,手指拽着他的衣领,他身上平整的衬衫在她指缝间起了褶。
闭上眼,宋思听感受到他的水渡完,察觉到他微微有着要分离的趋势,她舌尖探出,勾缠起他的。
说不上是什么心态,只是下意识的,想多温存着这一分柔软。
感受到宋思听若有似无的轻轻撩拨,李牧迁垂下眼,看着她紧闭着的,微颤的睫毛。
他眸色深了几分。
但还是没有由着她的动作。
他指骨扣上她的下颌,缓缓用力,推开她。
温热的触感离开,宋思听睁开眼,不知道是烧的,还是因为方才那一吻,她眸色迷蒙,就这么看着他。
“去医院。”
李牧迁站起身,抬起手,弯腰拉起她滑到肩下的毛衣领口,又牵起她的手,领着她把原本脱下的外套重新套上。
他方想拉起她的外套拉链,这次宋思听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道,一下子扑到他怀中。
身体被撞得稍稍往后退了一步,李牧迁伸出手,接着她。
将脸侧贴在他温热又有点僵硬的小腹间,宋思听额头抵着他的身体,闷声说:“我不想去医院,不想动。”
“我抱你去。”
李牧迁开口,声线平静。
宋思听抵着他的身体摇摇头:“不想让你抱。”
说话间,却将自己环在他腰上的双手收得更紧了点。
“……”
李牧迁沉默片刻,垂眼看着她的发顶,伸出手,轻轻揉了揉。
一下一下顺着她的发,他的声音在自己都不曾察觉间放柔了几分,带着点无奈,问她:“那你想做什么。”
“想睡觉,我好困……”宋思听停了好一会,才缓缓说道,“能不能陪我睡觉。”
停在自己头顶的手顿了顿,宋思听没有察觉,接着说:“去医院也还是量体温吃药打针,我不想打针。”
“你度数那么高,不打针会接着再烧一晚上,听话,乖。”
李牧迁伸手扯住她环在自己腰间的手。
察觉到他的力道,宋思听不想松手,但是拗不过他的力气。
情急之下,她在自己还没被他推开的情况下,偏过头,隔着衬衫咬了一口他的侧腰。
齿关微微磨蹭,她听见自头顶传来一声闷哼。
“嘶……别咬了。”
李牧迁扯着她的力道一松,无奈放下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发顶。
“别逼我去医院,我说了我不想去。”
宋思听有气无力地威胁他。
叹了一口气,李牧迁连声说了两个好:“不去,在家睡觉。”
得到回答,宋思听终于松开抱着他的手,又泄了力气,躺回沙发靠背上。
抬
起眼,看见李牧迁转过身,离开茶几边,又往餐厅那边走去。
他身上的衬衫在方才被她弄得皱皱巴巴,褶皱隔着距离都能看得清晰,他却没有管,走到柜子边半蹲下身,翻出一个矿泉水瓶大小的瓶子走过来。
“这是什么?”
宋思听看着他手中的瓶子,问。
“酒精,”李牧迁站在沙发边,把酒精放在茶几上,弯下腰,将她揽腰抱起,往卧室去,“不去医院,要在家降烧,最好全身擦一下酒精。”
东北这边小孩降烧的常用办法,宋思听记忆中,小时候在道乡发了烧,都是她奶奶用白酒给她擦身子。
凉凉很舒服。
她对这个提议没有任何异议。
直到被李牧迁放到床上,躺在他房间里,感受到身下床单柔滑的触感,她才恍然想起一件事。
“你给我擦吗?”
她问道。
“你自己能动吗?”
李牧迁弯腰,帮她把外套脱下来。
宋思听试探性地抬了抬手臂,摇摇头:“动不了。”
“那就乖乖躺着。”
他说。
第39章 第九滴血“别动。”
哦了一声,宋思听无力地点点头。
烧得迷迷糊糊,再加上不知道是不是方才吃的退烧药开始发挥药效的原因,躺在床上,她总感觉自己晕晕的,很想睡觉。
看出她眼中的困意,李牧迁弯腰将手上的酒精瓶子放在床头柜上。
垂眸看了她一眼,接着,他的手指停在她的上衣下摆:“困了可以睡。”
话音落下,宋思听方想闭上眼睛,就感觉到自己身上一轻。
——原本宽松的毛衣被脱下,上半身的肌肤直接接触到屋内空气。
屋内暖气很充足,再加上身下的床褥足够厚实,不算冷。甚至因为高烧,还有些燥热。
但是此时此刻,上半身只穿着一件内衣,就这么躺在他的目光下,宋思听的身体随着一起一伏的呼吸,有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向与他相悖的方向偏过头,宋思听不去看他。
明明之前两人更亲密的事情都曾做过,何况只是现在这种还穿着贴身衣物的程度。
所以这也是方才宋思听会那么干脆地同意他帮自己。
但是现在半赤-裸着躺在他面前,竟生出一种比之从前两人刚在一起还无措的羞耻感。
余光瞥见自己已经全身透着粉红的肌肤——或许是烧的,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宋思听闭上眼,装作一副自己已经困到极点的状态。
眼皮合上,眼前察觉到一片黑暗,别的感官会更加清晰。
她能听见自己有些沉重又颤抖的呼吸声中掺着着他的,均匀又清浅。
他的动作还在继续。
忽地,小腹上的肌肤擦过他的指尖弧度,轻痒地刮着,宋思听呼吸有着一瞬间的停顿。
接着,裤扣啪嗒一声解开。
衣衫尽数褪去。
膝盖有些无措地下意识微曲,却又被他的指尖按住。
清冽带点低醇的声音从她头顶不远处响起:“别动。”
宋思听僵直着身体没说话,将眼睛闭得更紧。
这种程度应该就够了吧……还要接着脱吗?
脑中被烧得全无逻辑,宋思听胡思乱想着。
可能是因为紧张,再加上她看不见李牧迁的动作,所以他的手从自己身上离开的那一刻往后,宋思听感觉时间过得无比漫长。
不敢让无序的呼吸声泄漏自己纷乱的内心,她刻意控制着,尽力让呼吸变得几近却无。
此时此刻,屋内安静地掉针可闻。
时间又被拉长了一倍有余。
他在干什么?
宋思听脑中胡乱想着,正犹豫要不要偏过头睁开眼看看。
却在还未动作的时候,闻到一股酒精味道。
接着,小腹上蓦然一凉。
突如其来的刺激,让宋思听忍不住浑身颤粟。
“啊……”
喉间一声低喃溢出,又随着小腹上盖上的手指卡在喉咙中。
宋思听调整着呼吸,终是忍不住睁开眼睛,目光转回李牧迁。
察觉到她的视线,李牧迁看向她,微微挑了眉,目光询问着。
看见宋思听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他开口,声线依旧平静:“忍一下。”
说完,他收回视线,目光随着手指移动,缓缓将酒精一点一滴,擦在宋思听的身体上。
动作细致又轻柔。
指尖带过的地方,轻拢着,渗出一丝麻痒。
与宋思听时不时颤抖的身体所泄漏的紧张不同,李牧迁表情沉静,动作也是有条不紊。
从她这个角度四下飘忽着乱看,能扫见他微弯的脊骨、劲瘦的腰身、肘弯卷折的衬衫下连接的精壮手臂。
他盖在镜片后的眸色认真,仿佛在处理什么精密仪器。
宋思听见他这副模样,心中的紧张与无措倒是稍稍缓解了点。
但还是感觉就这么直勾勾看着他有点尴尬,索性再扭头闭上眼。
他的力道不轻不重,手指带过后,她身上的热度随着酒精蒸发而缓解。
虽然味道有点微微刺鼻,但是能感觉稍微降了点温,难受脑胀的感觉也随着一起缓缓消散。
这次药效是真的上来了。
迷迷糊糊间,宋思听连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大清楚。
但是或许是还在发着烧,虽然睡着,但睡不深,她能在意识半散之际,感受到李牧迁的动作。
他似乎一直坐在床边,帮她擦身子,帮她量体温……
后半夜,宋思听的烧终于退了。
头昏脑胀的燥热感褪去,她终于是沉沉睡去。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只感觉到被从背后揽着,抱进一个带着点微潮水汽的怀抱。
身后的人将手臂揽在她的腰间,紧紧禁锢-
再一次睁眼,是在早上十点。
屋内的窗帘半拉着,阳光照进一束,落在床尾的位置,不刺眼。
但也能借此视物,大致分辩时间。
宋思听清醒过来,第一件事便是伸出手,在额头上探了探。
是正常的体温。
盯着天花板细细感受了一下,除了睡太久有些头晕之外,身体好像没什么异状。
收回手的时候,宋思听的视线扫过自己被一件黑色长袖套着的胳膊,心中咯噔一下。
坐起身,被子随着动作从肩上滑落,宋思听低头,分辨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
是一件明显比她的码数大很多的男士衬衫,很明显,是李牧迁的。
没记错的话,昨晚,她睡着的时候身上还没有这件衣服,那么也就是说……
是李牧迁在她睡着之后给她穿上的?
身体感受到一点变化,宋思听扯开领口看了一眼。
里面那件睡觉前还挂在身上的贴身衣物却已经不见。
这是?什么意思?
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态,宋思听微微拧眉仔细回忆了一下。
但是或许是昨晚睡得太沉,睡着后的感受全然丢失。
只记得最后闭上眼睛的时候,李牧迁还在拿酒精帮她退烧。
再往后一点,再加上一个,昨晚,好像还是李牧迁抱着她睡的?
那在那之后呢?
他俩……额。
宋思听甩甩脑袋,阻止自己再乱想下去。
倒不是觉得李牧迁会趁着她睡着的时候在没有和她商量的情况下会对她做些什么。
而是……
怕自己或许做出什么不受控制的事情。
两人从前在一起生活好几年,宋思听知道他是什么样,也知道自己的睡相有多差。
每天一睁眼,如果是在李牧迁还没起的状态下,她百分之百能看见自己双手双腿都会缠他身上。
李牧迁睡觉很浅,睡相安稳,刚在一起的时候,他经常会在夜里被她无意识的小动作闹醒。
刚开始还把她抱在怀里睡,但是半夜又会被宋思听边低喃着热边推开。
时间久了,忍无可忍。
一天日间,李牧迁一一同她叙述着她晚上的各种小动作。
宋思听才知道自己睡相原来那么差。
但是被李牧迁一说出来,她当即反叛心理也闹出来了。
直言不是自己睡相差,而是李牧迁晚上睡觉没抱着她睡。
她的理由很无理,很简单——如果你抱着我睡,不让我动的话,我是不是就不会乱动了。
李牧迁当时是什么反应呢?
宋思听摸着下巴回忆了一下。
好像只是定定看着她,然后点头,没什么表情地,说了声好。
然后紧接着来了一句:“那现在就先解决一下这个问题。”
至于怎么解决……很简单,睡觉闹出的矛盾,当然在那之后,用睡觉来解决。
在那之后,每天晚上,她都被李牧迁紧紧搂在怀里。
时间久了,也就渐渐改过来睡相差的这个问题。
分别七年,不在他身边的每个晚上,宋思听都是自己窝在出租屋的小床上,流连于各个城市。
自己睡觉的时候,当然不知道自己的睡相究竟如何。
如今回过头来看,原来离开了那么久,他在她身上留存的痕迹,早就随着时间慢慢消失。
直至她回到还没有遇见他的从前。
坐在床上,想着想着,宋思听的脑海中突然蹦出来这句话。
一瞬间,冲散了昨晚还留存在屋内的旖-旎,也提醒了宋思听。
其实早就变了。
心情莫名开始变得低落,原本心上的一抹柔软忽然就被浇灭。
宋思听有些泄气,放弃继续深入思考,翻身下床,回去自己的房间。
脱掉李牧迁的衬衫,她从衣柜里抽出一套外出穿的衣服,换上后去洗漱。
感情,拉扯,谁还喜欢,谁还不喜欢,这些与她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
横竖都是要走的,管它什么痕迹消失还是存在。
等再过个几年,说不定她都把李牧迁连同整个鹤城都已经全然忘却了。
现在最紧要的,还是赶快查清案子,好……
好快点离开这里。
想到这里,宋思听有些疲惫地闭了闭眼睛。
整理好心情,她重新收拾了思绪,拿搁在自己床头的手机。
已经充满了电,应该是昨晚她睡觉后李牧迁进来充的。
心中闪过这一思绪,很快又将其抛到脑后,宋思听将手机开机,去看时间。
消息先跳出来,早上六点,李牧迁给他留了几条消息:
「微波炉里有早饭,记得吃,加热五分钟。」
「药在茶几上,白色纸包,吃完饭后半小时再吃。」
「醒了记得再量一**温,如果还在发烧给我发个消息。」
宋思听一一看完。
末了,收了手机,没回。
但还是乖乖去吃了饭。
等半小时,吃了包退烧药。
发烧的感觉并不好受。
第40章 第十滴血她发现是什么不对劲了!……
“张队。”
正在现场勘探的警察看见张裘拧着眉,步履匆匆地走过来,连忙迎上去,肃声问了个好。
张裘脚步未停,边套着身边警察递过来的一次性手套边往河边走:“确认死者身份了吗?”
话音落下,他挥退围观的人群,掀开警戒线猫腰走进去被围着的,存放尸体的现场。
站在河边堤坝上,看着连冰带人一起被拉上来的一具男尸,张裘忍不住蹙眉。
蹲下身,手指隔着手套试探性地轻轻抚过封着尸体的冰块。
很巧合又很眼熟……
旁边的警察看见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大概也明白张裘内心想到了什么,适时开口回答说:“初步确认了,死者名叫陈辉军,30岁,本地人。”
“嗯。”张裘点点头,又站起身,绕着尸体走了一圈,隔着冰层看尸体的大致状态。
虽然发现尸体的地点是在河里,但很明显,这个人不是被冻死的。
——面部骨头有些凹陷,五官有着一定程度的破损,面容不算模糊,但也不甚清晰。
看出这点蹊跷来,张裘转过身,沿着捞上来陈辉军的河边走去。
警戒线从河边浅滩开始,一直向河面延伸,在离岸边不远的一点停住,框住一块已经被锯开的冰面。
张裘顺着警戒线走过去,站在那块锯开的冰面前,半跪下身子,弯腰探身,将目光落到冰层被锯开后留下的幽深水面。
因为才刚锯开,露在空气中的水面还没被冻上,在阵阵风的吹拂下泛起缓缓的涟漪。
很眼熟的现场。
没记错的话,林德飞也是这样被从湖里锯出来的。
想到这里,张裘眼睛眯起,眸中神色一瞬间变得有些沉。
时间距离那么近,尸体被发现的场所都是冰里……
这到底是意外,还是巧合,还是……真的有什么他没曾注意过的事情?
正这样思索着,不知不觉间,感受到指尖有些麻木。
张裘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不知道何时伸进了水面,被接近零度的水包裹着,渐渐与自身体温失去链接。
收回手,手指在水面扬了一把,搅起更大的涟漪。
张裘甩甩橡胶手套上带着的一点水珠,接着,把手套摘下,往岸边走。
“尸体运回局里,让法医那边快点出报告。”他边掀过警戒线的封条边说着。
话音方落下,守在尸体旁边的警察已经开始动作,找了布条包着裹尸冰块的四角,几人搭伙,把冰块运上皮卡后车斗。
盯着尸体安安稳稳防止好,张裘转过身,打算回警车上一起跟着回警局,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回过头来,对站在原地还没走的一名警察说:“对了,林德飞那个案子的卷宗是不是已经送回检察院了?”
那警察不明所以地点点头,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但还是顺着他的话答道:“昨天送过去的。”
“看看能不能申请再调出来一段时间。”张裘揉揉眉心,说。
“好。”
引擎发动声音响起,循声看去,那边皮卡已经点着火,调了头。
就等着开走。
张裘收回视线,也跟着拉开车门上车。
关上门的前一秒,他又探出头:“等等。”
他叫住那个警察。
“怎么了,张队。”
警察收回微微转向的脚尖,看向他。
“等尸检报告出来再调。”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张裘拧眉,缓缓说道-
出门之前,宋思听稍微注意了一下,将自己里三成外三层地牢牢用厚衣服裹起来。
全身上下都严严实实遮着,仔细不让自己再次像昨晚那样冻着。
毕竟现在只是退烧了,但是头晕想吐的感觉还是隐隐约约地存在,鼻腔里有些堵,闷闷的,很难受,应该是重感冒。
闷闷地咳了两声,她换好衣服,出门前,还特地去李牧迁的房间,将自己睡皱的床单铺平整。
弯着腰,看着褶皱在自己指尖下舒展、延伸……最后趋于平坦。
不知道是生病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宋思听盯着指尖下滑腻的面料,总感觉喉间有些涩然。
眨眨眼睛,她站直身,又忍不住低低咳了两声。
怕自己身上的病菌会传染给李牧迁,她走到窗边,拉开留了条缝的遮光窗帘,推开房间通风的窗户。
冷热温差下,气压抵着窗玻璃,有些难推。
宋思听双手压上去,用了些力才打开一条小缝。
冷空气顺着卷进来,扑倒脸上,褪去一些闷热感。
深呼吸一口
气,带着凛意的冷风换走胸肺中的浊意。
脑袋清明了许多。
接着将窗户推大一点,用支撑器固定好打开角度,宋思听才后知后觉到有点冷,微微颔首拉高了衣领。
她正打算转身离开,好早点出去到陈伟家办正事。
却在目光扫过窗外的东湖时,蓦然停住。
脑中咯噔一声,一缕思绪飞速掠过。
她连忙上前一步,扒着窗户往下看,目光停在东湖上,企图抓住那缕思绪。
上午时间,冷风中的东湖不再那么萧索,周边也有过路的行人,来来往往的,不算热闹,但也有些烟火气。
视线略过来往人流,宋思听直直看向湖面。
凭着记忆,凝视着昨晚她被李牧迁发现的那个位置——发现尸体的那个位置。
宋思听心中浮现出和昨晚一样的诡异感。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又是为什么不对劲?
目光从那个浅坑周围,到她和李牧迁上去的那个岸边,再绕回浅坑……
不知道看了几个来回。
忽然有一瞬,宋思听脑中那缕思绪在飞快滑行中停住,然后,慢慢展开。
她发现是什么不对劲了!
——如果林德飞是自杀,那么他的尸体,就不会出现在那个位置。
盯着那个浅坑,脑中这个想法一出现,宋思听的呼吸蓦然变得有些急促-
“李老师。”
有学生跟在他身后出了教室,叫住他。
李牧迁侧目看了一眼身旁。
下课后来来往往的学生从他身边擦过,他刻意侧身让了点距离,这才停住脚步。
站在楼梯口的拐角,他转身看着跟来的学生,眸光静静。
“什么事?”李牧迁淡声问。
学生抬了抬手上拿着的一本翻开的练习册,指着上面的题,向他示意着:“有两道题不是很明白。”
目光在他手上的练习册上扫了一眼,李牧迁点点头,转身下楼:“去办公室说。”
推开办公室的门,李牧迁将手上的教辅资料放在桌面上,拉过来一旁的办公椅坐下:“哪道题?”
“这个,”学生把联系册摊开,放在他面前,指着上面的一道题,“这一步我不是太明白,X代入求导怎么就可以直接变成这个公式。”
导数题,确实是高中数学的一大难点。
这学生自诩成绩还算可以,自己买了进阶难度的练习册,越往后做越感觉到有些吃力,特别是标准答案写的几行公式,越看越绕。
李牧迁拿过来钢笔,在旋开笔帽的几秒钟看完了题目。
“是这样,”他扯了张草稿纸,示意学生往纸面上看,“先简化原题的导数公式……”
不是很难,就是有个知识点涉及到高数,高中的数学教学接触得少,学生会搞不懂也正常。
但李牧迁没有选择那种解法,而是拆成了用高中数学知识点解析的方式,一步一步带着他厘清。
虽然会绕点,但是其中的得分步骤倒是都点出来了。
最后一个数字收笔,李牧迁看着题面,眉心微蹙了几分:“这套题之后尽量别练,高考考不了那么深,浪费时间。”
学生恍然点点头:“我就说为什么会那么难……我还以为是我数学水平退步了。”
“没退步,好好保持。”李牧迁将草稿纸换了一面,看着练习册上的题,提醒他,“还有一题是哪道。”
那学生闻言,连忙拿过来联系册,翻到之前折好的页码找到那题。
正要递给李牧迁,却听一道铃声响。
倏然间,他以为是上课铃。
直到看见李牧迁拿起扣在桌面上的手机,才发现是李牧迁的来电铃声。
学生下意识抬眼看去,目光正巧扫过还在亮着的手机屏幕。
没有备注,只是一串电话号码。
诈骗电话?骚扰电话?推销电话?
学生收回视线,看着面前的题目,默默无言。
李牧迁平日里不怎么会在讲题的时候接电话,之前他来问题的时候也撞见过几次他手机来电,无一例外,李牧迁都是当即挂断,之后再回拨过去。
但是这次……
听见椅子腿在地面拖行的声音,学生循声看去,就见李牧迁站起身,拿着电话往外走。
“接个电话,稍等一下。”
他说着,推开办公室的门,走了出去。
门在他身后关上,透过那一瞬间关闭的门缝,学生看见,李牧迁合上门后,向右折弯。
看来真的有什么要紧事,还要李老师绕去教学楼后面接。
这样想着,学生收回视线,目光转回面前的练习册。左上角稿纸上,还有李牧迁锋利的笔迹,写着上一题的解题步骤。
“喂,”走到个僻静地方,李牧迁单手抄着兜,滑开即将自动挂断的来电显示接听,“出了什么情况?”
“警察发现他了,就在今早。”
电话那头言简意赅地汇报。
嗯了一声,李牧迁淡淡拧眉:“知道了。”
“下一步,怎么办?”
电话那头听着他这不咸不淡的回答,问他。
将目光放远了去看,教学楼后甚少有人来,地面积雪还未除,白茫茫一片。
李牧迁的视线就有些空寂地停在这片苍白之上,他顿了顿,方才开口说道:“等一阵。”【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