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妈妈你醒啦~”
五条悟用轻快的语调如此说道,他的脑袋撑在冬阳的面前,仰躺的冬阳刚刚聚焦,便看到了半大少年明朗的笑容,他的背后是云卷星舒的夜空,那双眼睛却仿佛落进了所有被遮挡住的星星般闪耀。
冬阳恍然意识到,五条悟的笑容变多了。
虽然人对于亲近有别的对象会展露不同的自己,五条悟在外是淡漠矜贵的神子,对待家人时则会带上动人的生气,但是他的性格会随着大脑发育和阅历慢慢变化,然后表露在神态和行为上。
他好像更开朗了。
“有哪里不舒服吗?地上凉吗?我什么事都没有。”
冬阳坐起了身,先是回复了五条悟,然后翻开手机看时间。
手机亮屏了。
第一眼,没什么问题,距离他们离开只是过了熟悉的半小时。
第二眼,冬阳觉得头皮紧了一下,她将自己的额发撩到脑后,张嘴深深吸了一口,然后无奈的吐出。
这幅模样落在了五条悟的眼中,他凑过脑袋来,“怎么了?”
两秒后,五条悟说,“……耗电好快,感觉手机要关机了啊。”
他看向了显示的日期,沉默了。
冬阳说,“过了三天。”
在外人眼中,他们的祓除任务进行了这么久。
五条悟站起身,环顾四周,现场有他印象里的战斗痕迹,“没有人来找我们吗,我不在了,但是妈妈你的身体可能一直在这里躺着,就算总监部不派人来,辅助监督也会想办法安置你吧?”
冬阳踏出几步,沉思道,“你离开,帐解除,辅助监督会以为我的任务已经完成,这里其实已经被处理过了。”
墓地旁边的野墓不在城建的修缮范围内,但是被战斗波及到的公路现在干干净净,并不妨碍行人路过,不过媒体大概对“事故”进行了公报,冬阳一眼望去没见到新的慰问品,倏然,她垂眸看向自身,在衣兜里掏出了一根手指。
她这次出行的任务,回收特级咒物。
“哦……”
冬阳了然,“走吧,悟,失踪三天不至于出事。”
“妈妈你想好解释的原因了吗?”五条悟的视野内出现了熟悉的咒力痕迹,他走在母亲身边,有一种旅途结束的奇异感觉,而这个经历要瞒着所有人,莫名刺激。
“不用想,现成的。”冬阳说,“我的身体没有任何变化,不吃不喝躺三天不会是这个状态,所以我们其实是困在了咒灵的‘领域’中。”
五条悟顿时懂了,“哦~就是那种吧,会模糊时间概念的咒术。”
“饿吗?”
“完全不!”
“那去‘FAMILY’坐一下,我记得这边开了一家。”
“好耶!”
在悟挑点心的间隙,冬阳联系了辅助监督。
电话里,男人的声音激动颤抖,过了一会儿已经夸张的哽咽起来,向冬阳说了他是多么的度日如年,好久没有找到他们的人,以为他们已经跟咒灵同归于尽了。
“被派来查探情况的咒术师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现场有你们留下的残秽,但是凭借这点又推断不出什么来。”
辅助监督的确是尽职的社畜,深夜还能随叫随到,他立刻表示会把这个消息传递给上层,冬阳应了一声挂了电话,转而打给了五条千风。
五条千风的声音相较辅助监督要稳定得多,但是冬阳不难听出他的异样,对方公事公办的回答了她的问题,对她讲述了总监部和五条家的现状,“你失踪的时间不算久,可以说总监部这边什么事情都没有,虽然最强和六眼失踪的消息没来得及压下,传得风言风语,咒诅师那边也一定得到了消息,但是他们会怀疑情报真假,短时间内也做不出什么事来,更何况他们向来只想盯着六眼的悬赏金。”
要传达的事情太多,五条千风说了很久,“高层对于你们的事情召开了会议,我也参加了,不过谈也谈不出什么,你知道他们的风格。”
冬阳:“让我猜猜,他们先是发表了对现状的震惊和不利看法,比如最强怎么会失踪,最强失踪了他们要折损太多,然后他们会互相推责,开始排查这次任务的情报准确性,比如窗到底怎么评判的,如果责任不在他们,他们会开始唏嘘我,说五条兰惠不是特级吗,竟然连回收咒物的任务都能出状况,最后他们还会假惺惺的表达对我的担心和慰问,然后戳及一下五条家。”
“……”
五条千风陷入无言,然后古怪的笑了起来,“全让你猜对了,是我参加的会议还是你参加的?”
“最后的结果肯定是派人去查,然后等信。”
“是这样。”五条千风的声音听上去安心了不少,“查探的主力肯定是五条,他们要急死啦~”
“毕竟悟失踪了。”
“其实也在找你。”千风说,“你的人都很关心你的动向,况且你现在是五条家的高层,是给他们荣誉的主力……”
想想也有些讽刺,五条千风还记得冬阳没有势力和实力时被他们漠视的情景。
“五条家有乱吗?”
“有苗头,悟不见了,我不在场都知道他们会怎么样,早春跟我说,消息传回来的那天晚上,各个院子都亮起了灯,各个派别的术师被叫去开会,早春打听了一下,他们讨论了五条家下任家主的问题——六眼没了,他们要为了家族发展更改计划。”
正在咬喜久福的五条悟抬起了眸子。
随后,他撇开目光,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淡了下来。
“啧。”
冬阳咂舌。
以往也有六眼夭折的事例,五条家早就经历过,而五条悟出生就被悬赏,他们其实时刻做好了其遭遇不测的准备。
这是家族的应对措施,但是系城还在的情况下就讨论家主,是不是有点儿太早了?
冬阳在脑子里过了一下权力分派清晰的几个长老,“五条延根?”
“……”五条千风对此没说什么,因为他拿不准,“大概还有一些别的事情发生,但是我没回去,早春接触的事情也有限,大概有一些对你的不满…因为悟是跟着你才出事的。不过现在消息该刷新了,悟什么事都没有,这些指责理当立刻就被盖过了。”
冬阳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我大概知道了。”
交代完了正事,五条千风才像是缓过了情绪,在手机骂骂咧咧道,“你被困在领域里三天?!急死我了!我要翘班去找你了!要不是因为我现在正带着学生出任务,我能直接飞过去,飞过去——!”
“不行,我还是想要骂你,你明白吗兰惠!”五条千风以为自己能忍住,冬阳几乎能想象出他焦躁的来回踱步无处发泄失去理智的模样,“我知道你现在很强,但我仍然记得你当初差点儿难产而死的模样!你还没有咒术,你对咒术一窍不通,你——”
“行了,失踪了一小会儿,看把你吓的。”
“那是一小会儿吗?!”
“悟有话对你说。”
正要嘶吼的五条千风一下子夹了起来,“啊!哦,哦……”
五条悟接过手机,“呦,千风叔~”
“你没事吧?”
“我什么事情都没有,对我来说就好像只过了几分钟。”
“那就好,毕竟兰惠在你身边。”
五条千风温和的和他说了会儿话,五条悟问,“你的学校怎么样?”
“还好,反正和你们相比太平得不得了。”说到这个,五条千风突然梗住了一般,五条悟好奇追问怎么了,只听电话里传来他微妙的声音,“甚尔……打架了。”
冬阳:“?”
冬阳凑到话筒边,“怎么回事?”
“具体的我不清楚,其实我带完学生结束任务,就要去京都那边看一眼的,甚尔好像和高年级的学生起了冲突……嗯,是高年级的禅院。”
那根本不用管是非对错了,肯定是对面有问题。
冬阳问:“那甚尔现在在哪?”
“好像是被关了禁闭室?总归不是好好的呆在宿舍,情况要是严重的话,学校是有对学生的处置权的。”五条千风压低声音说,“我听说那个禅院被打得近乎濒死……不过我觉得嘛,没死就成。但是那边禅院肯定不会轻易善罢干休,不过他是否要退学,我想乐岩寺还是得看你的意思。”
冬阳扶了扶额头,“真的打得很重?”
“嗯。”
冬阳弯起唇角,“打得好。”
五条千风:“……”
五条悟:“?”
五条千风:“……你还真是,信任那孩子啊……”
“挑这个时间点挑衅甚尔,脑子里进水了,你不用去京都了,正好我们要回家,我顺道去京都咒术高专一趟,把甚尔接回来。”
“接回去?”
“他心情不好,回家休息一下嘛。”
盯着冬阳的五条悟露出了一个微笑。
很快,冬阳挂了电话,对悟说,“走吧,我们去一趟京都咒术高专。”
他们两个当天晚上甚至不需要睡觉,冬阳打了一辆出租车,一路直接开去了高专。
那时正好是早上七点,太阳完全升起。
第102章
禅院甚尔盘腿坐在地上,背靠着已经被他的体温暖热的墙壁。
禁闭室。
没有什么光线,就算是天与咒缚的视力,在这个房间内也不能清晰视物,但就算能看清也没什么意义,因为这个房间内什么都没有,大概有抑制咒力的阵法符纸一类的东西,但是那对他又没有用。
“禁闭室”大概在很早前就存在了,用来惩戒有危险性的学生,或者关押闯入的敌人。
禅院甚尔用舌头舔了舔牙关,不出所料的尝到了铁锈味,虽然他的恢复力还行,但被打断的牙根可不会平白无故的长好,他条件反射的嘶了一声,伸手抓了一把自己被污泥和鲜血搞得乱糟糟的头发。
他的头发被五条兰惠剪过,从略显邋遢潦草的半长发变成了清爽的微分碎盖,不过现在肯定打结,胡乱翘起,肯定没有好好打理时看着精致。
哦,五条兰惠。
禅院甚尔将半垂的脑袋也抵上墙面,有些浆糊的大脑早已经过了听到不幸消息后的惊骇,担忧,恐惧,以及之后混乱的愤怒,无力,因为长时间没有睡眠而强制性的蒙上了困意,可却因为思绪而难以入眠,现在变得空茫茫一片,只觉得有些冷。
这间屋子当然也不会有供暖系统,他进来时身上只穿了贴身的短T,也因为打斗破破烂烂的了。
真糟糕,这还是冬阳给他买的。
禅院甚尔捏了捏身上柔软的布料,低头嗅到了尘土和血腥味之外的气息……他们一家惯用的洗衣香氛。
冬阳是个很喜新的性格,所以他们家的香氛经常随着季节更换,照她的话说,总是闻一个气味也是会腻的,其它味道又不是不好闻。
下一个季节的话,应该用……
意识好像消失了一瞬。
禅院甚尔晃了一下脑袋,身形动颤时牵动了厚厚绑在身上的锁链…没错,不是绳子,却像麻绳那样一圈一圈捆在身上,犹如一个茧般的锁链。这种东西能让禅院甚尔挣扎上一会儿,他没试过,但本能告诉他能挣开。
安安分分呆在这里的原因是校长的一句话,他说不要再给五条兰惠添麻烦了。
兰惠……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因为禁闭室的隔音效果及他的状态不佳,对方走到门口时,禅院甚尔才发觉。
他木木的转过眼——门开了。
光亮投射到眼睛的一瞬间,不知道是生理还是心理原因,禅院甚尔觉得眼眶泛酸,眸底濡湿。
“哎——你哭了吗?你要哭啦?”
这句话有熟悉的嗓音和抑扬顿挫的语调,禅院甚尔牵了牵嘴角,从鼻子里闷出声哼来。
随后是女人温和有力的声音,“走啦甚尔!这个地方好潮啊,空气一点儿都不好哎。”
……
冬阳进入高专后径直走向了禁闭室,然后暴力扭断门锁,推开了门。
她看到了一个惨兮兮的禅院甚尔。
黑发少年的脸颊上诱明显的淤青,头发打结,衣服破损,裸露的皮肤上要么是掺杂石子的伤痕,要么是凝固的血痂。
冬阳的心直接一沉,她收敛住因为怒意而改变的呼吸,把扫视的目光投向禅院甚尔的脸。
她没漏掉,黑发少年第一时间露出的警惕模样,眼神充满敌意,冰冷的眸光犹如蓄势待发的肉食动物,整个人都透着落魄难掩的桀骜不驯感。
可是很快,对方浑身带刺的模样便尽数退去,神情略显呆滞,显得温驯极了。
身旁的悟说,“哎——你哭了吗?你要哭啦?”
冬阳走近他,然后蹲身,捏着下巴若有所思道,“怎么回事,跟我得到的情报有些不符啊,你这不是也受伤了,而且还没得到治疗,看看这伤口里的沙子,啧……”
五条悟暗搓搓找着链条的锁扣,试图发挥一下他从太宰治那里学到的开锁技巧,“他们用这种东西绑你哎,你是大象吗,话说这玩意儿真的能困住你吗?那个门也是……”
禅院甚尔动了动嘴唇,“当然是我自己在这儿呆着的,不然因为伤害咒术师被判为诅咒师?”
五条悟:“你们那不叫伤害吧,算‘互殴’?”
禅院甚尔怔了一下,侧目。
五条悟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互殴,他输得更惨而已。”
顿了顿,五条悟又补充道,“而且你肯定收手放水了,对方用了狡诈的伎俩才伤到你的吧,比如你们在中途已经协议不打了,然后他偷袭?”
随着这声落下,禅院甚尔身上的锁链松动了,稍微扯两下便落了开来。
冬阳伸手扶起他,有些不悦,“啧,他们还真想处置你呢,走,我把乐岩寺叫起床了,跟我一起过去。”
路上,冬阳听禅院甚尔讲述了事情经过。
那位禅院家的高年级学生在他们下落不明的消息传来后,主动挑衅了想要离校调查的甚尔,他嘴里吐出的那些脏字甚尔没有一一复述,大概是把嘲讽,污蔑,侮辱一个不落,最后甚至说出了“诅咒。”
——“那两个家伙如果没了,你在五条家也待不下去了,啧啧,无家可归了啊野狗。”
对于咒术师而言,语言便是诅咒,所以他们不会轻易说谁死。
“哦,所以是你先动手的?”冬阳问。
禅院甚尔抿了下唇,干巴巴的应了一声,“嗯。”
因为是他先动手的,所以“惹麻烦”的是他——禅院甚尔抱有这样的想法。
起初进入五条的“寄人篱下”感其实早已淡去,有时候禅院甚尔甚至有种他其实长在五条,一直都在五条兰惠身边生活的错觉,但是当冲突来临,自己陷入不利境地时,他猛然想起,他的行为其实是在“添麻烦”。
他可能搞砸了,现在还需要兰惠来“捞”他。
禅院甚尔的目光有意识的躲避着冬阳。
冬阳其实还想问细节,不过待她推开会议室的门,乐岩寺已经在里面等着她了。
“呦,老爷子。”
乐岩寺望着她,然后伸手拿起了桌上的茶,“看来你真的一点儿事都没有。”
“消息应该已经传到你这边了吧,我和悟被困在领域里,混淆了时间概念罢了。”冬阳坐在了他对面的沙发上,悟和甚尔一左一右坐在她的旁边,她毫不客气的翘起二郎腿,随意的姿态中透露出了些嚣张,“结束任务后,我可是第一时间就来见你了。”
乐岩寺的额角一抽,脑袋上滑下了一滴冷汗。
他一下子就从冬阳大爷似的姿态和语气中看出了对方强硬的态度。
“那就开门见山,甚尔被暂时关禁闭,是因为他打伤了一位高年级学生,禅院……”
“哎~孩子之间起了冲突,是需要他们自己解决的事情,但是如果对方请出了家长,那我也要出面一下嘛。”冬阳扬着唇角说道,“本来两个孩子互相切磋,因为下手不知轻重弄出了伤,学校应该第一时间给他们俩治疗,并且思想教育一番,怎么能单独惩罚甚尔呢?”
驼着背表情无谓的甚尔侧目看向了冬阳。
五条悟喝了一口给自己端上来的茶,太难喝,他表情一皱把杯子放下了。
乐岩寺吹了一下胡子。
他公事公办般讲了禅院那边的态度,大意就是他们很想让禅院甚尔退学,然后回禅院家领罚,或者再不当咒术师,所谓的“惩罚后果”冬阳都猜得到,他们本身对禅院甚尔便带着歧视厌恶,大概对方现在拥有的一切都让他们觉得他不配,零咒力当咒术师更是闻所未闻,在他们的观念中是一种“另类”,“玷污”。
而乐岩寺在这个事件中其实是个挡板。
禅院家直接影响到总监部,只要证据确凿,时间发酵,总监部能够发布将甚尔判为诅咒师的命令,而在京都上学的甚尔由乐岩寺负责,乐岩寺选择了在这个微妙的时期将禅院甚尔押下——一方面防止他出去乱跑增加罪名,一方面等待没信的冬阳回来。乐岩寺知道,禅院甚尔的“顶头上司”不是自己,而是五条兰惠。
真麻烦啊……
被一口一个老头子叫的乐岩寺无语的望向天花板,并不想看五条兰惠那张脸。
关禁闭冬阳其实没太大意见,但她没想到甚尔受伤了,且伤口晾了十几个小时。
“那赔偿……”
“赔偿个屁。”对面的女人张口打断,“我没找你算账都是轻的,那孩子不是被打了嘛,他父母不是不想罢休嘛,让他们亲自来找我啊。”冬阳伸手揽上禅院甚尔的肩,“甚尔我带回家了,正好学校马上要放寒假了,不差这几天。”
乐岩寺:“……”
他一副敢怒不能言的憋屈表情。
围观了全程的五条悟若有所思,然后转头看向了隔着母亲的禅院甚尔。
哎——
神子露出了发现有趣事物的笑容。
等他们从接待室出来,五条悟迫不及待的凑到了禅院甚尔的面前,“你很意外吗?你刚才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和感动呢!”
禅院甚尔还没有回过神来。
他不自在的搓了一下手臂,却带着希冀的目光看向了冬阳。
走廊被斜入的阳光落满,而走在他们侧前方的冬阳正好融入了光影,发稍都被勾勒出了一层朦胧的光圈。
她回过头,笑了一声,“站着干什么,走了~”
禅院甚尔下意识跟着指令走动起来。
他垂眸看着五条悟,神子对他露出了意有所指的表情,兴致盎然的坏笑道,“你的眼眶都红了!”
黑发少年无措的抹了下眼角,面上露出了怕在众人面前哭出来的窘迫和恼羞。
“哈哈哈,其实不明显。”五条悟说。
禅院甚尔动了动干涩的嘴唇,“就这么结束了吗?我没事了?”
“当然了,你以为会有什么事?”冬阳好笑的说,“快跟我讲讲你们的战斗过程,比如在第几回合打歪他的鼻骨的。”
五条悟也说,“那个家伙的术式是什么啊,有意思吗?”
“……”
禅院甚尔恍惚的走在他们身边。
真奇怪啊……
竟然什么事都没有……
他收拢指尖,此时竟然一点儿也不觉得冷或痛,伤口都热了起来,心脏好像膨胀着溢出了酸涩感。
可能落泪的冲动真的要忍不住了……
“……”
“哇,哇!眼泪!你真的哭了!我开玩笑的……甚尔……!”
第103章
闪光灯划过的瞬间,禅院甚尔瞳孔一缩,呆滞的看向了举着翻盖手机的冬阳。
紧接着,又是刷刷几下灯光,冬阳像是嫌一张不够般飞速换了几个机位,并扬着唇角说道,“少见少见,这个要保存下来,转发给邮箱然后导入U盘带去打印馆吧!”
禅院甚尔非常震惊,尤其他并不知道自己到底作出了什么样的表情,“喂……”
五条悟小跑几步凑过去,“给我看一眼,给我看一眼!”
禅院甚尔:“兰惠!”
冬阳:“叫谁呢,你应该叫师傅。”
冬阳晃了晃手机,“想要吗?自己来抢啊~”
禅院甚尔试了试,他几乎是瞬间出现在了冬阳的背后,短距离的爆发力让他拥有了近乎闪现的速度,然而伸出去的手一空,冬阳轻描淡写的躲开了他的袭击,禅院甚尔换了另一只手,冬阳错开脚步侧了个身,手指在键盘上盲按了几下,随后抬手一扔,待手机飞向空中的间隙抵挡住甚尔的手,把他拉到身边压住脖子,另一只手接住了掉落的手机,动作行云流水的塞进了口袋,并伴随着一声邮件发送成功的提示音。
禅院甚尔:“……”
冬阳:“有进步。”
禅院甚尔被她搂住脖子,微微倾身,“你是不是又变强了?”
“嗯?可能吧。”
五条悟走在冬阳的另一边啪啪鼓掌,“完全没赢一招啊甚尔。”
禅院甚尔和他斗嘴,“打你绰绰有余。”
五条悟:“略,我们现在的差距只是年龄带来的问题罢了,体格,肌肉,这些再配上你的天赋……不过我绝对会超过你的。”
禅院甚尔:“谁都会说‘未来绝对能’这种话。”
五条悟:“那你对我妈妈说,你未来绝对能打败她啊?”
禅院甚尔:“……”
禅院甚尔:“别什么事都搬出兰惠来……”
“哈哈哈哈哈……”
两个人吵吵闹闹的走过高专的连廊,停在了学生的宿舍前。
甚尔要回家了,还是长假,需要收拾一些东西,冬阳等在外面,五条悟有些好奇禅院甚尔在学校的住处,跟着他一起进去了。
冬阳听到里面有翻行李箱的声音,还有五条悟叭叭的声音,“你的床底下有袜子……噫~你不讲卫生~”
冬阳在自助贩卖机买了几罐饮料,东西落进拾取框的时候,她听到甚尔的房间那边传来了另一个人的说话声。
“甚尔君!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是要回去吗?需要我帮忙吗?”
“垃圾交给我吧,我会一并送去垃圾站的。”
“这是伤口?完全没被处理啊……你等一会儿,我去拿一下我房间里的应急箱,对了,你先去浴室清洗一下,出来后我给你消毒……”
是禅院甚尔的同期。
听说话的口吻,以及略带尊敬的用词,这人不是加茂家的。
“哇,原来你就是‘五条悟’吗?我听说过你的传言,你继承了很稀有的眼睛和术式。”
禅院甚尔对他的存在表现出了极强的适应,以往孤僻的少年现今显然有了同龄朋友,对待广源营的靠近,甚尔的态度与其说是“容忍他存在”,不如说是“他在旁边理所当然”。
冬阳弯起嘴角,在一刻钟后几人朝这边走来时,对他们露出了一个开朗大方的呲牙笑。
“收拾好了?”
禅院甚尔拉着行李箱,已经换了一身衣服,身上清爽许多,冬阳在他身上闻到了医用喷雾的气息,而他的身边有一个个子矮小的棕发少年。
那应该是就是广源营。
广源营看到她后猛地站直了身子,疑似从绷紧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鸭子叫,“我的天!是那那那位美丽的女性!”
冬阳叉腰跟他打招呼,“早上好。”
广源营掩唇往禅院甚尔那边凑,“这位难难难道就是……”
禅院甚尔嗤笑道:“你结巴什么,就是她。”
广源营猛地一鞠躬,“你好五条大人!辛苦您了!”
冬阳:“……”
这诡异的礼仪民俗到现在都能让她时不时失语一下,冬阳摆摆手,“别这么紧张。多谢你平日里照顾甚尔了。”
“不不不不明明是甚尔君照顾我!好几次出任务的时候都是他救下了我,而我就像一个陪跑的废物……”“废物”这个词猝不及防的冒出来后,他的声音从低落到戛然而止,像是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般懊恼,“抱歉,五条大人,我在战斗方面没什么天赋,总是没什么用。”
踏入这个世界却不能成为“明星”的人,看着耀眼的同期,以及无能的自己,总会不可抑制的陷入不甘与自卑的情绪中。
“不要这么早下定论嘛,你们才几年级,离毕业还早,还能多练练。”冬阳稳定输出,“任何人都会有自己的用武之地,咒术界并不只有冲向前锋的咒术师,我看过你的履历,你能让中术者的状态‘变慢’是吗?”
“是的,但……被我的术式击中的咒灵,二级程度的话……往往两三秒便能挣脱负面buff。”
冬阳神情似乎思索了片刻,“嗯,不可多得的才能。”
“哎?”
对方惊愕的抬眸,就见那位明丽的女性露出了一个浅笑,用肯定的语气说道,“你这个术式用得好的话,能救不少人呢。”
广源营好像听到了自己心肺复苏,血液流淌的声音。
他怔怔的站在原地,大脑除了翁明的忙音,便是第一次正式见面的,五条兰惠的声音。
……救人?
可他不能成为冲锋陷阵的强大咒术师,不能将那些轻易斩杀人类的咒灵祓除。
他也不是医护,只会谁都能学的应急处理。
等肩头被谁拍了拍,广源营才回过了神来,发现他们已经要走了。
他抚过肩膀,对禅院甚尔道别,又扬声向五条兰惠道别。
那三个人并未回头的走远了,他看到五条兰惠潇洒的挥了挥手,随后个子最矮的神子撇头说了什么,黑发少年立刻转过脸去露出了挑衅的痞气笑容。
走在中间的女人撑开了提着饮料的塑料袋,两个人立刻凑了过去伸手翻找。
他们看上去很亲昵。
广源营对现在才露面的另一个同期,加茂一伦说,“刚才为什么不跟甚尔君道别啊……”
加茂一伦:“没有那个必要,又不是生离死别,下学期还能见呢。”
两个人往回走,广源说,“结果你还看这么久,以甚尔君的能力肯定早就发现你了。”
加茂:“我不是很想和那个女人见面。”
广源:“为什么?”
加茂:“我小叔死在她手上。”
“啊?”
“虽然不是真的小叔……”
***
冬阳让两个孩子先回了五条家,自己去总监部提交了任务,两面宿傩的手指由她看着再度封印然后储藏了起来,虽然不能像悟一般在手指上看出什么门道,但冬阳能感受到那种恶心的气息,以往她凑到这东西旁边时都会感到头疼。
和路过的员工打了招呼,冬阳回了五条家。
回到五条家时大概是正午,冬阳歇了一会儿,院子就迎来了看望她的客人。
他们回来的消息已经传遍,虽然她和悟毫发无伤,但突然失联也算是意外,冬阳只见了两个关系比较紧密的属下,是自卫队时就熟悉的,剩下的那些人只需要从这两个属下这得到确切情报就好。
然后发生了一件比较有意思的事。
五条系城亲自来看她了。
他们之间的碰面向来在家主那边,或者家族高层常聚的会议室,这也是一种彰显上下级之分,坐落于日常中的安排,就像冬阳有吩咐时会召见干部来首领室,而不是自己亲自去首领室找他们。
“什么事?”
她开门见山的问。
五条系城坐在她的面前,桌子上摆着热气腾腾的茶。
他的脸就跟便秘一样,半晌吐出一句,“悟平安回来就好。”
“我儿子跟着我,我比你们都担心他。”
五条系城拧巴着眉,“兰惠,族里的人很向往你。”
冬阳:“?”
五条系城:“他们无比信任你。”
六眼跟着五条兰惠失踪了,这对于五条家来说近乎是翻天覆地的大事。
这是可以被判定为“敌袭”性质的事件,他们将六眼奉为最高保护的对象,那么没有保护好他便是家族任务失败,需要揪出一个造成失败的人,一个担责的人。
那个人无疑是五条兰惠。
因为五条兰惠,六眼有了闪失。
那么依照五条家的惯例,五条兰惠不能再担任五条悟的抚养者,这次无关五条悟的选择,而是五条兰惠“失职”,“失格”。
听到这的冬阳:“……”
她感觉这是一种很奇异的废话,因为高层向来不满五条悟跟着她。
他们对于这件事最习以为常的处置方式是,给没有保护好六眼的五条兰惠降罪,然后等人回来后立刻就执行惩罚。
“但是,族里有人并不同意让悟离开你。”
五条系城深深的看着冬阳,“舆论没有左右你的地位。”
第104章
冬阳都要笑了,“那不然?”
她的语气突然低沉下来,透着几分森然,“像之前那样,不给我任何辩白的机会,突然降罪又突然施刑?”
如果五条兰惠不是冬阳,早就死在这迂腐残忍的制度下了!
五条系城完全知道她在说什么,他直言道,“你的情况已经与那时截然不同,延根长老的意思是……”
“延根延根,你这个家主当得是个传话的摆设吗?你没有一点儿自己的发言权和决策权吗。长老的意见高于家主是吧。”一提让五条悟离开她身边,冬阳的火就往上冒,还蹭蹭的,“我也是长老,我也有意见,我的看法就是你们哪凉快哪呆着去,别天天盯着六眼,跟你们有个屁的关系。”
连脏字都冒出来了,五条系城知道这女人是真的烦了。
他扶了下自己的额头,手指在穿插着白色的发丝间滑过,“兰惠,我不希望你们闹得这么僵。”
“哦,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冬阳说,“你想让我主动去‘请罪认错’一下。”
五条系城没有说话,但是他微微点了点头,眼神含着肯定。
冬阳摊手,用有些荒唐的语气反问,“你觉得可能吗?”
她简直觉得可笑,“这么多年了,我的底线在哪里你还没看清?”
当然看清了,连脾气是怎么样的都一清二楚了,当年的五条兰惠藏得太深,就如同蒙尘的明珠一般。
五条系城深吸了一口气,冬阳看到他颈间的青筋都膨胀了起来,她喝了一口茶当作缓和气氛,已经明白了五条系城来找她的目的。
大概他们高层在会议上做决策时就已经感到了疲累,也可能是他们作出的决策与最终执行人——也就是五条族人的反应相悖。
这个世家是一代传承一代的分权制,家主的位子看上去在最顶点,但是没有实权,最重要的“家族武力”掌握在两个人手中,一个是拥有家族自卫队,也就是能调动族内大部分有能力的术师的长老,五条一泓,另一个就是五条茂,他拥有对族人的直接惩治权,也就是拥有一个内部检查部门。但是这老家伙下台了,不过他的监察部门倒是还在,有了新的领头人。
而在他们两个之外,让家族术师们内核非常一致的全靠五条延根,他负责培养新鲜血脉,手底下有很多所谓“未出师”“没有被分配”的年轻术师,也有一些经他教导的术师决定跟着他。
三个人都对冬阳不满,只有吉祥物长老五条仁置身事外,家主五条系城持什么态度都没有意义,那场会议最终的结果就是将五条兰惠作为犯人处置。
那么,让“冲突”展现苗头的原因是——家主宣布这一命令时,族内反对的声音极大。
高层惊觉,他们“治不了”五条兰惠了。
冬阳基本能想到支持自己的人都是谁,有她在自卫队带走的术师,他们之中有大部分人都在出任务时被她救过,剩下的应该就是她的“最强”名声所积攒起的追从者,毕竟五条家本来也没多少人,这些人的声音足够让这个家族混乱了。
五条系城大概嗅到了“争斗”的味道。他想来“讲和”。
“你讲和的对象是不是找错了,让我主动示弱?你怎么不让那几个老家伙收收对我的心思?”
五条系城说,“因为你是主导方。”
冬阳:“…………啊?”
五条系城:“如果你不同意族内的安排,那么争执便是因你而起。”
冬阳觉得脑子差点儿没转过弯来,她智熄的看着系城,“换个思路,你跟我一路,我和仁还有你,三对三,你们那个会议结果不作数了。”
五条系城:“……”
冬阳:“你倒不如劝劝他们,多培养出一些优秀的术师,这比‘惩戒’我得到的利处多得多,我没保护好悟?先不提结果是我们俩平安回来了,就算我们俩真有个三长两短,你们怎么不第一时间想着来救援?”
五条系城看着她,面色平静,吐出了几个字,“谁去救?”
冬阳:“……”
家主深深的看着冬阳,仿佛第一次注视着她一般,也仿佛第一次让冬阳注视他,“兰惠,无法‘改变现状’的话,便只能找出一个‘承担现状’的人,然后粉饰太平,继续如此囫囵的过下去。”
冬阳挑起了眉。
她上前倾身,好好打量了一下五条系城的脸。
五条系城说,“我曾把希望放在悟身上。”
家主看着面前气势惊人的女人,已经难以将她的脸和十年前那个苍白柔弱的形象联系在一起,“但是你将那个节点提前了。”
冬阳静了一瞬,说道,“没事了?没事了你去宣布一下,让监察机关那些人离开,呆在我这边干什么,又不敢上前来抓我。”
……
两个人谈话的庭院外,五条悟踩在禅院甚尔的肩膀上,趴在墙头看着这边。
他们的距离很远,五条悟听不清两个人在说什么,全靠禅院甚尔的耳力在那里传译,禅院甚尔一只手扶着五条悟的小腿,没什么感情的口述道,“那个老爷子说,‘因为你是主导方。’还说因为你妈妈肯定不会服从族内的安排,所以争执就算你妈妈引起的……他的脑回路是不是有点儿问题?”
五条悟看到那两个人没有打架的意思。转过脸来说道,“我第一回偷听橘子们和我妈妈谈话。”
“嗯,因为你是他们宝贝得不得了的神子。”禅院甚尔习惯性的用嘲讽语气说道,“他们怎么能让这些东西污染你呢?”
五条悟听出了些他的阴阳怪气,但是没反驳,而是皱眉道,“我妈妈以前经常这样和他们吵吗?”
“不知道,应该不是吧,她平时挺忙的,又不用管族里的琐事,就天天出任务,还有带我们玩。”
五条悟准备下来,禅院甚尔立刻从他的预备动作中意会到了他的意思,默契的松手等他从肩头跳下,神子轻盈的落地,用和他如出一辙的语气说道,“橘子们到底怎么长的脑子,我们出任务失踪,怪我妈妈干什么?”
禅院甚尔随口一说,“借机敲打吧,挑个由头看看你妈妈的服从性?再探探族里的风气?”
他说的时候完全无心,五条悟却愣住了,随后他自己也愣住了。
禅院甚尔:“……我猜对了?”
五条悟:“……你好聪明。”
禅院甚尔咧嘴一笑,“那是当然。”
五条悟:“橘子们以前就在决策的时候很奇怪。”
禅院甚尔:“你为什么叫他们橘子?”
五条悟说,“就是那个啊,腐烂的橘子~!”
两个人对视一眼,突然一起笑了起来。
五条悟神情有些不屑,双手插兜像个酷哥一样说道,“为什么要把精力放在这种地方上啊,我妈妈不是他们的同族吗,再换个思路,那么多人都可以是朋友,但是在他们眼里却是敌人,橘子好烂啊,就好像从根里便烂了一样。”
禅院甚尔不置可否,他听到有人的脚步声往这边来,便迅速带着五条悟跑掉了,五条悟说,“但是我妈妈会解决的。”
会解决的。
这是这个家的顶梁柱给予他们的安全感,她好像永远不会倒下,并且永远往前走。
禅院甚尔望了一眼身后,他的目光受到了障碍物的格挡,感知力却告诉他五条系城已经出了他们的院子,正巧路过他目光笔直投射的地方。
黑发少年的眸子有一瞬间变得很是阴翳,他兀自审视着那个方向,然后在神子的催促下转身离开。
冬阳知道这是一次试探,那些老家伙们可能在发火。
她悄悄去对方的院子里看了,用[绝]隐匿气息,身形光明长大的停在屋顶上,但是里面的人却完全没有发现他,正将怒意浮于形色,大概说了五条兰惠的狡猾和叛逆,然后还要差人叫她来见他。
对此,冬阳:多大的脸,他们早就不是上下级,根本不需要听从他的命令来见他。
冬阳听了一会儿,发现对方一直在无能狂怒,就回了家。
她走进院子,五条悟正在和禅院甚尔比谁的飞机丢得远。
两个人身后的走廊上摆着一堆彩色的卡纸,一次次将纸飞机朝空中丢去,两个人的输赢参半,冬阳悄无声息的加入了这场竞赛,只见空中倏然出现了一个红色的纸飞机,摇摇晃晃的没几下就落了。
冬阳:“……”
五条悟:“妈妈你好弱哦。”
冬阳:“我可要作弊了。”
将气附着在飞机上,可以有好几种方式让它飞翔,最简单的便是[气]拥有温度,能托着纸飞机犹如热气球般上升。
禅院甚尔稀罕道:“原来也有你不擅长的事情啊。”
冬阳眨眼间把飞机捡了回来,“再试一次。”
三个人不知不觉玩了许久,冬阳掌握诀窍/作弊后可谓一直赢,惹得五条悟跳脚,“妈妈!已经好几次了~!”
冬阳:“你也来啊~”
五条悟输得最多,因为禅院甚尔纯靠腕力也将纸飞机丢出去好远。
五条悟左看右看:“我也要作弊了!”
他的咒力也能做到意想不到的效果,神子是这个世界上控制咒力最精细的人。
“哈哈哈哈哈哈~~!!”
玩得最热闹的时候,冬阳忍不住把他们两个搂进怀里,笑容满面道,“丢得越来越远了,你们两个有在进步啊。”
“因为我们一直在长大啊——”
五条悟扬声说道,眸光灼灼的看着她的脸。
马上就能追赶上你了。
作者有话说:
好精简的名字,我看着都不习惯()
原著里把被关进猫箱的五条悟当成犯人的时候,就真的让我抓耳挠腮的。
通通滚()
第105章
当冬阳飞去北海道祓除了一只窗好不容易确定等级的咒灵后,就到了年关。
冬阳后来才把她失联三天时五条家的风言风语总结齐整,大部分是早春打听的,她说,“让长老们这么急切,反应这么大的根本原因是——他们觉得是您带走的悟。”
冬阳切切实实的翻了个白眼。
“我带走的又如何?”
“就是因为他们知道您有这种心态,所以才更忌惮嘛。”早春在电话里说道,“您之前就有带走悟少爷的倾向,在悟少爷是否留在五条家这一点上,您从一开始就呈现出了与他们对立的态度。这在五条家太出格了。”
家族的神子自然归家族,所有五条族人都是这样的心态,但是冬阳是异类,她根本没有家族的集体观念,更不可能向着他们。
早春用一种微妙的语气说,“事实上一开始,我也觉得您不可理喻。”
随后她又道,“但是我看着悟少爷长大,那些附加在他身上的东西成了令我不忍的枷锁,我又能理解您了。”
冬阳说,“发生了什么,你突然这么感性?”
五条早春看向院子里训练剑术的五条悟,“……刚刚我碰到了回家探亲的旧友。”
哦,早春之前的关系网。
冬阳单手把租房的钥匙递给房东,拎上包踏上返程。
五条早春倾诉道,“那人之前和我一样在族内当侍女,后来和外面的男人结婚了,我们的关系自小就不算好,她见到我时便嘲讽我到现在都还没结婚,毫无作用一事无成。”
冬阳:“……”
冬阳:“你骂她了吗?”
早春的声音很是和缓,“其实我并不怎么生气,因为结婚早就不是我的人生目标了,我听她那番话的时候,只觉得有些好笑,您明白那种感觉吗,就像是‘啊,我之前竟然一直在和这样的人较真,我之前竟然和她的想法如出一辙,她竟然还是以前那副模样’的那种荒谬好笑感,就像把篮球当娱乐运动随便打打的人,不能理解把篮球当热爱当尊严当至高追求的人的挑衅一般,只会觉得对方莫名其妙……但是我在听到她话后的沉默让悟少爷误会了,他帮我怼了回去。”
嚯。
冬阳弯起唇角,“那孩子在场的话,的确不会冷眼旁观。”
“但我还是很惊讶。”早春说,“那一刻我很动容,言语不能描述我的感受,我好像第一次看到他如此生动的一面,很有主见,并比我印象中成熟了许多……悟的身上总是带着我不能理解的压迫感,我曾经一度觉得这个孩子很淡漠,就如神子那般不近人情……但他实际上是个很温柔的孩子。”
冬阳坐上了车,她在电话里闲聊道,“我想起来了,你对悟的印象好像还停留在‘他没有善恶观’的程度。”
五条悟的确很长一段时间不知道为什么咒术师要祓除咒灵,为什么强者要拯救弱者。在他的世界中,咒灵的存在就像呼吸一样天经地义,因为他生来就看到了咒力遍布世界的痕迹。
“不要听那孩子说的话嘛,要看他在做什么。”冬阳说道,“地龙那次,他在横滨看到了很多悲惨的景象,那些人的苦难并不是咒灵造成的,但是你知道悟怎么了吗?”
那一段他们母子的经历,早春的确不清楚细节,他们谈论最多的便是冬阳如何打败的特级咒灵,五条悟如何使出了苍,“怎么了?”
“他在满是伤患的临时医疗处站了许久,然后哭了。”
“哎?”
“他看到了为救孩子而身受重伤的母亲,突然就红了眼眶,虽然没有和我多说什么,但是却主动的寻找起可能仍被困在废墟中的受难者。”
那一幕正巧落进冬阳的眼里,她一下子就知道了原因。
是同理心。
人类最温情的,看到苦难便会设身处地的去感受的同理心。
六岁的神子刚刚走出家族,面对咒灵作恶反应平淡,侍卫让他不要多管闲事,对他说这跟他们毫无关系,他便平静的遵从他们的安排。
那时候的他还没有接触社会,接触人类,他还是个疯狂汲取知识,去丰满自己的世界观的稚嫩的孩子。
神子成为让五条家恐惧,视作异类的存在,何尝又不是他们一手造成的。
五条早春恍惚的看向了五条悟。
对方的身量又拔高了一些,训练时认真且刻苦。洁白的发丝随着他的动作张扬的飞起,边缘像是融进了阳光里,连带着飘到空中的汗珠一起闪烁。
然后他把木剑一丢,揪了揪自己的领子,“好热……早春阿姨,有没有棒冰啊……”
早春下意识回道,“这种天气还吃棒冰啊。”
“就是这种天气才要吃啊~”五条悟坐在走廊上,随意的曲起了一条腿,按着手机发送短信,嘴里碎碎念道,“让甚尔回来的时候买些吧,这个温度应该不会化,对了,早春阿姨,不要告诉我妈妈……”
五条早春朝他伸出了手,展示了自己正在通话的手机。
五条悟:“……”
五条悟:“妈妈我开玩笑的!!”
冬阳在电话里扬声道:“我听到了~”
而那边五条悟蹭蹭的跑到了这边,嬉笑着接过了手机,眉眼都是喜悦,“任务完成了吗。什么时候回来啊?”
“今晚的飞机,凌晨就到家了。”
“好耶~!”
“早些睡觉,不要等我。”
“噫……”
“我能分清你有没有装睡熬夜。”
“妈,你在这点上好严厉啊……”
***
五条家的事情暂且不提,冬阳还在追查地龙事件中传递错误情报的辅助监督,从他的个人交际往来,家庭背景,入职引导人来一一排查。
要想查出干出这种事的人,并不能大海捞针,而是锁定一个势力。
冬阳深记她哥教过的一句话——你是否真正了解你的对手,你的对手是谁?
横滨不来救援的结果,最有可能是她和悟丧命,有人觉得他们碍眼,有人想要他们死。
那个人知道横滨将会变成咒灵遍地的魔窟。
内鬼,诅咒师?
诅咒师倾向于个人行走,而罕见聚集起来的诅咒师团伙已经被冬阳端了,他们如今在这个社会上夹着尾巴做人,冬阳听说他们事迹的频率早已不像以往。
如果是潜藏在咒术界的人,便只有消息四通八达的高层,五条家不会害六眼。禅院家有嫌疑,加茂家——曾出现过一个执着于六眼的家伙。
那个缝合线。
没人说缝合线形影单只,他可以建立自己的势力,加茂家有可能成为他的一言堂吗?他身份败露前有很多追从者,不能肯定之后就一个人都没了。
冬阳直觉是他。
她无比信任自己的直觉。
因为这事,她还悄悄联系过加茂怜。
加茂怜已经再婚,加茂因为缝合线事件好像变得更鹌鹑了,总监部高层里,他们是显而易见的保守派,冬阳从怜那里得知,加茂和禅院两家还有联姻的想法。
如今五条风头鼎盛,有期望了百年的六眼,还奇迹的出了一个最强,另外两家却连传承了家族术式的孩子都没有。
冬阳若有所思,然后死鱼眼的望了望天。
那两家对五条是挺嫉妒忌惮的,鬼知道五条还搞内斗呢。
加茂怜:“冈山大人自儿子死后便培养了新的继承人,那个可恶的诅咒师,加茂也不知他的去处。”
加茂怜什么都不知道。
整个咒术界都在通缉头上有缝合线的人,他还能躲这么多年,绝对有人给他通风报信。
冬阳决定把他引出来,不过把他引出来只是计划顺带的。
她继续和五条家的几个高层不合,不合的消息甚至传得到处都是,逐渐演变为人人都能听说一二的“争斗”“决裂”——当然,这是夸张的谣言。
而事实上,冬阳一如既往的在和几个老爷子拌嘴,她会找一些缘由和几个老家伙会面,比如对族内安排提要求,保下某些犯错的族人,聊总监部新的决策,或者声张要把某个有天赋的孩子招到自己身边培养,然后根据话题自由牵扯到当年“神子争夺战”上,翻旧账在任何人眼中都是不友善的信号,老家伙们当然会和她吵,而在高层眼中,与叛逆的五条兰惠的争吵是“寻常”的,但他们不知道吵架的场合会有一些“碰巧经过”的族人。
冬阳不止一次看到了橘子眼中的杀意,听到族内人小心翼翼的劝和,以及他们越来越凝重的脸色。
上级在因为理念和利益分配不均而明争暗斗,这成了五条族人公知的事情,年轻人们受冬阳影响颇深,经常聚在一起开小会,说“这种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兰惠大人也没做错什么吧”“延根大人为什么总是怀疑她”“说起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在把自己推向风口浪尖?”
五条千风听闻此事震惊极了,“你想逼他们动手吗?”
“看他们敢不敢了。”冬阳的声音很平静。
“不是……为什么啊!”
千风快步走到她的面前,然后先一步上了扶梯。
他们此时正在涩谷最高的观景台上,下面灯火通明,繁华无度,他们的四周都是透明的玻璃,如今就好像在云端。
扶梯走动间,五条千风从直视冬阳慢慢变成了仰视。
他瞳眸瞪大,“你想杀掉他们吗,那要不直接杀吧……我们悄悄的,把那些碍事的家伙都除掉。”
话说出口后,五条千风的身体猛地僵住,脸色倏然一白,
听听,他在说什么话?
他如此坦然的说出了杀人这条路!
可是看着面前的五条兰惠,他却发现自己的心脏正在激动的怦怦直跳,连霎时苍白的脸都因为血液加速流通而红润了起来。
除掉又如何——
那些蛀虫!
他们杀人的时候可是毫不手软!
“人要除掉,悄悄的,不行。”
那个红瞳的女人定定的看着他,声音沉稳且有力,
“——我要将这垃圾咒术界,重置。”
……
……
五条悟的十一岁生日,冬阳带他去了涉谷游玩。
他们在一天之中逛了很多打卡地,被冬阳按着拍了不少照片,禅院甚尔都对拍照彻底免疫,会非常自然的对着镜头比耶,然后咧开唇角露出一个痞里痞气的笑容。
冬阳才发现他好像长了一张不好惹的恶人脸,大概是因为那双眼睛很细长锋利的关系。
“妈妈!快点儿跟上——”
前方,五条悟背着自己的旅行包快步停在了地铁的一个开门口。
冬阳加快了脚步,正想说话,突兀的,她觉得心脏猛地一沉。
她的表情有一瞬间变得很是空茫,视线也失去了焦点。
“兰惠?兰惠?”
五条千风愕然的看着她这幅神情,担忧的摇了摇她的胳膊。
冬阳并不像没有回神的样子,可她的脸色变得更差劲了,双目警惕的看向四周,随后明显在调整呼吸。
千风小心的问,“你怎么了?”
五条悟也小跑了过来,抬头看她,“妈妈,你不舒服吗?”
她似乎是头疼欲裂,忍无可忍的扶上了额头,低低吼了句,“靠,什么鬼……”
她在这个特定的场合——之前从未踏足的涩谷地铁站,感应到了微妙的景象。
冬阳觉得这个感受似曾相识,她初次见到缝合线时,直觉便向她预警,让她“看”到了一个孱弱至极的五条悟。
而在刚刚,有那么一秒钟——冬阳看到了满地的鲜血,以及提着两个怪物的残肢,仿佛筋疲力竭,气喘吁吁的青年。
青年朝她望了过来。
或许不是看她,只是看她所在的方向。
第106章
我是冬阳。
我几乎忘记了那种感觉。
忘记了十年前,在初次见到那个男人虚伪的笑脸后眼前浮现的幻觉,以及以迅猛之势在心口膨胀开的愤怒,恶寒,杀意。
我不是一个嗜杀的人,幼年经历并没有磨灭我的良知,但我却真心实意,迫切无比的渴望那个人尸骨无存,灰飞烟灭。
****
——这就像是某种警示。
白发青年出现在眼前的那一刻,冬阳的脑海里只有这一个想法。
她再次看向刚才惊鸿一撇的方向,带着一种近乎目眦欲裂的执拗,地铁站的人并不少,她目光的终点正站着一对情侣,察觉到冬阳的视线后有些无所适从的挪了挪步子。
他们的身形移开后,冬阳再次看到了“五条悟”。
只是一个虚幻的影子。
高挑,脊背笔直。
大概经历了高速移动,他的发丝凌乱的落在额前,脸颊上沾着未凝固的血迹。
虽然朦胧,冬阳却能细细打量他的面庞,他急促喘息中透露的疲倦,他眸底不曾蒙灰的坚韧。
冬阳情不自禁的唤了一声,“悟……”
青年好似抬眸了。
“妈妈,我在这里。”
耳边忽然挤入了清晰的声音,掌心落入了另一个人的体温,冬阳听到了少年的回应,她低眸,五条悟正微蹙着眉担忧的看着她,“你累了吗?”
“……嗯。”
冬阳捋了下头发,“不用担心,马上我们就回酒店了。”
她把这份警醒记下了,但不知道是不是冲击力太大,还是直觉并没有放过她,地铁行驶的过程中,冬阳感到了难以言喻的疲惫感,并且很快睡着了,仿佛真如她所说,她只是累了。
她睡着后身体并没有歪斜,五条悟无声的和禅院甚尔交换了个眼神,黑发少年便动作轻柔的揽过冬阳的肩,小心翼翼的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发现没有吵醒冬阳后,五条悟舒了一口气,然后有些郁闷的摸了摸自己和甚尔比又窄又瘦的肩膀,
冬阳没被吵醒,因为她沉入了梦境。
这次她定定的站在了白发青年面前,他不再是虚影,背景也不再是冬阳踏过的平静的涩谷地铁站,而是满地尸体,以及密集伫立却没有动静的人影。
冬阳对上了“五条悟”的视线。
青年蓝色的瞳眸瞪大,瞳仁轻微颤抖着,像是对突兀的出现在面前的她感到震惊。
他仍在急促的喘息,却猛地扼住了胸膛的起伏,警惕的压下眉宇后退了一小步。
“……谁?”
传进耳畔的声音有些喑哑,听得冬阳有些恍惚。
悟还没到变声期,对方成年人的嗓音很是陌生。
冬阳问道,“发生了什么?”
不是自我介绍,不是隐匿着惊喜的问候,她不在意身份,不在意这场邂逅是否真实存在,她只要知道他为什么会是这副模样。
面前的青年惊疑不定的看着她,随手将两个怪物的残骸丢了出去。
冬阳心有所觉般回过了头。
那一刻,她近乎惊怒的睁大了眼睛——
一个陌生男人跃入他的眼帘,而他的额头,赫然镶嵌着一条清晰的缝合线。
“噗咳……”冬阳猛地睁开了眼睛,犹如溺水的人般大口的呼吸。
周围的人吓了一跳,五条悟更是直接跳起,恰好到了一个站点,冬阳直接下车,冲进卫生间,对着洗手池干呕了半天,却什么也没吐出来,她捂住痉挛抽搐的胃部,源源不断的恶心感刺激着她的神经,进而蔓延到了躯体上。
“吃坏肚子了?”五条千风轻拍着她的背,“你走错了,这是男洗手间。”
虽然嘴上这么说,他们却根本不在意这种无伤大雅的小事,他们围在冬阳身边,第一次见到她露出这么“柔弱”姿态,一时竟然感到触目心惊。
……因为太陌生了。
不管是五条悟还是禅院甚尔,都没有见过冬阳这副模样。
她额角冒出了隐忍的青筋,躯体正微不可查的颤栗着。
太古怪了,惹得三个人干着急。
早春站在男厕门口守着,试了几次都没有踏进去了,好在她在门口能看到洗手池的方位,焦急的观察着情况。
五条悟:“有人给你下毒?”
他的声音像是良药,几乎瞬间抚平了冬阳莫名焦虑且难以抑制的内心。
她像是突然冷静了下来,就像滚烫的开水倏然冷却,沸腾的水面恢复平板无波。冬阳定了定神,用凉水洗了把脸,然后一脸菜色的撑着台面直起腰,说道,“……好像看到了一个很恶心的家伙。”
五条悟:“……车上那个油腻的男人?”
冬阳坦然的说,“做噩梦了,看到了一个缝合线。”
对此毫不知情的禅院甚尔:“?”
五条悟有印象,“那个诅咒师?”
他认真的看向冬阳,“只是做噩梦吗?”
的确是做噩梦,因为周围并没有任何可疑人物。冬阳发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她边挽起头发,边肯定道,“嗯,只是做梦。”
五条千风:“稀奇啊,你会因为单纯的梦惊吓成这样?”
冬阳放空了两秒,然后说了一句让五条千风头皮一炸的话,“谁告诉我的梦很单纯?你最好别当我的梦是梦。”
五条千风:啊?啊??
冬阳率先走出了男厕,早春立马凑了上来,“兰惠大人,您身体不适吗?”
冬阳摇了摇头,安抚了她一会儿,然后向身旁的几人保证了三次她没什么事,但是面上功夫能够伪装,内里的焦灼感却难以扑灭,冬阳感觉自己的眼皮时不时就要神经质的跳一下。
他们继续等待地铁,然后聊着夜宵要吃什么,明天去哪里,千风在高专当校长发生了哪些趣事,早春去富婆圈子里听说了哪些令人大跌眼镜的故事,然后两人一起盯着甚尔,要他聊一聊校园生活,冬阳当个捧场的,从来没让话题冷下来,忽然发现五条悟又悄悄把手塞进了她的掌心,她垂下头,少年正微蹙着眉,用那双漂亮的眼睛一错不错的凝视着她。
冬阳下意识露出了一个笑,想说些什么,五条悟却扬起了一个格外明媚的笑容,“天上太阳,地上绿树——”
冬阳神色一顿。
“我们的身体在大地诞生,我们的灵魂来自于天上——”
那串陌生的音节让另外几人侧目,冬阳在这一刻却几乎忘记了他们的存在。
她曾对悟说的,如果感到恐惧便念的祈祷词——如今以一个隐晦又直白的形式来安抚她了。
“好孩子……”
冬阳抚摸上他的脸,手指轻轻摩擦了一下他的眼睑,“我没事,谢谢你。”
***
年关过后,冬阳从辅助监督那里听说了一件有趣的事。
“窗昨天传过来的消息,真实性还有待考察,但应该是真的了。”她的辅助监督顿住台阶旁吃着速食便当,知道冬阳一定对这种事情感兴趣,于是不等回复便自然的继续说道,“有一个孩子‘命令’了咒灵,拉上来了一个去废水沟玩耍但失足掉进去的孩子,与其说是命令,用‘操控’这个词来形容更合适。”
冬阳睁大眼,“操控咒灵?”
“嗯,报告上写的内容更加详细,我待会让他们传一份邮件给你?”
“嗯,麻烦你了,我想看看。”
操控咒灵的术式无疑非常难得稀有,且和普通咒术师的战斗原理不太一样,对于咒灵操控者来说,咒灵并不只是敌人,更是为他所用的资源,战力。
十分钟后,那群兢兢业业的社畜就诚惶诚恐的把文件发到了冬阳的邮箱。报告上描述了窗发现端倪的全过程——这位隐匿在人群中的“窗”成员,是一位骑着摩托车干外送的中年人。
他在路过一处废水沟时发现了几个孩子正在危险的水管道上跑来跑去,还在管道与地面之间长达一米的断口间玩立定跳远,他出声呵斥了几句,让他们快点儿回家去,几个孩子蔫了吧唧的准备撤,但走到大路上必须要跨过那个断口。
有个孩子踩空了,他要掉下去了。
他被同伴抓住了。
“窗”急忙冲过去要帮忙,也就在这关键时刻,有个漆黑扭曲的影子在那个孩子身后凝聚,窗几乎立刻软了腿。
随后他看到了震撼的一幕——
“那个咒灵抓住了孩子的胳膊,把他拽了上来,并且很快就消失了。”冬阳低低念出报告的内容,“然后这人就去问那个孩子刚才是怎么回事,那个孩子露出了警惕惊恐的表情,还应激一般又一次召唤出了咒灵,窗有些担心他发动攻击,就率先离开了……这人不会一点儿语言的艺术啊?那孩子明显被他吓到了。立马跑了是什么鬼,起码解释一下自己并没有恶意啊。”
“总之是这样吧。”辅助监督笑了笑,“拥有术式的人,不管年龄如何,对于普通人来说都是可怕的存在。”
冬阳对这个孩子非常感兴趣。
“能自由召唤咒灵帮自己的忙,他应该有偷偷的训练过,躲起来自己琢磨的?”
“可能吧。”
“他叫什么名字?”
“夏油杰。”
“哦~”
***
夏油杰在学校的洗手池旁冲洗着胳膊上的污渍。
随后,他听到了一声流里流气的呼唤,以及什么东西敲击在地面上的声音。
“夏油,放学跟我来一下!”
夏油杰回过头,拿着网球拍的少年不怀好意的望着他,“坂田好像有话要对你说啊,就在学校后面等你,他不是和你的关系很好吗,你不去的话他多可怜啊~~”
夏油杰抿了抿唇,拿起了放在一旁的书包,跟了上去。
第107章
暴走族盛起的这几年,学校里的校园霸凌事件也并不罕见。
几乎每个学校都会有和外面的不良少年接触的学生,然后将那种风气带进校园,不过那大多在中学盛行,可越年幼的孩子越容易对特立独行的他们心生向往,进而模仿。
夏油杰在即将小学毕业的这一年看到了同班同学的转变。
他们向个子矮小的同学勒索钱财,并美名其曰保护费,没有得手后,起初只是将黑板擦的粉笔末拍在他的脸上,后来便看似随意的勾肩搭背实则强硬的将人带进了卫生间,以至最后,那个学生的脸上已经带了明显的伤口。
夏油杰救了他一次。
现在……被缠上了。
巷子里,拳打脚踢的声音和喉咙里溢出的痛呼混杂在一起,不时传来一两声呜咽,巷子外的路人有的听见了古怪的动静,却只是停顿几秒便装作无事的离开了。
夏油杰被一脚踢到了墙上,他都没说什么,一声惊呼就响了起来,紧接着是求饶声,“抱歉,抱歉夏油同学,把你卷了进来,别打了相照,这和他根本没关系……!”
“那怎么办,你问问我哥愿不愿意停手?”
相照靠在墙边,手里还拿着网球拍,但他不是打架的主力,他的作用是放哨。
让夏油杰几乎只能被动挨打的人——是隔壁高校的不良少年。
体格上他完全不及对方,可若是……
夏油杰撩起散落到额前的头发,腹部一阵阵的抽疼,精神在接连的暴力下绷紧灼烧。
脸好痛,衣服破了,妈妈会担心的……
他抬眸,犀利的眼神引得对面的高中生一怔,紧接着他恼羞成怒道,“这么狠的眼神呐,是想报仇吗?以为自己是英雄吗?”他走了过来,狠狠地抓住了夏油杰的头发,迫使他仰头,“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会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但是逞英雄的话要顾及后果啊,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水平……”
他越说越有些色厉内荏,因为他发现这个少年没有一丝退缩的意思。
那双墨一般的眼睛,正像看待垃圾一般看着他。
夏油杰忽视头皮传来的刺痛感,心里的憎恶正汩汩往上冒。
仗着强大而欺凌弱小的人……
有黑色的东西在他脚底溢出,慢慢凝聚成了一个庞大怪物的雏形,它犹如死神一般漂浮在几人的上空,遮挡光线投下的阴影却只有夏油杰能感受到。
高中生的拳头正向夏油杰的右脸落下。
只要轻轻一击……
“喂,你们在干什么?”
一个沉稳的声音在巷子尽头响起。
正混乱厮打的几人齐齐一个激灵,朝这边望来。
“不要用那股力量伤害人类啊——”
说这句话时,那个声音明显变得温柔起来。
不良少年感到了挑衅,“喂,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你这家伙是……”
而暂时躲过拳头的夏油杰却心头一颤,虽然毫无缘由,但他觉得那个人说这句话的对象其实是他。
【不要用那股力量伤害人类啊。】
只听几道利落的击打声,刚刚还在嘲讽别人的几个不良少年飞快的求饶起来,声音颤抖且惊惧,随后是慌忙跑路的脚步声,还有互相催促的“快走快走”。
夏油杰转头看向他们离开的方向。
那里正站着一个穿着随意的男人,购物袋放在了一旁,他捡起时顺便整理了书本散落一地的书包,因为光线问题,夏油杰看不清他的脸,只看到对方的头上绑着汗巾,应该是个年轻人。
青年走到了他的面前,对他伸出手,
“——那种非凡的力量,应该用来保护弱小的。”
***
男人名叫切岛梨,是附近一个武道馆的教练。
据他所说,他中学时代也是不良少年,但是毕业后大家就各奔东西了。
提到那段稚嫩热血的日子,切岛的声音里满是感叹,他一边送夏油杰回家,一边说,“你的那股力量绝对不能向人类使用,否则可是会被判为敌人的,就是诅咒师。”
“诅咒师?”
“嗯,不过现在已经和之前不同啦,即便你用咒术伤害了普通人,也会有人专门做背调,如果你情有可原,就会无罪释放,就算情节有些恶劣,也会有改过自新的机会,不会一刀切了。”
他是夏油杰遇到的第一个…“同类”。
对方是成年人,他说话也带上了敬语,对于前辈,人们向来会带有孺慕之情,“你真的要送我回家吗?完全不顺道啊。”
“是啊,万一那帮混小子又回来找你麻烦怎么办,更何况你要怎么解释自己的伤啊,想让父母知道吗?”
夏油杰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切岛笑道,“那就得了!有我给你解释!”
这段走过许多次的回家路,突然变得令人心潮澎湃。
“……你之前也是不良?”
“哎?不要老觉得不良是坏人嘛,我们向来只在不良的圈子里横,不会霸凌普通人的。”
夏油杰问他,“你能看到那种怪物?”
“是啊,不过只是看到一个模糊影子的程度而已,像你这样有才能的人可不多,我就算不上其中之一,我想之后会有人联系你吧,带你进入‘那个世界’。”
“那个世界?”
切岛神秘兮兮的说,“‘咒术师的世界’。”
咒术师。
一个陌生的词,但顾名思义,夏油杰意会到那是一群和自己拥有相同力量的人。
原来他并不是异类!
夏油杰的目光隐晦的打量着走在身旁的切岛,他有成年人的身量,在武道馆担当教练,无疑身手不错,这样的人在孩子眼中是“高大的”,“成熟的”,夏油杰在这一刻当他是引路人,“咒术师是什么?”
“就是拥有咒术,祓除咒灵的人,咒灵就是你说的那些怪物,但是你的力量好像更与众不同一些,你可以操控咒灵。”
咒灵操术,一个浮现在他潜意识里的名字。
“咒灵是什么?”
“就是从人的负面情绪里诞生出来的怪物,你应该有所了解了吧,你收服的那只咒灵,光从模样上来看就知道是什么玩意儿。”
夏油杰点了点头,“嗯,它一直在念好脏好臭,像是人说出来的话。”
“我倒是一直在幻想自己也拥有咒术,但是天赋这种东西生来具有,我就算后天再怎么努力,没有刻在灵魂上的种子又怎么能发芽呢。”
切岛如此说道,夏油杰看到了青年眼中的落寞,听出了他语气里对自己的浓重艳羡。
他拥有……独一无二的天赋吗?
…………
当天晚上回到家里,因为有切岛的解释,父母并没有说什么。
但是似乎也没有精力管他。
夏油杰望着满地的呕吐物,其挥发的气味混了空气中的酒精味,令人反胃。
“杰?快帮妈妈收拾一下地上。”
母亲费力的将酗酒的父亲搬上了床,夏油杰熟练的端来了水盆,将抹布浸湿,按上了地上那一滩呕吐物。
父亲时常应酬到很晚才会回家,每到凌晨接到他的电话时,都是居酒屋的老板叫他们去接人。
夏油杰习以为常的清理着地板,扬声问道,“爸爸没事吧?”
“没事,基本都吐出来了,现在正呼呼大睡呢。”母亲走过来接替了他的活,用没被脏污的手摸上了他的脸,“伤口疼不疼,你真的没有和别人打架对吧?”
夏油杰抿了抿唇,张嘴想告诉她实情,母亲便松了口气说道,“没有就好,你这孩子比别人力气大,还有那种古怪的力量,如果不小心把别人打伤了就糟了,我们还得赔钱道歉,为了不让你被科学怪人们抓去,我和你爸爸每天都胆战心惊的,不要给我们添麻烦啊,小杰。”
夏油杰张了张嘴,“妈妈,其实我的力量并不是……”
并不是会被科学家抓去研究的古怪东西。
它有学名,有官方机构管理,并不是让人避之不及的诅咒。
父亲的房间里传来了干呕声,母亲连忙冲过去照顾他,夏油杰顿了顿,决定再挑一个合适的时间将这件事告诉父母。
他小时候说看到了“怪物”,父母以为是孩子的恶作剧。
后来有一次他的反应太过激烈,父母带他去看了医生,只不过是村庄里的诊所,医生说那是小孩子吸引大人注意力的方式。
再然后,他觉醒术式,遵循本能吸收了一只最低级的咒灵,他忐忑且怀有希冀的向父母展示,用指使咒灵拿起纸张一类的东西,让“不能看见”的父母也能感受到他们的存在,父母却面露惊恐。
当时坊间也流传着些神乎其神的传闻。
父母带着他离开了那个地方,搬去了另一个临近城市的村庄。
他们很辛苦。
夏油杰自小就有这样的认知。
他们很爱他,掩盖着他身上的异常,担忧异常的他无法在普通人的社会里生活下去。母亲每逢过节都要去神社祈祷,希望他能恢复正常,希望他能平安普通,父亲换过几家公司,但他应聘的职业无一例外是业务员,工作起来的模样并无不同。
夏油杰把混着呕吐物的抹布放进水池,情不自禁的屏了屏呼吸。
他的“异常”其实是“天赋”。
他想到了切岛的声音,对方几乎是不加掩饰的称赞着他。
***
冬阳从五条长老的屋出来。
刚才又是一副八堂会审的架势,会议的内容是她在外面当不良老大,老家伙们以为她在养兵。
这个时候又把普通人当人了。冬阳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得知自己还有不良老大的经历的,不过这又算不上她的黑料,她义正言辞的说,“我之前在外面找过工作,被一群不良少年当成了值得崇拜的前辈,这又没什么。”
“那是黑社会。”
“谁告诉你的?那是打架都不允许带刀子的暴走族。”
“……”
老家伙们吵也吵不过,打也打不过,冬阳和他们见了没五分钟就出来了。
她当上最强后的资料查看权比以往高了不少,从总监部保留的档案中发现了很多匪夷所思没有结果的案子,最近在让羽生查一件事,这两天刚刚有消息,内情直接发送到她的邮箱,连辅助监督都不知道。
她把邮件内容给千风说了,五条千风刚刚结束了学生们的体育课,把自己累得够呛,摊在桌子上接通了冬阳的视频通话。
链接成功的那一刻,他一秒变成了风流倜傥精神抖擞的模样,端庄的坐在摄像头前,“什么事?”
“还记得那个不可抑制的散发咒力,惹得全村人都生病的人吗?”
“知道,他对别人构成了伤害,被处死了。”
“那个村子当时交给了加茂绵接手,不过你知道,他被我杀了。”冬阳平静的说道,“我没有发现那个村子的后续报告。”
千风有些措楞,“一般而言……‘罪魁祸首’消失的话,那个村子的人会慢慢恢复健康,也没有什么后续追查的必要了。”
冬阳冷笑了一声,她的神色在镜头里显得有些不近人情,“我让羽生去了那个村子,还没进村就感知到了咒灵的气息,而且等级不低。”
她双手交叠支撑着下巴,“然后就在一小时前,辅助监督联系我,让我去那个村子祓除咒灵,说是窗发现了那个地方,任务评级为一级及以上。”
千风:“巧合?”
冬阳:“不清楚,去看看,任务推脱不了。”
千风:“路上小心,武运昌隆。”
冬阳笑了一声,“你从哪里学的场面话。”
千风有模有样的正了正领带,“学生给我说的,照搬给你了。”
冬阳一如往常那样接下了任务,出门的时候没遇上五条悟,他跟着族里的前辈去进行一个二级任务了,只有休学在家的甚尔窝在房间里打游戏。
冬阳路过他的房间时,从窗户里探了探头,“甚尔,我……”
里面的人几乎是惊恐的,手忙脚乱的把一个东西藏了起来,然后瞪大眼睛看着冬阳。
冬阳:“……”
冬阳眼尖,看到了他在藏什么。
她非常善解人意道,“抱歉,你继续看。”
禅院甚尔瞳孔地震,虚弱道,“我没有。”
冬阳:“我理解的,毕竟你也到这个年纪了嘛。”
她清晰的看到禅院甚尔的脖子红了,热意几乎要漫上他的脸,他的眼神凶狠到像是要把一分钟前的自己鲨了一样。
冬阳哈哈大笑,“有什么关系啊哈哈哈哈哈!!”
禅院甚尔:“你出门吧!”
“哈哈哈哈哈那我走了。”冬阳朝他挥了挥手。
女人脸上的笑意明朗且温暖,发丝沐浴在阳光里。
禅院甚尔后来想,
如果那时候,他的语气再温和一些,道别不那么匆忙就好了。
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
没什么事啦,一点儿小问题而已。
第108章
去往村子的途中,冬阳接到了羽生的辅助监督,高石先生的电话,对方的声音经过电子处理后有些失真,但仍难掩担忧,“羽生先生失踪了……虽然用失联来描述更为恰当,但他实则就是失踪了,他在进了村子后就没有出来!”
他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接手这个任务的冬阳,冬阳问他为什么没有报告给其他高层,高石说,“因为我觉得有古怪。”
作为辅助监督,他的工作内容是向咒术师传达任务信息,但是羽生主动前往了一处村庄,面上说要旅游散心,高石却隐隐猜到他大概是去调查什么隐情了,那么这个行踪是否要让高层知晓就有待斟酌。
他能看出来……羽生在高专毕业后就和五条兰惠频繁来往,而五条兰惠与其他几位掌权人正处于微妙的……势如水火的状态。
冬阳说,“我去看看。”
她加快了脚步,下了新干线后一时没有打到车,就直接跑去了目的地。
那个村子的情况比冬阳想象得严重。
目之所及并没有咒灵的影子,但每个人身上都好像携带诅咒。村民们对她这个外来者的反应不冷不淡,冬阳明明在他们身上感受到了警惕和排他性,却被邀请进屋喝茶。
她拒绝了,面上的表情大概很冷硬,因为对面的男人有一瞬间露出了胆怯又阴狠的表情。
不对劲。
冬阳无视村民若有若无的阻拦,往村子深处走去。
越走,那些阻拦就变得明目张胆起来,有人上来骚扰她,有人大叫着让她滚,而那个出言不逊的人很快被其他人带走,他们称其有精神病,会像疯狗一样乱咬人。
这要是没问题,那冬阳可能缺心眼儿。
她几下子打开几个人朝她伸过来的手,那些村民说。“强盗啊!你这个家伙到底是谁?!突然闯进我们村到底要做什么——”
“闯进?”冬阳念了念这个词,“这里不是私人宅府,我也没有强行入室,这里只是被划分为‘鱼目町’的地区,我走在这里并不算非法入侵。”
周围人渐渐多了起来,大部分人伫立在家门口,用呆滞的目光直勾勾的注视着这边,剩下一部分人则借着靠拢过来的同伴壮起了胆,越发向冬阳逼近,他们的眼神有些恐怖,浑身上下都写着“滚出去”的字样。
冬阳出示了伪造的警方证件。
没用。
她直接突破人群冲了进去,圆开设到最大,很快感受到了咒灵的气息,以及一丝微弱的生气。
冬阳跨过村子后面的鱼塘,徒手移开了石板,钻入地下。
她在里面找到了奄奄一息的羽生。
该如何形容那个场景呢——简直像奇美拉蚁的洞穴一般。
就算是冬阳,都因为震惊而陷入了片刻的凝滞,她怔怔站在入口处,手里的照明灯闪烁了两下,射出的光线毫不避讳的落在了成堆尸骨之上。
那里有个简陋的供奉台,供品无一例外被绑着,以尸骸的状态来看,他们不是被外物杀死的,而是活活枯死的。
羽生正被吊在土壁上,身上的制服是暗色的,但也遮盖不住扑鼻而来的血腥气,冬阳迅速上前给他止血,用绷带绑住近心端,做完该有的急救,她捏断栓牛用的铁链子,将羽生打横抱起。
“五条大人……”
动静惊醒了他。
他半睁开眼睛,只能看到微弱的光亮,也因此知道自己并没有离开那个鬼地方。
他只觉自己被一双有力的手抱住,他的头颅靠在那人的肩颈,连变换视角都做不到,他的眼前滑过了一串冰蓝色的项链,于是来人的身份奇异的滑过脑海,他连查证的精力都没有,就任性的确定那是五条兰惠。
冬阳说,“我带你出去。”
羽生阖上眼,用全身的力气撬动唇齿,发出了犹如呓语一般的声音,“这个村子在‘饲养神灵’。”
他迫切的向冬阳讲述情况,“高层并没有对这个村庄进行彻查,也没有派人定期巡视,他们很快抛弃了这里——这个村子如今的现状,足够把管理这个地区的地方政府和咒术界高层扯下来。”
冬阳知道。
多么显而易见。
这是能让那群冠冕堂皇的家伙切腹谢罪的大事。
这个时代的追查技术并不到位,别说大路上安装监控了,公民连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都没有,于是人口失踪就真的如同大海捞针。
人类行凶,是刑事案件。
咒灵作祟,还是已经有了备案,已被高层接手处理的事件,便是总监部的锅。
冬阳把羽生放在了足够安全的地方,拿出了游云去速战速决。
由这个村庄饲养而出的“神灵”,无疑是满足人类的恶意的诅咒。
虽然不知道这个东西是怎么养出来的,对咒术和咒灵一无所知的普通人又是如何与它相处的,但它的结局只能是被祓除。
冬阳克制的没有毁掉建造于地下的供奉台,这是一个最大的证据。
她心头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但眼下羽生的性命才是重中之重,冬阳联系辅助监督暂时封锁这个村子,然后抱着羽生原路返回,用最快的速度冲出了村子,犹如一阵风般冲向了最近的医院。
大概是她离开的十分钟后。
一个男人出现在了村口。
“啧。”
他发出了一声不耐的咂舌,似是苦恼似是愉悦。
“好不容易才成功的实验,被解决得真快,不过……嘛,也差不多。”男人注视着因为失去“神灵”的支撑而陷入错乱的村民,他们好像被切断了信号源一般,神情恍惚,动作凝滞。
他握紧了手里的武器,然后向着一人挥舞过去。
“砰!”
鲜血顷刻喷洒而出,他面无表情的擦去崩到脸颊上的滚烫液体,低喃了一句,“大概是这个手法……但五条兰惠更习惯用拳头,啧……”
他握了握拳,咒力在他的手臂末端聚集,随着他挥出去的拳头迸发,几乎像打西瓜一样。
他的唇角牵起了一个略残忍兴奋的笑容。
他赌——
赌咒术界的高层胆小如鼠,多疑凶狠,不念旧情。
赌五条兰惠的仁心,赌她见到这幅惨象后,便会立刻联想到高层在清理证据,继而将剑刃指向那些妄图遮天蔽日的庞然大物。
他们会两败俱伤。
她会成为众矢之的。
“呵…哈哈哈哈哈哈——!”
他因为想象到那个情景而忍不住发笑。
因为他最擅长挑弄这些家伙的精神。
他看着自己满手的鲜血。
随后不动声色的刺穿了自己的腹部,然后跌跌撞撞的跑出去,犹如在地狱里挣扎而出的,即将崩溃的人,
他对着那位走近探查的辅助监督说,“救,救命——”
一身整洁的男人惊恐的看着凄惨绝望的他,
“杀人了……”
“杀人了!!!”
“咒术师杀人了啊啊啊啊——!!!”
***
冬阳把羽生送去了医院,留下了自己的银行卡,随后便折返回去,她又不能干医生的活,在那里唯一的作用就是给羽生加油打气,那个村子在失去诅咒后不知道会不会发生动乱,她需要回去检查一下。
路上,她联系五条千风说明了情况,又联系了自己在咒术界高层交的一两个同僚,让他们封住与这件事有关的加茂的行动,最后联系了宫野。
她怀疑那些村民被有心人撺掇,他们供奉的“神台”像是某种阵法,而咒术,阵法,符篆之类的有关咒术界的根基,由各个世家当作秘密一般传承着,冬阳就算天天背书也不会了解全部,所以需要相关人士出马。
“是吗,竟然有这种事?”宫野诧异极了。
毫无意外,他立刻进入了紧绷的工作状态,接下来他将会查办,确认,并且迎来一场又一场繁琐的协商和谈判。
“我会让公安机关协助调查的,如果受害人口真的这么多的话,那么……”
后面的话冬阳没有精力去听了。
因为她感知到了熟悉的气息。
那种恶心的,令她感受到实质性头疼的气息。
她还没有靠近村口,[圆]便让她知晓了村子里发生的事情。
【屠村】。
冬阳深深喘了一口气,
竟然屠村!
她离开了半小时,村子被灭了!
[圆]的范围内,那个熟悉的,被冬阳的意识标了红色的危险人物正在急速的移动着,几乎就要离开她的感知范围。
她立即扩大了[圆],在去村子里收尸和追寻之间,她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并且在急速追踪时打电话确认了高石先生的性命安全。
电话里,高石的声音充满了胆寒,“我…没事,我……”
冬阳的[圆]内没有他。
怒意和恨意几乎充斥了她的大脑,几年没有露面的老鼠终于被她逮到了尾巴,她问了高石几句情况,虽然疑惑对方的态度十分古怪,但眼下并不是问清楚的好时机。
缝合线!
冬阳跳上一棵树,从速度上确定,那个缝合线是乘坐汽车离开的。
她直接从悬崖上跳了下去,以最快的速度接近对方——
第109章
“哈?”
五条悟震惊的瞪大眼睛,露出了仿佛听到天大笑话,笑话却被人当事实一般一本正经讲出来的荒谬表情,他费解的单挑起一边眉,“你在说什么?”
站在他面前的五条切莫名其妙的感受到了压力,“兰惠大人在祓除任务的时候屠了一村子的人,被判为了诅咒师,现在正在潜逃。”
“哈?”
听他重复的五条悟再次发出了一声单音节。
“原因呢?”
五条切因为那双几乎要用视线穿透自己身体的眼睛提了一口气,硬着头皮说,“我不清楚,但是这个消息已经传遍了……”
“既然不清楚前因后果就不要胡乱传播这种捕风捉影的东西,小心我起诉你造谣传谣。”
不,什么起诉啊……
被怼的五条切有些不服,“是真的,家主亲自通知的,总监部下的命令,你可以去问千风,我没有随便编排兰惠大人的动机,那对我能有什么好处……”
“所以我问你原因呢,这种消息谁信?今天国际愚人节?”
“先不说消息的真实性,但是兰惠大人被通缉是真的,悟少爷。”五条早春从转角处急切走出,她的神色中难掩慌乱,发型因为奔波有些凌乱,她看着这个风尘仆仆刚刚结束任务归家的少年。“我联系不上千风了,不是电话打不通,是他现在已经被控制,大概率是因为兰惠大人出了事,他被当成了兰惠大人的同党,”
这是早春在联系不到千风后,便转换路线从他的学生那边打听到的情况,当时他们正在上课,还是最头大的英文课,五条千风在台上激情演讲,突然有一群神情严肃凶神恶煞(学生语)的人冲进了教室,并以强硬的态度带走了千风。
那位学生还补充了一句,“千风老师本来是想反抗的……毕竟那帮家伙毫无缘由的来抓人,实在太狂妄了,但是他看了一眼我们,突然就顺从的举起了双手……举什么手啊,这又不是警匪片。”
早春立刻便联想到了当时情景,面对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五条千风绝对能意识到出了状况,而受制于人是很劣势的情况,那代表他可能会成为人质,会失去一些辩驳反证的先机,但同时,他一定能看出闯入者的身份,判断他们的来由,先不论他是否事先接到消息……大概有的,他一定综合了所有情报,然后判断出自己“被捕时”的所有反应都可能会当成锤死五条兰惠的“证据”,是“罪加一等”,他还意识到学生们可能被他连累,所以才会顺从的被带走。
“不,什么同党不同党的……”五条悟觉得天方夜谭的故事都比这合理,“你们说我妈妈杀了一整个村子的人?这也得有缘由吧,也得有证据吧,而且祓除任务是什么时候,总监部作出判决依据是什么,用了多长时……”
“因为有一位咒术师在那个村子出事了。”
一道声音打断了五条悟,五条泽之面色沉沉的走出,给不明所以的神子作出了最全面的解释,“五条兰惠在那个村子里发现了重伤濒死的羽生,然后用暴力报复了回去。”
“哈?”
五条悟觉得认真说话的他滑稽极了,“你相信这种话?”
他看向周围,那些因为这个惊天消息聚集在一起的族人,“你们相信这种话——?”
五条兰惠因为自己的同事羽生被袭击,屠杀了整个村子的人。
听听这个故事的主人公!
她残忍,凶狠,没有理智!她自我,强大,仿佛一头随心所欲的怪物!
“总监部的决策是,死刑,即刻执行。”
开玩笑!
怎么可能有人能打败她!
“他们派出了禅院家的家主去执行这个任务。”
五条泽之说,“她现在正在潜逃。”
五条悟:“那是因为你们在追她!”
五条泽之闭了闭眼睛,“不论何种情况,在十分钟之前,五条兰惠便被五条家正式除名。她不再是我们的族人,不再是咒术师,她是我们的敌人。”
哈?
喂喂喂……
神子看着众人的脸。
他突然转身,急速冲去的家主的所在地。
和这些家伙聊根本没有意义!他们都是一群没有主见,不会自己思考的木偶!
真正知道全貌的只有那些家伙!
那些坐在高处,随意的进行判决的家伙!
令五条悟稍微意外的是,家主的门前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五条悟打眼一看就能分辨出有多少人曾和母亲来往,现场的气氛沉闷到像是暴雨天潮湿的空气,咒术师们聚集在家主的门前,无视了某种“尊敬”“身份有别”的枷锁制度,如同在抗议什么一般。
五条悟在其中看到了禅院甚尔。
神子这时才想起自己还背着包,他随意的把背包丢下,跑到甚尔身边,“什么情况,你们在干什么?”
“悟少爷……”
身旁有族人看见了他,率先答道,“我们在请求家主收回决定。”
“有关我妈妈的?”
“嗯,我们不相信兰惠大人会做出这种事。”家族咒术师聚集在家主的门前,就好像立在那个经年累月的制度前。
他们的所作所为无疑是在无声的逼迫,逼迫事情逆转。逼迫某种成型的,存在已久的现象倒塌。
咒术师说,“兰惠大人接受任务到出去执行任务,一共过了十二个小时。”
五条悟看向说话的人,青年的脸色阴沉,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根据距离推断,她到达任务地点大约在六小时前,如果她屠村了,就当她把村子灭了,那么追查取证的时间呢,总监部作出判决依靠的是羽生的辅助监督——高石先生的情报。”
极短的时间内,这些术师在听到荒谬通知的第一时间便行动起来,他们依靠着在总监部的人脉,依靠着能够搜寻到的网络信息,依靠着身旁同伴的肯定,了解到了事情的起因。
“高石先生称,兰惠大人要求封村,于是他想将帐笼罩村子。”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满是伤口的幸存者跌跌撞撞的冲向了他,指控兰惠大人的恶行。”
“然后就在一小时后,有关兰惠大人的判决就下来了,太着急了吧,高层对最强的信任就只有这一点吗,况且就算她真的杀了人,羽生在那里几乎要死了!那些村民是不是就是杀人凶手,她做那些事情是不是也情有可原,直接判处死刑也太过了——”
“太过了?你在质疑什么?”
熟悉的,带有威严的苍老声音训斥了他。
咒术师们转头看去,身旁跟着亲信的延根冷冷的站在那里,“什么时候,你们也会反抗家主的命令了。”
“长老……”
在咒术界,高层决定着一切。
他们的话从来没有人质疑,因为质疑的声音太过微弱,根本翻不起任何的声浪。
“五条兰惠的行为情节恶劣到令人发指,不能因为她有着那个响当当的名号就对她偏颇。”五条延根如此说道,“咒术师不能对普通人下手,她明显因为自己手底下的人受伤了而失去了理智……”
“我看是你们在害怕什么吧!”
有位术师突然高声质问道,“那个村子有秘密吗——?”
五条延根神情一顿,他的面部肌肉抽搐了一下,眼神变得极为恐怖,“空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那是高层最无法容忍的——
不如说,那是每个组织都当成逆鳞禁忌的——
“你在对我不满?”
底层对上级的不满,怀疑,不忠,背叛。
就算是意志上的,言语上的,即便是微小的苗头,微弱的挑衅,也会被钉上耻辱柱。
“你们都倾向五条兰惠?”
五条延根看着这些人的脸,那目光像是要把他们全都记住,然后一一列入五条清缴名单一般,“看来五条家混入了不少叛徒,你们为她说话,就是她的同党,一并将被审罚。”
咒术师们神色一顿。
虽然披上了嘴炮抗议的外衣,但他们多少都知晓,这件事情背后寓意着什么——
五条兰惠倒台了。
或者说,正在败北。
这或许是长久以来的争斗迎来的巅峰,从结果上看,是总监部对五条兰惠进行了最终批判,那么过程中呢?那个决策会议上,五条扮演着什么角色?
能够一举打下最强的机会。
能够在五条家权利内斗中决胜的关键。
管它这件事的背后本质是什么!五条兰惠现在的情况便是杀人凶手,穷凶极恶的诅咒师!
明明有那么多人都心照不宣,他们都知道这种事情有蹊跷,并在明晃晃的“恶意”中感受到了一些令人寒心的东西。
——原来高层是这种货色。
——原来他们如此看待……奋勇拼搏的最强。
可他们没有实质性的辩驳理由,没有反击的筹码。
这是“结果”。
但并不是这场风波的结果,这件事能不能反转,看在五条兰惠能不能“活着”。
就在他们的思绪定在这里时——
有一个人对延根说道,“延根大人,五条兰惠的同伙五条千风现在正在接受审理,他在消息传来之前试图对五条兰惠的事迹进行伪造,如今他的态度也很硬,嘴很严,大概需要用一些强硬的手段……”
下一秒……
令所有人都不可置信的一幕发生了。
这场争斗中,终于出现了鲜血。
一把长刀穿透了五条延根的胸膛。
“小杂碎,一直以来都在叽叽歪歪的,现在更加让人觉得烦不可耐了。”
能让所有术师都反应不急的攻击,出自那位人人都忽视的天与咒缚。
第110章
有一个现象是,咒术世家难以养成“热血”的人。
动漫作品中那些为了同伴抛头洒血的人,一往无前无畏无惧的站在同伴身边的那些人,存在于能够自由发声的世界里。
当然,是“难以”,并不是“不能”。
能够建立忠心耿耿的深厚感情,需要一些“只能是你,只有你,不是你不行”的场合。
这可能需要一些长久的陪伴,可能需要一些绝境的救赎,可能需要一些撬开黑暗的曙光。
延根才恍然惊觉——那颠覆了他的认知,褪去了他的傲慢,近乎感到耻辱的发觉,
五条兰惠笼络了人心。
那不是权力和驯养自带的结果,而是悄无声息的,从很早之前就潜藏的野心。
“原来这是她加入自卫队的原因……”
在发现家主的门外聚集了一圈为五条兰惠抗议的族人时,五条延根用含着怒意的轻慢语气说,“这些人都是‘兰惠党’。”
“这个女人当初假意投诚,实则是从根部釜底抽薪!”
支撑一个家族的是什么呢?是新鲜血脉。
而维系这个权力更迭的制度,靠的也是将这些年轻人腐化。
家主闭了闭眼,他对长老的怒火视而不见,对他的暗示不作回应,耳旁立刻传来了延根忍无可忍的声音,“系城,他们该除!”
五条系城站起了身,一如许多次他在会议上沉默般,这次他也成了隐身的那个,“造成这样的结果,从我下达驱逐五条兰惠的命令时便决定了。”
分权,争斗。
只差流血了。
五条四分五裂,从很早之前就已经初见苗头。
“系城!”
“延根大人,他们是我们的族人,不是一个两个,他们是五条家的未来,我怎么可能清缴他们。”
五条延根气得身体都在发抖,他脖子上的青筋从苍老轻薄的皮肤上鼓起,“一群顽固的不可教之徒!”
他快步走向大门,“有一个算一个,都得在一泓的监察部门走一趟。”
***
比起长刀穿透胸膛的痛楚,镇住五条延根全部心神的是铺天盖地的杀意——那种压迫力令他自心底升起胆寒,是他几十年来都鲜少有的,源自生物本能的对死亡的恐惧感,迫使他犹如木偶般机械的转动眼珠,看向了近在咫尺的人。
第一反应是……对方竟然如此高大。
他在下一刻才对上了那个人的眼神,冰冷的,仿佛完全当他是垃圾的眼神。
他疯了吗?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疯子,彻底的疯子!
“老杂碎,一直以来都在叽叽歪歪的,现在更加让人觉得烦不可耐了。”
禅院甚尔的话让众人如梦初醒。
“禅院!你在做什么啊?!”
“看不清吗?眼睛好好长着的啊,难道说常识课没有好好上?”禅院甚尔咧开嘴角,露出了一个恶意满满的笑容,“我在‘杀人’啊——”
突然,突然利器贯穿血肉之躯的声音,禅院甚尔将长刀从五条延根的身体里抽出到再次捅进去的动作只是眨眼间,一群术师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他用漫不经心又饱含讽笑的语调说,“这才是杀人啊。”
天与咒缚在速度上的绝对压制让这些人才意识到,面前的家伙是怎样一个强大的怪物。
五条悟瞪大眼睛,“甚尔……”
“不愧是兰惠带出来的……”
“在我面前提她干什么?我杀这老爷子完全是心血来潮,因为他实在碍我的眼。”
说着,禅院甚尔把刀轻描淡写的拔了出来,这个举动仿佛是终止暂停键的信号,五条延根派的一众术师蜂拥而上,一伙人着急忙慌的接住瘫软下去的长老,一伙人猛地对禅院甚尔拔刀相向。
“疯子!你做了什么?!”
“杀了他!这家伙现在的所作所为足够他死无全尸了!”
围在家主门口的术师也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下窜动起来,他们大多是年轻人,没见过这种阵仗,但也血气上涌,眼见着一堆人冲着禅院甚尔攻去,五花八门的咒术与咒具在天上乱飞,而单打独斗的天与咒缚目标明确,他提着刀就往家主的院子里冲去。
不顾侍卫阻拦,不顾身上是否有伤口,他犹如孤注一掷的野兽,神色阴翳且狠戾,在那把五条兰惠赠与他的武器沾了第二个人的血后,这场战斗终于上升到了另一个性质。
“禅院!”听到动静赶过来的泽之拧眉发怒,对着身后的护卫队命令道,“杀了他!”
咒术师们顿时行动起来,他们一窝蜂的冲向了家主的院子——里面刚刚就五条兰惠组织了会议,五条家的高层都在里面。他们要阻止禅院甚尔!
身中两个致命伤的五条延根口吐鲜血,他目眦欲裂的看着“兰惠党”无动于衷般站在远处,他们没有阻止对高层抱有杀意的禅院甚尔,反而一个个铁青着脸,明显在犹疑是否动手,这让五条延根面目狰狞,声音沙哑的吼道,“好……好好好!你们要反了吗?”
“五条兰惠现下被总监部通缉,你们统统与她同罪!”
咒术师们神色微变,但却不是惊慌恐惧,他们死死盯着面前的族人,下颚绷紧,目光中犹有疯狂和狠意。
其中一人下意识的看向了五条悟。
神子站在他们的面前,正是因为他站在他们面前,这些人才没有冲上来攻击他们,五条泽之也发现了这点,他勉强让声音显得平和一些,“悟,你在这里干什么,回家去。”
他这时候的语气犹如长辈在训斥顽劣的孩童,“今天的事情你不用参与,明天一起自会恢复平静。”
“……恢复平静?”五条悟出声了,“怎样的平静?”
五条泽之皱起眉,他看着神子毫无退缩之意的身影,“这个时候你在犟什么?回去!”
五条悟直直的凝视着他,“五条兰惠为什么会被总监部通缉,是你们授意的吗?”
泽之低斥了一声,“别瞎想了,那是总监部的决定!”
神子猛地从身旁的人身上拔出了一件武器,“如果她是五条家的最强,你们应该保下她!”
他身后的咒术师随着这个举动立刻摆出了战斗姿势,他们的气焰忽然攀升,犹如被浇了一统烈油!
他们的神子,五条家板上钉钉的下任家主,在情势的推动下毫无退意的,主动走向了母亲的位置。
那是领导者的位置。
他的话便是命令,便是行动的指挥塔。
五条悟说,“刀都指向你们的脖子了,还愣着干什么,打啊!杀了他们——!”
这已经不是争吵了,这是家族内斗!是权力之争——!
五条兰惠是引子,高层对最强的冷酷是导火索,禅院刀下的血是斩断了所有退路,唯有夺权这一条路能走的催化剂!
咒术师们早就蓄势待发,在这声命令下齐齐而动,蓬勃的咒力在五条悟的视野内迸发,它们交织纠缠在一起,带着锋利的攻击性和近乎实质性的杀意,这无疑是一场混战!
五条泽之不可置信的看着五条悟。
他们以为的,那个乖巧的,偶尔任性的少年……应该率领着五条成为御三家之首的六眼神子……
他喉咙颤动,轻柔的,声音好似要断掉一般唤了一声,“悟……”
那个少年已经长到他的肩头了。
五条泽之只感觉有一道斥力从身前打来,引得他身形不稳向后倒去,而那个白发少年目不斜视的从他身旁穿过,身姿矫健,蓝眸清亮,冷冷的吐出了一句,“滚开!”
他站在了他们的对立面。
五条泽之一把拽住他,“悟!我是你父亲!”
“……”
现场似乎因为这句惊天一吼顿了一下,咒术师之间乱七八糟的打斗也缓了下来,神子的动向无疑也在牵动着他们,他们骨子里早就被神子论驯化,对五条悟的追从并没有因为高层的命令而淡薄多少。
他们甚至还在想……这场内斗结束之后,还要称他为家主。
五条泽之一鼓作气的说道,犹如从身份上找回了自信和自尊,“不要任性,不要再为你那个罪人母亲做傻事了,她蛊惑了你,你懂吗?她从你出生后就想掌控你!她把你禁锢在身边,就是为了让你听她的话,让你成为她的筹码!”
“……哈?”
白发蓝眸的少年微微瞪大双眼,缓缓的扭过头看向他,五条泽之在那双眼睛中看出了他明晃晃的情绪。
“你在放什么狗屁?”
他就像在看一个无可救药的垃圾,在听一通荒谬可笑到令人发指的言论。
五条悟对五条泽之咧开唇角,猛地凑近他,露出了一个与咒术师格外匹配的,张狂且嘲讽的笑容。
“泽之!我在你们眼里是白痴吗?!”
神子第一次在他们面前流露出了潮水般汹涌的情绪。
“我没有人格吗?只会任你们摆布吗?!”
五条悟甩开他的手,一拳砸向了五条泽之的脸,每砸一下便字字清晰的说一句话,
“她蛊惑我?她掌控我?她禁锢我?!”
“这个家族是什么啊——”
拳拳到肉的殴打声在不知不觉变得寂静的环境中显得尤为突出,五条泽之踉跄的一步步后退,可不管怎么躲避都会被五条悟追上。
——他完全不是神子的对手。
悟已经成长到,能把他血虐的地步了。
“扑通”一声,五条泽之摔在了地上,血污盖住了他的五官。
众人像是被镇住了一样,面容呆滞的望着这一幕。
那从未在明面上揭开的,所有人心中的“鬼”,如今在神子的爆发下敞露了出来。
那是一场,有关“六眼”的野心。
而神子心知肚明。
“我妈妈和我分开了三年……”五条悟垂眸俯视着五条泽之,“族内没有记录,近乎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因为犯错而被关了禁闭,但是不是,你们对她私下用了刑,使用了惩处犯罪的族人的……最强的咒术。”
那是家族不可言说的秘闻,是鲜血累累的黑暗面。
五条悟转而将目光投向了延根。
没有人能带他离开这里去治疗,因为可用的人手早已投入了内斗。
五条延根瑟缩了一下。
“她没死,但是和死了差不多,你们就暂时作罢了。”
“你怎么会知道这种事?”五条延根下意识说了这句,紧接着反驳道,“兰惠告诉你的?她骗你的。”
五条悟神色寡淡的看着他。
白色的睫羽轻掩着仿佛映衬着雪山之巅的眼瞳。
“……”
家主的院子内也早已乱作了一团。
高层的侍卫常常都跟在他们身边,他们是家族的精英,精英们的战斗总是带有强烈的破坏性,那别致的建筑物在战斗中塌的塌毁的毁,而肉体巅峰的天与咒缚是他们的克星,
屋内,鲜血洒了一地。
五条悟冲进去的时候,看到了身形摇晃的甚尔。
五条悟定在原地,条件反射的焦急的扫视着他的身体,看他有没有受伤。
禅院甚尔回眸看了神子一眼,
屋内的光线很暗,他的面部肌肉似乎还残留着刚才弑杀的痕迹,于是整个表情都显得阴暗极了,可他的目光却没有那么冷,嘴角竟然勾起了一个笑容。
“你别动。”
禅院甚尔如此说道,
然后他将刀捅入了家主的脖子。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