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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试探原来楼赛郎竟然是个女子!……


    长青听得目瞪口呆。


    “这,这怎么会?”


    是他家太太心善,怜惜娘家侄女小小年纪就得在继母手下讨生活,这才将表小姐接到了栖云城的原家。


    表小姐刚来原家,那是个什么模样?如今又是什么模样?


    说句不敬的话,以原家的豪富,表小姐一个人一年的吃穿用度,都顶得上京城里沐府里整整一房人的了。


    也就是原家没有官身,名头上略差一些罢了。


    可公子那般出色的人物,栖云城里多少名门闺秀都惦记着呢,这里头又不是没有家世跟锦安侯府相当的?


    人家可不是丧母长女呢!


    何况,他家公子对表小姐多好啊!


    哪回出远门,不是惦记着给表小姐带最好的礼物呢?


    什么西洋来的雕花穿衣镜和衣料子,南洋来的珍贵香料和珍珠玳瑁,北蛮那边来的皮毛鲜参……


    表小姐病了要静养,就惦着请城里最好的大夫,给表小姐寻市面上最好看的话本子解闷。


    坊市里十几两银子的兰花,公子一买就是十几盆,栖云城里最好的绣坊出的最新鲜最


    贵的料子和花样,给表小姐一季就能做四身。


    这回公子要回乡修祖宅,表小姐说她没来过长兴县,想跟着过来看看。


    公子原本还犹豫,可是耐不住表小姐软磨硬泡,便带着一道来了。


    尤其是这一回带着银子回栖云城,为了以防万一,还专门为表小姐请了长兴镖局的女镖师刘师傅跟在身边。


    这次出事受伤,还不是公子为了保护表小姐,自己却从马车上摔了下来,被踩碎了脚骨?


    哦,若是因为公子的脚有可能落下残疾,表小姐就有了别的想头……这也太无情了吧?


    长青光是想一想都觉得气炸了。


    刘妈妈撇了撇嘴。


    “你们这些男人,心思粗得很,哪里懂得那些弯弯曲曲的事儿!”


    自家公子都十七岁了,表小姐也有十六,虽然成婚是还稍早了些,可这表兄表妹,一个府里住着,顺便定个亲事,那还不是顺理成章的?


    可为啥到现在也没定亲呢?


    据她所知,自家太太可是把表小姐当亲闺女疼的,对于公子和表小姐亲近,那是乐见其成的,平时也总把回了京城就跟二哥提亲的事挂在嘴边。


    可前年和去年,太太一家子,都进过京,也回过锦安侯府。


    又听太太那边的杨妈妈说过,侯府的二老爷已是口头上应了亲事的。


    只是因为府里的二姑娘还没定亲,所以不好就越过了她,这才要等上一等的。


    如今可好,既然是口头应下,到时候,表小姐回去跟二老爷一说,这反悔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长青张了张嘴,“可是公子他……”


    公子一颗心都扑在表小姐身上,若是表小姐当真变了心,这让公子可怎么活?


    “我是过来人,看公子这般消沉,心里定是盼着表小姐能过来探望的。”


    表小姐若是有良心,不说时时看顾好言开导吧,过来探望个几回总该的吧?


    可如今这位,却是装起了病呢!


    长青听着奶娘的话,也不由得点了点头。


    “是啊,公子的心事,多半也是为了表小姐了。”


    虽说从此跛足确是人生恨事,但他觉得公子这般,多半也是担心表小姐会因此嫌弃了。


    刘妈妈压低了声。


    “我想替咱们公子试探表小姐一番。”


    “这要怎么试?”


    “我去表小姐院子里看望表小姐,就说公子醒来一直惦记着表小姐,一天问三回呢!”


    “可是公子醒来就问过一回表小姐怎么样,知道没有外伤就没再提过了呀!”


    “哎呀,你傻呀,公子不提,就是盼着表小姐过来看他呢!”


    “总之,若表小姐真是我想的那般,丧了良心,我……”


    长青忙劝,“刘妈妈,你可别胡来啊!表小姐毕竟是锦安侯府的姑娘。”


    刘妈妈再在公子院里得脸,那也比不上锦安侯府的嫡出小姐啊!


    要是做出了什么冒失的举动,可是要搭上她自己的。


    刘妈妈冷笑,“我自然有分寸,若看出什么不对来,定要禀告老爷的。公子这般的人才,就算脚伤了也有的是好姑娘嫁,还轮不着旁人嫌弃!锦安侯府的嫡出小姐那般尊贵,那便回她自家就是了。何必一年倒有大半年都赖在亲戚家?”


    倒要看看这般尊贵的身份,回了锦安侯府以后,能不能寻个如意贵婿!


    长兴镖局,西院演武场。


    楼赛郎这会儿穿了身利落武服,正在练着一套腿法。


    不远处,站着位黑衣中年女子,生得其貌不扬,肤色黑黄,却是腰背挺直,目光锐利,正一瞬不瞬地瞧着楼赛郎的动作,时而出声提醒一二。


    这位便是刘师傅,长兴镖局里唯一的女镖师。


    虽然她姓刘,但她母亲也是赵家嫁出去的姑娘,因她打小天姿就超过了自家兄弟,又爱好习武,因此在守寡后,索性到长兴镖局里做起了镖师。


    这次长兴镖局被劫了镖,她为了保护那位小姐受了不轻的伤,这边派了人过去接应,在她跟前跑前跑后的,就是楼赛郎这个女生男相的丫头。


    同类相吸,刘师傅自己就是个性子强硬,行事利索的,见着楼赛郎这般的小辈,也确实起了爱惜之心。


    她自己没有孩子,就连她兄弟家的亲侄女,也都个个是娇滴滴的,她一身的功夫,虽说也不是什么独门秘技,可好歹也是她这么多年潜心习武琢磨出来的,要是连个弟子都没有,的确是遗憾。


    因此赵老太爷一提收徒,她就应下了。


    前几日,这楼赛郎的姐姐带着礼品过来,又请了镖局里几位老镖师做见证,让楼赛郎正式地行了拜师礼,从此这师徒的名分算是定下了。


    虽然她胳膊上的伤还没好,但也实是在屋里闲不住。


    楼赛郎根骨上佳,是个习武的好苗子,可惜之前都是自己摸索模仿的野路子,无人指点。


    如今十五岁再正式习武,已是有些晚了,因此刘师傅是一点时间也不想耽误。


    恨不得三天就教完一套才好。


    楼赛郎一套腿法练完,刘师傅上前来给她说着诀窍,就看见院门口露出一颗脑袋,不住地朝这边看。


    “赵福!你鬼鬼祟祟地做什么?还不过来!”


    赵福挠着头,一边往前走,一边傻笑。


    “刘师傅,楼……家小妹,是有件好事。”


    诶,他也是听说刘师傅要收楼赛郎为徒,这才知道原来楼赛郎竟然是个女子!


    第52章 大瓜嗅到了瓜的气息。


    楼欣月从书桌上抬起头来。


    “什么?你说原家想要再雇个女武师保护表小姐回京城?”


    “长兴镖局里只有一个女镖师,可刘师傅受了伤,所以他们就想到了你?”


    楼欣月之前在吃原家的瓜的时候,闲来无事,就跟楼赛郎八卦分析了长兴镖局和原家这次丢镖事件。


    原家就算丢了镖,也不应该会让长兴镖局全赔。


    而且这次事件里头必然有个内应,不在长兴镖局就在原家。


    楼赛郎今天就带回来了后续消息。


    果然就跟大姐料到的那般,原家老爷亲自上门,跟赵总镖头闭门商谈,足足用了半个时辰。


    最后是赵总镖头将原家老爷亲自送出的大门。


    那有说有笑的,活像是相处多年的老朋友一般。


    赵总镖头没有丢了镖折了人损了名声的晦气。


    原老爷也没有损失了好几万两银子的悲摧。


    等送走了原老爷,长兴镖局里就传出原老爷为人大度仁义,并不要镖局里的赔偿,还要出银子抚恤那几位伤亡的镖师呢!


    当然了,原家慷慨仁义,总镖头又怎么能含糊,顿时表示,以后原老爷再有什么事只管吩咐,长兴镖局定然拼尽全力。


    至于抚恤么,镖局自然会安排好,倒是不必原家再额外出银子了。


    整个镖局上下,都是大大地松了口气。


    毕竟,若真是将这笔银子赔出去,整个镖局上下怕是都得吃好几年的咸菜了。


    当然了,虽然银子不用赔,但原家给的那两千两肯定是得还回去的。


    而且那被劫走的银子,镖局也还是会想办法追寻线索。


    不过,原老爷才离开没多久,临近傍晚时,原家就又派了人来,想请几位镖师,护送原家的表小姐回京。


    当然了,因为是要护送表小姐,所以还得请位女镖师。


    长兴镖局里就一位刘师傅,哪里还有什么别的女镖师呢?


    不过镖局上下都知道刘师傅新收了位天姿不错的女弟子,虽然打小就没习过武,却也能跟镖局里身手最好的同龄人打得有来有回,一刻钟后才被那年轻镖师用机巧手段给打败。


    赵总镖头就让刘师傅问问楼赛郎的意思。


    若是她愿意的话,就给她开正式镖


    师的银子。


    也就是说,送这什么表小姐一趟,她能挣到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呀!


    大姐这段时日,天天趴在桌上辛苦写话本,挣的银子也没到五十两啊。


    都说栖云城多么繁华跟天上的仙城一样,大姐又念着要攒银子搬云栖城住。


    说得她也很是心动。


    若是能挣到这五十两,再加上已经攒下的,岂不是这一趟回来,就能实现姐俩的梦想?


    心动归心动,没跟大姐商量,她肯定也不能冒然就应下。


    这不就赶紧跑回来了么?


    五十两虽然不少,楼欣月倒是没被冲昏了头脑。


    眉头稍稍皱了下,“为什么是送表小姐回京?原家其他人不跟着吗?”


    “原家不是在栖云城?为什么不是回栖云城,要回京城?”


    虽然楼赛郎只说了几句,楼欣月已经敏感地嗅到了瓜的气息。


    楼赛郎一拍巴掌。


    “可不是么?我刚听着也觉得有些奇怪。那个表小姐先前咱们不是在镖局门口见过么,看着瘦瘦小小的,一阵风都能吹倒,让她一个人从长兴城回京城?那原家竟也放心?”


    他们可是刚刚经历过劫匪啊?


    “不过刘师傅说了,好像是因为那个表小姐因为之前的事,被吓得失了魂一样,在咱们长兴城里寻不着合适的名医诊治,表小姐又不断念着要回家寻爹娘,只好将表小姐送回京城的侯府去,那侯府里连太医都能请得到,想必是能治好表小姐。”


    楼赛郎也觉得这表小姐实在是太娇贵了些。


    那一趟镖被劫,有死的,有伤的。


    刘师傅一条胳膊差点就被砍下来,那原公子还伤了脚,以后都得落下残疾了。


    这表小姐不缺胳膊不缺腿的,听说连油皮都没破……倒是吓得丢了魂儿!


    “丢魂儿?”


    楼欣月笑了起来。


    楼赛郎挠了挠头,不明觉厉。


    “阿姐,你笑啥呀?”


    楼欣月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


    “我看这位表小姐,不是丢了魂儿,是丢了心才对。”


    多半还是丢的良心。


    先前八卦原家事的时候,楼欣月就已经知道那原公子跟表小姐两个人青梅竹马,原母的娘家又有侯爵之位,原母原父对这门亲事,定然是乐见其成的。


    一家有钱,一家有地位,原公子和表小姐,原本也算是天作之合了。


    原家有开遍了半个大魏朝的货栈,一趟几万两银子的损失,应该也没有伤筋动骨。


    可谁让原公子脚残了呢?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还各自飞呢,更别提这两个人还没有成夫妻呢!


    如果把表小姐换成她,她若是不想要这桩心照不宣的婚事,会怎么做呢?


    想来想去,表小姐装失魂这一招……


    既不伤和气,又避免了再跟表哥见面,还能早点回到自家。


    高,实在是高!


    听到大姐这几句的分析,听得楼赛郎也是目瞪口呆。


    “不,不是,那原公子可是为了表小姐才受的伤呀!”


    “表小姐怎么能这样?她就这般抛下原公子,那原公子不得气个半死?”


    楼欣月嘲讽一笑。


    “咱们倒是都觉得原公子是为了表小姐受的伤,可没准表小姐认为,是押原家的镖才遇上的山贼,是山贼伤的原公子,又不是她,她还被连累,受了惊吓呢!”


    楼赛郎听得越发惊呆。


    “啊,这人,怎么还能这般坏?”


    不是,原先她大姐没开始写话本的时候,那是耳根子软得很,郑家小白脸说啥她听啥,被人耍得团团转,如今怎么这般精明老练起来?


    楼欣月笑问,“现下你还想为了五十两银子,贴身保护表小姐去京城吗?”


    “这般狼心狗肺的女子,我护送她个腿儿!”


    楼赛郎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那就老老实实地呆在长兴城,等再过一个月,就陪我去卖挂历吧!”


    第53章 公案难道只能去请那位陆先生?……


    楼赛郎不接这护送的活儿,而长兴镖局也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只能多派出几个镖师,至于说贴身保护表小姐的活儿,就只能由原家多派几个健壮的婆子跟着去了。


    楼赛郎没赚成那五十两的外快,只能老老实实地在镖局打杂,在刘师傅的指点下练练功,偶而帮着大姐做一做跑腿的活了。


    比如说楼欣月在忙活着画挂历,没空去狗尾巷给龚先生交付第三本书稿,这不就换成楼赛郎去了么?


    她刚刚来到龚家小院门口,就见打从院门里出来了两个人。


    这两个人,都是身穿九成新的靛蓝夹棉袍,灰黑色滚边,腰里系着灰黑色的腰带,这一看就是富豪人家里的下人装扮。


    可巧这身装扮,楼赛郎还真认识,正是那原家下人的标配。


    这段时日,原家下人也去过镖局好几回,而原家有钱,给下人做的衣裳,要比城里小门小户的主家或者其他人家里的下人穿的,好得多了,因此很是好认。


    这两个人苦着脸从龚家出来,嘴里还在那儿议论。


    “这可怎么办?”


    “难道只能去请那位陆先生?”


    楼赛郎跟这两人错身而过,眼疾手快地紧赶了两步。


    “龚先生!”


    正在关门的龚先生微微一怔,再探头一看,是楼赛郎,原本有些板着的脸一下子就绽开了笑容。


    “啊,是楼家小郎,快进来!”


    转头又招呼老妻拿茶点待客。


    楼赛郎进了院子,好奇地问了句。


    “龚先生,那原家的家丁怎么上这儿来了?”


    原家是开货栈的,怎么想,也跟龚先生搭不上关系呀?


    龚先生招呼楼赛郎坐下,摸着自己的胡子,微微一笑。


    “诶,也是这段日子说新书,虚名在外,这不,就让原家的人找上来了?”


    楼赛郎挠了挠头,接过龚太太送上的茶水来喝了一大口。


    她还是没明白,龚先生说新书火了,跟原家人有啥关系?


    “他们说,原公子受了伤在家里静养,整日郁郁寡欢,不愿见外人,所以想找老夫过去给原公子说一本新书,老夫自然是婉拒了。”


    龚太太又端上来两碟子蜜饯,招呼完楼赛郎,又冲着龚先生暗中翻了个白眼。


    这死老头子!


    人家原家有的是钱!


    讲完一本书,给二百两银子呢!


    有这二百两银子,不是能给儿子在栖云城换个大一点的小院子吗?


    或者置上些田地,也算是给儿孙攒的家底了呀?


    要知道这死老头子,说了两本新话本,天天去了这家去那家,好几个月下来,也就是挣了一百多两,还没到二百两呢。


    去给人家受了伤养病的富家公子说个书而已,他一个老头子,还摆的什么架子呢?


    楼赛郎听着也觉惊奇。


    “原来是这样!”


    二百两啊!


    原家这可是真有钱啊!


    不过想想原公子那个悲摧劲儿,郁郁寡欢,不想见人也不奇怪。


    这也就是龚先生了,要是换成是她,为了这二百两银子,肯定就去了。


    “老夫虽然不过是个说书的,可自小承接祖业,就严守家训,绝不上门入户,做那讨好卖笑之流。”


    那跟在富贵人家身边讨好凑趣的,虽然得的银子可能多一些,那风险还高呢?


    碰上个蛮横无礼无法无天的,别说挣银子了,招来大祸都是有可能的。


    更何况他老龚,也不是那种会看眉高眼低,随机应变的。


    不如踏实地在酒楼茶馆里说书了。


    楼赛郎附和地点点头。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二百两银子再好,也不是随便能挣的。


    想想她先前差点被被五十两银子给打动了,要送那表小姐回京城,这一来一回少说也得一个多月了,就那表小姐的人品……


    想到这儿,她就想起这次来的目的。


    忙从夹袄的衣襟里,摸出一个扁扁的小包


    袱来。


    “龚先生,我阿姐有事在忙,叫我把这本书稿送来,您看看可行么?”


    自打楼赛郎拿出那小包袱的时候,龚先生那眼神可就一眨不眨地盯上了。


    这会儿连忙接过,小心打开。


    现在这书稿可不光是书稿了,它可是老龚家的摇钱树,传家宝啊!


    要知道,前几日他儿子还写信回来,说是那战神归乡记在栖云城也是大受欢迎。


    虽说他儿子在信上没写靠着战神归乡记挣了多少吧,但托人给他们两个老的捎的东西,可比从前丰厚多了。


    以前也就是儿媳给做的每人一对鞋子,一身外衫吧。


    这回不光有鞋子和外衫,还有给老妻的抹额,那抹额上还缝上了一枚银镶碧玉珠。


    给他做的小羊皮大袄,那毛出的好,穿在身上直冒汗,等到下了雪,那简直不敢想有多暖和呀!


    就这个架势,他那儿子定然是大挣了一笔。


    这不,他已经将豪商恩怨录也给儿子捎了过去了。


    希望他儿子也能借着这阵东风,多飞一会儿吧……


    而豪商恩怨录,他在程记酒楼,也已经讲到最后几回了。


    长兴城里那些爱听他说书的新老客人们,可都眼巴巴地等着看他还能说出什么新奇的故事呢!


    龚先生看着手里的这本册子,只觉得摸起来有点薄,不如豪商恩怨录厚,就不由得有些个失望。


    但还是迫不及待地翻看了起来。


    “宋青天探案实录?”


    只看这名字,龚先生就知道,这是一本公案故事。


    公案故事,书坊里卖的话本就有这种类型。


    他早前倒是也买过几本回来,就想着改成说书的书稿。


    可是公案故事,自然是由一个接一个的案子串起来的。


    那些个案子,不是过于琐碎无趣,就是一个案子顶多讲上两三回,讲完了也就没了什么勾子悬念,客人们下回听与不听都可,这般对他这样的说书人来说,可不就是大忌?


    而且案无好案,无非杀人放火偷盗奸情之类。


    他试着改了两三个案子,讲给老妻听。


    老妻都还没听完,就直摆手叫他莫要再讲了,再讲她夜里就要做恶梦了。


    虽然他略有些失望,但想到先前那两本如天马行空般的书谢,还是耐着性子看了下去。


    这一看,就觉得跟先前看的那些无趣公案十分不同。


    原来,这故事,是从天姿不凡的男主宋航十岁时讲起的。


    第54章 神童她不可疑谁可疑呢?


    如果这故事是现代网文的话,谁家主角要是从小时候讲起的,那观众们早就不耐烦走人了。


    黄金三章都过时了,现在流行的是黄金一章!


    那可是恨不得把冲突都摆在头一千字的。


    但这不是在古代么?


    古代老百姓的娱乐,尤其是长兴城这种十八线小城的娱乐,实在是不多。


    也就是看看杂耍戏曲听听说书这样子。


    杂耍戏曲都得花钱不说,那节目一般一年能换一次就不错了。


    而且这杂耍戏曲也不是想看随时就能看的,得等人家班子巡回到了这地方了,才能花钱进去瞧的。


    因此听书就是最大众最有性价比的娱乐了。


    好多的人,一辈子都没出过出生长大的地方,他们对外界的认知,可不就只能从这书里的故事来?


    所以这时候的说书故事,别说是从主角小时候讲起了,就是从主角他爹娘怎么相亲,怎么成亲讲起,都不奇怪。


    这故事里的宋航一出场就是十岁,对于龚先生来说,倒是一点也不违和。


    宋家是寻常乡绅之家,宋爷爷考中过秀才,家中也小有田产,到了宋父,也是止步于秀才,宋母王氏的娘家是邻县的大商家,比宋家有钱,家里的男人们却没一个有读书天份的。


    宋航八岁之前,性格内性,寡言少语,只喜欢抱着家里的藏书默默地看。


    因他不爱说话,又有个能说会道聪明外露的长兄,所以家中长辈们并没对他有太大的期望。


    在他八岁这年,宋航跟着母亲王氏回外祖父家为外祖父贺寿。


    家宴时,美酒佳肴,水陆俱陈,大家伙正要举箸。


    宋航这小子突然就站了起来,叫大家先等等。


    这般大家宴,三代同堂,几乎个个都是宋航的长辈,坐在小辈那桌上的半大孩子们,哪个不是老老实实的不敢造次。


    就是平时最娇惯的孩子,这会儿也顶多是闹着让奶娘给拿些个爱吃的甜点心而已,哪能像宋航这小子这般放肆,居然闹到长辈面前,还拉着不让长辈饮食?


    顿时有劝的,有哄的,有嘲讽的,也有斥责的……


    王氏顿觉丢脸,也忙着过来要将小儿子拖走。


    然而宋航却是指着坐在最上首外公手里的象牙筷子,说那筷子变了色,说明席上有毒物,最好是先不要碰,请个大夫来验一验再说。


    这场家宴,是宋航的舅母费了好一番心思操办的,在场的又都是王家的紧要亲戚,却被一个八岁小孩子当众给打脸,这又如何能过得去?


    顿时连小姑子王氏都怨怪上了。


    怎么不知道好好地教儿子呢?在自己家淘气也就算了,怎么到了娘家还是这般?老爷子正过寿呢,跳出来说桌上的菜品有毒?


    那王老爷子也是当场色变。


    他为了安抚儿媳,又不好对外孙子太过严厉,只好让人将宋航带到花园子里玩。


    可宋航这小子,那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他见劝不动外祖父,真跑到外祖父面前的桌上,端起了一盘子菜就跑……


    这下子可就热闹了。


    王氏终于忍不住,要给小儿子一个完整的童年了。


    她咬牙切齿,提着裙子追在小儿子后头,而其他的亲戚,又追在王氏身后,再加上跟着他们的丫环婆子……好好一个寿宴,变成了鸡飞狗跳的闹剧。


    王氏终于追上了小儿子,她高高地举起了巴掌。


    然而她这巴掌最终还是没落下来。


    宋航端着的那盘菜,是蒸羊羔肉,选用最嫩的小羊羔,和十几种名贵药材炮制而成,这会儿却被宋航端着,有好几块都喂了池子里的鱼。


    王氏举起巴掌的时候,也正好看到池子里的鱼都纷纷翻了肚皮!


    这一幕,也让追过来的众人骇然惊叫。


    居然让宋航这小子给说中了!


    这盘菜,是真的有毒!


    总算重视起来的大人们,这回又去找了两只活鸡来试。


    不但试了老爷子跟前的几道菜,还试了别桌上的菜肴。


    这一试,那是大惊失色,冷汗直冒。


    竟是所有的菜品中,都有毒。


    而宋航之所以认定了老爷子面前的菜有毒,是因为他看见了老爷子用的象牙筷子,变色了!


    众人是又后怕,又庆幸。


    得亏宋航这个熊孩子眼尖,闹了这么一场,不然老王家这么多人,都吃了这些饭菜,岂不是要被灭门了?


    然而这下毒的是谁呢?


    是有多大的仇恨,能干出这种灭门的事来?


    回过神来的王家人,登时将家门紧闭,又让人去报案。


    宋航这个熊孩子,却又闹起了妖蛾子。


    他一定要让外祖父给他几个人,他要亲自去找出这个下毒的凶手!


    王老爷子自觉逃过一劫,全亏了宋航这个外孙,如今寿宴办不下去,大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与其干等着,不如就让宋航试一试呢。


    于是就真的给宋航指派了一队家丁,让家丁们听宋航的咐咐做事。


    就在大伙都觉得宋航这孩子只不过是瞎胡闹的时候,宋航还真的找出了下毒的凶手!


    原来下毒的人,竟然是王家二舅母的陪嫁丫环!


    宋航他们找到线索赶到的时候,那丫环正被捂了嘴,要被人扔进偏院的井里。


    而要杀她的人,却是管家父子!


    如果宋航没有及时赶到,就算日后发现了下毒的是这个丫环,也查不出幕后的真正主使……甚至因为是二舅


    母的陪嫁丫环,都会怀疑到二舅母头上,那二舅母岂不是百口莫辩?


    而管家父子这回一计不成,还会再施一计,就像躲在阴暗处的毒蛇,王家上下,还是难免遭毒手。


    至于说管家又为什么会下手狠毒呢?


    原来管家这些年没少贪主家的银子,日积月累下来,少说也有上万两了。


    而管家的儿子,是个贪花好色的。


    他不但偷摸着跟王家二舅母的陪嫁丫环好上了,还跟大舅的庶女私通,那庶女因为嫡母克薄,生母早亡,过得比丫环也强不到哪去,管家的儿子用一点好处,就轻松地将庶女勾引到手,还让这两个都怀上了他的孩子。


    眼瞅着再过几个月肚子大起来,就没法子见人了。


    无论是丫环还是庶女,都催着管家儿子想办法。


    而管家呢,先前贪了那么多的银子,早就被挥霍得差不多了。


    却偏偏王老爷子过了五十大寿,就打算将家业全都平分给两个儿子打理。


    王家的大爷二爷,手底下都有自己的心腹。


    那些铺子和田产的打理,自然也就用不着管家了。


    况且这还不光是不用他的事儿。


    到时候交不上账,查出他贪墨的事儿来,他和他儿子不光得坐大牢,他一家子老小,可就都得睡大街了。


    于是他父子俩就一不作二不休,想着索性搞一把大的。


    当然了,他们把毒下在水缸里,也没想着能毒死所有的人。


    但只要能毒死大半的人,剩下的就算毒不死,也得大病一场。


    到时候,整个王家就都倒了,哪里还有空去查账呢?


    若是让他们算计成真,王家人全死绝了,到时候,王家这些财产,他这个当管家的,自然就能浑水摸鱼,再捞一把了。


    谁能想得到,他们的谋划,竟然被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家伙给破坏了呢?


    官差上门的时候,王家人已经将下毒的主使和下毒人都拿下,直接带走即可。


    王家又使了些银子,让这案子速战速决。


    而宋航这个小子的异常不凡,也在亲戚朋友中传开了。


    事后,王氏曾经私下里问过宋航,怎么知道象牙遇毒会变色?


    又怎么知道下毒的是那个丫环?才带着一队人追踪了过去?


    宋航却一脸迷茫。


    象牙遇毒会变色,这不是前人笔记里写得清楚的么?


    至于那丫环,当时大厅里那么多的人,大家的表情都有合理之处,只有那丫环是有些慌乱的,在听到要将厨房封起来时,还悄悄地离开了人群……她不可疑谁可疑呢?


    第55章 约稿想要约书稿的。


    八岁的宋航,可以说是崭露头角。


    带着一大堆贵重礼品的王氏娘俩,回到了宋家,悄悄地将宋航在王家的表现,告诉了宋父,宋父又告诉了宋家老爷子,全家人都是惊异不已。


    从此之后,宋父就对自己这个二儿子留心起来。


    宋父是越观察宋航,就越惊奇。


    宋航似乎有过目不忘之能!


    宋爷爷和宋父两个人都考中过秀才,家境也算是殷实,家中的藏书也有百来册了。


    宋航这小子,每隔几日就会换本书拿在手里看。


    从前他们觉得就是小孩子看不懂胡闹着玩,只是宋航看书非常爱惜,也不会破坏,就只由着他了。


    但现在他发现宋航竟然对这些书的内容,都能记得!


    当然了,毕竟只是个八岁的小孩子,自然是有不少字不认识,有些语句也不解意思……但这孩子就会抄下来,拿去问宋爷爷或是宋父,只要他们说过一遍,宋航就能全记住!


    但这还不是最惊异的。


    宋航还有惊人的观察力。


    像之前在老王家家宴上,上百来号人,他硬是发现了那个神情慌乱的婢女这种,都还不算什么。


    有一天下了点小雨,有人在廊下台阶上留下了个浅浅的脚印。


    这小子都能一口叫出是谁的脚印!


    恐怖如斯啊!


    此后,老宋家里的各种疑难小事,比如老夫人头上的银簪子不知道丢到了哪里啊,小妹养的猫儿丢了好几日啊,母亲房里一件名贵瓷瓶被打碎了,但是两个丫环互相指责啦……只要是去找宋航,就没有解决不了的。


    宋爷爷和宋父顿时觉得宋航此子天姿不凡,若是好生培养,将来必成大器!


    没准他们老宋家就没有出过一个举人和进士的遗憾,就会被宋航给打破了!


    于是他们给宋航买了更多的书,几乎是倾两人之力来教这孩子。


    等到教无可教之时,又想办法把宋航送进了本城最好的书院。


    但宋航既有如此天赋,那又怎么会如他们所想的那样,安安稳稳地学业有成,最后科举入仕,为官作宰呢?


    宋航在书院时,又遇上了同窗小考作弊,贵重玉佩丢失,夫子中毒乌龙,冒出来的定情信物等等事件。


    如果宋爷爷和宋父知道什么叫事故体质的话,那定然会觉得形容宋航那是再贴切不过了!


    这些大大小小的事件,一环扣一环,有宋航这般的神人在,那自然都是水落石出,断得明明白白,结局也是有的痛快,有的搞笑,有的无奈……


    更绝的是,还能从宋航分析这些事件的来龙去脉里,能学到一二常人不知的小学识,仿佛多看一个小故事,就多聪明了几分似的。


    龚先生不知不觉中,就看完了一半。


    楼赛郎拿过来的这本宋青天探案实录,总共大概也就是八万字。


    龚先生这就看完了四万字。


    楼赛郎坐在那儿等着,倒是也不急,把一碟子点心都吃光了。


    龚先生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倒叫小友久等了。”


    这本话本,虽然跟前两本不是一个风格,却行文绵密,妙趣横生,没有寻常公案故事的苦大仇深,阴郁沉闷,的确十分适合说书。


    只是……


    他看了一半,这位宋航也还没参加科考呢!


    三次科考加上外放为官,就算做官后只有几个案子吧,那也不可能都浓缩到这后四万字吧?


    “这宋青天探案实录,的确精彩之极,只是我看这篇幅……”


    楼赛郎笑着接过话头,“哦,这本只是上册,还有中下两册呢!”


    “我……艮岳散人怕先生等得着急,就叫我先送来了上册,那中下两册慢慢再写着呢。”


    龚先生也哦了一声,算是放下了心。


    当下便去取了二十两银子过来,交给了楼赛郎。


    “若是艮岳散人写好了那中下两册,还请小友早些送来!这银子么,自然好说。”


    第二本豪商恩怨录,龚先生给了十两银子,其实在当时来说,也自认为是相当公道了。


    但他也完全没预料到,豪商恩怨录,竟是比那战神归乡记更受欢迎!


    尤其是在中秋之夜,程记酒楼说的头一场,光是客人的打赏,就有十来两银子了!


    这后头再说的那些场,可不都是纯赚的?


    更不用说,他琢磨好了本子,还能送去省城给他儿子一份。


    没准将来他儿子再生一个孙子,学业不成的话,也能靠着这祖传的话本子吃饭呢!


    所以这第三本他就加了倍,给出了二十两的高价。


    这事放在五个月前,他是决计舍不得花二十两银子买话本的!


    楼赛郎满口答应,揣了银子便告辞出了龚家。


    然而他才回到姐俩租住的小院,正要兴高彩烈地掏银子呢,就发现家里居然还有外人!


    来人是位三十出头的妇人,白绫袄配蓝缎裙,只戴了只素银镯子,虽颜色装束朴素,却掩不住的韵味和讲究,可见家境应该还不错,妇人的身份不太普通。


    这妇人见楼家小郎君回来了,便向着楼欣月福了一福。


    “还请姑娘在老先生面前美言几句,玉成此事,奴与夫君感激不尽。”


    楼欣月点点头,“好,我们姐弟会尽快转达给先生的。”


    等送走了


    妇人,楼赛郎早就按捺不住。


    “这是谁呀?”


    她姐跟她不一样,她还成天惦记着去镖局习武,随便再听上一耳朵的江湖轶事,城中传闻,她姐若是没事,那可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若是叮嘱了她回来时顺便买菜买饭,大姐那是能一天都不出门的!


    怎么会突然跟陌生女子结交?


    “这是那位陆先生的妾室,姓杨,她来是替陆先生传话,想要约书稿的。”


    陆先生这人成天出没入烟花青楼之地,又跟在那些富贵中人身边当清客,在那些读书人的眼里,实在是品行下乘,就连同为说书的龚先生也不大瞧得上他。


    但这人倒是也很有自知之明,知道他名声不佳,想要寻楼家姐弟说事,也不亲自上门,省得为楼家姐弟带来麻烦,便让他家的女人过来带话。


    第56章 互换帅哥变成了大美女。


    楼赛郎挠挠头,“约书稿?怎么又约书稿呢?陆先生不是才得了一部没多久?”


    那个什么鸳鸯梦,大姐也大概给她讲过。


    她原是多喜欢听故事的人啊,听了那什么你送我一只香囊,我回你一首情诗,今儿两个人好得要死要活的,明儿就恼了再也不见还哭上一宿之类的,那是听着就头大。


    因此鸳鸯梦这个故事,她才听了个开头,就直打瞌睡。


    完了直接问了问大概,就再没有想听这故事的想头了。


    她是真的不明白啊,那些个有钱人家的公子老爷们,怎么会喜欢这种磨磨叽叽无趣透顶的故事呢?


    “陆先生说,是想要定制一部适合给原公子听的话本。”


    楼欣月说得兴致勃勃。


    “说是原公子受伤之后,意志消沉,整日郁郁寡欢,除了身边常见的小厮外,竟是谁也不见……”


    “原老爷听说咱们长兴县城近来话本故事讲得好,可原公子又不便出门,便想着请陆先生去给原公子说几段书,好开解一番。”


    楼赛郎插嘴,“嘿嘿,我今儿去龚家,看到原家的家丁了,他们先本是去请龚先生的,龚先生不乐意去,所以就去请陆先生了么?”


    “龚先生从来不去人家宅里说书,他不乐意倒不奇怪。陆先生习惯了跟这些富贵人家打交道,这原也是他的强项。”


    楼赛郎纳罕道,“那他不是已经有鸳鸯梦了么?何必还要花银子再来约一个书稿?”


    那原公子前段时日已是离了长兴城,随后镖被劫,又受了伤,自然是不可能听过鸳鸯梦的。


    而且原公子一心恋着表妹,可是表妹却变了心……这不是跟鸳鸯梦里那些天天搞情情爱爱的公子姑娘都应了景了么?


    再合适不过的故事直接讲就是了,还来约什么新故事?这不白费银子么?


    楼欣月笑了笑,“陆先生接了原家这个活儿,那自然是要打听原公子的事儿了,他是本地户,消息灵通得很,知道的怕是比咱们还多……”


    “那本鸳鸯梦,虽说后头也是大团圆了,可中间却是悲凉绰亡,基调很是伤感,若是给那些闲着无聊找乐子的公子老爷们听听,倒是小情趣,小雅致,可是原公子才遭遇了双重打击,若是也听这故事,没准听着听着就越发的想不开了……陆先生可是精明得很呢。”


    楼赛郎目瞪口呆,“等等,大姐,鸳鸯梦是大团圆?不是,哪里团圆了?那罗生的老婆不是死了吗?”


    最悲摧莫过于罗生老婆了,身子好的时候,罗生的一颗心全在青楼女子身上,等青楼女攀高枝了,罗生病了,全都是罗生老婆在照顾,好不容易把一颗心给捂过来了,能好好过日子了,罗生他爹的又跟通房丫头厮混上了,那丫头还是被买通了要害罗生的!害就害吧,罗生老婆何必多余救这厮,还为救他而死!


    “罗生老婆是死了,但罗生离家远行后,又遇上了位卖酒娘子,这位小娘子长相跟罗生老婆十分相似,罗生常在她家买酒,有时卖酒娘子遇上无赖欺负,也会为她出头,几番波折,罗生又娶了卖酒娘子,从此岁月静好,共度白头啊……”


    楼赛郎的脸都皱成了一团。


    “那他老婆呢?就白死了?”


    楼欣月笑了一声,“可不就白死了么。”


    “可是这大团圆,圆在哪儿呢?”


    “那要看是谁的大团圆了,如果是用罗生的眼光来看,那就是大团圆,如果换成罗生妻子的眼光来看么,那自然就是大悲剧了。”


    楼赛郎气不顺地坐到了椅子上,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来喝。


    “这故事我可是一点也不喜欢!”


    “因为这故事本来也不是写给女子看的呀!”


    楼赛郎两只眼睛看向楼欣月,“那大姐为啥不写点给女子看的话本?”


    “写给女子看的话本,能挣到银子吗?”


    楼赛郎顿时就如同被戳破了的气球一样,泄气了。


    看到楼赛郎这般撅着嘴的模样,楼欣月笑着捏了捏她的腮帮子。


    “气什么,等咱们到了栖云城,大姐一定写它十来八本话本,专给女子看的!”


    楼赛郎两眼顿时炯炯。


    “为什么到了栖云城就能写给女子看的话本,是因为能在那边挣到银子吗?”


    楼欣月笑眯眯地画起了大饼。


    “等到了栖云城,我就想法子办一个印坊,到时候自己写了话本,自己印,就跟这挂历一般,哪怕只有几十上百来号人买,那也是稳赚不赔的,栖云城繁华富庶,能识字的女子也就多了,这些话本自然就有客人看了,说不定啊,就跟陆先生找我定制鸳鸯梦一般,还有女客人专门寻我定制话本哩!”


    “大姐,等到了栖云城,你就不再给说书先生写话本了吗?”


    “唔,看情形吧,能自己印话本来卖自然是比只卖给说书先生强多了,在长兴城这边只是无奈下想出的法子,长兴城里识字的人少,卖话本的书坊还只有一家,光靠在书坊卖话本,那估计咱们姐俩都得喝西北风。”


    “那大姐,陆先生的这个话本,你还给他写吗?那原公子惨上加惨,不但受伤,情场也失意,这得听什么样的话本才能让他高兴啊?”


    这得多难呀,她想想都觉得头秃。


    “写!能挣银子的事儿,为什么不写!先前我还想不到要写点什么轻松愉快的,不过么,就跟你聊这么会儿的工夫,我倒是有了灵感!”


    楼欣月说着,就给了楼赛郎十来文钱,“你去街上买两碗馄饨,再加几个饼子,我这就去写!”


    在没跟楼赛郎聊天之前,楼欣月也觉得这个定制文是真有点难。


    像原公子这样的富贵公子,又是豪商人家见过世面的,那是给他讲什么战神归乡记,别说原公子遭遇不幸,心性大变了,就是没遭遇不幸的时候,也不太可能喜欢这种简单粗暴的爽文。


    言情里的虐恋情深,原公子这会儿准保喜欢,但楼欣月也不能为原公子黑化添砖加瓦呀!


    言情里的小甜文……怕是会刺激到了原公子,反而让原公子越发的丧。


    但就在刚刚,她突然想到了一个梗。


    这个梗虽然在现代网文里,已经是被用烂的,可在这个世界里,它还是完全新鲜,从未出过炉的。


    那就是灵魂互换,帅哥变成了大美女。


    第57章 连载被另一个讨厌鬼给破坏了!……


    题材有了,思路自然畅通。


    楼欣月放下画挂历这个活儿,窝在屋里奋笔疾书。


    想到这文是定制给那位自来古代以后她见过的最俊帅的小哥的,楼欣月的动力又奇怪地增加了。


    不过就算思路畅通,动力十足,在农历十月底的天气里,手动写稿子,手冷又脚冷,实在是个苦差使。


    在决定接下这个活以后,她还打算让楼赛郎去陆家通知一下呢,没想到第二天那杨姨娘又来了,这次她还带了礼物。


    不得不说,


    这陆先生在拿捏人心上头确实有一套。


    杨姨娘带过来的,是一只小炉子。


    这镂空的小铜炉,里头能放上几块炭,盖好盖以后,就能套上棉套,既能抱在怀里,也能摆在脚下。


    这可以说就是古代的暖手宝了。


    杨姨娘还温婉一笑,“如今天冷了,姑娘们都是怕冷了,有这个也方便。”


    楼欣月在收与不收之间挣扎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抵制住暖手宝的诱惑。


    毕竟这东西要专门去买的话,少说也得花上半两银子,还不一定好买。


    想想这杨姨娘也挺会察言观色的,昨日来的时候,看到她没事就揣着手,屋里也没有生炉子,就知道她们家里啥情况了,所以今日就带了这小铜炉来。


    “那就多谢了。”


    楼欣月道了谢,“书稿的事,先生同意了,大概需要半月。”


    杨姨娘面有难色,“楼姑娘,能不能再快些,那边要得着急。”


    楼欣月也是想明白过来,那原家公子这会儿意志消沉,找人去说书解愁,自然是越快越好,要不然谁家会花二百两请个说书先生呢?又不是冤大头?


    楼欣月想了想便道,“那不如这样,这书稿大约八万字,一万字一回,每一日,我将一万字的书稿送到府上如何?”


    她在现代的时候,有电脑有手机,还有语音输入法,一天也从来没写过一万字这么多,跟人家那些人型打字机完全不能比。


    没想到来了古代,为了挣银子去二线城市,还是用手写呢,都这般拼了!


    杨姨娘略想了想,便点了头。


    “这般倒也不错。”


    反正说书也不可能一天都说完,她家郎君也是血肉之躯呀!一天能说完一回,就已经很累人了。


    楼欣月将杨姨娘送走,回来就接着奋笔疾书。


    在杨姨娘来之前,她就已经写了两千来字了,这会儿去灶房挑了几块炭,放进了小铜炉里,又把小铜炉搁在了桌上,写得手指发僵的时候,就伸手过去烤上一烤。


    这倒是也提高了她的手写效率。


    第二日早上,楼欣月的存稿已经有了一万五。


    她打着哈欠,交给楼赛郎一沓子纸页。


    “赛郎,你跑一趟,将这稿子交给陆先生……哦,别忘了拿订金。”


    楼赛郎如今正式习武,腿脚比一般的年轻人都要快,在去镖局之前,再跑一趟陆家,对她来说轻松之极,因此脆声就应了。


    “大姐,这么快就写出来啦?”


    “只是一万字,我跟他们说好了,一天送过去一万字,大概要送八天。”


    楼赛郎听着那个万字,就觉得头皮发麻。


    不由咋舌,“一天写一万字!我的天!”


    她到现在,也不过才能认得两三百个字而已,让她看话本,看着看着就有眼生的字跳出来,实在是耽误理解了还得去找大姐问,这样磕绊着大半日,才能看完十来页,她问过阿姐,一页大概也就五百字。


    那一万字岂不是要二十页?


    她看十页都得大半日,阿姐可是要写二十页的呀!


    楼欣月笑道,“我以后就是要靠这个吃饭的,不努力怎么行?就像赛郎你习武射猎,进山从来没空手,换成我,怕是一根兔毛也抓不到,咱们姐妹俩各有所长嘛!”


    楼赛郎望着楼欣月,眨眨眼。


    “阿姐你现如今说话,都好有道理哦!”


    其实她想说的是,阿姐自从来了城里以后,说话做事,都厉害得紧,跟从前相比,那可真是天上地下。


    从前阿姐不但满脑子小白脸,跟她私下里相处的时候,还总是望着她唉声叹气。


    说什么她明明是女孩子,却要打扮成男孩子,成天跟那些猎户伙伴们混在一起,将来可怎么办啊?要是身份泄露了,她们姐俩以后在村子里可怎么过活哟!


    现在阿姐虽然也说过类似的担忧,可是阿姐已经想出了法子,那就是搬到大城里去,就把身份改回来,一点也没有嫌弃之意。


    当然了,因为她在镖局干活,女子身份被老爷子提前看破,算是半泄露了。


    不过镖局出了大事还没处理完,没受伤的镖师们还忙着走镖挣钱补上亏空,大家都忙活得很,也没谁会对楼赛郎这样一个女扮男装的假小子过多关注。


    楼欣月哈哈一笑,捏了捏小妹的俊脸。


    “是吧,我也是这么觉得!好了,快去跑腿吧!哦,对了,今日也不开伙了,你回来时别忘了买些吃食当午饭。”


    楼赛郎答应一声,揣着那些书稿,脚下如风,没用一刻钟的工夫,就到了陆家。


    “已是写好了?”


    陆先生看到送来的书稿,很是惊喜。


    他今早起床,就又是看天,又是看向门外的。


    原本还觉得一天写出一万字来,怕是有些悬乎呢。


    毕竟,他身为正经读书人,当年没受伤,头脑灵光时,也不可能一日就下笔万言啊!


    他拿起这薄薄一沓子订好的纸页,就迫不及待地翻看起来。


    富家公子林岁寒,年方二九,长相英俊潇洒,读书也是小有所成,只科考了一田回,就考中了秀才,一时薄有才名。家中父母就想为他择一门四角俱全的亲事,让他先成家,再慢慢向上科考不迟。


    而这位林公子,也确实相中了一位赵小姐。


    这赵小姐呢,仪态端庄,温婉秀丽,诗画双绝,又弹得一手好琴,早在好几年前,就在交际圈中传出了才女的名头。


    当然了林公子虽然看中了赵小姐,但他的家世,比起赵家来,还要略差了那么一点点,而心仪赵小姐的又那么多,他在竞争者里,并没有特别的优势。


    但幸好林公子的姑母,也是赵小姐的婶娘,有林姑母的牵线,倒是让林公子有机会跟赵小姐在本地的东岳庙里见上一面,互相相看。


    可就是这一场林公子紧张万分的相亲,被另一个讨厌鬼给破坏了!


    这讨厌鬼是林公子名义上的表妹,是他姨母寡居后再嫁的那家里的继女。


    这表妹牙尖嘴利,手疾眼快,霸道蛮横,从小时候起,每回跟他见了面,就没有一回是和气收场的。


    第58章 白话过于白了一些。


    这宁表妹破坏林公子相亲的手段,其实也简单粗暴。


    赵小姐跟林公子相亲那日,宁表妹也正好在庙里。


    宁表妹跟赵小姐年纪相仿,也算是闺阁小姐妹,她稍加打听就知道相亲的事,只要在赵小姐跟前说起小时候林公子那些窘事,比如说跟人打架还打输了啊,爬树去摘果子结果被蛇给吓得跌下树啊,对阿娘的胭脂好奇给自己脸涂成了猴屁股还到处跑之类的。


    别说林公子本来也不是最有力的竞争者了,就算是,赵小姐一想到宁表妹嘴里那个皮猴子,眼前这一表人才,风度翩翩的林公子,就实在难以立马心生多少男女之思了。


    林公子知道宁表妹这对头,又没干什么好事,就气呼呼地找宁表妹对质。


    因他们要说的话不能被大伙周知,所以林公子是想法子约到了小庙的后园,一堵旧墙旁边。


    这两个,打小就互相看不顺眼,不是吵嘴就是斗气,亲戚们都笑称这两个人命中相克,谁也不能见谁……这一单独见面,没用几句话就又吵起来。


    吵虽然吵得凶,好歹也都知道动口不动手,最多气得拍拍墙,跺跺脚了。


    然而林公子一拍墙,宁小姐一跺脚,那年久失修的青砖墙……它呼喇喇地塌了!


    可怜林公子和宁小姐两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就被同一堵墙给砸倒了。


    林公子一醒来,发现他躺在香喷喷的绣床中,床帐上绣的都是大朵大朵的玫瑰花,愕然起身,就看到两三个丫头围在他床边,嘘寒问暖。


    “小姐,你醒啦!”


    林公子惊得五雷轰顶。


    他,一个堂堂七尺男儿,居然跟死对头宁小姐,灵魂互换了!


    陆先生看到这儿,吸了口气。


    半晌无语。


    他自诩胸中颇有墨水,写诗作词信手拈来,写话本这种小道,那越发是三个指头拿田螺,稳得很。


    这些年,他靠着三寸不烂之舌在富贵场中讨生活,说的那些故事,有的是在书坊里买来的话本,有的就是


    他凭借着这些年混迹欢场的经历,现编出来的。


    在没听过豪商恩怨录之前,他是觉得自己的文才很够用来着。


    不但够用,还大材小用呢!


    可那艮岳散人,或者说花月居主人,这位先生,他怎么会有那么多天马行空的奇思妙想呢?


    如果陆先生知道后世会有个词叫做脑洞的话,他就会知道,这就是脑洞大开了。


    不管是穿越,还是重生,或者男穿女,女穿男这些,头一个想到的,那就是脑洞大开,但在此之后的那些故事,就只能叫做跟风或者化用了。


    之前那个鸳鸯梦,别说是讲给那些公子老爷们了,就是他这个长年混在风月场中的,都觉得心绪被牵动得紧,于花天酒地的空闲时分,多了缕缕不绝的伤怀感慨……花月居主人,对他和客人们的心思,是体察得丝丝入微,太知道怎么拿捏牵引了。


    但换成那位身处低谷的原公子,鸳鸯梦就非常不合适了。


    他曾经想过,原公子原是人中俊彦,突遭大变,性情定然古怪非常,不是孤僻沉默,就是暴戾阴沉,这个时候,想要让原公子心情好转,他搜肠刮肚,自认是想不出来能有什么好故事的。


    但为了那二百两银子,他可不就想着试上一试么?


    没想到,艮岳散人竟然真的写了出来!


    将心比心,若他是原公子,哪怕是万念俱灰,生无可恋了,可突然听到了一件离奇到令人失语的怪事,那也会停下伤春悲秋,来听上一听,这来龙去脉,铺陈结尾吧?


    更不用说,这男变女,女变男,那即将发生的种种,全都是这世上从来没听过的奇闻趣事……林公子要怎么施粉画眉,怎么穿裙着袄,怎么面对宁表妹的继母,也就是他亲姨母,怎么向众人解释,她(他)怎么会和林公子两人一道被压在墙下?怎么打破其实他们这对死对头早就有情,当时是在偷偷相会的流言?


    想到这儿,陆先生的嘴角就忍不住上扬了起来。


    “咳!”


    楼赛郎咳了一声,这才引起了陆先生的注意。


    她嘿然傻笑,还搓了搓手。


    “陆先生,这份书稿,怎么样?能用不?”


    嘿嘿嘿,看了这么久,那定然是不差的呗!


    所以这个银子啊啥的……


    陆先生瞬间明白,点头赞叹,“老先生果然不凡,如此奇思妙想,鄙人远远不及啊!”


    说罢,便去拿了十两银子来,交给了楼赛郎。


    “这是定金,余下的等全本写完了一并交付如何?”


    其实若不是连载的话,原本该是全都写完了再付银子的。


    但这不是来了二百两的大活么?要得又忒急?


    而且这个故事,它又不是给原公子讲了,就不能再给孙伍牛周公子听了。


    虽然那些上了年纪的贵客们兴许不会喜欢,但那些年轻些的公子,还有公子们身边的姑娘们,那准保个个都爱,不但爱,没准还要兴致勃勃地谈论说笑好些日子呢!


    到时候一传十,十传百,还怕他老陆,没有银子入账么?


    楼赛郎拿了十两银子,出了陆家小院,那是恨不得一蹦三尺高,也不先去镖局了,赶紧回住处,把银子交回给楼欣月。


    “阿姐,陆先生看得入迷,还夸你有奇思妙想呢!”


    说完,也顾不得多待,就又一溜烟跑着去镖局了。


    楼欣月也没有闲工夫欣赏大锭的银子……刚刚她才写了一千字,还有九千字待写呢!


    要知道这一万字可不是现代敲键盘那么简单,要先手写草稿,最后再工整地抄录一遍,若是有一个错字也还能混过去,若是错的改的多,整张纸可就废了。还得从头抄!


    就这短短的几个月时间,她的软硬笔书法,那可真是突飞猛进啊!


    楼欣月在窗前苦逼码字,而陆先生已是将这一万字来回看了好几遍。


    他长年说书,又有读书人的底子,这会儿拿着这份书稿,已经是握笔在手,抄写如飞,抄的空档,还给这书稿润色了好几处。


    “这位老先生想是觉得说书乃是说给市井中人听的,这书稿的语言,虽然明白如话,却有时候……过于白了一些。”


    他一边写,还一边对侍奉在侧的杨氏发两句感慨。


    杨氏想了想,却问了句,“夫君怎么知道写这话本的是位老先生?”


    第59章 可惜先生,请开始吧。


    杨氏这么一问,倒把陆先生给问呆住了。


    好半晌才回,“不是位老先生,又如何写得出这般老成故事?”


    又好笑道,“总不成是那位楼姑娘写的吧?”


    楼家姐弟总共就两个,楼赛郎那毛头小子,个头高,力气大,虎里虎气的,又才十五六岁,听说在镖局里做事,别说他识字有几个吧,就算识字会写,也没有那么多的空闲啊!


    可不就只剩下楼姑娘了?


    然而他这句玩笑才说完,他忽然又呆住了。


    如果真是有位住在乡间的老先生,那一天一万字,再加上来回赶路,还要再重抄一遍,这书稿,它能赶得出来吗?


    陆先生两只眼睛突然瞪大,“难道,真是楼姑娘写的?”


    杨氏点点头,“奴猜着应该就是了。”


    哪位有这般能耐的老先生,只能用两个还没成年的姐弟俩约书稿,送书稿呢?


    从头到尾,跟陆先生打交道的,也就是楼家姐弟俩啊。


    陆先生放下书稿,背着手,在屋里转了好几个圈儿,难掩激动。


    “虽然……可怎么会是楼姑娘?”


    一个未满十八岁的村姑,能识字写字就已经十分出众了,她居然还能写成话本?


    若写的是那些乡间小儿女故事,或是乡野奇谈什么的,倒也不算太过惊奇,可她写的是什么?


    战神归乡、豪商恩怨、公子情史、灵魂互换!


    那战神在边关冲锋打仗,麾下铁骑如风,在村子里长大的小姑娘如何能知?


    豪商身世成谜,生父家中奴大欺主,商场上各种弯弯绕绕,家里没人经商,又能从哪里打听?


    更不用说富贵公子在府里的日常吃穿用度,逛欢场时的声色犬马,王侯府里的下人如何狐假虎威,凶残冷酷……他自问就算是笔在他手里,他也不见得能写得出来啊!


    “那些故事,若真是她写的,她又是怎么想得出来的?”


    “总不会这世上,真有生而知之的吧?”


    杨氏捂唇笑了,“这约摸就是天才吧?”


    陆先生这才终于又落了座,“也只能是天才了。”


    若不然,就跟楼姑娘写的灵魂互换一般,是有位阅历丰富的先生,与乡下的小村姑交换了灵魂?


    这当然不可能了……陆先生摇了摇头。


    “可惜了,若这位楼姑娘生在富贵之家,那定然也是位出众的才女,可惜却是乡野出身。”


    其实要说有才之女,自古以来就不少。


    他就听说过,如今南边的碛州,江州一带,就有吴陈苏周四姓之家,俱是书香门第,文风斐然,哪怕是闺阁女子,也能写诗作词,敷演成文。


    听说这四姓又互为姻亲,家中女子,结社联文,酬唱相和,偶然有几篇流传在外,那也都是锦绣珠玉,令人惊叹的。


    杨氏目光一转,“楼家姑娘年方十七就有这般能耐,奴觉得将来也不是凡人。”


    “光是写这几本话本,就能挣到好些人一辈子也没见过的银子哩!何况她才十七?没准将来也能变成一代富商,使奴唤婢呢?”


    陆先生笑着轻轻摇头。


    “这楼家姑娘,也就有一两年就要开始议亲了,就算是十九二十成婚,嫁到夫家那可就没有这般


    的自主了,哪里还有工夫去舞文弄墨呢?”


    就算楼家姑娘手里有上百两的嫁妆银子吧,能嫁得不错,嫁到长兴城中小富之家,嫁过去要伺候公婆,打理家事,没两年再添个一儿半女的,那怕不得忙得团团转?别说没工夫写书稿了,就算有,天天沉浸在那些繁琐之中,又哪里跟能年少时耳聪目明灵气未消时比呢?


    杨氏也是农家女,家贫生母早亡,亲爹懦弱,任由爷奶将她卖入娼门,在楼子里学了不少伺候人的本事,十六七岁时也算是红了一阵子,此后就每况愈下,还好遇上了陆先生,让她在二十六岁年老色衰之时,有个安稳去处。


    她这一辈子没正经出嫁过,就算在陆家也是跟另一个妾室柳氏分担家务,陆家人口就这么几个,两个女子侍候一个夫君,也不需要养孩子和老人,因此一时半会儿的,倒是没想到这一节。


    她想了想街坊四邻里的那些女子,的确是忙得很,一天到晚就没个空闲。


    不由得叹了口气,“相公说得有理。”


    楼家姑娘,也着实是可惜呀!


    陆先生却是哈哈笑了两声,“楼家姑娘自己也知道出这个名头无用,因此才用了两个名号,倒是便宜了我……还有那个老龚!”


    想到此处,陆先生越发的精神起来,只用了一个时辰就将这万把字记得烂熟,并且还将杨氏柳氏都叫过来,当着她俩的面儿,开始演练说书……


    长兴城东,原家宅院。


    陆先生跟着原家的下人,穿廊绕院,进得一处精致小院中。


    他这人讲究的就是富贵险中求,因此上午才拿到书稿,中午吃过了午饭,又在心里默念一遍,便直接上原家的门了。


    这会儿他穿了身朴素的青衫,就连平时银线锦缎的发巾,都换成了灰色的,十分的不起眼。


    他的客人只有一个原公子,原公子又正处于意志消沉之期。


    他都不用推测,就知道原公子必然不会喜欢他这个人。


    所以他可不就尽量低调,恨不得能隐起身形。


    只要原公子喜欢听他说的书就好啊!


    他被引进了一间屋舍之内。


    这间屋子布置精致,顶槅上点着纱灯,小厅内一桌二椅,琴棋书画各自陈设,一架多宝阁将小厅和里间分隔开来,其上各设古玩器,琳琅满目。


    窗下摆着鎏金香炉,一缕暖香袅袅而起。


    一位叫长青的年轻小厮引着他坐下,又给端上了茶点。


    待他喝下了半盏茶后,小厮往里间走了一趟,压低了声,同里间的人说话。


    “公子,老爷为您请了先生来,说些坊间有趣的故事,您听听可好?”


    空气安静了几息的工夫,显然里间的原公子压根就没吱声。


    小厮又道,“公子,我们几个也好久没听过话本了,公子便赏我们几个也跟着听听可行?”


    这回倒是多了一声嗯。


    小厮这才出来,冲着陆先生做了个揖。


    “先生,请开始吧。”


    第60章 炸裂叫他来说给你们听吧。


    陆先生坐在桌边,不慌不忙地讲起了故事。


    而厅中,却是站着两名小厮,还有四位下人,显然地位不如这两名小厮,进不得厅里,只能围在门外。


    原家富豪,下人们的月钱丰厚,就是最低的,一个月也有一吊钱。


    因此在场的下人们,也不是没有出去听过说书的。


    但把说书先生请到家里,说的还是市面上从来没听过的故事……老爷还吩咐了,叫他们这些机灵些,该捧场的时候就捧场,要是能引得公子开怀,他们几个都有功呢!


    所以哪怕陆先生是在念枯燥的经文,他们也会竖起耳朵,全神贯注,装做极好听的样子……当然了,陆先生这故事好听得紧,不光不枯燥,还跟从前听过的那些故事,路数全然不同。


    从前听的那些故事,总觉得跟寻常人隔着一层,自己最多也就是个看客罢了。


    可这故事,实在的让人身临其境,仿佛真有那么一位天真懵懂的贵公子,好事被破坏,气急败坏,去找那个捣乱的算账。


    而那个捣乱的小姐呢,虽然大家伙从来没见过哪家的小姐有这般刁蛮任性,又活泼好动,精灵古怪的,可让陆先生几句话一说,那小姐仿佛就活生生地站在那儿似的,反倒是贵公子心仪的那位端庄淑女,他们没多少印象。


    这些倒也罢了。


    最后一段,说到那废旧砖墙呼拉拉一下子倒塌。


    他们几个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哪怕知道公子是主角,不可能随便就送了命,也还是替他捏着一把汗。


    然而接下的剧情却是更加炸裂呀!


    什么?公子的灵魂被换到了小姐身上?


    我滴个老天爷呀!


    陆先生讲完最后一句,看着在场小厮们目瞪口呆,倒抽冷气的模样。


    心里不由得暗自得意。


    哈哈哈哈……没想到吧?


    这些小厮们惊呆的模样,可比他看书稿时更加夸张呀!


    他一口气说了近万字,都有些口干舌燥了。


    这六个陪听的倒是反响尽在他意料之中。


    只是那位在里间的原公子,对这个故事喜不喜欢,他就不知道了。


    要知道,因为宁小姐跟林公子两个是没啥血脉之亲的表兄妹,而原公子这般灰心丧气,有一大半原因就在沐表小姐狠心离开,因此他特意把宁表妹这样的称呼,改成了宁小姐,反正宁小姐也不是原公子姨母亲生的女儿,只不过是继母而已。


    不以表妹表哥相称也说得过去。


    又喝了半杯茶水,跟着小厮长青走出去。


    出原家大门的时候,他的手里已经多了四十两银子。


    写书稿的只拿到十两,而说书的却一下子有了四十两,这般看似不公平的事儿,若是被楼欣月知道了,大概也只能感叹两句了。


    虽然她目前挣的少,却是一点也不羡慕龚先生和陆先生。


    目前她的书稿,也就只有这两个变现渠道了。


    换成让她去说书,她能有这个本事么?


    光是社恐她都克服不了,更不用说口若悬河,声情并茂了!


    小厮长青送走了陆先生,就回去向老爷禀告。


    原老爷听罢,眉头不由挑起,“灵魂互换?”


    这故事的确够离奇啊!


    让他这般心里烦闷,整天难得偷闲的,也忍不住对这故事有些个心动了。


    “去问问公子,觉得这书说得如何?若是他实在不喜,便让陆先生明日莫要来了。”


    长青心里差点哀嚎出声。


    可别呀!


    要是不让陆先生来,那林公子跟宁小姐互换了身体那些奇妙的后续故事,岂不是就听不着了?


    尤其陆先生跟那龚先生不一样,想听龚先生的书,还能去茶馆酒楼里听上一听。


    陆先生可是只跟在富贵公子和老爷们身边,常去的地方都是青楼堂院……他一个下人,想听陆先生的书恐怕这辈子也就只有这会儿了啊!


    原老爷那是混迹商场官场多年的,哪里还看不出这小厮的心思?


    比如不久前,他听了刘妈妈的禀告,就去见了那位内侄女沐静姝一面,立时就猜着了这位好侄女不过是为了逃避口头约定的亲事在装疯罢了,于是果断地派人将沐静姝送回京城沐府。


    什么大家闺秀,端庄贤淑,不过三心两意,见异思迁之女罢了!


    这般女子,就是想进他原家的门,他还得多想想呢!


    以他原家的财力,什么名门好女求娶不得?


    他扯出了一丝笑意,“还不快去!”


    知子莫若父,原无忌要是不喜听这故事,早就出声赶人了,哪里能容得了陆先生在外间说完了整回?


    不过陆先生倒是真厉害,这才过了不到三日,竟然就能编出这样有趣的故事了!


    看内容,还是特意为他儿子编的。


    所以说这二百两银子,那是真没白花!


    长青只得三步并作两步,一溜烟地来到了公子院中。


    “公子,老爷叫我来问问,可喜欢今日说的书么?”


    原公子半躺在榻上,目光望向窗外,却是没有理会贴身小厮的问话。


    长青心里暗叫可惜。


    听故事没有下文,就跟吃到个肥美大瓜,却只尝到一口一样啊!


    只得又问,“老爷说,若是公子不喜,那明日就不叫来说书了。”


    原公子听了这话,倒是朝他看了一眼。


    “有头没尾的,叫他来说给你们听吧。”


    长青大喜,双手合什,冲着原公子深深地拜下去。


    “啊,那可太好了!多谢公子赏赐小的们听书!”


    长青得了原公子的回话,出了院门,那是一蹦三尺高,飞奔着跑去又给原老爷回话。


    原老爷抚须微笑。


    他这儿子有时小脾气上来,也好个口是心非。他能不知道么?


    “明日待陆先生来了,派人过来说一声,我倒是也想听听,这迷魂记后头会如何?”


    迷魂记后头会如何,固然原公子原老爷还有原家的小厮们,都不知道,但做为说书人的陆先生,他也不知道啊!


    他也是回到家中,喝了一大壶的蜜炼枇杷水,吃过晚饭,只跟两位妾室简单叙话,就早早地上床养足精神了……第二日一早,才有楼家小弟又送来了万字书稿。【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