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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章 第十三场雪“你怎么在这?”……


    周曼茹是近日太过劳累,打扫的时候踩到水滩打滑,撞到脑袋后昏迷。


    所幸她当时就在医院,走廊里来来往往的都是医护人员,摔倒的那一秒就有很多人看见,将其拉去做检查,送医。


    林冉的家距离周曼茹工作的医院有点距离,火急火燎地打车过来后,周曼茹已经悠悠转醒,躺在病床上输点滴。


    可能是刚清醒过来,她的脑袋一时还有些迟钝,感受着冰凉的药液流进身体,周曼茹半阖着眼睛,盯着头顶的白天花板发呆。


    直到听见匆匆的脚步声,还有林冉那一声急切的:“妈!”后,她有些浑浊的眼睛才有了些神采。


    微微侧过头,周曼茹看向病房门口的方向。


    原本的目光还带着点欣喜,待到看见跟在林冉身后走来的宋思听时,一瞬间变了脸色。


    颤颤巍巍地撑起身体,没有管急切扑过来询问她有没有事的林冉,周曼茹的注意力此时此刻全放在宋思听身上。


    哑着嗓子,周曼茹开口好一阵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拧眉,问道:“你怎么……”


    林冉知道她要问什么,代替宋思听回道:“妈,是我带来的,小宋姐想要见你,问一些事。”


    闻言,周曼茹收回视线,看向林冉。


    盯着她看了一两秒,倏然,她猛得抬手,一个巴掌招呼到林冉脸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你知不知道她杀了你爸,你还和她混在一起?”


    周曼茹的声音有些大,再加上那一巴掌的动静,惹得病房周遭的人频频看来。


    有俩大姨看不过去,想要上前劝几句,被身边的人拉住,示意地向宋思听那里看了一眼,摇摇头。


    方才周曼茹那句话可是清清楚楚,涉及到家事还有仇杀纠葛,还是不要随便掺合的为好。


    听见周遭小声的议论,宋思听环视了一圈,末了,伸手将病床周围的帘子一扯,形成了一个半封闭的空间。


    周曼茹那一下的力道不是开玩笑的,此时此刻,林冉感觉半边脸都火辣辣得疼。


    偏着头,林冉捂着那半边脸。


    看着气不可遏的周曼茹,她缓缓回正视线:“妈,当年我爸消失,找不见他的人,我们都怀疑是小宋姐杀了他……但是现在,既然我爸他重新出现,而且就死于几天前,那不就是证明当年就是我们冤枉了小宋姐……”


    “这是事实,这么些年,无论是你还是我,都应该向她道歉。”她说。


    周曼茹没说话,听见林冉说完,半晌,她才缓缓说道:“你个小孩子,懂什么。”


    “我不是小孩子,我17了,”林冉盯着她的双眼,“我有自己的判断能力,我分得清对错。”


    蹙起眉,周曼茹还想说些什么,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的宋思听淡声开口:“周姨。”


    “我没有要和你们和解的意思,你也不用因为林冉带我过来就指责她。”她上前一步,手抄着大衣口袋。


    靠在床头的小台子前,宋思听接着道:“林冉带我过来,只是因为我帮了她的忙,为此,她欠我一个人情,反过来帮我一个忙而已。”


    “如你所说,你不愿意和我这样的杀人犯接触,我也不会想要和曾经千百次骚扰我,直到把我逼走的人握手言和。”


    闻言,林冉和周曼茹都一愣,双双转过视线看她。


    林冉听懂她话里的意思,蓦然想起前两天她在校门和自己的说辞。


    果然,她们之前那样对宋思听,自然不会奢求她的原谅与和解,她现今的态度,才是正常的。


    林冉抿了抿唇,微微退后两步,给宋思听让出一点点位置。


    宋思听没有看她,她的目光直直落在周曼茹表情复杂的面上,盯着她,上前一步。


    微微俯身,她与周曼茹平视:“我想知道关于林叔案子的消息。”


    “你过去不相信我,我也不相信我自己,但现在既然事实摆在这里,我没罪。你和我,都欠过去的我一声道歉。”


    “周姨,现在,我想要一个查明真相自证清白的机会,这条消息就是交换——你告诉我,你过去对我做的那些一步勾销。”


    周曼茹眼中的情绪随着宋思听的讲述渐渐消退,到她话音落下时,周曼茹眼中已经没有了明显的情绪。


    板着脸,她盯着宋思听,开口:“但是说到底,我们家老林当年的失踪,是因为你。”


    闻言,宋思听眸光也冷了几分。料到周曼茹会这样说,她叹了一声,悠悠直起身,俯视着周曼茹,开口:“那你知道当初,林叔为什么会来找我吗?”


    “换句话说,你知道为什么当初,我会赴约吗?”


    七年前,宋思听在郊区废弃的零件加工厂昏迷,身边是大泊的血液。


    后来,被赶来的李牧迁和警察送进医院。


    而同时,和她一同前去废弃工厂的林德飞不见踪影。警察提取了地上血液的样本,通过化验对比,显示是林德飞本人的血。


    在当时左近的摄像头全都罢工损坏,和方圆几里都几乎人居住的情况下,唯一在现场的宋思听被定为案件嫌疑人。


    警方询问她前去工厂的目的,宋思听一直说不出个所以然,但是这和案件没有什么直接关系。


    后来一直找不出林德飞和尸体和作案凶器,这件案子也就那么不了了之。


    警察也没有揪着那点问题刨根问底。


    时隔那么久,听宋思听突然提起这点,周曼茹心中莫名浮起一抹谨慎,她看着宋思听,不明白她想要干什么,索性没有说话,沉默着等宋思听接着开口。


    宋思听也不卖关子,见周曼茹面色有点变动,她笑笑,说:“当初,林叔告诉我,他要告诉我……”


    “我爸死亡的真相。”


    “你爸是意外坠亡,”周曼茹压下心中的惊愕,努力保持着面上的平静,她说,“警察都已经结案了。”


    “对啊,警察都已经结案了,但是林叔告诉我,事情不是那样的。”


    宋思听压下将要陷进回忆里的思绪,看着周曼茹,缓缓道。


    周曼茹目光颤了颤,良久,她说:“我不知道你想要说什么?”


    “周姨不知道吗,”宋思听又上前一步,直到腿贴上床侧,重新弯下腰,她凑近周曼茹,说,“这么些年,你们到底瞒了我什么?”


    “我不清楚林叔有没有告诉你,不管他说没说,反正现在我来告诉你。”


    盯着周曼茹的双眼,宋思听面上神色已经没有了半分笑意,她冷着眼,一字一顿,缓缓道:“我欠你的,从林叔尸体被发现的那一刻就彻底还清。”


    “而你,你们一家欠我的,恐怕不止你我所能看见的这些……”


    “……”


    一楼大厅,林冉拿着护士给的缴费单在自助机前缴费。


    手机扫了支付码,盯着支付成功的界面看了又看,林冉思绪放空。


    方才在病房里,宋思听对周曼


    茹说的那些事,彻底颠覆了她的认识。


    听见宋思听提起关于宋拜山的死一事时,她就有些摸不清头脑了。


    宋拜山死的时候,林冉六岁。刚上小学一年级,对当时所有的记忆都有些模糊,何况是别人家的事,她对于什么细节更加无从得知,只懵懵懂懂记得,小宋姐姐的爸爸去世了。


    至于怎么去世的,什么时候去世的,林冉一概不知。


    如今听宋思听提起,她一时有些无法将这和林德飞的死还有当年的案子联系起来……


    缴完费拿了凭条,林冉正犹豫着是在这等一会,还是回病房。


    十几分钟前,周曼茹给她支走,说是有事要和宋思听说,大概也就是宋思听想知道那些,关于案子的细节和林德飞的尸检报告吧。


    那份尸检报告不长,林冉之前偷摸看过。现在算算时间,两人应该也要聊完。


    这样想着,她往电梯方向走去。


    才刚走出两步,眸光一瞥,林冉看见医院大门进来的两人后,一时间停住脚步。


    抿着唇,她看着其中一人,喊了一声:“李老师。”


    正扶着学生去挂号的李牧迁闻言,侧目看来。


    看见林冉的一瞬间,他微微拧眉。


    想起今天下午宋思听出现在学校,假扮林冉家长一事,他眉心蹙得更深了一点。


    让学生扶着柱子站在原地,他走过去,视线在大厅扫了一圈,问她:“你怎么在这?宋思听呢?”


    林冉见他想岔了,连忙挥挥手解释道:“是我妈妈摔倒了,有些小磕碰,小宋姐没事,她现在正在楼上的病房里,和我妈聊事……”


    说着,她身后的电梯门开,宋思听冷着脸抄兜从电梯出来。


    看见门口站着的两人。


    她顿住,目光停在李牧迁身上,问他:“你怎么在这?”


    上下仔仔细细看了她一眼,李牧迁几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


    侧过身,他看向不远处等着的学生,说道:“班里有个学生从楼梯上摔下来,应该是骨折了,带他过来检查一下。”


    说完,他转身:“没事我先带他去挂号了。”


    看着他走远的背影,宋思听静静收回目光。


    “小宋姐……”林冉看着她明显有些差的脸色,开口唤了一声。


    将视线移到她身上,宋思听勉强扯唇,对她笑笑:“我没事,你上去陪着周姨吧,不早了,我还有点事,就先回去了。”


    说着,没等林冉有所回复,她转身走远。


    方走到门口,宋思听抬眼一看,头顶的天空正静静地飘着雪,雪势不小。


    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她又折回大厅,目光四下找着李牧迁的身影。


    看见他在自助机前排队,宋思听走过去,问他:“你怎么来的?”


    “开车。”


    “那正好,载我一起,”宋思听说,“外面下雪了。”


    第15章 第十四场雪掐着脖子吻上去。(捉虫)……


    李牧迁静静看她一眼,点点头:“可以,但要等一会,我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完。”


    他挂完号,带着学生上楼去诊室。


    宋思听就坐在大厅联排椅上等他。


    这一小段时间,正好可以稍微整理一下脑中有些乱的信息。


    她猜得不错,林德飞就是最近死的,死亡时间正好是发现尸体的一周前,时间点挨得不近不远。


    死因是溺亡,身上衣物完好,只是裤脚和肘部有着轻微的磨损,没有打斗痕迹和外伤,体内也没有药物或者酒精残留。


    从尸检数据来看,很像是失足落水。


    但是值得注意的是,警察从他身上搜出一个钱包,里面有几张百元大钞和一些碎的零钱,身份证件也都好好放在夹层里。


    钱财完好无损,就是没在他身上找见手机。


    这就奇怪了——现在社会,出门在外,谁还不带个手机在身上,先不说处处普及的移动支付,即使平时用现金,但是如果要联系人的话,肯定还是少不了手机。


    本来想用失足落水结案,但是这找不见的手机成了未解的一个线索,有了这个疑点,这件案子注定不会那么快地划上句号。


    周曼茹说,警方现在怀疑手机可能是掉到了湖底,再或者是随着水流冲到了哪里。


    但是要证实这点,就要将整个东湖都捞一遍。


    且不说现在正值寒冬,湖水结冰,想要打捞只能动用重机破冰。单单只是这个要全面搜湖的工程量,就让警局那边有些吃不消。


    鹤城只是四线城市,警备力量不算太足,就算派了全部的人手,也是个保险需要干上一两个月的浩大工程。


    更别提大冬天的,这里零下的气温可不是开玩笑的,在湖里打捞,搞不好出个什么意外,真的会死人。


    所以这个想法被暂时搁置,这条线索算是断了。


    可其余的,还真的没在林德飞身上发现什么异常。


    警局那边给周曼茹的答复是还要等。


    至于还要等多久,谁心里都没有个大概。


    以上,就是周曼茹从张裘那里得到的信息,她原封不动地,一一复述给了宋思听。


    和自己的猜测和发现结合来看,宋思听觉得周曼茹应该没有篡改或者隐瞒什么。


    从她那里得到了想要的信息,宋思听没有茅塞顿开的感觉,反而思绪越来越乱。


    林德飞既然是死于发现尸体的一周前,那么这些年,从她人生彻底变动的那一天开始算起,这七年,林德飞杳无音讯,他到底在哪?


    既然消失,又因为什么突然出现,又是为什么死在东湖。


    他杀?还是自杀?


    如果自杀的话,为什么要选在东湖,又因为什么?


    如果是他杀的话,那么这个世界上,除了她,还有谁想杀他?


    宋思听发现,关于林德飞的这件案子,好像不能单单只绕着现在打转。


    还要再往前,从他失踪开始。


    抑或者,从宋拜山死亡开始……-


    “在想什么?”


    李牧迁拿着缴费单从楼上下来,路过宋思听,看见她深皱着眉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他停下脚步,看着她,问道。


    宋思听回神,缓缓抬眼,摇了摇头:“没什么?”


    “处理好了?”她转了个话题。


    “没,”拿着缴费单子走到自助机前,李牧迁说,“还要等一会,我给他家长打过电话了,说是在来的路上。但现在外面在下雪,出行不太方便。”


    无声地点点头,宋思听将注意力收回。


    缴完费,拿着凭条,李牧迁没有立马上楼,而是走过来,在宋思听旁边的座位上坐下。


    “不去看学生?”宋思听侧过脸,看了一眼李牧迁。


    微微向后靠了靠,李牧迁摘下眼镜揉揉眉心:“在治疗,半小时后吧。”


    说着,他重新将眼镜架上鼻梁。


    视线转向宋思听,他语气淡然:“找周姨问尸检报告?”虽是问句,但他用的是肯定语气。


    有些狐疑地和他对上视线,宋思听眸中带了点谨慎:“你怎么知道?”


    “林冉说的。”说着,李牧迁目光沉了几分,思索了一下,他开口问道,“从她那有什么发现吗?”


    “有,也没有……”宋思听回忆了片刻,也不藏着掖着,将自己和周曼茹在病房里的谈话简化了一下,和他说着。


    说完,又接上了自己方才心中的思量。


    李牧迁静静听完,面上虽没什么表情,但宋思听总觉得他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末了,他嗯了一声:“所以你今天假扮林冉姑姑,就是为了从周曼茹那里听见这些没什么用的情报。”


    “……你什么意思?”


    “就是你听见的那个意思,”李牧迁说,“不要再接着查了。”


    “你查不出什么。”


    闻言,


    宋思听忍不住拧眉,看了他半晌,她说:“你很奇怪。”


    “是吗?”李牧迁淡哂,“我只是觉得你做的事情都没什么意义。”


    没料到李牧迁会这样说,猛得被他的话呛到,宋思听怔了几秒,旋即反应过来,语气冷了下来:“那什么有意义?烦请李老师告诉我怎么做才有意义?”


    “留在这里就没有任何意义,宋思听,”李牧迁轻声唤她,“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


    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


    这是宋思听最近几天不知道第几次听见这句话。


    呵。


    笑了一声,她开口,缓缓问他:“那你呢?你的过去都已经过去了吗?”


    李牧迁收回放在她身上的目光,后背抵在椅背上,他没有任何回答。


    “……”


    学生家长来得比预想中快了许多,没等到李牧迁再次开口,就见一男一女冲进医院大厅,目光四下搜寻着。


    李牧迁认出来两人,站起身,迎了上去。


    他领着那两人上去二楼的诊室,在他走后,宋思听依旧坐在原地。


    心中比之方才更乱,仰面靠在椅背上,她盯着头顶的天板,看着看着,掩面叹息。


    家长过来,李牧迁将两人领上楼,又简要和他们说明了一下情况,至此,工作算是彻底完成。


    重新折回一楼大厅,时间只堪堪过了几分钟。


    站在宋思听面前,李牧迁垂眼看她:“走吧,回家。”


    没有理会,宋思听看都不看他,起身站起,率先走在前面。


    侧过身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李牧迁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末了,没说什么,抬步跟上-


    外面的雪还在下,比之之前更大了点。


    这个医院虽然是离学校最近的一所医院,但也有点距离,换而言之,离李牧迁的家也是有点距离。


    大约十分钟的车程,因为下着雪,车速又减慢了许多。


    跟着前面车子开过的防滑链痕迹,李牧迁视线不离车前,单手搭着方向盘,他在雪地上将车开得四平八稳。


    宋思听坐在副驾,看着车外缓缓流过的街景,须臾,她开口:“我以为你会明白我。”


    她指的是刚才在医院李牧迁说的那句话。


    从李牧迁话音落下开始,直到现在,短短十几分钟的时间,宋思听的思绪百转千回,还是无法参透他的想法。


    “我以为,你见过过去我身上所发生的那些事情。或许能够理解我为什么回来,为什么要查这件案子。”


    静静地看着前方路况,李牧迁听着她说话,依旧没作声。


    宋思听说完,也不再接着开口,车内半大不大的封闭空间里一时陷入沉寂。


    半晌,车子又前进一段路。


    盯着前面的红灯踩下了刹车,李牧迁看着她在车窗上的倒影,说:“我知道。”


    宋思听转过头来看他。


    收回视线,李牧迁接着道:“正因为我知道,所以我才会说,你现在做的毫无意义。”


    “事情发生的当年你选择逃避,现在过去了七年,这里的冬春都已经轮了好几轮。发现的、遗漏的、忘记的所有事情不会一直停在原地。”


    “曾经你没有找到真相,现在更不会,所以你这次回来毫无意义。”


    他声音浅浅淡淡,没什么情绪。


    如果不是因着车里就他们两人,宋思听甚至不会觉得他的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不过现在,听清楚他话中的意思,宋思听沉默片刻,问他:“你还在怪我吗?怪我当年不告而别。”


    “没有,”李牧迁说,“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李牧迁,”宋思听重新看向窗外,盯着玻璃窗上两人微微重叠的倒影,她开口,“那就不要干涉我的所有事情。”


    “现在,我们之间什么关系都不算是。”


    宋思听说-


    没有任何交流地到家。


    车子停在楼下,宋思听头也不回地下了车。


    李牧迁去车库停了车,落后她几分钟进了家门。


    方背手关上门,就能听见宋思听房间传来响动。


    静静走过去,李牧迁站在她房间门边,看着宋思听摊开原本立在地上的行李箱,正在一件件扯过来衣柜的衣服,一股脑地塞进去。


    感觉到他站在房间门口,宋思听头也没抬。


    将手边衣服草草理好,她站起身,绕过行李箱,见李牧迁还站在原地,宋思听伸手推他:“让一让。”


    李牧迁纹丝不动,问她:“去哪?”


    “去洗手间拿护肤品。”宋思听冷声回他。


    “我是问,收拾行李,要去哪?”


    “出去住,这几天谢谢你,往后就不打扰了。”


    说着,宋思听又推他一下,他还是没有动作。


    心里被不耐烦还有种种不知名的情绪塞满,宋思听抬眼,还没开口,李牧迁先她一步,说道:“你回去吧。”


    回去?回哪去?


    “回去南方,回去你来之前待的城市,”李牧迁看着她,镜片后的眸光泛出点冷意,“总之,离开鹤城。”


    “我说过,事情结束后我自然会走,不用你提醒。”


    “我是说,”李牧迁说,“明天。”


    “今晚没有车次和航班,所以最晚明天,明天,你离开这里,不要再回来了。”他神色认真,没有半点开玩笑,抑或者是赌气的态度。


    宋思听明白,他是在认真说这话。


    “我帮你定明天的机票,”李牧迁没有等她回答,抬起手腕看了看腕表,说道,“今晚,还是住在这里,行李现在收不收拾随你,既然要走,就走得彻底一点。”


    “李牧迁,我现在才发现,”宋思听被气笑,“你真的有病,而且病得不轻。”


    重重地推了他一下:“让开,我怎么样,留还是走,还用不到你给我做决定。”


    单手捉住她的手腕,李牧迁另只手打开手机,翻出订票软件,自顾自地道:“明早九点的飞机去安市可以吗,中间要在津市转机一趟,下午四点到。”


    用力挣扎了一下,宋思听的腕骨在他掌中箍出了红痕:“松开。”


    静静地看了她一眼,李牧迁松开手,退后半步:“今晚早点休息,明早我送你去机场。”


    “不需要,你要是不想看见我,我今晚就出去住,不用劳烦你忙前忙后。”宋思听揉揉有些疼的手腕,冷笑一声。


    “今晚还是住在这里。”李牧迁淡声拒绝。


    “为什么?”


    “……”


    李牧迁没有接话,他收回视线,将要转身离开。


    “站住,”伸手扯住他的领口,宋思听凑上前,隔着尺寸的距离,目光直直看向他眼底,“你不说,那我猜猜看。”


    说着,她抓紧李牧迁的衣领,没有任何前兆地,吻上他的唇。


    柔软,带着点凉意。


    呼吸几不可察地错乱一分,李牧迁微微垂眼,镜片压不住他眸中的一丝沉色。


    只一瞬,感受到他不经意间流露的一丝情绪,宋思听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重新看向他,宋思听眼中带着些嘲弄:“猜对了,你让我住进来,今晚又不肯让我走。”


    “……是想和我做吗?”她笑着问他。


    眼底却没有半点笑意。


    闭上眼睛顿了一秒,李牧迁重新睁开眼,面对宋思听这算是有些冒犯的话,他的情绪没有半分波动,淡声说了句:“晚安。”


    “……”


    任凭她气愤、不解、侮辱、歇斯底里……他总是这副样子——没什么情绪,冷静,理性,掌控着事情所有的节奏。


    像是冷血的看客,吝啬着自己的感情,好让自己随时抽身。


    “啪——”


    宋思听扬起手,扇了他


    一掌。


    这一下力道有些重,将其鼻梁上的细边眼镜带掉在地,李牧迁微微侧了侧脸。


    “一直以来,你其实没有变,”宋思听攥紧有些火辣的手掌,盯着他侧对着她,微垂的眉眼,缓缓说道,“自私、没有感情……我在你身上感觉不到爱,无论我在你面前如何失控,你永远这样。”


    “看来我当初离开你的选择是对的,”宋思听声音有些哽咽,她深吸气,泪水静静流过眼下,“我后悔和你在一起。”


    “是吗?”李牧迁蓦然轻笑了一声。


    他抬眼,回正视线,看向宋思听。


    缓缓走上前,李牧迁抬手,指尖即将触碰到她角泪水时,被宋思听偏过头避开。


    “宋思听,看着我。”


    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转头看来,李牧迁目光落在她微微发红的眼尾:“乖,说你刚才说的都是气话。”


    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他的手上。


    宋思听看着他暗得可怕的眸色,一字一顿开口:“还想让我再说一遍吗?我说,我后悔曾经和你……唔!”


    话音还未落下,下一秒,天旋地转,她整个身子落到床面。


    眼前被遮住一道阴影,宋思听被掐着脖子被迫着扬起头……


    他的吻带着从未见过的侵-略性质,落在她的唇上。


    第16章 第十五场雪咬出血。


    李牧迁身上若有似无的雪松气息带着灼热的温度,紧紧包裹着她。


    突如其来的吻,令宋思听下意识闭上眼睛。


    再睁开时,看见他近在咫尺的眼睫轻轻盖下,有着一丝颤抖,泄露着一丝情绪。


    她扬起手,试着把他推开,却在还未触碰到他身体的前一秒,就被他单手抓住。


    手指穿进她的指缝。


    李牧迁将她的双臂举过头顶,牢牢压在枕上。


    接着,吻得更深。


    呼吸被窃夺,再交织,相融。


    分不清彼此。


    她之前从未见过李牧迁这幅模样。


    印象中,过去的他无论是怎么样的情动,都是温柔细致的,带着些从容。


    现在……有种要将彼此的骨血拆分,再交融的掠夺意味。


    重重厮磨,再深入。


    宋思听被他逼急,齿关用力,咬在他唇上。


    直到舌尖尝到了血腥味。


    她明显感觉到李牧迁的动作一怔,宋思听松开口。


    唇上的温度褪去,李牧迁微微抬起身,垂着眼看她。


    眼中存着的泪水将视线模糊大半,宋思听同他对视,只能看见依稀的色块。


    黑的是他的发,他的双眸。


    白皙肤色上,唇角那一点血红分外显眼。


    正恍然间,唇上又落下一点力道。


    宋思听下意识瑟缩了一下,但没躲开。


    回过神来,发现是他的手指,压在她的唇上,轻轻拭去其上沾着的一点血。


    唇上那点水痕被缓缓擦去,他的指腹还停在上面。


    李牧迁的掌心贴在她的侧脸,指尖上沿,在她鬓边轻轻摩挲,带起她全身的颤粟。


    看着他时,宋思听眼角的泪顺着眼尾滑下,落在他的指尖。


    “哭什么?”李牧迁盯着眼泪落下的痕迹,半哑着声,目光停在自己手边,问她。


    宋思听有些无力地闭上眼:“我不知道。”


    “恨我吗,”他指尖力道放轻了许多,近乎羽毛轻拂,“还是怕我?”


    “都不是,”宋思听缓缓摇头,贴着他的掌根叹息,“我不知道。”


    她又重复道。


    松开手,李牧迁细细顺着她鬓边的发,没有说话。


    过半晌,宋思听平缓了呼吸,才睁开眼看他。


    见他唇边染上的血,和侧脸隐隐的指痕,宋思听抬手,轻轻抚上:“疼不疼?”


    李牧迁没说话。


    她的指尖若即若离,他的眸色暗了一瞬,接着缓缓抬手,掌心覆上她的手背。


    转而,轻轻扯下,变为十指相扣。


    他原先停在她唇上的指腹向下,捏着她的下巴,复又吻上。


    这次的力道不轻不重,轻柔地摩挲。


    没有挣扎,宋思听愣了一瞬,接着,顺着他的力配合着他。


    唇齿间带了点血腥味,随着吻的加深更加浓重。


    另只手在吻中转而蔓上他的后颈,宋思听将他往自己的方向再带了带。


    许久不见,即使彼此的心有些相离,但是身体记忆还是依旧契合。


    分不清是谁的温度,谁的呼吸……


    宋思听索性放弃思考,跟着他的节奏,他的动作。


    回过神时,她肩上一凉。


    褪去遮挡的肌肤露在空气里,有些冷,她往李牧迁怀里缩了缩。


    却见李牧迁蓦然,停了动作。


    接着,肩上感受到他指腹的温度,沿着一个轮廓描摹。


    “什么时候纹的?”


    李牧迁的目光停在视线中那个突兀的纹身上,问她。


    语调平平,听起来没什么情绪。


    宋思听回过神了,一瞬间,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


    热潮随着视线的清明缓缓褪去,她趴着枕上,微微弓起身:“忘了。”


    “是吗……”李牧迁低低喃着。


    他垂眼,看着指腹在纹身盖着的一处细细摩挲。


    ———那里原来盖着一道刀疤。


    长十五厘米,宽两厘米,很深,差点伤到内脏。


    当初医生说可能会留疤的时候,宋思听满不在乎,笑着对他说:“好啊,正好算做烙印,让我永远记得。”


    这道疤是一切的起点,或者说,是一切的终点。


    是宋思听过去与未来之间的鸿沟,是他和宋思听之间一切的羁绊消失的不可言说。


    水墨色的排线线条下,是她不愿面对,又被遮盖着的过去。


    久久凝视,又久久凝涩。


    李牧迁闭上眼,复又睁开。


    褪去所有的情绪,找回所有表象的理性和冷静。


    垂首,他轻吻上,她肩上蝴蝶的蝶羽:“对不起。”


    李牧迁轻声道。


    说完,拉好她褪到腰间的衣服,他静静地起身离开。


    听见渐远的脚步声,宋思听终于找回了所有的思绪。


    直到房门关上,世界安静。


    片刻,她坐起身,扯下肩上的外套,走到梳妆台前的镜子处。


    宋思听侧过身,看向镜子中的自己。


    冷白色的肩上,颈上,零零散散有着未消的暧昧红痕。再往下,是一大片的水墨色,勾勒出半扇蝴蝶的轮廓。


    羽翅的上下盖住半个肩,上端停在肩膀,下端延伸的蝶尾直到腰窝。


    纹身师技术很好,排线清晰,蝴蝶的形态逼真,蠢蠢欲动,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肌肤牢笼,破茧而出。


    反手抚上那蝶翼边缘,宋思听看着镜中自己,有些怔忪-


    上次拉着李牧迁去吃过一顿烤肉后,宋思听算是大致摸清了他的性格:吃软不吃硬。


    虽然闷是闷了点,但是要是有任何要求,只要不触及什么他自己的规则线,还是可以死缠烂打地从他那里获得。


    譬如一起去吃饭,譬如……其实宋思听还没想好。


    不过有了这个发现,算是给她无聊的补课生活增添了一丝趣味。


    虽然经过宋思听的强烈要求,外加她逼着李牧迁帮忙搭话后,宋拜山大手一挥,给她安排了固定的补课和休息周期,但一周也只有一天。


    所以剩下的六天,宋思听只能雷打不动地每天乖乖在客厅等着李牧迁过来上课。


    这样久了,她学会了在李牧迁身上找点乐子,将在他那里无意间发现的一些小癖好都记下来,之后再想办法打破。


    例如李牧迁有洁癖,总是随身带着消毒湿巾;有强迫症,书本试卷总是规规整整;对数字敏感,掐着点控制每种题的掌握时间……之类种种,记满了她一张纸。


    然后,每次上课的时候,她总会或多或少,在不经意间打乱他的习惯。


    类似于:打翻墨水,在他课本、笔记本上用各色荧光笔勾勾画画,角落上添几个简笔画……之类。


    又一次,李牧迁讲着讲着题,宋思听凑过去,用手撑着下巴看他。


    察觉到她的视线,李牧迁笔尖敲了两下本子,示意着:“看题。”


    宋思听没应,反而饶有兴味地又凑近了些:“哥哥,我问你一件事呗?”


    “先上课。”李牧迁头也抬,看着面前宋思听刚做完的解题步骤,他微


    微拧眉。


    瞥了一眼他视线落处,宋思听用手盖在题面,切断了他的目光。


    李牧迁抬眼看来,她就笑吟吟地同她对视:“你先回答我,你说了,我就学。”


    言下之意,不说不学。


    有些无奈地放下笔,李牧迁揉揉额角,问她:“什么事?”


    “我听说前两天是不是填志愿的时间啊。”宋思听说。


    “嗯,一天前。”李牧迁点点头。


    稍微顿一下,他又补充道:“上午。”


    “问完了吗?”


    “没呢,不是刚开了个头,”宋思听笑笑,面上带着好奇,“那哥哥你填了什么学校,什么专业啊?”


    “你的分是不是能去燕京?”她问道。


    “工大的动力工程及工程热物理,”他回答完她的前半句,过了片刻,又接上一句,“能去燕京。”


    作为一个从初中开始就对理科不怎么擅长的学渣来说,宋思听光是听这个专业名字就有些发懵:“这是……干嘛的?”


    看见李牧迁张口,她又伸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不用解释。”


    李牧迁哑然,淡淡地点点头。


    宋思听转而又将注意力转到他的后半段那句“能去燕京上。”


    想起来他在说专业前跟着的学校名字,宋思听有点疑惑:“那你为什么不去燕京啊?”


    虽然工大也是个顶尖大学,但是比起燕京那两所高校,到底还是落了一点。


    以李牧迁的实力,能去那里却选了个省内的学校,站在宋思听的角度来看,莫名地,对他有着一种微微的,恨铁不成钢的想法。


    “……离家近。”


    李牧迁沉默半晌,说。


    真是个朴素又无法辩驳的理由。


    不过也确实,工大就在隔壁市,离鹤城也就三个小时的车程,平日里想要往返也方便,但是要是因为这点就……


    宋思听这样想着,总觉得有些可惜。


    思索着,她又问道:“为什么想要离家近啊?”


    李牧迁没回答,收回视线,他又重新拿起笔,敲了敲桌子:“不早了,该接着上课了。”


    哦了一声,宋思听也知道有些事情要有度,毕竟是人家的私事,她问太多也不大好。


    收敛起思绪,她顺着笔尖方向看向题面。


    在她收回视线的下一秒,李牧迁抬眼,目光静静落在她侧侧颜。


    只一瞬,他便垂下眼,神色如常。


    第17章 第十六场雪“你是不是还喜欢我?”……


    夜色浓了许多,这个点,大多数人都已经睡了,窗外不见半个行人,只见冬夜下寂静无声的皑皑白雪。


    宋思听靠在窗台,指尖夹着一根点着的细烟。


    窗户大开着,夹着微微碎雪的风刮进窗边尺寸之地,带着直白的,刻骨的寒意。


    既然身上的纹身方才已经被李牧迁看见,她也没了什么遮掩的必要。


    没披外套,宋思听只穿一条吊带睡裙,手肘撑着窗台边沿,有些失神的看着窗外静默的东湖。


    四肢在冷风中失去知觉,思维也像是被冻住般,半晌,她只发着呆,不知自己在想什么。


    其实她应该想的事情有很多:譬如今天从周曼茹那里得知的林叔的尸检结果;譬如为什么李牧迁一直强硬地让她离开,是因为他们过去的不愉,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再譬如,今天她在病房里和周曼茹提及的,关于宋拜山的死亡细节。


    ——当初答应了林德飞要见面,确实是因为他和她说,要告知她关于宋拜山死亡的真正真相。


    但是七年前,那个时候,她处于生死冲击下,处于迷茫中。大概是大脑的自我保护所作用的结果,当时发生的任何事情宋思听都有些记不大清。


    她的记忆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雾,模模糊糊,看不见全部的细节。


    以至于当时在案发之后,她用尽全力回想,也找不到任何为自己开罪的证据。


    今天在病房突然同周曼茹说起的这事,也是时隔那么多年后,她在回到鹤城的火车上想起来的。


    时间越久,记忆越清晰,渐渐脱离了当时的心境,站在局外人的角度看,依稀能找到一些自己当时遗忘的事情。


    但也只是一些。


    毕竟就连宋思听自己也拿捏不准:她的回忆中,到底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她脑中为了自我保护虚构出来的假象。


    不过用来哄哄周曼茹,倒是足够了。


    想着想着,指尖的烟灰烧了一大截,终是不堪重负地掉落在窗台。


    宋思听回神,向下瞥了一眼,抬起手,正打算掐灭,身后却蓦然接近一道暖意。


    肩膀上越过一只手,轻轻把窗户关上,扣好窗扣。


    顺着停在窗框边沿的手指回身看去,李牧迁穿一身棉质黑色家居服站在她身后。


    他应该刚洗完澡,额前碎发虽然干爽,但身上还带着微微的水汽,和他的体温一起,将宋思听虚虚拢在怀里。


    “别吹风,外面冷。”他垂眸,看着她道。


    没开灯的室内,用以视物的光线只有窗外的路灯灯源,隔了些距离,又穿过一层玻璃,照到他脸上,映出细碎的光影。


    宋思听看着他分不清神色的双眸,静默良久。


    “好。”


    她说着,将指尖的烧完的烟掐灭在窗台。


    缓缓上前一步,她伸手,双臂环住李牧迁的腰,将自己埋进他怀中。


    体温隔着薄薄衣物过渡,他热她冷,停在原地,最后融合成相似的温度。


    “聊聊吗?”


    她问。


    “……好。”


    得到回答,宋思听想起方才就在脑中组织好的说辞。


    她松开他,开口问道:“我想知道,为什么你一直在劝我不要再查这件案子了。”


    宋思听知道,要把事情好好说清楚,势必需要点时间。


    “以及,为什么那么急迫地想要让我离开鹤城,”她缓缓走到沙发边坐下,冲站在影子里的他说,“李牧迁,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你在瞒着我什么?”


    方才经过争吵,不愉,纠缠,一些想问的,想说的,疑惑的,都没有什么机会诉诸于口。


    如今情绪冷下来,宋思听开始思考关于这几天,关于李牧迁。


    不打算做些铺垫浪费时间,她索性就趁着这个机会,打开天窗说亮话。


    话音落下,李牧迁没有立马回答。


    他抬步走来,挨着她坐下,两人之间距离不远不近。


    “怕你有危险。”


    黑暗中,他沉默一瞬,淡声开口道。


    宋思听顺着声音看过去,视线里,他的轮廓模糊,衬得言语更加清晰。


    “只是这样?”宋思听问他。


    “你应该也有察觉。”他这样说。


    “……”


    其实触及到危险这两个字眼,宋思听心尖疑惑就消了大半。


    ——来之前,她就已经猜出来,这件案子,或许就是某个人给她设的陷阱,引她回来。


    当年,林德飞在与她会面后失踪,她背负了一个杀人犯的嫌疑,最后却洗脱嫌疑离开。


    现在,林德飞重新出现,尸体出现在市中心的人工湖,发现时有不少人围观。


    其表象的背后究竟藏着什么,就很值得玩味,很难不让人多想。


    毕竟林德飞失踪这些年一直没有任何踪迹,突然出现在鹤城,也没有任何的预兆。


    凭空消失又凭空出现,背后没有推手帮忙,宋思听是不信的。


    失踪后,他的证件就登记在册。


    如果林德飞要去任何的地方,坐车、住店、租房,都需要证件,但是这些年,却没有任何的记录。


    而且林德飞是最近才身亡,这些年,既然他还活着,那为什么不回来?是有什么顾虑?还是有着什么不能出现的原因?


    这些种种,结合一起来看,宋思听发现:可能林德飞这


    件事的背后,还有一个人。


    一个她看不见的人,一个想要让她出现的人,一个打算置她于死地的人。


    她能想到这些,那么同样知道这些事情的李牧迁自然也能想到。


    他的担心不算多余。


    但是……


    有些疲惫地收回视线,宋思听枕在沙发靠枕上,唤他:“李牧迁。”


    “嗯。”李牧迁应声。


    “我清楚你的担心和顾虑,但正如你所说的,我在回来之前,就知道这件事会有危险……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她看着头顶与闭眼无差的黑暗,说道,“我要回来,要走要留,都是我自己要走的路,你没有理由干涉我。”


    闭上眼睛,她叹声,轻轻喃道:“我们之间早就没有什么关系了。”


    “嗯,”李牧迁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他说,“我知道。”


    他没再说话,无尽的沉默让宋思听有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的感觉。


    啧了一声。


    宋思听莫名有些烦躁,坐起身看他。


    衣服在沙发布料上摩擦,发出细微声响,李牧迁循声看来。


    手心撑上身下的沙发坐垫,宋思听倾身凑近:“你知道?既然你知道,那你刚才吻我,是因为什么?”


    说话的同时,她盯着他隐在夜色里的双眼,视线不移。


    接着,没等李牧迁回答,她又开口,问他:“你是不是还喜欢我?”


    李牧迁指尖微微颤了一瞬,没有动作。他的目光停在宋思听的双眼,静静同她对视。


    “对不起,”他沉默良久,“是我过界。”


    他说:“你的事情我不会再多过问,但如果你还打算留在鹤城继续查,最好的话,可以接着住我这里。起码我能知道你是安全的……”


    “李牧迁,”宋思听打断他,“我问的不是这个。”


    李牧迁淡哂,住了口。


    静静移开目光,看着面前的一片黑,他说:“重要吗?”


    “如果我回答是,你会怎么做?如果我回答不是的话,你的做法又会不一样吗?”


    他问道。


    这次换宋思听哑然。


    气氛一时凝涩。


    好半晌,宋思听说:“都一样,结果都是我离开。”


    “但是,如果你还喜欢我,我们可以在这个冬天互相取暖,相互温存。等事情结束,再好好分别,然后,我们或许就永远不会再见了。”


    回来的路上,宋思听其实考虑了很多的事情。


    年少时还不算太沉稳,遇见事情总是想逃避。


    当时事件发生,她不告而别,拉黑且删掉了李牧迁的所有联系方式南下,连声再见都没来得及说。


    因为离开总觉亏欠,所以她想着,趁这次机会好好弥补。


    但是七年过去,漫长的时间让心事更难说,沉默更沉默。


    当初没有说的对不起,没有好好说的再见,现在要是陡然提起,也徒生尴尬。


    所以宋思听希望,回来时看见的李牧迁,要么是恨她的,要么是将她淡忘了的。


    虽然自私,但是如果他这样做,或许能让她心中的负罪感减轻一些。


    但是李牧迁没有。


    他眸中的情绪、他缠过来的围巾、他躲开的那个吻……


    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宋思听,他还喜欢她。


    但她没法回应,因为两人没有以后。


    ——错位了七年,他们都在各自的人生轨迹下渐行渐远,安身立命。


    他在鹤城,她在南方,相距大半个国土,两千多公里。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相遇,哪有那么多的重逢。更多的是互相错身,然后渐行渐远。


    即使有幸相见,时间终究会改变彼此,使相见不复相见,然后,互相泯于人海。


    大家都这样,他们也一样。


    宋思听是这样想的。


    看着他的沉默,她说:“李牧迁,如果你还对我有点感情,我们可以趁着这段时间,为这段感情画上个句号,但是再多的,我没法承诺你,因为这是我们最后一次重逢。”


    她的人生后半段,都会是被风吹落的树叶。


    离开枝干,在空中漂浮、翻滚、颤抖,最终苍老枯黄,在某一天,某一处,无奈地委顿余地。


    说完,宋思听张张口,还欲解释些什么,但终是叹了口气,有些无力的苍白。


    “算了。”说着,她站起身,将要转身回房,却被揽着腰带进怀抱。


    李牧迁在她身后静静地拥住她。


    额头抵上她的肩颈,他颔首,低声道:“会有的。”


    会有什么?


    宋思听愣了一瞬,刚想转身,他却蓦然松开手。


    后退一步,李牧迁对上她回看过来的视线,神色如常。


    “不早了,睡吧。”


    他转身回房。


    第18章 第一层锈撤案了。(捉虫,小修,增3……


    第二天是周末,李牧迁没课。


    但是宋思听上午醒来的时候,没在家看见他的人影。


    他房间门开着,一丝不苟的床铺上没有任何褶皱。


    留着通风的窗户开了一条小缝,这个时候,屋内已经盈满了冷意。


    看情况,估计人应该出门挺久的了。


    站在门口看了一眼,宋思听被冷风激得醒了神。


    思考一瞬,她抱着胳膊走进他屋子,去窗前关了窗。


    ——挺冷的。


    窗扣合上,感觉到室温渐渐回暖,差不多的场景,让宋思听莫名想起了昨晚。


    昨晚,她和李牧迁聊过之后,按理说互相说清了一些东西,相处能够自在一点。


    但是宋思听不知道为何,在回到自己房间之后,总感觉心里堵得慌。


    因为什么她暂且不知,但是今早起床之前,她下意识是不想看见李牧迁的。


    不知道要用什么心态去面对。


    现在他不在家,正好给了宋思听一些心理缓冲的机会。


    这样想着,宋思听叹了口气。


    但躲着也不是个办法,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归还是要面对。


    所以,昨晚她除了胡思乱想之外,还在考虑着,要不要搬出去住。


    但现在要找个立马能搬走的合适住处也有点麻烦,暂时只能搁置。


    这样想着,宋思听收回思绪。


    刚想转身时,她目光下意识沿着窗户向外瞥了一眼……却发现有点不太对劲。


    上前两步,凑近了些许。


    宋思听眯起眼睛,仔细看着窗外不远处东湖的方向。


    ……总感觉,好像少了些什么。


    脑中回忆着这几天记忆中的东湖,宋思听同眼前景象一一对比着。


    最后,将目光落在湖面上,她心中咯噔一声——那几根柱子没了。


    原本,发现林德飞尸体的那一片,是被几根铁柱和荧黄色封条围住的。


    一是因为冰层才开采过,新结的冰薄,谨防人落水。


    二就是为了保护现场。


    毕竟现在案子还没结束,为了避免一些还未发现的线索被破坏,这几天,那里都用封条围着。


    前几天虽然因为大风,柱子倒了几根。虽没有及时扶起,但到底还在原地。


    但现在去看,柱子是确确实实消失不见。


    发现了这点,宋思听下意识拧眉。


    肯定不是旁人捡走的,毕竟现在没多少人往东湖上走。


    再加上封条是警局设的,寻常人也没这个胆子敢去私自拆封。


    那就只剩警局自己收走。


    可是……因为什么?


    勘探完了?还是发现了什么新线索?


    肯定事出有因,而无论是哪一个,对案件来说,或许都是一个重大的进展和突破。


    这样想着,宋思听缓缓收回视线。


    看来有必要再去警局一趟-


    “张队,”警员拿着一叠资料,敲敲门进来,“这是整理好的卷宗,您过目一下。”


    张裘靠在椅背上,手揉着眉心晃神。


    见他没吭声,警员把资料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提醒着又叫了他一声:“张队?”


    “嗯,放着吧先,我待会看。”


    张裘回过神,嗯了一声,坐直身体点点头。


    看着摆在自己目前的资料,张裘叹了口气  。


    拧眉拿起资料最上方的一张纸看了一眼。


    “你说,这个周曼茹怎么想的……”那张纸是尸检报告,张裘盯着上面的墨字喃喃道。


    看着看着,他撂下纸张重新靠回椅背。


    余光瞥见还定在原地的警员,张裘问他:“大概没什么问题,就这样吧……还有什么事吗?”


    “有的,”警员应声,提起另一件事,“那位宋小姐,宋思听……现在在接警室。”


    “她来做什么?”


    “问林德飞的这件案子。”


    张裘不甚在意地点点头,收回视线思考了一瞬,他说:“如实告诉她吧,结案了。”


    “……”


    “结案?”


    宋思听坐在接待椅上,听着警员的话,有些不确定地重复一遍。


    接待处的警员见她起疑,耐心解释道:“是的,死者的亲属昨天提交了关键证据并且撤案,现在案子以自杀作结。”


    “自杀吗?”宋思听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见那警员说的关键性证据,她拧眉问道,“什么证据?”


    “这个……”警员一时凝语,有些犹豫,思索着能不能告诉她。


    “遗书,”他身后,自动门开启关闭,张裘走出来。看着宋思听,他对她道,“并且确认了是林德飞本人字迹。”


    “张队。”警员听见他的声音,站起身问好,让出座椅。


    看着宋思听,张裘视线未移,拍拍警员的肩示意他坐着。


    张裘接着道:“周曼茹昨天将证据提交后撤案,这件案子以自杀作结。确认了与宋小姐你无关,你是清白的……从前是,现在也是。”


    自从上次宋思听过来,在聊天末尾扔下那么一句话后。


    张裘越想着,越觉得心里有些不太好受。


    作为一个秉公执法的办案人员,被人这样说诬陷了自己的清白,任谁都不会乐意。


    如今知道她过来,想着这件案子的结果,张裘借此机会向她澄清。


    看吧,我们不会错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哪知宋思听并未关注这点,她站起身,与张裘平视。


    问道:“那这些年,林德飞去了哪里,当初又是怎么一回事,还有……”


    说着说着,剩下的话被张裘抬手打断。


    “宋小姐,是这样的。”


    张裘沉默片刻,组织了一下语言,才接着道,“林德飞没有在遗书中说明关于这几年的近况,我们也不得而知。”


    话音落下,就见宋思听有些不赞同地张了张口。


    知道她想说什么,张裘提前把话堵死:“虽然七年前的1225案和这件案子有关联,但是这两起是独立案件。”


    “如今家属提交证据申请撤案,我们这边也已经确认了林德飞自杀身亡,那么这件案子确实是可以告一段落。”


    “至于他失踪的这些年的具体情况……严格意义上来说,和这件案子没有直接必要联系。”


    他这样说着。


    但是张裘心中,其实和宋思听怀揣着同样的疑惑:


    失踪七年的人重新出现,再在湖中自杀,因为什么?为了什么?这七年间,他又在哪?


    但是没有时间给他慢慢去查了。


    这起案子顶着来自上面的压力,要求尽快查明真相结案。


    所以警局的领导也是成天地催,如今得到结果,自然是越快结案越好。


    而且警局警备力量不是很足。


    除了这起案子,每天还有大大小小的别的案子等着处理,自然不可能一直拖着这块硬骨头去慢慢啃。


    即使还有些疑点没有破解,但是既然真相已经查明,那就要暂时告一段落,去忙别的事情。


    这样想着,张裘也用着这个理由去劝宋思听:“既然结果出来了,还宋小姐一个清白,宋小姐也可以放下心来。”


    “好好调整情绪,接着工作生活,不要被这些影响心情。”


    宋思听默然。


    半晌,在张裘的注视下,点了点头。


    见她没有多说什么,张裘松了口气。


    向外走几步,他推开警局大门:“那我送宋小姐出去。”


    “不用了。”宋思听闷声道。


    她站起身,将手边因为暖气过热而脱下来的羽绒服重新穿上。


    戴上手套前,她想到了什么,从口袋中摸出一张纸片:“在这之后,如果张警官还有什么关于案子的发现的话,可以给我打电话联络。”


    说着,她把一张写着自己电话的纸条递给张裘。


    拢了拢身上外套,宋思听说:“我还是倾向于这件案子没有结束,或许张警官也同样这样认为。”


    张裘接过纸条,摊在手心看了一眼。


    没说话。


    宋思听收回目光,与张裘错身,出了门。


    迎着风深吸一口气,调整了呼吸。


    她沿着街道慢慢走着,脑中越想越觉着不对劲。


    遗书?


    昨天怎么没听周曼茹提过?


    而且,张裘说了,周曼茹是在昨天提交的证据和撤案申请,算上受理和检验的时间,肯定是白天。


    她是昨晚见到的周曼茹。


    也就是说,当时周曼茹已经递交了证据,但是周曼茹却没有提及任何相关。


    这是为什么?


    想着想着,宋思听思绪有点乱。


    停在原地,她掏出手机,翻出和林冉的聊天框。


    思索片刻,她还是给她发去了消息:「你和周姨在家吗?她身体怎么样?」


    林冉那边秒回。


    仿佛就等着她发消息过来一样,在宋思听消息发出的后两秒,对话框弹出:


    「在家,我们昨晚做完检查拿完药就回来了,我妈她没什么大碍。」


    「没什么大碍就好。」


    宋思听敲完这句话发出。


    盯着手机屏幕,她正犹豫着怎么开口。


    那边,林冉的消息再次发过来:「小宋姐,你要过来看看吗?」


    想什么来什么。


    宋思听看着信息,微微挑了挑眉,回:「好,托我和周姨问声好,我现在过去。」


    「好。」


    回复了最后一个字,周曼茹坐在沙发上关掉手机。


    敛起眸中情绪,她刚想起身,想起了什么,又把手机解锁。


    点进去微信界面,周曼茹把方才和宋思听的聊天记录清空,并且切掉微信后台。


    面上重回淡然,周曼茹将手机熄屏起身。


    端着茶几上切好的果盘,她走到林冉房间门前,轻轻推开门,走进去。


    “做完题了吗?”将果盘放在书桌一角,周曼茹站在她身后,俯身看着桌子上摊开的习题册。


    林冉坐在桌前,拿着草稿本演算,头也不抬:“还有几题。”


    “你是不是饿了,你想吃啥,我写完作业去买。”


    周曼茹直起身,摇摇头:“不用了,你先写作业。”


    “知道了妈,”林冉随口回道,“那你先出去吧,你这一会进来一次的,有点打扰我。”


    周曼茹站在她身后,声音淡淡的:“这不是看看你学得怎么样嘛。”


    “那好,我不打扰你了,你好好学习。”


    说着,她笑笑,退到门边。


    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奋笔疾书的林冉,周曼茹向旁侧了侧身。


    借着身体的遮挡,她把之前偷偷从林冉房间带出来的手机放到原先床头柜的位置。


    手机盖在平面,没什么磕碰,动作很轻。


    没发出一点声音。


    第19章 第二层锈人生就这样蹉跎着,直到尽头……


    因为昨天已经和林冉来过一次,知道了周曼茹家的所在地。


    宋思听收了手机后,就从警局门口打了个车直奔她家小区。


    车子在小区门口停下。


    下车之后,宋思听念着去别人家做客不能空手的基本礼仪,绕去隔壁水果店打包了一个果篮,另提了一箱牛奶。


    拎着伴手礼,刚走到周曼茹家楼下不远,就远远看见单元楼楼下


    站着一个人。


    眯起眼仔细辨认着,赫然就是周曼茹。


    她穿着一身臃肿棉衣,手套帽子围巾一个不落,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如果不是对她的身形有个大致印象,宋思听一时间还真认不出来。


    站在原地看了她几眼,宋思听的目光落向她身后。


    林冉不在。


    楼下就只有周曼茹一个人。


    意识到这点,宋思听心下起疑。


    但是顾不得多想,那边,周曼茹扭头看见了她,抬步向着她这边走来。


    宋思听迎上去,问了声好:“周姨。”


    周曼茹点点头,目光在她提着东西的手上停了一瞬。


    “换个地方说。”她说着,领着宋思听向单元楼的另一处走。


    宋思听盯着她的背影,压下满腹的疑问,提着东西默不作声地跟上。


    周曼茹领着她来到小区的绿化凉亭。


    夏天的时候这里常见来下棋唠嗑的老头老太。但现在是冬天,路面和凉亭的石凳上还有着积雪。


    因此,周遭空无一人。


    是个说事的好地方。


    “既然你会过来找我,应该已经从张警官那里得知了我撤案的消息,对不对?”周曼茹看着她,道。


    宋思听看着她困在帽檐和口罩之间的双眼,盯了半晌,没说话,点点头。


    被她探究的视线看着,周曼茹神色未变,得到宋思听肯定的答复后,她接着开口:“没错,我撤案了,我们家老林确实是自杀死的……”


    “之前,是我错怪了你,这些年,你不好过,错全在我,所以……”说着,周曼茹没有任何预兆地跪下,冲着宋思听的方向,直愣愣的,“我也没什么脸面求你原谅我,但是我今天就是想聊表一下我的心意,无论你是否能够原谅我,这也是我的诚意。”


    宋思听在她跪下时便快速向旁闪了一步,站到了她的侧边。


    沉默地听完周曼茹这一大串话,她忍不住拧眉。


    “周姨,你这一跪,我可受不起,”宋思听说着,上前几步,将手上提着的东西放到石桌上,转而去伸手扶她,“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我来找你,也不是为了向你讨一个公道。”


    她说着,手上使力,将周曼茹从地上拉起。


    为她拍了拍腿上沾着的雪粒子,宋思听目光重新落向周曼茹的双眼。


    看着她道:“现在外面冷,周姨,你身体受不住,咱俩也别玩虚的,长话短说。”


    周曼茹掩在口罩下的唇抿了抿,有些不自然地从她手中抽回手:“我……”


    一句话刚开了个头,便被宋思听沉声打断:“周姨,我这次过来,主要是想知道,那封遗书,是怎么一回事?以及,周姨你是真的确定了林叔他就是自杀身亡了吗?他这些年去了哪里,你又知道吗?”


    她这一句话下来,一共三个问题,个个都让周曼茹有些语塞。


    在宋思听直白探究的目光中怔了好一会,周曼茹才如梦初醒般开了口:“遗书,我交给警察了,不在我手中。”


    “那遗书上面的内容您肯定是看过的,”宋思听料到她会这么说,在周曼茹话音落下时,她便道,“上面写了什么?”


    “或者说,林叔在上面写的,他自杀的原因,是什么?”


    知道自己现在有些咄咄逼人,但是宋思听管不了那么多。


    眼见这个影响自己后半生的案件真相就在眼前,她压根就冷静不了。


    回来之前,她猜想过很多种可能,关于林叔的失踪、出现、死亡……这些行动连起来,无论怎么看,都是疑窦重重。


    其背后的真相,或许灰暗,或许复杂,或许有什么她看不见的阴谋,或许还要再涉及案件发生的前几年,她爹宋拜山死亡一事……


    各种猜想。


    脑中的全部思绪此时此刻都被种种可能占据,宋思听盯着周曼茹的双眼,觉得等她开口回答的这几秒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亭子没有挡风,时不时有冬风夹带着点雪粒子扑在脸上。


    宋思听管不了那么多,任凭四肢麻木着,站在寒风中同周曼茹僵持。


    良久,周曼茹似乎是败下阵来。


    她叹了口气:“你爹的厂子倒闭时,欠了员工一屁股债,我们家用来还房贷的钱也在里面。”


    蓦然听周曼茹说起这事,宋思听一时有些怔忪。


    面上未显,她点点头,示意自己正在听。


    周曼茹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目光放空在周近一点,似是喃喃自语道:“当时,老林他刚买了原本我们在附小的那套房子,留着给林冉当学区房用。”


    “但我们也是普通家庭,找银行申请了房贷,一家老小,就希望老林能稳定工作下去,好用每月的工钱还贷……”


    宋思听对这事有印象。


    因为林德飞算是宋拜山的老朋友了,当初他和宋拜山年轻的时候在同一个国营厂子的车间工作,就是那个时候认识的。


    后来国营厂子撤走,宋拜山自己开个民营小厂,其中的合伙人就有林德飞。


    那个时候,她爹和几个一起开厂子的人关系都特别铁,下班之后还经常聚在一起喝酒侃大山之类。


    而宋思听就在她爹时不时的吹嘘中知道了这事。


    毕竟宋拜山正值壮年,除了自己飞黄腾达外,还带着几个朋友一起发财,这不,其中一个朋友还早早买了地段那么好的房子……


    有几个能不得意的。


    但是宋拜山也不会拿这事出去显摆,炫耀也只在自家姑娘面前说说得了。


    所以宋思听作为他的树洞,当时听了不少的关于他厂子里的消息。


    例如,谁谁谁家里生小孩了,谁谁谁家里遇到点困难,谁谁谁儿子要结婚了……之类的。


    他这个做老板的也敞亮,知道这些消息也是能祝福就祝福,能帮就帮,倒也没在旁人那里落个闲话。


    回忆起过去的事情,关于她爹宋拜山的事情,宋思听数个三天三夜也数不完。


    现在周曼茹陡然提起过去她爹的厂子,不得不让宋思听提起十二分的注意力。


    之前林德飞约她出去,说是要告诉她,关于她爹的事。


    现在周曼茹同她说林德飞的遗书内容,也间接地提起了宋拜山。


    想到这里,宋思听呼吸一滞——说不定真的如当时林德飞所说,宋拜山的死,或许另有隐情。


    没有给她再深想的时间,周曼茹接着道:“但是你爹的厂子倒了之后,老林失去了工作。他这个年纪,也只会干些力活。当时你也知道鹤城这经济状况,那些厂子大的小的,倒的倒、跑的跑,就业机会紧张,老林也就失业了。”


    失业下岗、本应到手的工资也没拿到手,还背负着那么重的房贷压力……


    林德飞全城各地跑了个遍,才堪堪找到个运货的活计。每天工作时间加长,活多且重,辛苦不说,工资也没多少。


    想到这里,周曼茹眼眶有些红,她压下喉间涩然,接着道:“他也是个没用且怕事的,那天和你见面后,借着这个机会,抛妻弃女跑了……”


    根据遗书上林德飞的自述,这些年来,他换了无数的工作,妄图着做出一些成果,但是凭他的年龄和实力,渐渐的,被社会抛弃,与社会脱节。


    别说飞黄腾达逆袭归来了,最近几年,林德飞连自己的吃穿都保证不了,常常有上顿没下顿的。


    再加上住的地方一直不固定,他这几年,可谓是在外面过了好几年的苦日子。


    人生就这样蹉跎着,没有尽头。


    直到某天,他幡然醒悟。


    想起自己和鹤城的妻女,想起自己的这些年的落魄,林德飞更没有胆子回来。


    但是不回来,他在外面也活不下去。


    生活上的不如意压


    垮了林德飞。


    于是,在一个深夜,他重新回到鹤城,给原先的家门口信箱塞了一封遗书后,林德飞用石头砸开冰面,投湖自尽。


    ——这就是全部的真相,周曼茹如是说着。


    没有诡计、并不复杂、非常直白、非常俗套,只是一个失意的中老年男人的失败后半生。


    宋思听听完,久久没有说话。


    该用什么言语来描述她心中所想呢?


    失望?讽刺?怨恨?空白?


    宋思听不清楚。


    过了好半晌,她才缓缓找回自己的声音。但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周曼茹见她这样,也随着沉默。


    冷风越来越刺人,刮在面上,连带着感觉有千万根针直往脑子里钻。


    揉着额角,宋思听在努力找寻周曼茹这番话里的漏洞。


    她还是不愿意相信,肯定有什么编造拙劣的地方。


    再脑中又回想了一遍,宋思听却发现,处处都是漏洞。任何一点拿出来,就能合理怀疑周曼茹说的是不是真话。


    但同时,任何一点拿出来,也没法子辩驳它就一定是被证实的假话。


    一时陷入两难。


    见宋思听久久无言,周曼茹看看时间,道:“不早了,我出来得有些久,林冉该下来找我了。”


    她看着逐渐回神的宋思听,对她说:“给你发消息的是我,不是林冉。林冉不知道她爸自杀的这件事,我也不想让她知道,可能会影响她的心情,她毕竟还要高考……所以,请宋小姐之后就不要在林冉面前提起这件事了。”


    宋思听看着她,沉默地点点头。


    “多谢,”说着,周曼茹转身,将要离开。蓦然想到了什么,她扭过头来,目光扫向石桌上的果篮和牛奶,“你的这些东西,为了避免林冉猜到什么,我就不收了。”


    听她说着,宋思听也看向手边的果篮。


    等她再将视线转回时,周曼茹已经出了凉亭,往自己单元楼的方向迈步走远了-


    小区外,街道上的一流停车位上,停着一辆不怎么起眼的黑色宝马。


    车子熄火有一段时间了,车内渐渐渗入外面的冷空气,车内温度不算高。


    李牧迁将副驾驶的外套拿起来穿好,扣扣子的同时,视线不离倒车镜。


    镜中,正巧是能照见小区大门的景象,能将进出来往的人看得十分清楚。


    李牧迁目光淡淡,一个个扫过小区门口的那些脸,等着他要找的人出现。


    不知道过了多久。


    一道身影从小区大门缓慢走出,身形高挑纤细,很眼熟。


    手指不动声色地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眼镜,李牧迁的目光有点凉。


    他拧眉,拿过手机,找出一个电话号码,发消息问:「宋思听是什么时候进去的小区?」


    等了几分,那边没回。


    李牧迁关掉手机,视线又落向倒车镜。


    看着镜中越来越近的宋思听的身影,他手指一下一下闲闲敲着方向盘。


    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宋思听是在没有出小区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脊骨发毛,感觉有千万只蚂蚁在爬,有种被偷窥的错觉。


    刚开始,她以为是自己内心太过紧绷导致自己想得太多。


    但当宋思听走出几步时,这种不适的感觉如影随形,好似真的有什么人,在暗处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雪地靴踩在未化雪的地面,咯吱咯吱地响。


    宋思听心口紧紧提起,面上未显,她提着手上的果篮牛奶,状似随意地,缓缓放慢了脚步。


    同时,提起千万分的注意力,仔细听着。


    ——一道踩雪声也逐渐放慢,落后她的脚步声几拍。


    很像是发现她走慢了后,刻意跟着放慢一样。


    真的有人在跟着她。


    是谁?周曼茹?林冉?


    宋思听心里咯噔一声,脑中飞快地过了一遍可能的人名。


    同时脚下步伐再次放缓,不紧不慢地向小区门口走。


    门口保安亭附近有个倒车圆镜,宋思听走过去的时候飞快地向上瞥了一眼。


    她的身后却空无一人。


    拧起眉,一种危险的感觉渐渐从心头蔓延。


    听见声音,却没有看见人影。


    可能是她想多了,也可能是……身后那人怕被她发现,正躲着她。


    如果是前者还好,但要是后者的话,那人到底要做些什么?


    是只是单纯地跟着她,妄图从她的行动中发现什么?还是……另有行动?


    微微压着视线,宋思听小心地左右查看了一下周遭的环境。


    现在就在小区的大门附近,她还没出小区。


    为了方便住户进出,这里视野开阔。且保安亭就在左近,万一遇见了什么事情,还有保安看着,倒是不会担心那人会有什么动作。


    可马上出去后,到公交车站的那一段路,要穿过一条僻静林荫道。那个地方车少,行人也少。


    有点危险。


    拧眉思索着可能出现的状况以及,宋思听为避免被身后的人发现什么异状。


    即使将步子压得再慢,也还是走出了小区大门。


    余光瞥着保安室,她将果篮换个手提,空出一只手摸出手机,借着看时间的动作打开摄像头。


    手机屏幕现出她的半张脸,和她左侧身后的路来。


    就见她站定后几秒不到的时间内,一道细细长长的影子自取景框外延伸进来。


    是道人影,正在缓缓挪动。


    方向向着大门,她的位置。


    有些紧张地屏住呼吸,宋思听凝神看着那道影子。


    不敢回头,她只能借着屏幕辨认着那道影子被拉长变形的大致轮廓。


    依稀是个高高瘦瘦的人,没看见长发,是个男的?


    正想着,那人也缓缓走进取景框内。


    身型和她判断的差不多,穿着很朴素的黑色基础款外套,扔人群中分辨不出来特征的那种。


    是个男人。


    他头上戴着帽子,压低的帽檐结结实实挡住了脸部的轮廓。宋思听分辨不出来到底是谁。


    但能确认一点,绝对是她没有见过的人。


    起码不是与现在和过去案件相关的什么人物。


    这样想着,宋思听心中更觉蹊跷。


    悄摸摸按下拍照键,在那人没发现什么异状之前拍了一张模糊照片,宋思听控着时间收了手机。


    不能停留太久,为了避免被那人发现她有所察觉,宋思听必须要接着动作。


    可是……向哪走?


    站在原地,宋思听面上虽然镇静,手心却冒了一层冷汗。


    她现在不知道那男人的目的,也就不知道他到底会不会对她有所威胁。


    如果没有倒是还好,但要是真的想有什么动作的话……如今大冬天的,在衣服穿得一比一个厚的情况下,宋思听不敢拿自己的安全去赌他身上携没携带什么刀具。


    听着脚步声渐近,宋思听迈开步子,沿着路向前方慢慢走着。


    一步一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细悬着的线上。


    观察着四周,宋思听有些急切地寻找着什么可以躲身的地方。


    道路两旁倒是依稀停着几辆车,但是这条单行道处于林荫路间,来往人群不多,现在门口更是冷冷清清的,只可见两三个来往行人。


    现在倒也还好,但是马上要是转个弯,就会到一条人行道,估计更不会有什么人。


    如果要动手,那里就是一个绝佳地点。


    算着步子,宋思听捏紧了手中的提手。


    现在路旁的积雪都被扫走,干燥的地面上,脚步声几近于无,她无法判断身后的人和自己的距离。


    身后的人还在吗?走了?还是没走?


    这种未知的恐惧让她感觉到不安。


    看着前方的弯道,宋思听脑中思绪不住盘旋。


    与其走到前


    方,在不清楚对方有没有威胁的情况下将自己陷入危险之中,还不如现在直接和那人谈判,问问他到底想干嘛。


    起码现在周遭环境还算安全。


    这样想着,她蓦然,停住脚步。


    在站定的时候,宋思听听见了,自己的身后,一道细微的脚步声渐近。


    他还跟着她,并且,在她停下的时候,接着上前。


    宋思听后心霎时间感觉一阵寒凉,心尖绷紧成一根细线。


    她缓缓转着身……


    “嘀——”


    汽车鸣笛声从周近的地方传来,这突如其来的声响让宋思听停住了动作。


    她愣了一瞬,下意识向着车笛响起的方向看去。


    就见对面斜侧停车道上停着一辆眼熟的黑色宝马。


    这不是,李牧迁……


    她心中正想着。


    下一秒,对着她这侧的驾驶座车窗缓缓落下,李牧迁一手搭着方向盘,掌心虚虚按在鸣笛键上。


    他视线瞥过来,眸色淡淡。


    两人目光对上,他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她的身后,旋即,视线又落回到宋思听身上。


    对上她有些探究的目光,李牧迁又按了一声车笛,唤回她的思绪。


    “上车。”他对她说道。


    第20章 第三层锈一人从车底钻出。


    宋思听回过神来,没有急着动作,她向自己身后看了几眼,视线四下搜寻着,却见路上空无一人。


    那个原本跟着她的人消失不见了。


    但也或许,压根没人跟着她,只是她多疑。


    这样想着,宋思听默默收回视线。


    “你怎么在这?”她走到李牧迁的车前,问道。


    见她拉开副驾,李牧迁默默把车窗重新升上去:“中午有个聚餐,在这附近。”


    “在哪?”宋思听紧接着问。


    李牧迁报了个家常菜的饭店的店名。


    老字号了,宋思听有点印象,确实是在这附近,离得很近。


    没有细究,她点头,视线越过李牧迁的肩侧,看向他那边的窗外:“刚才你有没有看见,我身后跟着一个人?”


    随着她的视线看去,李牧迁的目光顿在窗外一点。


    只一瞬,他看回她,摇摇头:“没有。”


    顿了顿,李牧迁淡声开口,问她:“你怎么会在这?”


    宋思听的思绪还陷在窗外。


    她想不明白,之前还确确实实出现的人,怎么一扭头就不见了。


    但是现在视线范围内就是不见半个人影。


    无法解释。


    见她没说话,李牧迁也没有要催的意思,只静静收回视线,手指闲闲敲在方向盘上,一下一下,没什么规律。


    半晌,宋思听有些疲惫地仰靠在靠背:“我去找了周姨,她撤案了。”


    “撤案……”


    李牧迁低声重复了一下这个关键词。


    点点头,宋思听视线转向他,刚要接着开口,就见李牧迁放在中控台上的手机亮起。


    下意识顺着瞥了一眼,还没看清上面的内容,李牧迁便拿过手机解锁看消息。


    他的眼睫随着视线顺着垂下,在眼下盖出一道细碎的影。


    虽然他没明说,但是宋思听有些微妙地感觉到,从李牧迁打开手机的那一刻起,他的周身气场就变冷了点。


    有些好奇地向着他手机屏幕看了一眼。


    但在宋思听这个角度,只能看见短信聊天界面,但没办法看清上面的文字。


    “吃过饭了吗?”


    李牧迁蓦然问她。


    说这话的时候,他头也没抬,指尖敲在屏幕上,他边回着对面的消息,边问道。


    “……没。”连早饭都没吃。


    宋思听想着。


    “我现在过去聚餐,要不要一起?”


    他回完消息,放下手机,问她。


    聚餐?


    宋思听犹豫了一下,摇摇头:“不了,我自己找家饭店随便吃点,你自己去吧。”


    嗯了一声,李牧迁发动车子,缓缓驶入车道:“去哪?”


    他问。


    宋思听闭上眼,随口说了个附近的店。


    李牧迁没说话,看了她一眼。


    接着,他的目光扫过一旁,看了看之前宋思听站着的人行道那边的方向。


    车子开走。


    听见车轮碾轧地面的声音逐渐走远,一道瘦高人影估算着时间,慢慢从躲身的一辆面包车的车底爬出来。


    拍拍身上的雪,杠子站起身,看向那辆已经开远的车子。


    朝地上啐了口唾沫,杠子朝着车子离去的方向暗骂了一声。重新压低帽檐,他转过身,沿着人行道向相反方向匆匆离开。


    怀中,他将藏在外套里口袋的匕首又往里塞了塞。


    掩去其上寒芒-


    又过了一周,今天到了休息的那一天,宋思听盼星星盼月亮,终于不用再补课。


    其实补课生活不像她本身预想中那样枯燥无味,李牧迁性格沉闷,原以为他这样学习好,看起来无趣的人讲起题来会晦涩难懂。


    但其实不然,李牧迁讲课的时候都是从最基础的知识点开始,拆分揉碎了,一点一点耐心讲给她。


    帮助理解知识点的题也是精心挑选的,从最简单的开始,掌握了解之后,再一层层往更深层次的复杂题型攻克。


    他讲的数学宋思听能听懂。


    而且,在讲课时他那清冽又带点低醇的声线、耐心淡然的语调、加之时不时看过来的微垂的双眼……好像也挺,赏心悦目的。


    但即使他讲得再好,人长得再赏心悦目也改变不了宋思听对数学的痛恨。


    再加上这段时间一直闷着,上周不上课的那天和朋友出去玩一次,又被李牧迁的举报搞黄了。


    所以这次,宋思听决定,要放肆一把,痛痛快快得玩上一整天。


    昨天李牧迁走之前,她还特地问过他今天要去哪,避免和他撞上。


    得到李牧迁说要待在家里的答复后,宋思听放宽了心,当晚就约了几个朋友仔细安排了明天的出行计划。


    高中生的娱乐,大部分也就是逛街看电影再约个饭,再无聊一点的,还可以去当地景点逛逛。


    但是宋思听都不是太感兴趣。


    看电影逛街吃饭什么的任何时候都可以,但是一周就那么一天好好玩的时间,她不愿意就这么浪费。


    但是去景点吧……鹤城的景点就一个湿地,虽然风景也不错,但是那地露天会比较晒,再加上没什么游乐的设施,过去就是纯走路看风景。


    这个提议也被几人否决。


    眼见着去哪都不成,有人说了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就找个我们之前没去过的地方玩呗,整点刺激的。”


    “去哪?”


    “电玩城,台球厅,网吧,或者去打机麻,我知道有地让未成年进。”


    虽然之前宋思听是叛逆了点,但是像这种地方她都没去过。


    一是对这些玩乐都不大感兴趣,二是像那种不太正规的网吧台球厅机麻室的地方,不乏有些社会混子。


    抽个烟喝个酒,互相看不对眼说句“你瞅啥”“瞅你咋滴”之类的话,就能举起拳头朝对方脑袋招呼。


    比较乱,又比较危险。


    换做之前,她肯定就是提议着换个地方玩。


    但是这次宋思听却有些心动。


    想起上周李牧迁见她进KTV的那一手举报,末了,再轻飘飘地说句宋叔让他帮忙看着点她。


    宋思听心中就有点想要对着干的意思。


    在床上翻了个身,她犹豫了一下,打字说好。


    一行人第二天在台球厅门口集合。


    小巷子里,半地下的门店,隔着一小段阶梯和玻璃门,还能听见里面时不时传来几声叫嚷。


    宋思听是最晚到的,到的时候那几人


    已经先进去开台,留了个人在门口等她。


    见她走过来,等她的那人撇下嘴角叼着的烟蒂,随意地在脚尖踩灭:“大学霸来那么晚,怎么,今天也要补课?”


    早早就掩上了鼻子,宋思听侧过身,躲开他想要揽过来的手:“没,单纯起晚了。”


    “还有,你别凑我那么近,”她走在前面下楼梯,“我闻不了烟味。”


    无奈地摊摊手,他笑了一声,跟在她身后一起进去。


    刚推开台球厅的大门,宋思听就有些后悔。


    不算小的地下空间,冷气顶不上来,有些热,再加上没有通风的窗子,显得更加闷了点。


    来这种不算太正规的玩乐场所的人鱼龙混杂。


    光是宋思听从进门到朋友开的那台桌子前的这段距离,草草扫过几眼,就见不少身上纹着花臂,染彩头,叼着烟一嘴一句TMD的精神小伙。


    很浓的劣质烟味混着不知道谁身上的汗水味道,佐以酒精气味还有几句时不时从各处爆出的刺耳尖利的粗口……


    憋着一口气,宋思听走到桌前,不适感更加强烈,有种想要呕吐的欲望。


    几人已经开球了,就近的一人看见她,招呼了一声,递过来一根球棍。


    宋思听站在一旁,没接。


    “不会玩?我教你。”


    “不了,你们玩吧。”宋思听蹙着眉,依旧掩着鼻子摆摆手。


    见她兴致缺缺,几人也不再坚持,相互招呼着碰球开球,玩到兴头上。


    宋思听站在旁边看了会,头有点昏。


    再加上这底下的味道实在不太好闻,闷闷的感觉令她哪哪都不大舒服。


    又一下,球相互碰撞,掉到球袋里发出一连串的撞击声。


    她走上前,正想着和他们说一声自己先走了,却在还没开口时,被突然其来的一道声音打断:


    “唉,你们几个,哪来的?不知道这地是我们的台吗?”


    身后,几个汗衫撩到肚皮上方的男的走过来,直冲着他们这边,咋咋唬唬的。


    为首的将手上的皮夹甩到球桌上,碰散了桌面的球阵:“小屁孩哪来的去哪去,赶紧把这台子请出来。”


    宋思听这边,一个男生见他那么嚣张,拎起袖子正要上去,宋思听连忙扯住他:“别冲动。”


    说着,她稳住那个男生,走上前:“大哥,这我们先来的,也付过钱了,凡事都要讲个先来后到是不是,我看这别的地还有不少空桌,你看看,要不你们换个地?”


    话音刚落下,那大哥后面一个小弟率先呛声呛了过来:“你闪边去,女的废什么话……”


    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那人口舌也放得不干不净起来。


    宋思听忍不住蹙眉,原本闷着的火气噌地一下上来,她还没动作,她身后那几个朋友率先忍不住了。


    明明是出来玩,遇见几个不讲理的来挑事,说话还那么难听。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这谁能忍得住,一个二个气性都上来了。


    第一个动手的是之前方才被宋思听拉住的那个男生,本来他就看不过去,现在见那边的人得寸进尺,当即不干了。


    随手弯腰拎起不知是哪个顾客遗留的空酒瓶子,嘭的一声砸在桌台上砸碎,他用留着玻璃碎裂的缺口指着那几人:“嘴巴放干净点,这地本来就是我们先来的,那么不会讲话就干脆把嘴缝了。”


    对面也不是好惹的人,个个都是附近不学无术的刺头,看见这几人要和他们比划比划,立马撸起袖子也不怕唬。


    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总之两拨人扭打在一起。


    见状,宋思听拉起被吓到的两个女生退到一边,以保她们安全。


    他们这边动静闹得有点大,整个台球厅的人都暂停了动作,往这边瞅。


    见状,虽然有人冷眼旁观,但也有不少人上来拉架。


    场面越来越混乱,但台球厅老板却不见了人影。


    眼见局势越来越控制不住,宋思听掏出手机,手指停在拨号界面上犹豫着。


    要是叫警察过来虽能解决眼前情况,但是他们都是未成年,到时候免不了要叫家长。


    她倒是无所谓,但是有人家里状况她听说过……


    宋思听看向越来越嘈杂的现场,正想着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的时候,忽然瞥见一缕寒光。


    当下,身体动作比脑子的思索快了一步,在她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宋思听就已经扑了过去,踢开一人伸向她朋友后背的手。


    突然袭来的力道使那人手上藏着的一把蝴蝶刀脱手而出掉落在地。


    宋思听还未来得及松了一口气,却在这时,不知道是谁在混乱中推了她一把。


    重心霎时间不稳,她向前扑倒在地。


    落地时没顾着脚下,宋思听下意识拿手撑了一把,却感到一股钻心的割裂痛感。


    “别打了!流血了!”她身旁的一个女生喊了一声。


    尖细声音突兀响起,扭打着的人下意识顿住,往这边瞅。


    就见宋思听跪在地面上,手上、小腿上,扎上了玻璃碎碴,锋利边角割破肌肤,鲜血争先恐后地从伤口汩汩涌出,渐渐漫出地面。


    即使打得再狠,也是拳脚之间的推推搡搡,现在见了血,受伤的还是一个女生,当即那边打架的也停下了动作。


    原本和对面扭打着的几个朋友率先反应过来,冲过来就将宋思听扶起。


    看见她流血不止的伤口,双腿上的血液越流越多,向下染红了白色棉袜边缘。


    过于刺眼。


    宋思听自己还没从痛感中缓过神来,就已经被几人抱着出了台球厅。


    出门,还未冲到街道上拦车,就见原本消失不见的老板领着几个警察朝着这边走来。


    看见宋思听身上大片唬人的血迹,老板登时感觉世界都崩塌了。


    张张口,还没来得及对身边的警察解释,他们就已经走过去,拦住宋思听几人。


    简单同他们沟通几句,了解了大致情况。


    几个警察进去台球厅带人,留一个警察带着宋思听去医院。


    至于她那几个朋友,则是留在原地,和那些人一起先去做笔录。


    身上的伤口变得越来越疼,鲜血怎么也止不住,虽然已经提前递给宋思听毛巾让她先按在伤口下面止血,但是从这到医院的路上,还是有不少血沾上了警车后座。


    宋思听蹙着眉,痛感使她双唇都有些发白。


    不知道过了多久,警车停在医院门口,警察把她带进一楼大厅,要了身份证号去给她取号。


    玻璃碎片因为这期间的动作扎得越来越深了点,掌心,小腿上的血有些手指和腿侧的线条滴到地面,在白净的瓷砖上迸开一点一点的血花。


    宋思听垂眼看见,想要拽过袖子去擦掉,稍一动作,痛感就越发强烈。


    忍住眼泪,宋思听闭上眼睛调整着情绪。


    委屈、混乱、疼痛、后悔……种种的感觉,种种的情绪包裹着她,一下午的不顺让她越想越难受。


    眼泪顺着眼角滑下,想要抬手去擦,想起自己满手的鲜血,又生生止住了动作。


    双手悬在空中将收未收之际,蓦然,宋思听听见一道脚步声向着自己靠近。


    以为是挂号回来的警察,她抬起头看过去,在看清来人的时候,想说的话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


    眼前,那人在她身前几步远的距离停下。


    盖在镜片后的眸光有些沉,视线在她手上、腿上,那些血迹上停顿几秒,又绕回宋思听有些红肿的双眼。


    李牧迁捏着手中的几张白单子,边角在他指尖不知不觉中皱了几分,对上宋思听有些怔忪的目光。


    他开口,声音


    有些冷,问她:


    “怎么弄的?”【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