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探花13


    皇甫泓对郦筑昙有一种极深的执念,就连郦筑昙本人都不明白这股执念从何而来。


    当初年少时在梅园的一次偶遇害得郦筑昙家破人亡,郦筑昙对皇甫泓恶心至极,发誓要将这个狗皇帝千刀万剐。


    自打流放路开始,他的身边潜藏了不少皇甫泓派来的眼线,在他起兵造反占据南岭之后,皇甫泓派来细作更是数不胜数。


    有些细作被郦筑昙暗中处理掉,还有一些被郦筑昙留下,以便来日做其他用处。


    今日正好能派上用场。


    在郦筑昙一番精心巧妙的安排下,来自皇宫的细作已经知道“因为粮草不足,又有援军在南岭边界处虎视眈眈,郦筑昙不堪重负,准备前往南越亲自策反朝廷派来的援军将领。”


    细作很快将这个消息传递到汴京的皇宫中,皇甫泓打开探子传来的密信,随后大笑两声,当即命人在援军将领的军帐中设下重重埋伏,任郦筑昙有滔天的本事也是插翅难飞。


    这株美丽的昙花,这个美丽的男人,注定要被他仔细赏玩。


    布置好埋伏之后,皇甫泓又命人将新修建好的幽昙楼重新布置了一番,里面异香缭绕,奢靡无比,除了各式各样的奇珍异宝,更有一架用纯金打造的黄金囚笼。


    用来锁住不听话的鸟儿,真是再好不过。


    酒池肉林,醉生梦死,人间极乐,不外如是。


    重重包围设下后,远在南岭的郦筑昙却迟迟不动身,大半个月过去了,幽昙楼的黄金笼子被擦拭的灿然生辉,却还是不见郦筑昙有一点动身的打算。


    皇宫内的皇甫泓不禁有些心浮气躁。


    远在南岭的郦筑昙早就猜中了皇甫泓的龌龊心思,他虽然位于绝世高手的行列之中,但是依旧不敢独自一人走进皇甫泓设下的陷阱里。


    他一天一天的掐算日子,等到月中那天又孤身一人去了那家春楼,依旧要了上次的那间上房。


    郦筑昙买了一坛最烈的酒,他穿着一身月白色衣衫,头发用玉簪束起,坐在窗子上一边喝酒一边看月亮。


    不知道那剑客这次是不是依旧不走寻常路,还是从这个窗口飞进来。


    心中正想着,房间的门突然吱嘎一声被人推开,郦筑昙转过头,正瞧见于洲拎着一包油纸包好的糕点推门走了进来。


    郦筑昙拿着酒坛跳下窗子,鼻尖轻轻一动,笑着说道:“是知味斋的点心吧,经典的老八样,芙蓉糕,莲心百合酥,雪茶玫瑰卷,山楂锅盔,枣泥酥饼,桂花云片,梅花香饼,蟹粉蛋黄酥。”


    于洲随手把那一包点心放在桌上,“你是狗鼻子么,闻一下便知我买了什么。”


    郦筑昙坐在桌前,拄着下巴说道:“不止呢,我还闻到了大人身上的皂角香气和夜色中青草的味道。”


    于洲看了他一眼,郦筑昙眼角尖尖,笑起来的时候眼角微微弯起,像两个杀人不见血的小钩子。


    看他这个一肚子坏水的模样,心中不知道算计着什么东西呢。


    于洲懒得和他废话,开门见山地说道:“天色已晚,郦探花请与我合掌调整内息。”


    郦筑昙抱着酒坛趴在桌上可怜怜地看着他:“这次调整内息之后,我就要自投罗网去皇宫里拿湟川藏宝图。”


    他柔柔地说道:“大人是正人君子,皇甫泓可不是,那狗皇帝对我肖想已久,我若是被他捉了去,还不知道要遭受什么样的折辱呢。”


    他掰着手指头一脸难过地说道:“探子传来密信,说他在皇宫里修建了一个幽昙楼,里面有个用纯金打造的笼子,是专门用来锁我的。”


    他蹙眉叹息:“大人,你说他打金笼子做什么啊,今年大旱,不少百姓颗粒无收,他还这么大兴土木。”


    他喝了一口酒,“若我是他,就打个镀金的笼子糊弄一下,反正看上去都是金灿灿的。”


    于洲皱了皱眉:“一个皇帝,怎么这样不务正业,他不想想怎么救济灾民,只会天天想着男人,真是荒诞至极。”


    郦筑昙摆摆手,“谁说不是呢,别的皇帝都是励精图治,一心想守住祖宗留下来的基业,他倒好,天天沉溺于声色犬马,一脑子腌臜东西。”


    “若不是锋镝王朝和寒岐王朝在那场诡异的战争中双双灭亡,现在这个位置哪轮得到皇甫泓来坐,别的不说,就说锋镝王朝的太子,那可是一个相当惊才绝艳的人物。”


    郦筑昙眼中露出一丝悠然神往之色,“大人,你是隐世修行的剑客,怕是不太知道锋镝王朝的这位太子,但是那场人人谈之色变的怒海之战,大人一定有所耳闻。”


    于洲沉默不语。


    郦筑昙继续说道:“当年寒岐和胤雪王朝联合起来攻打锋镝王朝,最后一场怒海之战,一共六十万余士兵参战,可是那么大的一个战场,居然没留下一个活口。”


    “锋镝王朝的皇族们一夜之间离奇死去,寒岐的皇族一一暴毙,胤雪王朝的皇族血脉开始凋零,就算是现在,提到怒海之战也是人人色变,没有人知道那场战争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于洲抱着剑,看着一脸神往的郦筑昙。


    “这其中一定有一种我们不知道的力量,如果这种力量能够为我所用”


    郦筑昙话还未说完,于洲就脸色冷淡地打断了他:“不可能为你所用,别想了。”


    郦筑昙哼了一声:“大人总是泼我冷水,我就不能想一想么。”


    他从桌前站了起来,气呼呼地坐在软榻上,对着于洲伸出一只手。


    于洲走到软塌前刚要坐上去,眼神却在软榻的大红被褥上顿住了,郦筑昙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只见大红锦被上用上好的丝线绣着龙阳十八式,缠绵悱恻,栩栩如生,令人浮想联翩。


    于洲皱眉,郦筑昙也皱眉。


    这里是春楼,又不是南风馆,怎么会有这样的被褥,看了之后叫人心里尴尬,浑身都不自在了。


    郦筑昙眼神飘忽地看向于洲,一身浩然正气的绝世剑客正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看着他。


    剑客看向探花的两只茶色眼眸里,一只写满了浪荡,另一只写满了轻浮。


    郦筑昙登时涨红了脸,怒道:“这被褥可不是我让人拿来的!”


    于洲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郦探花那弯弯绕绕的心思我哪里会懂,是与不是又有什么要紧,调整内息才是正经事。”


    郦筑昙被气得倒仰,猛地把被褥翻了个面。


    被子的里子是桃红色的锦缎,乍一看倒是没什么,可是却用颜色稍浅的丝线绣着一些不堪入目的东西,烛火一动,图案就显现了出来,两个人都是高手,目力自然远非常人可及,愣是将这些一针一线瞧得清清楚楚。


    郦筑昙脸上的潮红一直往下涌,连修长雪白的脖子都红透了。


    于洲轻轻咳了一声,伸出手将被子翻个面,脱下外衫扔在上面,掩住了里面的风起云涌。


    “静心,凝神。”他盘腿坐在床榻上,对郦筑昙伸出一只手。


    郦筑昙正要摒除杂念,乍然一抬头,发现于洲的耳廓正在微微泛红。


    静他祖宗的心!凝他祖宗的神!


    他眼珠一转,伸出一只手掌与于洲合掌调息,功力刚刚运转过去,他便闷哼一声,柔弱无骨地倒在了于洲的怀里。


    他半阖着眼睛,纤长浓密的睫毛轻轻颤抖,柔弱不堪地说道:“大人,我也不知怎的,全身都没有力气了。”


    他趴在于洲炙热宽厚的肩膀上,抬手揪住了于洲的耳朵,发出一声软绵绵的惊呼:“呀,大人的耳朵怎么红了,是不是压制不住体内的阳火内力了!这可如何是好。”


    他存心戏弄于洲,温凉如玉的手掌攥住于洲的耳朵就是一阵乱揉,于洲深吸一口气,声音较平时低沉了许多:“郦探花,我并非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


    郦筑昙趴在他肩膀上揉他耳朵,似笑非笑地说道:“都说阳火之人欲念极重,我瞧着大人萧然尘外超尘脱俗,还以为再过几年大人就能得道成仙,飞升而去呢。”


    于洲冷笑一声后说道:“被你偷了一甲子功力,我怎么得道成仙,怎么飞升而去?”


    郦筑昙:“”


    他的手终于老实了,两只雪白修长的手掌搭在于洲肩膀上,底气不足地说道:“大人都几百岁了,为何总要惦记那一甲子,筑昙今年十八岁,在大人面前不过就是一个顽劣的孩童罢了。”


    于洲说道:“我今天二十有七。”


    郦筑昙那双狭长的狐眼都瞪圆了:“什么?二十七岁!”


    他瞳孔震颤:“你莫要骗我,你身上的功力少说有二百年,你怎么可能只有二十七岁!”


    于洲不咸不淡地说道:“你还不满双十,身上不也有一甲子的功力么,可见世间之事并无绝对。”


    这个生动而形象的例子让郦筑昙哑口无言。


    他结结巴巴地说道:“可这是我偷来的,像大人这般高风亮节的正人君子,必然不会做出此等所以”


    于洲冷笑:“所以你也知道这是小人行径,非君子所为。”


    郦筑昙嗫嚅着说道:“大人,我那时才14岁半,玉春台的龟公急着让我接客,把我的年龄添了一岁,所以我今年正正好好是十八岁,足足比大人小了九岁呢。”


    他垂眸说道:“我以前是个天真无邪的小公子,自打家中出了事,见惯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人也变得阴毒偏激了,若是能重来一次,我还是会恩将仇报,偷走大人的一甲子功力。”


    于洲看了他半晌,点了点头:“你这会倒是诚恳。”


    郦筑昙幽幽说道:“倒也不是诚恳,只是觉得面具戴久了也会累,我隐隐有一种预感,也许我天生就是一个坏人,注定要走上一条天怒人怨的路。”


    “这次入皇宫拿湟川藏宝图,我只有七成把握,不知大人可愿助我一臂之力,事成之后,我愿意和大人共享湟川宝藏。”


    还不等于洲回答,他就急急忙忙地说道:“我知道大人不贪图富贵荣华,但我听闻湟川宝藏中镇压着几把绝世神剑,大人是剑客,总是爱剑的吧。”


    于洲思索了一会,郦筑昙心情忐忑地等着他的回答。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于洲终于说道:“我现在不能给你答复,让我考虑一段时间。”


    没有一口气拒绝,那就留下了很大的余地,郦筑昙微微松了口气。


    于洲这个人果然是吃软不吃硬,以后要常常在他面前扮可怜。


    郦筑昙的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达到目的,他便十分主动地牵住了于洲的手掌,与他十指交错,开始合掌调整内息。


    两个时辰过去,阴水与阳火内里相争相扛,于洲内力深厚倒还是能够忍受,郦筑昙就遭了秧,他腰侧京门穴的位置不断受到阳火内力冲击,内息流转不止,就连全身的经脉和其他穴位也遭受了冲击。


    他疼痛难忍,冷汗涔涔,一身的漉漉水光。


    郦筑昙一生要强,若说一开始郦筑昙还会为自己这乱七八糟的样子感到耻辱羞愧,那现在的他就已经完全坦然了。


    他浑身冷汗涔涔的倒在榻上,眼朦胧神智涣散地乞求于洲帮他把黏在身上的湿哒哒的外衫褪去。


    话一出口,这没骨头似的语调就让他吓了一跳,又连忙羞赧地闭上了嘴巴,垂着眼睛不敢看于洲的脸。


    于洲他抱起来放到床榻上,顺手解开了他的外衫。正想用阳火内力将衣裳烘干,一片眼熟的灰色衣角却从外衫里轻轻掉落下来。


    灰色的粗布衣料,边角处用光泽极佳的灰色丝线细细密密地缝补了一圈。


    这不正是被他挥剑割断的衣角么?


    郦筑昙为何要将要将这片衣角贴身收着?


    于洲猛地想起古代有个断袖之癖的典故,莫不是郦筑昙以为自己对他有意?


    郦筑昙一向精于算计,也许这片衣角是郦筑昙故意让他看见,以这种委婉含蓄的方式表达他的情意。


    于洲捡起这块衣角,本想不动声色地将它放了回去,却不想郦筑昙一抬眸,恰好看到了被于洲攥在手里的那块衣角。


    两人的目光汇聚在那一小片衣角上,移动视线的瞬间,彼此的目光不期而遇,茶色的眼眸对上蜜色的眸子,郦筑昙的脸庞登时涨红了。


    于洲耳尖一热,心里竟然泛起一股潮湿的热意。


    他放缓吐息,语速缓慢地问道:“郦探花,你留着我的衣角做什么?”


    郦筑昙嗫嚅着说道:“我一针一线细细缝补过的东西,岂能说丢就丢的,其他的,你就、你就不要瞎想了。”


    第42章 探花14


    郦筑昙羞恼不已,于洲倒是轻笑一声,把那截衣角放回了衣裳里面。


    虽然于洲的笑声很轻,可是郦筑昙还是听见了,他咬着后槽牙掀开被子蒙住发烫的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都是他鬼迷心窍,换衣裳的时候看见了这截衣角,觉得自己一针一线缝补过的东西怎么能说丢就丢,一定要找这个剑客讨个说法,就鬼使神差地把衣角揣进了衣襟里。


    可是现下这情况,真的是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了。


    被褥里闷热的厉害,郦筑昙被闷出了一头细汗,忍不住偷偷掀开被角把头探出来透气。


    刚探出个脑瓜尖,一抬眼,于洲正站在床前低头看他。


    对上于洲的茶色眼珠,郦筑昙更是羞恼了,立刻又把探出被子的脑袋缩了回去。


    于洲摇摇头,伸手把被褥掀开,低声笑道:“就算你喜欢了我,也不用把自己闷死。”


    郦筑昙抱着被褥愤愤说道:“谁说我喜欢了你,我连你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怎么会喜欢了你!”


    他哼了一声:“大人说我不够君子,难道大人这藏头露尾的行为就是君子之风了?”


    于洲脸上的易容面具一直没有摘下来过,现下耳边那处已经翘起了一个边。


    他说道:“我带着面具并不是想藏头露尾,只是不想多生事端。”


    郦筑昙说道:“我才不要听大人的解释,我才不管大人你是美是丑,大人爱戴着就戴着吧。”


    他软着腰躺在软塌上,本想闭上眼睛消消气,结果眼皮一阖就沉沉地睡过去了。


    梦里回到了年少的时候,父亲郦镂手把手教他练字,他的手很小,要很费力地抓住毛笔蘸着砚台里的墨。


    父亲说字体现着一个人的风骨,风骨立在那,人和字才有个样子。


    可是父亲啊,你这样铁骨铮铮的伟岸君子,却因独子的姿容太多绝艳,为你和郦家招来了灭门之祸。


    不知道你在九泉之下是否会怨恨孩儿。


    梦中又梦见了母亲亲手给他绣了一件大红色的猎装,说大红色趁他,更显少年意气。


    梦中亲人的音容笑貌如此鲜活,郦筑昙心痛如绞,猛地从梦中惊醒过来。


    他捂着胸口魂不守舍地从床上坐起,只见屋中烛火幽暗,一个人正背对着他坐在茶案前。


    烛火将他的影子映照在床榻上,犹如一座伟岸的山岳。


    郦筑昙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隐忍着眼中的泪意,声音低哑地说道:“大人,你怎么还没有走?”


    坐在桌前的男人声音低沉:“见你睡得不是很安稳。”


    郦筑昙用指尖拭去眼角残存的泪水,掀开身上的被褥下了床榻,穿着白色里衣坐在于洲身边。


    桌上摆着的那坛烈酒还没有喝完,郦筑昙捧起酒坛喝了一大口酒。


    烈酒入喉,心中的烦闷这才消解一些,他擦了擦唇边的酒水,神色委顿地趴在桌上。


    于洲说道:“心绪烦躁时不易饮酒。”


    郦筑昙笑了一声:“大人,我心里痛啊,虽说我现在心是黑的,比天底下最毒的毒药还要毒,可是我以前真是一个好人,我曾经立誓,要成为我父亲的那样的人,但是汴京那个狗皇帝把一切都毁了。”


    “若是他以权势相逼也就罢了,我从了他,保一家平安便是,可是他一面对我温言软语深情款款,一面又暗下毒手,着实是个恶心至极的人。”


    郦筑昙又猛喝了一大口酒,他自嘲地笑着,醉醺醺地抱住了于洲的肩膀。


    他的脸颊带着醉酒后的晕红,慢吞吞地把额头抵在于洲的肩膀上,很小声地说道:“我今年也才十八岁,家中的长辈都已经不在人世,再也没有人教导我如何做人如何行事。”


    “若是我的父亲见到了我如今这番模样,定是要大骂几句逆子,然后将我逐出家门,我实在是愧对父亲的教导啊。”


    于洲轻声说道:“世道残酷,坚守本心本就不易。”


    郦筑昙说道:“大人虽然如此说,可心里也定然是鄙夷我的。”


    于洲又说道: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郦筑昙笑了:“我的好大人,你真是一身的浩然正气,如果你是胤雪王朝的太子,如果在梅园的那一日是你和我相遇,若是你瞧上了我的好颜色,想和我共赴巫山云雨,筑昙一定扫榻相迎。”


    于洲忍不住说道:“郦探花,扫榻相迎不是这么用的。”


    郦筑昙噗嗤一声笑了,“大人,有时候我真的分不清你是真正经还是假正经。”


    于洲瞥他一眼,“郦探花,有时候我也分不清你是真情还是假意。”


    他站起身,看着窗子外面的月色,“天色已晚,我先告辞了。”


    说罢足尖点地,郦筑昙眼前一花,只觉得一阵微风从耳畔处掠过,那人已经没了影子,独留窗外月色幽幽。


    郦筑昙心头不知不觉地涌起一阵失落来。


    他正想再喝一大口酒,提起酒坛却发现已经空了,只好露出一个苦笑茫然四顾。


    一抬眼正好看见于洲从知味斋买的那包点心还在,便伸手拆开了上面的油纸和草绳。


    里面的老八样整整齐齐地码在一起,郦筑昙拿了一块山楂锅盔咬了一小口,酸酸甜甜的点心冲淡了心中的苦涩,他微微笑了笑,又把油纸小心地包好,把这包点心揣在了怀里。


    他穿好衣衫连夜回到军帐之中洗了一个潦草的澡,换了身里衣后便倒在了床榻上。


    翌日,突然有只白鸽飞进了军帐里,大摇大摆地站在郦筑昙的桌案前,从笔洗里喝了两口清水。


    孔林风正和郦筑昙谈论排兵布阵的事情,看见这只白鸽不由得赞叹道:“好一只神气的白鸽。”


    郦筑昙把白鸽抱起,从白鸽腿上拿下了一个信筒,上面只有一个字——可。


    这是于洲的字,力透纸背,入木三分,带着锋锐的剑意。


    郦筑昙合上纸条,笑了。


    孔林风稀奇道:“怎么了,你怎么笑得这样开心,看得我心里毛毛的。”


    郦筑昙说道:“湟川藏宝图有指望了,明天我便动身前往南越,去说服援军的将领,闯一闯他们布下的天罗地网。”


    孔林风知道郦筑昙最是谨慎狡诈,看他这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他也就放了心。


    *


    山涧之中,于洲正在卜卦。


    得出的卦象不好不坏,于洲收起用来占卜的铜钱,回到山洞里继续打坐静修。


    天亮时他出了山洞,路过一家茶楼时闻到一阵沁人心脾的茶香,便又去要了一壶普洱茶。


    他依旧坐在二楼临窗的位置,一边品茶一边看着窗外的人来人往。


    有个青年正坐在楼上说书,声情并茂地说道。


    “那探花造了反,他本就是个学识渊博惊才绝艳的人物,身边又有一批能文善武的人才为他所用,于是这一路势如破竹,不过五年探花郎便登基称帝,成就了一番霸业。”


    台下的茶客齐齐喝彩,鼓掌欢呼,却不料说书客话锋一转,叹息道:“可惜啊可惜啊,这探花的心性阴毒狠辣,少年遭逢大变,他的心性已经全然扭曲了。”


    “他的父亲为官清廉爱民如子,可是却被凌迟处死,活活从身上剐下来三千多块肉,百姓争相食之,纵然一朝称帝又有何用,也不能让死去的亲人复活。”


    “探花,哦不,少年帝王深深地憎恶着这个世界。”


    “他创造出了许多丧心病狂的酷刑,把前朝废帝做成人彘放在猪圈与猪同养,使用惨无人道的刑罚折磨违抗他的人。”


    “他是一个绝对专治的皇帝,他说一匹马是鹿,那就是鹿,他说天是黑的,那天就是黑的,在他的统治下可谓是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啊!”


    “他心中的恨意太深,怎样都无法抚平,且看不得成双成对的东西,若是听闻朝中哪个大臣家中幸福美满子孙满堂,他必定要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所以在他的统治下,朝中大臣不敢娶妻生子,生怕遭遇灭门之祸。”


    “只有皇帝下旨赐婚,他们才能娶妻,婚后若是生了孩子也是送到庄子里养着,等孩子成年以后再回来认祖归宗。”


    “认祖归宗之后也不敢太和睦,父与子,夫与妻,相处之间俱是生疏冷淡,生怕触怒了阴晴不定喜怒难测帝王。”


    “即便如此,少年帝王仍然觉得不够,人的寿命有限,史书上最长寿的皇帝也活不过百岁,若几十年后他驾崩,若是继位的新帝是个仁慈的君主,那这世上的人岂不是又要过上幸福美满的日子?”


    “他怎么能甘心放下手中的权柄呢,就算是死,他也要将他统治的王朝带到坟墓里去。”


    “少年帝王幼年时曾与府中的门客修习过一个邪门的功法,这种功法能吸人内力化为己用,少年帝王便动了心思。”


    “于是江湖上的武林高手便遭了殃,虽说武林中有不少穷凶极恶之徒,但也有不少行侠仗义的大侠,少年帝王哪里管你是善是恶,正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世间众生在他的眼里不过都是一群愚蠢可笑的蝼蚁罢了。


    “这些人被皇帝抓来吸取功力,下场俱是惨不忍睹。”


    “数十年苦修毁于一旦,精血亏空,形容干枯,一个正值壮年的汉子眨眼间变成耄耋老翁,一个美丽无双的侠女顷刻间变成鸡皮老妇,这期间发生的惨烈之事不胜枚举。”


    “可是一甲子的功力也不过能让人多活几十年罢了,少年帝王追求的是长生不死。”


    “如何能够长生,如何能够不死?”


    “正在此时,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前朝废帝为了求得一个痛快死法,告诉了帝王一个秘密,这个秘密正好与长生有关。”


    “如何能够不死,如何求得长生,且听下回分解!”


    第43章 探花15


    台下的听众又开始唉声叹气。


    于洲放下凉掉的普洱茶正准备离去,一道熟悉香气突然西侧传来。


    香味十分清幽缥缈,只有不经意间才能闻到,还想细细探究时,却再也捕捉不到了。


    这是郦筑昙身上独有的香气,于洲与他近身接触多次,不见他佩戴香囊,也不见他沐浴熏香,连他也不知道这种荡人心神的幽幽香气从何而来。


    于洲转头看过去,郦筑昙穿着一件白绸袍子,手里拿着一把折扇,正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他。


    他狐眼狭长,眼角尖尖,每次笑起来都让人觉得他心里在打什么坏主意。


    郦筑昙甩开折扇,扇面上画着一枝风骨清绝的梅花,他摇着折扇走到于洲面前坐下,低头嗅了一下茶香。


    “这茶的香气不错,可惜有些冷了,十分茶香散去了三分,喝起来也没什么滋味。”


    于洲微微扬眉,有些惊讶地问道:“你也常来这里喝茶?”


    郦筑昙摇摇头:“这里的茶不好喝,说书客讲的故事倒是挺好听的,茶楼老板买断了这个故事,所以只能在这里听了。”


    于洲说道:“故事里的探花和你很像,说书客编写的故事不太走心,好歹将探花改成状元。”


    他难得幽默一下,郦筑昙立即笑出了声,“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被人编到了话本里博人一笑,这不很好么,就连我本人听了也很是开心呐。”


    于洲默默注视着他,他的眼神冷而尖锐,似乎要将郦筑昙从上而下看个透彻。


    郦筑昙后颈发凉,手中的折扇点了一下鼻尖:“大人这是做什么,怎么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只是在想日后你登基为帝,是否会像故事里的那个探花一样,弄得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郦筑昙还真的认真地想了一会,“我和故事里的谈话确实有很多相似之处,不过我一定不会像那个探花那样偏激扭曲。”


    于洲问道:”为何?“


    郦筑昙放下折扇,要了一壶热茶。


    “因为故事里的探花郎没有遇见大人,更没有偷了大人的一甲子功力。”


    “所以他在那段期间必然经历了很多绝望的事情,当一个人怀揣着巨大的仇恨,又深刻认识到自己的渺小,他会为了达成目的不惜任何代价。”


    一壶新茶被小二端上来,郦筑昙给于洲斟了一盏茶,一只白鸽从窗外飞进来,神态悠闲地落在两人的茶桌上,把雪白的小脑袋探进于洲的茶盏里喝水。


    郦筑昙伸手抚摸着这只白鸽,“我收到了大人给我的信。”


    “大人为何要答应我呢?”


    于洲说道:“再狡猾的狐狸也有逃不开的陷阱。”


    郦筑昙点点头:“我知道,大人是担心我。”


    于洲喝了口茶,没有反驳。


    当晚郦筑昙回到军帐中召集众位手下商议要事,第二天清晨便乘着一架不起眼的马车出发了。


    为了避开皇甫泓的耳目,于洲并没有和郦筑昙同行,他的脚程要比郦筑昙快上一些,有时候还能在路上喝口热茶。


    到了南岭与南越的交界地时,郦筑昙穿着一声黑色斗篷悄悄来到了援军首领牟子洲的军帐里。


    牟子洲年过三十,生了一副端正威严的相貌,小时候两家交好,郦筑昙一直管他叫子州哥哥,牟子洲还给幼年的他折了一枝红梅。


    一别数年后再次相见,两人都有些恍惚,牟子洲神色复杂地看着郦筑昙,发出了一声长叹:“小昙,你实在不该来这里啊。”


    郦筑昙在几案前坐下,悠然笑道:“来便来了,子州哥哥,相比不用我说你也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吧?”


    几案上摆着一壶上好的花雕酒,郦筑昙打开酒坛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二话不说就喝掉了。


    见他喝下了酒,牟子洲神色大变,急忙说道:“这酒、这酒”


    郦筑昙十分淡定自若,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这酒是好酒啊,子州哥哥是从哪里得来的。”


    郦筑昙捂住了头:“奇怪,我怎么有些晕了。”


    酒杯从他手里滑落在地,郦筑昙晕晕乎乎地倒在了几案上。


    突然间,账内的山水屏风后面走出四个大内高手,一人手中拿了一捆金色的绳索将昏迷在几案上的郦筑昙绑了起来,随后将他扛出账外。


    帐中的牟子洲焦躁不已,拿起桌上的酒壶狠狠摔在地上。


    当天晚上,一架低调的马车载着昏过去的郦筑昙驶向汴京,于洲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掐算好时间,郦筑昙在马车里慢悠悠地睁开了眼睛,一个身穿黑衣的大内高手正坐在马车里盯着他。


    见他醒来,这位大内高手立刻往郦筑昙嘴里扔了一个药丸,郦筑昙尝了尝,发觉这是令人筋骨酥软的奇毒。


    即使郦筑昙的内功超过了一甲子,也依旧被这软骨丸弄得浑身酥软,好似全身的骨头都化掉了一般。


    他心中十分不安,但是戏仍旧要演下去,他惊慌失措地咽下药丸,瞪大眼睛说道:“你们是谁?”


    大内高手说道:“在下王九,奉皇帝旨意将你抓捕回京。”


    郦筑昙神色颓靡地说道:“千算万算,当真没算到牟子洲会出卖我。”


    大内高手王九说道:“倒也不是牟子洲出卖你,皇帝早就知道郦家和牟家亲厚,特意让牟子洲担任援军将领,等得就是这一天。”


    郦筑昙仰天长叹:“真是棋差一招,满盘皆输啊。”


    说罢就闭着眼睛倒在马车里睡觉,大内高手王九还以为他心若死灰。


    这一路上郦筑昙差点把软骨丸当饭吃,他虽然智记双绝,善于用蛊,可是依旧化解不掉这软骨丸的奇毒,只能全身柔弱无骨地躺在马车中,日复一日地看着车顶发呆。


    除了日常方便之外郦筑昙都在马车里躺着,装成一副万念俱灰的模样。


    躺了一个月,一共换了十二匹快马拉车,郦筑昙人都躺瘦了,马车终于在他的期待中驶进了汴京。


    马车一直驶进了皇宫里,大内高手王九把郦筑昙抗下了马车,大步走进了幽昙楼中。


    早有宫人等候多时,大内高手把困成粽子的郦筑昙移一送进来,幽昙楼的宫女太监们便开始忙碌起来。


    十一月的南岭虽然温暖如春,但是汴京已经下了一场大雪。


    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巍峨的宫墙也被淹没泪纷飞的大学大雪中。


    郦筑昙敏锐地察觉到这次汴京的冬天比以往都要严寒,不知道有多少流离失所的百姓冻死在这个严寒的冬天里。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幽昙楼点着价值千金的稀罕香料,香雾缭绕,异香扑鼻,闻得人心中暖融融的。


    幽昙楼里的太监和宫女们忙成一片,烧热水的烧热水,备衣衫的备衣衫,又有数名太监开始准备香膏玉器。


    汤池里已经烧好了热水,一群提着花篮的宫女鱼贯而入,往汤池中洒入新鲜的花瓣。


    郦筑昙被人扔进汤池里,几片粉色的花瓣黏在他的脸上,狼狈之余也有几分好笑。


    郦筑昙虽然故意闯入陷阱中,但是眼下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境遇实在让他火冒三丈,恨不得一掌把幽昙楼给掀了。


    一边恼火一边暗自庆幸,幸好于洲没有看见没他这副狼狈样子。


    下一刻,几多粉色花瓣从天而降,一片落在他雪白湿润的肩头,一片落在他水盈盈的锁骨窝里,另一片则落到了他的鼻尖上,沾着汤池的氤氲水汽贴着他的鼻尖慢慢滑落。


    郦筑昙心有所感,猛地一抬头,汤池上方氤氲的水汽里,隐约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飞掠而过。


    一阵淡淡的草木香气和皂角味道冲破浓郁的花香飘入郦筑昙的鼻腔。


    他心中那颗高高悬起的心,到此时才终于放下了。


    他松了一口气,把身体沉入汤池中,开始活动周身的筋骨,一旁的宫女正往汤池里洒入能使肌肤更加光泽嫩滑的玫瑰精油。


    热气和水汽一熏蒸,似乎有无数玫瑰竞相绽放,十分令人陶醉。


    想起一路走来遇见的那些衣不蔽体的难民,再想想此时此刻皇甫泓的奢靡无度,郦筑昙心中恨意丛生,真是觉得此人万分恶心,浑身上下没有半点天潢贵胄的样子。


    一阵洗刷后,郦筑昙裹着一片淡粉色的轻纱,被两个宫女搀扶着走出汤池。


    宫女们将他湿漉漉的头发用丝绸擦干,一个太监提着一个精巧的暖炉放在郦筑昙身边,两个宫女便拿着孔雀羽毛做成的扇子走上前,为郦筑昙扇来阵阵暖风,过了一刻钟,郦筑昙的一头黑发已经被吹干了。


    他用玉簪束着发时正好长发及腰,这一个月里头发又长了一些,此时披散着头发,如瀑的青丝正好垂落臀瓣中间,掩住了两个深深的腰窝。


    为他梳洗的宫女们满是艳羡,不知道是羡慕他容色无双,还是羡慕帝王恩宠。


    身上干透后,宫女们又扶着郦筑昙穿过层层纱幔,一直来到一处巨大的金笼面前。


    黄金璀璨,用纯金打造的金笼发出刺目的光芒,险些刺痛郦筑昙的眼睛。


    两个太监打开金笼,宫女们搀扶郦筑昙走了进去,扶他躺在金笼中那张铺满了白色丝绸的床榻上。


    宫女走出了金笼,守在金笼旁的太监也退了出去,将肉桂色的层叠纱幔放下。


    虽然四周都是纱幔,但是金笼中并不黯淡,一颗颗夜明珠做成的珠帘从金笼上方垂落下来,散发着柔和的光辉。


    见左右无人,郦筑昙披着那层轻纱从床上坐起,抬头看向了金笼的笼顶。


    一个穿着灰色粗布衣衫的男子背着两把剑,正坐在金笼上低头看他。


    郦筑昙把身上的轻纱拢了拢,脸庞阵阵发热。


    于洲像只轻盈的大鸟一般从金笼上轻轻滑落,站在笼外看着郦筑昙。


    金笼上系着金色的绳索,绳索上垂下一个个碧玉做成的弯钩,一个个精巧的物件挂在弯钩上,看上去琳琅满目,美不胜收。


    于洲拿起一对粉色的宝石桃花耳环看了一眼,十分嫌弃地说道:“这人的癖好真是古怪,要这耳环有什么用。”


    坐在床榻上的郦筑昙噗嗤一声笑了。


    “大人果然一身浩然正气,在下心中钦佩不已。”


    于洲霎时明白了这宝石桃花环的用处,立刻嫌恶万分地扔了出去。


    “如今饿殍遍地民不聊生,身为一国之君竟然如此荒淫无道,简直荒唐!”


    郦筑昙见他动了真怒,立刻柔声安慰道:“大人不要生气,若将来我做了一国之君,一定会让大人看到一个更好的天下。”


    第44章 探花16


    “让我看到一个更好的天下?”


    于洲看着跪坐在床榻上身披薄纱的郦筑昙,怎么样也瞧不出这是一个明君该有的模样。


    郦筑昙看他脸上的表情就知道的他不信,立刻泫然欲泣地说道:“怎么,难道大人以为我还不如皇甫泓这个淫棍?”


    他眼珠一转,又吃吃笑道:“若是大人当皇帝亲自治理天下的话,那我愿意助大人一臂之力,做大人的左臂右膀。”


    于洲看了他一眼:“权柄下移,你怎么肯。”


    郦筑昙抖了抖身上的薄纱,“没什么肯不肯的,只有值不值,我小时候一直想着要成为帝王的股肱之臣,忠信行道,以奉主上。”


    他幽幽叹息一声,一双狐眼微眯着,用复杂莫测的眼神盯着于洲的眼睛,“若大人是帝王就好了,我若是在梅园见了你,你又瞧上了我,那我正好半推半拒,委委屈屈地被大人囚在皇宫里,做一个什么都不懂,也什么都不用懂的金笼脔宠。”


    “每日就赏赏花,玩累了就去洒满花瓣的汤池里泡泡身子,然后把身体洗的香香软软,像今天这样披着薄纱来侍候大人。”


    于洲耳尖微红,面容冷肃地说道:“浪荡,轻浮。”


    郦筑昙正要再说什么,于洲耳尖微微一动,足尖轻轻一点地,转眼就隐匿在暗处之中。


    郦筑昙拢了拢身上的薄纱,蹙起了秀气的长眉,装作一副浑身无力的样子倒在床榻之上。


    肉桂色的纱幔被一只戴着玉扳指的手掌掀开,一个穿着明黄色龙袍的人迈着大步走了进来。


    他竟然连朝服都没有换就急匆匆地赶了过来,于洲藏匿在暗处看着这个胤雪王朝的帝王。


    身量很高,看上去应该习过武,但明显天资不高,身体又被酒色掏空,因此下盘不稳,脚步虚浮。


    他的长相也算端正英俊,只是脸上的表情太过轻浮淫猥,硬生生毁掉了一幅好相貌,看着令人作呕。


    于洲忍不住看着床榻上郦筑昙,见他秀美微蹙表情隐忍,仿佛下一秒就能把去年的年夜饭都从胃里吐出来。


    皇甫泓站在金笼外,直勾勾地盯着床榻上的郦筑昙。


    郦筑昙的身子仿佛用上好的羊脂玉雕琢而成,乌檀木似的黑发从肩头蜿蜒而下,发尾铺在白色的绸缎上。


    月明珠散发出的柔和光辉笼罩着他,柔和了他的冷艳和带刺的性格,使得他现在看上去犹如一株柔柔的白色昙花。


    皇甫泓的呼吸顿时急促了,此时此刻,竟然有一丝近乡情怯。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用力地嗅着那一缕若有如无的缥缈幽香。


    皇甫泓摘下头上的冠冕,走进了金笼之中,榻上的美人往后瑟缩着身体,身下的白绸被他弄出了一道道褶皱。


    可他已经服下了软骨丸,浑身上下的筋骨酥软无力,怎么可能逃离这方天地。


    皇甫泓的手掌贴上了郦筑昙的脸,郦筑昙拼命压抑着反胃的感觉,一脸泫然欲泣的模样,颤声问道:“皇甫泓,你到底怎样才肯放过我?”


    皇甫泓痴迷地看着他,说不出的深情款款:“朕的筑昙终于还是回到朕的身边了,六年前你在梅园里朝着朕看过来的样子,朕一辈子也忘不了,你就算逃到天涯海角,朕也是要把你捉回来的。”


    隐匿在暗处中的于洲隐隐有些不适。


    郦筑昙抬手捂住嘴,呜咽说道:“你说你对我是真情,可是你的所作所为哪里有半点真情的样子。”


    “如今我落到这步田地,千般不愿也只能认命,只是我不愿做别人的玩物,就算你今朝占有了我,他日我也会咬舌自尽。”


    郦筑昙的眼泪说来就来,狐眼泪汪汪地看着皇甫泓,“除非”


    美人垂泪,皇甫泓兴奋不已,一脸鬼迷日眼的模样:“除非怎样,只有你要,只要朕有!”


    郦筑昙抹泪:“想要我心甘情愿地跟着你,除非你以山河为聘,我方才认定你对我有一分真情实意。”


    皇甫泓大声笑道:“好一个山河为聘,待朕享用了你,你要什么朕都给你。”


    他扯下了郦筑昙身上的薄纱,一只手已经按住了郦筑昙的雪白肩头。


    隐匿在金笼上的于洲实在是忍无可忍,身形一闪便进了金笼,五指如钩狠狠抓住了皇甫泓的脑袋。


    郦筑昙眼前一花,再一眨眼就看见于洲正把皇甫泓的脑壳死死地按在床榻上。


    他脸色阴沉,五指收紧,按在皇甫泓太阳穴处的手指突然狠狠往下一按。


    一指千钧重,皇甫泓这一瞬间只觉得脑浆迸裂,魂飞魄散,疼得连惨叫声都发不出来。


    “湟川藏宝图在哪!”


    剧痛之下,皇甫泓的大脑根本来不及思索,于洲的声音似乎从遥远的天边传来,他只能下意识地回答道:“在王座的机关里。”


    “机关在哪!”


    “王座左侧金龙把手。”


    问完了话,于洲双掌狠狠往下一拍,红的白的登时溅了一床榻。


    郦筑昙看得狠狠一哆嗦。


    一块血沫飞溅到他脸上,怔愣之时,于洲已经俯身上前,用他炙热粗糙的指腹轻轻抹去了那抹血痕。


    郦筑昙身上一暖,是于洲脱下了身上的外衫披在了他身上。


    看着郦筑昙羊脂玉一般的身子溅上点点血沫,他眼中闪过一丝懊恼:“抱歉,我不是有意要弄脏你的。”


    郦筑昙已经被于洲这杀伐果断的雷霆手段给震住了,三魂七魄被吓走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正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想到于洲当初也是这样抓着他的脑壳把他按在被褥里,若那时他五指稍稍一用力,纵然他郦筑昙再是艳色无双,只怕也像皇甫泓一样红红白白混成一滩,再没有半点人样了。


    看着床榻上的郦筑昙眼神发直的模样,于洲伸手在他眼前挥动了一下。


    郦筑昙这才回过神来,“大人,胤雪王朝的皇帝就这样被你杀死了。”


    于洲沉声说道:“他该死。”


    郦筑昙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于洲看向他,冰寒彻骨的声音突然温和下来:“怎么了,是觉得冷了么?”


    郦筑昙软着手胡乱地穿上了于洲外衫,赤着一截雪白的小腿下了床榻。


    双脚刚一沾地,他就双膝一软,软绵绵地栽倒下去,于洲赶紧伸出手臂把他揽在怀里。


    郦筑昙乖乖地躺在于洲怀里,听于洲问他冷不冷,又乖乖地摇摇脑袋:“在想皇甫泓一死,胤雪王朝就彻底乱了。”


    于洲抬起一只手掌握住了金笼的栏杆,那栏杆竟然被他捏出一个深深的指引来。


    “这片土地上有过多少个王朝,恐怕是数也数不清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是该改个名字了。”


    他抱着郦筑昙飞向乾清殿,轻而易举地穿过守卫从龙椅上的机关里拿出了那四卷湟川藏宝图。


    他像抱小孩一样单手抱住了郦筑昙,郦筑昙搂着他的脖颈,精巧的下巴抵在于洲的脑袋上。


    于洲微微侧过头,把手里的湟川藏宝图交给郦筑昙:“拿好。”


    说罢足尖点地,风一般飞掠出去。


    此时已是夜幕,大雪纷飞,夜色深重。


    郦筑昙被于洲抱在怀里却并不觉得冷,他们一路飞出了皇宫,又神不知鬼不觉地飞进了一家衣铺,扔了一锭银子,拿走了一些衣物和一件白色斗篷,最后在一处酒肆前停下。


    “大人,我想喝酒。”


    于洲抱着他进了酒肆,他一身剑客打扮,身着布衣,头戴斗笠,背负双剑,怀里却抱着一个穿着白绸斗篷的美丽公子。


    镶着一圈兔毛的斗篷兜帽盖住了公子的半张脸,只有水红色的嘴唇和一截雪白的下巴露在外面。


    于洲要了一坛最烈的酒,抱着郦筑昙走在风雪飘扬的长街上。


    郦筑昙伸出一只手接着天上的雪花,一片雪花落在他的掌心慢慢融化,他说道:“我第一次见大人时,也是在这样一个大雪天。”


    于洲抬头看着天上的雪浪,“是么,我居然不记得了。”


    “因为大人喝醉了,不记得我是谁,也忘了我们的初遇。”他轻轻一笑,“但是我相信大人早晚回想起来的。”


    他看了一眼皇宫的方向:“大人,皇宫这会怕是已经乱了。”


    于洲踩着地上厚厚的积雪,声音在夜色中显得分外低沉:“越乱越好,趁着群龙无首,正好从南岭一路北上。”


    郦筑昙裹着身上的袍子,低声说道:“牟子洲与我家交好,皇甫泓一死,他肯定要带着援军归顺于我,朝廷中的武将又多半与皇甫泓交好,牟子洲去游说,势必是向着我的,只要利益给得够,他们就能为我所用。”


    他掰着手指细细数着,白色斗篷上的一圈雪白兔毛蹭着他的脸,分明没有算盘,于洲却仿佛听到了噼里啪啦的算盘声。


    以前觉得郦筑昙着满腹算计的样子看了生厌,现下却觉得有几分可爱。


    汴京繁华,夜里灯火通明,戏楼门口的大红灯笼挂在门前,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咿咿呀呀的婉转唱腔从阁楼里传来,与这夜里的风与雪缠绵在一起。


    郦筑昙说道:“大人,我想去听戏。”


    戏楼人已满,有座的坐着,没座的站着,乌泱泱地一大片,郦筑昙叹气:“大人,我们就在这听一段吧。”


    那戏子正唱到,“他惊人艳,绝世佳。闪一笑风流银蜡。月明如乍,问金溪何年星汉槎?”


    “金钗客寒夜来家,玉天仙人间下榻。”


    郦筑昙眼波流转地瞄了于洲一眼,便掩住嘴笑了起来。


    第45章 探花17


    郦筑昙都快醉在这婉转悠扬的戏腔里了。


    他半眯着狭长的狐眼,蜜色的眼珠上覆着一层漉漉水光,眼神似醉非醉,笑盈盈地看着于洲:“大人,你低下头。”


    于洲真的朝着他低下头,以为郦筑昙要对他说些什么,耳朵靠近了郦筑昙的嘴唇。


    郦筑昙朝着他勾勾手指,笑着说道:“低一点。”


    于洲又把头朝着他低下去一些。


    郦筑昙微微抬起头,在于洲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柔软的水红色嘴唇沾着风雪的冷意,一个蜻蜓点水一触即离的吻,却让于洲的身躯微微一震。


    他那双茶色的眸子看向臂弯里的郦筑昙,轻声说道:“浪荡,轻浮。”


    郦筑昙笑着说道:“只对大人浪荡,也只对大人轻浮。”


    于洲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他的手臂缓缓收紧,抱着郦筑昙走出了戏楼。


    外面的风雪更大了,郦筑昙软着手脚被于洲抵在戏楼外的高墙上,镶着一圈兔毛的兜帽被大风吹掉,剑客炽热而干燥的嘴唇朝着他吻了过来。


    朔风凛凛,唇舌纠缠。


    郦筑昙彻底融化在剑客的胸膛里。


    *


    位面管理员875捕捉到了一个魂魄。


    管理员876歪着脑袋说道:“好怪怪,按照世界的运行法则来看,他不应该现在就死呢,怎么也要再等几年死在位面之子郦筑昙的手里呀。”


    管理员875说道:“我们的同事也不让人省心,好像于洲隶属于一柱天神的管理局吧?”


    管理员876点头:“于洲是66号管理员,资历很深。”


    875看了看那团魂魄,思考了一会后说道:“只是一个小bug,及时补救就可以,我会安排他重生。”


    于是皇甫泓就这样重生了。


    皇甫泓重生在他病恹恹的十三皇弟皇甫松身上。


    他登基之后想方设法地弄死了他的几个兄弟,只有皇甫松是个病秧子,平时又不争不抢,所以才留了他一条命。


    今年严寒,皇甫松感染风寒一病不起,病倒在榻上之后一命呜呼,皇甫泓正好借尸还魂。


    胤雪王朝的皇帝皇甫泓遭遇刺客刺杀,脑浆流了一床,除了为先帝发丧之外,由谁来当这个皇帝就成了眼下最要紧的问题。


    皇甫泓并无儿子,只有两个不足十岁的女儿,大臣们的目光便都投在了皇甫松身上。


    作为皇室的皇子,自然可以继承大统,于是一个月后皇甫松便继位了。


    借尸还魂的事情自然不能声张,皇甫泓继位之后便火冒三丈地派军攻打南岭,势必要拿下郦筑昙。


    郦筑昙的翅膀早就硬了,趁着皇室混乱的一个月里,他说服了牟子洲,现在南越的援军已经投靠了他,牟子洲的家人也被郦筑昙派来的细作安全护送回南越。


    现在南越和南岭都成了郦筑昙的地盘了。


    这两个地方雨水充沛,并未遭逢大旱,郦筑昙又广积粮草,收纳无家可归的流民,他的军队迅速壮大起来,正准备攻打荆州。


    除了一个月一次的调整内息,郦筑昙和于洲并不常常见面,一个是行踪捉摸不定的江湖游侠,一个是日理万机的义军首领,若不是机缘巧合阴差阳错,他们两个人这辈子都不会有什么交集。


    从皇宫带出来的四卷湟川藏宝图已经拼凑完整,图上复杂的机关和路线令人心惊。


    锋镝王朝的“锋镝”二字是兵戈之意,而锋镝王朝正是以兵戈闻名于世。


    这个王朝的人们善于铸造兵器和各种机关,能工巧匠数不胜数,当年胤雪和寒岐的大军有半数葬身于锋镝王朝的机关之下,可惜终究是寡不敌众。


    那场诡异至极的怒海之战后,锋镝和寒岐王朝离奇灭亡,留存于世的只有史书上的传说。


    四卷湟川藏宝图拼凑在一起可以铺满整个桌案,郦筑昙看着看着,心里却犯了难。


    湟川地处西漠,沙海茫茫无边无际,湟川藏宝图描绘的是地宫里的路线,并未指明宝藏位于西漠的哪个位置。


    若是想找出湟川宝藏,必须要寻找一些风水高手寻龙点穴,根据山川地势的走向和星辰排列的规律进行推行演算。


    郦筑昙的脑袋一阵阵抽痛,又把桌上的藏宝图收起来了。


    自打皇甫泓死后,郦筑昙并没有大仇得报的感觉,他隐隐有一种预感,他和皇甫泓之间的恩怨并没有结束。


    安插在皇宫内的细作最近往回传来了不少密信,自从新帝皇甫松继位之后,这位细作就发现皇甫松的一些习惯与皇甫泓十分相像。


    细作留了心,暗暗调差后发现皇甫松相较之前可谓是性格大变,皇甫松因为缠绵病榻,又喜读诗书,是个容易伤感的文雅之人。


    而如今的皇甫松刚愎自用,独断专行,虽说最近似乎有了那么一点励精图治的苗头,但仍旧是个耽于享乐之人。


    郦筑昙将这些密信细细看了许多遍,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个荒诞的念头。


    他又派了手下暗中调查,发现就在皇甫泓死于于洲之手的那几日里,皇甫松因风寒入体高热不醒,为他诊治的太医也悄悄断定皇甫松撑不了几日,怎么过了一阵人就醒了,性格还完全变了样?


    郦筑昙年少的时候喜欢看一些志怪故事,里面有不少借尸还魂的桥段。


    难不成皇甫泓真的借尸还魂了?


    呵!


    就算借尸还魂又能怎样?


    他郦筑昙早晚手刃了他!


    郦筑昙从桌前站起身洗净手,换了身里衣躺在床榻上,最近寒潮侵袭,他是阴水之体,体质阴寒无比,这几日总是手脚冰凉,气血凝滞,体内内力运转也不是很顺畅。


    本应该打坐静修,奈何事务繁忙,心中诸多纷扰,根本静不下心。


    往手上哈了几口热气,又往上提了提棉被,直到半个雪白的下巴都埋在了被褥里面。


    郦筑昙在心里掐算日子,上次一别之后,距离月中还有五天。


    怎么还有五天呢?


    怎么还有五天啊!


    他辗转反侧,攥住一截被角揪来揪去,一会觉得床榻太硬,一会觉得被窝太冷,一会觉得夜色太深,一会又觉得就军帐中光线太昏暗。


    左左右右挑剔了一个遍,才揪着一截被角睡着。


    天蒙蒙亮,山涧之中流水淙淙,于洲肩上扛着一根刚刚斩断的树下了山,挥剑将树干劈成薄厚均匀的木板。


    山涧旁已经搭建好了一个简陋的木屋,这些木板正是用来当地板用的,山涧水汽浓重,为了防潮,木屋底部与地面隔了两寸的距离,铺好地板之后,于洲又搭建了一个台阶。


    郦筑昙走进山涧的时候于洲正在往房顶上铺茅草。


    一身粗布衣裳的剑客带着斗笠,身姿端正地盘坐屋顶上整理手中的茅草。


    他戴着面具,面容看上去只是一个五官端正的普通人,但是面具只能遮盖面容,遮盖不了他那独特又醒目的气势。


    他往屋顶上一座,瞧上去倒是比坐在龙椅上的皇帝还要气派。


    郦筑昙走上前,伸手摸了摸小木屋的柱子,剑客低沉的声音从屋顶上方传来:“上面有没打磨干净的倒刺,小心扎手。”


    郦筑昙专注听他说话,一不留神,指尖还真的被扎进一根小小的木刺。


    他轻呼了一声,耳畔一阵微风掠过,于洲已经从屋顶上飞下来站在他面前。


    其实木刺扎进手里倒也不太痛,只是微微有些痒,可是郦筑昙这会莫名觉得自己委屈极了。


    他伸出指尖给于洲看,委委屈屈地说道:“你看,你的小木屋扎到我的手指了。”


    于洲抖了抖手上的茅草,伸出两根手指捏住了郦筑昙的指尖。


    雪白的指尖透着一层淡淡的浅粉,一根浅褐色的木刺正好刺进了指腹正中间。


    于洲捏着郦筑昙的指腹,找到了那个木刺的头,把那根细细小小的木刺一点一点拽了出来。


    “好了,还疼么?”


    于洲的指腹粗粝灼热,热度顺着郦筑昙的指尖一直游走,一丝绯红蔓延到郦筑昙脸颊,他红着脸,甩甩手指:“不疼了,这点小事我自己就可以。”


    于洲瞥他一眼,对他这矫情性子已经司空见惯,只是略扬了扬眉毛,便又飞到屋顶上铺茅草去了。


    郦筑昙打开手中的梅花折扇,踩着门前刚刚搭好的台阶走进了屋里。


    屋里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木香,一张新做成的方桌摆在墙脚处,一旁还有一个圆头圆脑的小木凳。


    郦筑昙拿起小木凳细细打量,榫卯得当,严密扣合,已经达到了“天衣无缝”的程度。


    他不禁小声嘀咕:“这人怎么什么都会,不当个木匠真是可惜了。”


    话音刚落,于洲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会点木匠手艺就要去当木匠么?”


    郦筑昙放下手中的矮凳,“我肯定是不知道大人的想法的,反正大人什么都不和我说,我甚至连大人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于洲耳边的面具边缘又翘起了一块皮,郦筑昙走上前朝着于洲的面庞伸出手,指腹按在那处翘起的面具上。


    他捏住了那一角面具,正想轻轻揭开,于洲抬手按住了他蠢蠢欲动的手。


    “揭下去容易,再戴上去可就难了,你不要捣乱。”于洲抓着郦筑昙的手放了下来,郦筑昙只好放下手,盯着于洲的脸一阵猛看,似是要穿透面具看透他的真容。


    郦筑昙心里不痛快,指着方桌前的矮凳说道:“大人为什么只做一个矮凳?”


    你这呆头鹅似的剑客也不想想我来了之后坐在哪!


    于洲上上下下看了他一遍,说道:“我每次月中去找你,你都是千般躲万般逃,不知有多不情愿,我哪里知道你竟然会主动来找我。”


    一番话说得郦筑昙哑口无言,倒有些下不来台了。


    看他脸色涨红,气得倒仰的模样,于洲只好无奈地说道:“我再做一个,这个你先用着。”


    郦筑昙哼了一声:“君子不夺人所爱,这破矮凳你先用着吧,我还缺一个凳子不成,明天我给你搬上十个过来。”


    他正要恼羞成怒地走出去,一转身就被一只手臂紧紧地箍住了腰。


    双脚离开地面,竟然被于洲用一只手臂牢牢地抱在了怀里。


    细细的窄腰被强健有力的手臂狠狠箍住,炙热的气息从腰间传至四肢百骸,郦筑昙像一只被扼住后脖颈的猫,手和脚一下子都软了。


    于洲把他抱在怀里,发出一声低笑:“君子该做的事情你一样没做,不该做的倒是全做了。”


    “不分青红皂白倒打一耙,现在又恼羞成怒了?”


    于洲很少笑,他的音色冷冽醇厚,低笑声震得郦筑昙耳朵发麻。


    他的脸再一次红了。


    第46章 探花18


    于洲坐在矮凳上,把郦筑昙抱在了怀里。


    他抬手捏了捏郦筑昙的耳朵尖,一边看着他发红的耳廓一边有些好笑的说道:“只做一个矮凳倒也够用,现在这样不也很好么,总归不会让你没有坐的地方。”


    郦筑昙坐在他的腿上,于洲的双臂环抱着他的腰,听到于洲这样说,立刻从耳朵尖红到了脖子根,一双眼睛泛着水色,蜜色的眼眸湿漉漉的,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于洲说道:“你怎么不说话了?”


    不见郦筑昙伶牙俐齿地诡辩,于洲倒还真是有些不习惯了。


    郦筑昙魂游天外,涨红着一张春风桃花面,支支吾吾地说道:“在想大人说的对,一个矮凳也是够用的。”


    难不成于洲真的是故意只做一个矮凳的?


    八成是故意的。


    他这样一个绝世剑客,砍几块木头做一个矮凳还不是手到擒来,绝对是故意只做一个,好把自己抱在怀里调笑一番。


    于洲真是太坏了。


    小木屋里只有一个矮凳,没有床榻,那若是他今天想留宿该怎么办?


    难不成要睡在于洲身上?


    或者是一整晚都不用睡?


    他和于洲已经在那个风雪夜里互相表明了心意,若是于洲想要他的身子,他郦筑昙也不是个矫情的人,自然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的。


    于洲要静修压制阳火内力的反噬,他郦筑昙事务繁多,虽说两人都在南岭,可是一个月相见的次数实在有限。


    若是于洲想和他缠绵一番,他是是万万不忍心推拒的。


    而且于洲平时都是住在山洞里,怎么和他互相表明心意回到南岭就开始搭建小木屋了。


    难不成真的要在这个小木屋里与他与他共赴巫山云雨么


    可是于洲还并未与他交换定情信物,若是于洲想要,他郦筑昙轻易从了,岂不是真的浪荡轻浮,多多少少要婉转推拒,要于洲温言软语哄他几次才能点头答应,绝对不能让于洲看轻了他。


    可是这也太难为情了一些,他这会来的匆忙,什么准备也没有做。


    于洲这个跟呆头鹅一样的剑客又哪里会准备这些东西,看他这样,怕是不懂技巧,他连那宝石桃花环的用处都不知道,竟然还以为那是耳环,可见他半点不通风月之事,怕是在只懂得一味蛮干。


    可怜他郦筑昙一身的细嫩皮肉,里衣都要穿柔滑的丝绸才行,细心保养的一身皮肉还不知道要被这个不懂得怜香惜玉的粗糙汉子糟蹋成什么样。


    而且他今天只穿着这一身衣裳,若是衣裳被撕破了那该如何是好,若是被人瞧见,那真是羞死个人了。


    而且这小木屋里也没有铺床褥,虽说返璞归真也是一种回归自然的意趣,可是膝盖若是硌着碰着了那该怎么办?


    看这地板也不像打磨过的样子,若是有倒刺扎进了膝盖里,不还得让于洲掐着膝盖把那些木刺一根一根地挑出来?


    而且于洲是阳火之体,阳火之体的人血气充盈,男人的气血一旦充盈,必然是重欲的。


    况且于洲内力雄厚,必然不能轻易止歇,可怜他郦筑昙定然是要吃上好一番苦头了。


    其实吃一吃苦头倒也没什么,承受的一方本来就是要多吃些苦头,而且这些苦头是于洲给的,就算再苦也是甜的。


    况且他当年恩将仇报,偷了于洲一甲子内力,欠于洲的东西,岂是一夜春宵就能抵得了的。


    唉,他当年怎么就恩将仇报了呢,就算现在和于洲好在一起了,可是在于洲心里他依旧是个卑鄙小人。


    都怪皇甫泓那个淫棍!


    若不是他,他郦筑昙也不会从皎皎君子变成现在这个满腹阴毒的卑鄙小人。


    也不用偷于洲的一甲子功力,害的自己心爱的情郎要遭受阳火内的反噬之苦。


    郦筑昙越想越委屈,越想越是心中酸涩,他吸了吸鼻子,眼圈蓦地一红,眼里竟然泛起了一层泪光。


    眼泪从眼眶中涌出,啪嗒啪嗒滴落在于洲的手背上,于洲大惊失色,震声说道:“不就一个矮凳,你怎么还落下泪来了?”


    他扳过郦筑昙的脸想要要看他哭成什么样,郦筑昙捂着脸不给他看。


    一边掉眼泪一边哽咽着说道:“这哪里是一个矮凳的事!”


    “这分明就不是一个矮凳的事,这里面的事可太多了,是怎么说也说不尽了。”


    于洲实在不明白一个矮凳,怎么就“怎么说也说不尽了”,他强硬地掰开郦筑昙捂住脸的手,看着他哭成花猫的脸,哭笑不得地说道:“你别哭了,是我不好。”


    郦筑昙擦了一把眼泪:“大人很好,是我不好。”


    说完又是两滴眼泪从眼眶中掉落,鼻尖都哭红了。


    于洲只好叹息着说道:“可惜不会哄人,竟然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你破涕为笑。”


    他用粗糙的指尖拭去郦筑昙脸上的泪珠,看他哭得可怜又可爱的模样,忍不住抬手按了按他哭成浅粉色的眼皮。


    郦筑昙握住他的手,与他十指交错,抽抽搭搭地在于洲脸上亲了一下,便伸出另一只手去解于洲的腰带。


    于洲身上的腰带打了一个复杂的结,郦筑昙捣鼓了一会愣是没有解开,便使劲扯了扯,于洲按住他的手,有些惊愕地看着他。


    “你这是做什么?”


    郦筑昙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大人,你难道不想和我欢好么?”


    于洲看了一眼家徒四壁,连张床榻也没有的木屋,抱着郦筑昙说道:“此时有些不太合适。”


    郦筑昙说道:“怎么就不合适了,难道大人不喜欢我么?”


    他抹着眼泪说道:“都说因爱生欲,大人若是爱我极深,又怎能不想占有我,你若是不想占有我,那就不是爱我。”


    他的眼泪流的更凶了:“都怪那天风雪太大,把大人给吹迷糊了吧!”


    于洲:“”


    他叹息一声,勾着郦筑昙的手指解开了腰带上的那个绳结。


    那绳结看起来复杂,其实找对方法轻轻一勾就能解开。


    虽然屋里没有床榻,但是山洞里的草席倒是被于洲卷起来竖立在墙角那里了。


    于洲抱着郦筑昙,一掌将草席击倒在地,又击出一道掌风将草席铺开。


    将全身哭成粉红色的郦筑昙轻轻放在草席上,却没有什么狎昵动作,只是躺在郦筑昙身旁,让郦筑昙枕在他的手臂上。


    郦筑昙的手还要往于洲的衣服里伸,于洲又是一声无奈叹息,按住了郦筑昙的手:“我教你系那个绳结吧。”


    他慢慢地打了一个绳结,郦筑昙躺在他怀里认真地看着,等于洲打好绳结之后又勾着带子将绳结扯开,亲自系了一个上去。


    他趴在于洲的胸膛上拨弄着那个绳结,终于破涕为笑了:“大人,我系的比你好看。”


    于洲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夸赞他:“确实比我好,郦探花手巧。”


    得到了于洲的夸赞,听到情郎夸赞自己手巧,郦筑昙终于心满意足,从于洲的胸膛上挪蹭下来,乖乖地枕在于洲的手臂上。


    他的脸贴着于洲的胸膛,绣着他粗布衣衫上的草木和干草香气,心中感到十分满足安定,那股酸涩懊悔的滋味消失了,只剩下一股甜甜的滋味占据心头。


    情随意动,又是一阵耳鬓厮磨。


    鬓发散乱满目潮红的探花郎终于依偎在剑客怀里沉沉睡去了。


    郦筑昙这一睡就是一上午,正中午时才赖洋洋地睁开眼睛,他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抬手揉了揉眼睛,起身趴在于洲的胸膛上听着他的心跳,另一只手十分不老实地扯着他的腰带。


    扯着腰带的手又开始不老实,正要往下作乱,就被于洲抓住了手。


    于洲抚摸着他的长发,低声说道:“阳火之人重欲,不要随便撩拨。”


    郦筑昙一听便又软了身体,眼神湿漉漉地趴在于洲身上。


    他的下巴枕着于洲的胸口,红着脸颊小声说道:“大人若是想要,筑昙也不是不可以。”


    于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环顾了一眼家徒四壁的小木屋,遗憾地说道:“现在有些不合适,况且男子与男子欢爱本就艰难,得细细准备着来。”


    郦筑昙的脸更红了。


    他家中落难,少年时在玉春台待过一段时日,自然知道承欢的男子要如何侍奉人,也知道前期的准备是多么繁琐漫长。


    本以为于洲这样的粗糙剑客不太懂得体贴人,不想他竟然考虑的如此体贴周全。


    郦筑昙心中熨帖,可是转念一想,于洲怎么知道的这么多!莫非以前也是个流连风月的!


    他当即狐眼一眯,拽住了于洲的一缕头发问道:“大人怎么懂得这样多?”


    他勾唇一笑:“莫非大人以前也有过相好的男子?”


    他那九曲十八弯的心思,正常人还真觉得难以招架。


    于洲倒是习惯了,从草席旁边的包袱里拿出了一本灰扑扑的小册子递给郦筑昙,郦筑昙一脸疑惑地结果小册子翻开。


    刚翻到第一页看了两眼,他脸上刚刚褪下去一些的潮红又弥漫了上来。


    原来这竟然是一本教导男子与男子之间如何行夫妻之事的小册子。


    从戳刺按揉穴位让肌体放松缓解腰肢酸痛,到玉器汤药的挑选,再到行房时的禁忌和要领,可谓是应有尽有。


    古人云食色性也,书是好书,内容详实,图文并茂,就是看了之后令人难为情。


    郦筑昙像是被烫着了一样把册子丢给于洲,直接用手把红的快要滴血的脸颊给捂住了。


    他把脸埋在衣袖里,叫道:“大人,你真是太坏了,枉我以为你是个正人君子。”


    于洲有些无奈地说道:“我以前并未与人相好过,对这些事情也不甚了解,看了这册子,才知道男子欢爱颇为不易,自然要小心仔细一些。”


    他抚摸着郦筑昙的长发,轻声说道:“你若是急了,也只能再忍一段时日,来日方长,不图一时之欢。”


    郦筑昙软着手脚,声音细弱蚊蚋:“谁说我急了,我才没有!”


    亏他觉得于洲是阳火之体,不想让他苦苦忍耐,谁想到于洲竟然能这样耐得住性子。


    越想越来气,郦筑昙忍不住抓起于洲的手,在他指尖上狠狠咬了一口。


    于洲任着他咬,他倚着墙壁坐在草席上,捏着郦筑昙的耳朵说道:“你这力道,像是刚长出乳牙的奶狐狸。”


    郦筑昙倒在他怀里,用衣袖蒙着脸在于洲怀里缩成一团:“才不是奶狐狸呢,只是咬重了,我心里也舍不得罢了。”


    作者有话说:


    昙昙:《我也不是个矫情的人》


    第47章 探花19


    又是亲昵了一番,郦筑昙这才说起皇甫泓的事。


    于洲皱眉:“借尸还魂?”


    郦筑昙说道:“虽然听着荒诞,但是事实摆在眼前,那皇甫泓真是接着皇甫松的壳子重获新生了。”


    于洲说道:“看来是他气数未尽,命不该绝。”


    郦筑昙笑着说道:“大人杀他一次,我再杀他一次,这样岂不正好,若是皇甫泓落在我手里,我可不会给他个痛快,我不仅要杀人,我还要诛心。”


    郦筑昙对皇甫泓恨之入骨,恨不得杀死他一万次。


    日暮西斜,尽管郦筑昙舍不得于洲,可是军中事务繁多,还不到风花雪月的时候,于洲把他送到了军帐不远处,分别的时候郦筑昙扯着他的一片衣角不愿意他走。


    看他闷闷不乐的样子,于洲说道:“今天一过,距离月中就只剩四天。”


    郦筑昙叹着气放下于洲的衣角,于洲摸了摸他的脸,郦筑昙用脸颊蹭着于洲的手掌心,模样有些委屈。


    于洲还是第一次尝到情爱的滋味,原本无牵无挂的心突然被一条无形的丝线拴住了,让他心潮涌动,柔肠百结。


    他低头亲了亲郦筑昙的脸颊,低声哄道:“回去吧,来日方长,守得住寂寞才能耐得住长久。”


    郦筑昙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地走进了军营之中。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于洲才转身走远。


    穿过大街小巷,从灯火通明的闹市走到人迹罕至的深山密林,人世间的烟火气渐渐变得稀薄,耳边是瀑布拍打岩壁的回响之声和鸟虫叫声。


    穿过密林行至山涧处,他的那座小木屋正矗立在夜色中。


    仿佛又回到雪山静修离群索居那段时日,每日只有风雪相伴。


    以前孤身一人逍遥自在,现在独自一人行走在夜色中,心头上突然涌出一丝寂寞和惆怅来。


    想起方才分别时郦筑昙扯着他的一片衣角不愿意让他走,那时他心里还在想郦筑昙虽然成了起义军的头领占据了胤雪王朝的大半个南部地盘,但终究才十八岁,还是把情爱看的太重,才有小女儿似的娇态。


    现在他一人回到木屋,虽说已经盘坐在草席上,放在膝盖上的手也掐好了运功的手决,可是心中全是郦筑昙的一颦一笑。


    尝试了半天也无法摒除杂念,于洲只好起身去山涧处的溪流旁走上一圈。


    天空上一轮弯月,借着月色,于洲看到一只狐狸正在溪边饮水,嗅到生人的气味,立刻往于洲这边看了一眼。


    狐狸的眼睛闪着绿光,盯着于洲看了一会,身后蓬松的大尾巴一甩,转身跑了。


    于洲早前在雪山隐居时时常能看到雪狐,雪狐的皮毛价值千金,是上好的御寒之物,所以常常有猎人冒着大雪进山捕捉雪狐。


    于洲偶然外出时遇见一只受伤的雪狐,雪狐中了箭,雪白的皮毛被血染红,见到于洲走过来,它一直伏在雪地里朝着他哀哀叫唤。


    它的叫声实在哀切可怜,于洲便把它带回了山洞里。


    那狐狸养好了伤便离开了,偶尔于洲的山洞前会突然出现一只被咬死的雪兔。


    世间万物的情感羁绊俱是十分微妙。


    于洲掬起一捧水洗了把脸,站在溪流旁看了一会月亮,直到心神安定后才回到山涧不远处的的小木屋中继续静修打坐。


    可是刚闭上眼不久,思绪不禁又回到那个风雪夜之中。


    唇舌纠缠之后,郦筑昙眼神迷离地问他:“大人,你是喜欢了我么?”


    他很久没有说话,用指腹轻轻地抚摸着郦筑昙的脸颊。


    他的目光流连在郦筑昙沾着风雪的睫毛上,用眼神描摹他嫣红的嘴唇,过了很久之后才说道:“郦探花绝世容光,在下自然是喜欢的。”


    *


    自从郦筑昙得到湟川藏宝图后就命人暗中寻找寻龙点穴的高手,他原本没有抱太多希望,没想到屠至还真得给他找来一个十分高明的风水先生。


    孔林风和陆子文他们一起来到郦筑昙的军帐中商议,拼凑完整的湟川藏宝图摆在桌上,孔林风自认为过目不忘,可是一看到那密密麻麻的路线,不禁抬起手揉了揉眼睛。


    陆子文拿着一个玉柄放大镜仔细查看宝藏的地宫路线,一边看一边忍不住惊叹道:“锋镝王朝以兵戈闻名,世上的能工巧匠有七成是锋镝王朝的人,锋镝王朝消失之前曾有能工巧匠研究出一种火器,即便没有内力催动,只需要按动开关,便能切金断玉。”


    一旁的屠至感慨道:“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寒岐和胤雪才联合起来攻打锋镝王朝。”


    “三分天下的局势瞬间变了,锋镝王朝善用兵戈,士兵们也是勇武非常,均能以一当十,可终究是寡不敌众。”


    一旁的牟子洲说道:“其中最为有名的还是那场怒海之战。”


    孔林风说道:“怒海之战是你们这些武将的毕生追求么,可是锋镝王朝不还是战败了。”


    牟子洲说道:“虽败犹荣,你不是武将,自然不会懂,若我此生能有这样一场彪炳史册流传千古的战役,便是死也甘愿。”


    屠至说道:“我亦如此。”


    孔林风说道:“锋镝太子之后,后世怕是再难出现这种神鬼为之惊叹的绝世之战了。”


    郦筑昙也点头赞叹道:“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此生未能与这样的人物见上一面,实乃人生一大憾事。”


    “如果不是胤雪和寒岐联合起来攻打锋镝,恐怕再过几年,锋镝王朝便能研究出威力更大的火器,只怕世间就要变天了。”


    牟子洲说道:“时也,命也。”


    一帮人唏嘘感叹了一阵,又重新把话题转回湟川宝藏上。


    屠至找来的风水先生虽说有些本领,却不知道是否忠心,皇甫泓派来的细作无孔不入,湟川宝藏事关重大,若是藏宝图泄露,不知道要有多少人乌泱泱地跑去湟川寻找宝藏,他们还需要小心行事才是。


    在众人的商议下,寻找湟川宝藏的事情就这么搁后了,倒是军队赶往荆州的事情提上了日程。


    郦筑昙一边攻打南岭和南越一旁的沙洲和海市,一边想着要在月中那天去山涧里寻找于洲。


    他先前对调整内息这件事避如蛇蝎,恨不得天上的月亮永远不要圆,月中这天永远不要到来,可是自从相好以后他的心情就完全不一样了。


    恨不得天上的月亮永远是圆的,恨不得月中这天永远不要过去。


    这会处理完军中事物,已经回到军帐中琢磨要穿什么样的衣服,用什么样式的玉簪束发去见于洲了。


    他手里拿着一支碧绿的竹节玉簪,正想往头上试戴一下,耳畔忽然有一阵微风掠过,再一睁眼,铜镜里已经出现了剑客的身影,正站在他身后,用那双茶色的眼眸专注地看着他。


    于洲的轻功一向如鬼魅一般,郦筑昙愣了愣,竟然脸色大变,蹬蹬蹬地往后退了几步。


    他的后背刚刚贴上于洲的衣角,腰肢就被于洲抱住了。


    于洲单手把他抱在怀里,郦筑昙的手指按在他的手臂上,感受着粗布衣物下正在发力的强健臂膀。


    他一边欣喜不已,却又惊慌失措地用衣袖遮住脸,语气慌乱:“大人怎么来了,我现在衣衫不整面容邋遢,你快放下我,让我去整理一番仪容再来见你!”


    于洲抱着他绕过山水屏风走到床榻前,将郦筑昙放在床榻上,郦筑昙连忙整理了一下散乱的头发,仍旧用衣袖遮住自己的脸不肯让于洲看他。


    于洲诧异道:“你这是作何?”


    郦筑昙遮着脸说道:“色衰而爱驰。”


    于洲十分不解:“你年方十八,怎么就色衰爱弛了?”


    郦筑昙说道:“大人,你快去屏风后面等我,待我梳洗一番再来见你”


    于洲只好说道:“是我唐突了,那我在屏风外等你。”


    他转身走到屏风外面,郦筑昙松了口气,遮住脸庞的衣袖总算是放下了。


    他赶紧拿着梳子在铜镜前梳理长发,又换了一身淡青色的衣衫配那只竹节玉簪。


    此时已经来不及沐浴熏香,郦筑昙只好匆匆忙忙地往腰间挂了一个梅花香囊,低头一看,看着自己身上的衣裳没有被熨烫好,袖口处有些发皱,那股小性子又上来了。


    他系上束在腰间的玉带,勒出他窄瘦的腰身,有些嗔怪的说道:“大人真是的,来的时候也不说一声,我也好沐浴熏香,换身整齐衣裳。”


    于洲在屏风外说道:“何须如此,哪里要这么多的繁文缛节,现在可以进来了么。”


    郦筑昙照了照铜镜,这才说道:“大人进来吧。”


    一声淡青衣衫的郦筑昙像个从江南的烟波绿柳里走出来的神仙公子。


    于洲端详着他,赞叹道:“现在看起来很好,只是你最近有些瘦了。”


    郦筑昙连忙摸摸脸:“军务繁忙,最近都未注意仪容,可是形容有些枯槁了?”


    他紧张地捧着自己的脸,手指绕着脸部轮廓描摹了一圈。


    于洲打趣道:“那倒没有,郦探花依旧是新月清晕花树堆雪之貌。”


    郦筑昙红了脸。


    他知道自己人品卑劣,是个阴狠毒辣恩将仇报的阴毒小人,只是生了个美丽无比的皮囊,徒有其表而已。


    正所谓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他的内里实在不讨人喜欢。


    天下熙攘,皆为利往。


    早在郦家破灭那天他就看透了这个世间永恒不变的运行规律。


    所有的爱都是有条件的,所谓的一见钟情,不过是见色起意。


    若是没有好颜色,怎能俘获意中人。


    若是于洲爱他的绝世容光,他必定要爱护姿容,若盛放的花朵一般时刻明媚鲜艳。


    他这九曲十八弯的心思,于洲也不是时刻都能猜中的。


    两人盘腿坐在榻上开始调整内息,阴水遇阳火,两股截然相反的内力在体内激荡冲撞,周身经脉和穴位遭受内力冲击,这运功的滋味实在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郦筑昙的睫毛被汗水和眼泪濡湿,两个时辰前刚刚换好的衣衫也被汗水浸透了。他鬓发散乱,啜泣着倒在于洲怀中,鼻尖都哭红了。


    他眼泪汪汪的想要抬起衣袖遮住汗湿的面孔,却连根手指都抬不起来,只好用最后一点力气把脸埋在于洲的胸口。


    像只羞涩又怕生的小雏鸟,嫩嫩的绒毛被汗水打湿,软着两只纤细的小鸟爪子,把小脑袋埋在腹部湿乎乎的绒毛里,再也不肯抬起头来。


    实在是可爱的很。


    第48章 探花20


    攻打下海市和沙洲后,彻底掌握南方沿海的贸易路线之后,郦筑昙一路北上,直接占据荆州开始向顺峰常德进军。


    继位后的皇甫松虽然有心想励精图治重振朝纲,可是朽木难雕,烂泥扶不上墙,挣扎不了多长时间了。


    其实从郦筑昙的军队占据荆州开始,这个胤雪王朝最重要的军事要地被攻占,就注定了胤雪王朝的败局。


    许多人都知道剩下的仗其实没有什么必要再打下去了,人心涣散,军心动摇,甚至有不少将领见势不妙,直接领兵投靠了郦筑昙。


    谁不想当个开国元勋,去领最大的功劳,去拿最大的奖赏。


    当初参与郦家一案的大臣们惴惴不安,倒是成为了朝廷中为数不多的主战派,可惜大势已去,回天乏力。


    当三十万大军的马蹄声响彻在汴京城外,溅起的茫茫烟尘弥漫在汴京上空时,所有人都知道,这里即将改朝换代,这片土地上又将有一个王朝破灭,又将有一个新的王朝开始崛起了。


    上天有好生之德,王朝更替时,一般不杀主动投降的君王。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皇宫内的皇甫泓咬了咬牙,这个时候还要什么气节,苦心人天不负,三千越甲可吞吴,只有忍过这一时的屈辱,复国才能有希望。


    数夜未眠后,皇甫泓终于决定打开城门投降。


    郦筑昙带着他的三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地进入了汴京城。


    如今再看汴京的人情风貌,看到这个他从小和家人一起生活了许多年的地方,如今却以这样一种方式重归故里,郦筑昙的心中不由得感慨万千。


    虽然很胤雪王朝的皇帝已经投降,但是郦筑昙也不是立刻就能称帝的。


    出震继离,应天从民,登基大典,改元建新,祭拜宗庙,昭告天下,让天下的臣民拥戴新皇。


    前前后后忙活了两个月,郦筑昙终于登上帝位,成为洲昙王朝的开国帝王,立年号为宣德,郦筑昙登基这一年正是宣德元年。


    龙袍加身,郦筑昙戴着帝王冠冕,夜宴群臣后带着一身酒气回到了幽昙楼。


    幽昙楼依旧点着价值千金的稀罕香料,香雾缭绕,异香扑鼻,这香料是郦筑昙亲自调配的,用荔枝果壳煮酒后晒干碾碎研磨成粉,又加了梅花熏蒸出的香露,闻起来又香又暖,又有一份清冷自持,不会过分甜腻,。


    幽昙楼里的太监和宫女们忙成一片,宫女侍候郦筑昙褪去身上的龙袍,服侍着郦筑昙进了汤池。


    热水早已备好,一群提着花篮的宫女鱼贯而入,往汤池中洒入新鲜的花瓣和精油,郦筑昙屏退众人,半眯着眼睛泡在汤池里,发出一声惬意的低叹。


    于洲在三个月前回到了雪山赴好友之约,信上说今天归来。


    郦筑昙已经让人温了一壶酒,等于洲归来后给他接风洗尘。


    常用的药玉已经放在瓦罐中用药液煨着,最近常有大臣上奏让他广纳后宫,另有番邦进贡美人想要博取帝王欢心,郦筑昙不胜其扰,这些时日于洲又不在身边,他便有些疏忽了。


    正要从汤池里起身,一阵微风忽然从耳畔掠过,一阵凛冽的风雪气息冲破了殿内的融融暖香,郦筑昙睁开眼,惊喜地唤道:“大人,你回来了!”


    一只冰冷粗糙的手掌摸索着他雪白的肩头,手掌还带着凛冬的寒意,冷意浸透肌肤,让郦筑昙的身体微微颤栗起来。


    他覆上于洲的手背,伸出滴着水的指尖掸走那截粗布衣袖上落下的雪花。


    于洲的手掌轻轻贴上郦筑昙沾染着潮湿水汽的脸颊,十分怜惜地刮了一下他发红的鼻尖。


    郦筑昙在他掌心蹭了蹭,低声说道:“大人此行可否顺利?”


    于洲说道:“自然是顺利的。”


    郦筑昙有些幽怨,说道:“我还担心大人眼中只有雪山奇景,怕是心中再也不记得我了。”


    于洲抚摸着他的脸颊,捏着他的下巴在他唇边吻了一下。


    正所谓小别胜新婚,泡在汤池里的郦筑昙肤光胜雪,身体柔滑香软,肌肤被汤池的热水熏蒸成淡淡的浅粉色,当真是艳色无边。


    郦筑昙从水池中起身,冒着热气的水珠从他的肌肤上滑落,他赤着脚走到于洲身旁帮他宽衣解带。


    “外面天这么冷,就算大人是阳火之体也要仔细身子,赶紧到这汤池里泡上一会驱驱身上的寒意。”


    于洲的目光在他羊脂玉般的肌体上流连了一会,喉结忍不住滚动了几下。


    脱掉于洲的衣服,武者高大强健的躯体看得郦筑昙一阵脸热。


    于洲进了汤池里,发出一声惬意的喟叹。


    郦筑昙捧着于洲的脸左右打量,见他的面具又完美无瑕地贴合在皮肤上,不禁有些恼怒:“大人,你这面具不是快要脱落了么,怎么又贴合上去了!”


    于洲说道:“我那好友擅长易容术,见我面具快要脱落,就帮我修理了一下。”


    郦筑昙不禁有些委屈:“大人,我们虽然没有夫妻之礼,可是也有夫妻之实啊,可是你到如今也不能让我看看你的真容么?”


    于洲怀里抱着温香软玉,半眯着眼睛倚着汤池的玉璧,悠悠说道:“这面具制作不易,我那好友行踪飘忽,摘下来再戴上去可就难了,不过若是我心情好,也不是不能让皇上看看我的真容。”


    “怎样才算心情好?”


    于洲看他一眼:“不要明知故问。”


    郦筑昙羞得要命,趴在于洲肩膀上狠狠咬了他一口。


    于洲霎时情动,抚摸着郦筑昙的脸颊和脖颈,正要亲上他柔软的红唇,郦筑昙耳尖微红,把于洲轻轻一推,柔声说道:“大人,你先去喝些酒暖暖身子,我稍作些准备就来侍候大人。”


    于洲亲了亲他的脸,从汤池边站起身抖落了身上的水珠:“我要在何处等你?”


    郦筑昙有些羞涩地说道:“大人可还记得当年的那个金笼?”


    于洲看他一眼,打量了一下这个幽昙楼,有些诧异地说道:“自然记得,你当初不是对这里深恶痛绝么,怎么选了这里相会?”


    郦筑昙的手臂搭在白玉池边,拄着下巴说道:“今时不同往日,人不同,心境也就不同。”


    于洲笑了笑,内力流转一圈便烘干了身体,随手从架子上拿出一套丝绸里衣穿在身上。


    他与郦筑昙身量不同,这里衣一看便知道是郦筑昙为他量身裁制的。


    他忍不住微微一笑,拢了拢前襟,转身穿过层层纱幔,一直走到了那座金笼前。


    金笼的门敞开着,里面铺着洁白如雪的羊毛地毯,金色的丝带从金笼上方垂落下来,带上的玉钩挂着许多精巧玉器,用夜明珠串成的珠帘从笼顶垂落,恍若幽幽月色。


    金笼中央摆着一个红木方桌,桌上正温着一壶酒。


    于洲从金带的玉钩上随手拿下来一个粉玉腿环,见工匠做工精巧,便忍不住拿着它来到在桌前,盘腿坐下来静静把玩。


    大概一炷香之后,郦筑昙披着一身白色的纱衣走了进来。


    薄如蝉翼的轻纱堆叠着,他脸颊潮红,雪白的脚掌踩着羊毛地毯,软着腰肢走到于洲身边坐下,纱衣上的素蝉纱飘带柔柔地飘落下来,郦筑昙柔弱无骨地依偎在于洲的怀里。


    看见于洲手里把玩的物件,郦筑昙吃吃一笑,倚着他的胸膛说道:“这上面的桃花倒是精巧,据说这花样还是皇甫泓亲自画出来,再让能工巧匠照着他的花样打造出了这些玩意。”


    于洲笑了一声,握住他的脚腕把那个粉玉桃花腿环套在了他的腿上,轻轻往上推去。


    腿环卡在大腿上,微微勒出一圈白腻的腿肉,于洲赞叹道:“这皇甫泓的心思若是用在正事上,倒也没这么多的波折了。”


    说来有些好笑,当年皇甫泓为郦筑昙建造的幽昙楼,如今却便宜了于洲。


    郦筑昙起身给于洲倒了一杯酒,知道于洲酒醉被他偷走一甲子功力后便不再饮酒,郦筑昙还特意说道:“大人,我知你不爱饮酒,可是今天的酒,你无论如何都要喝上一杯。”


    于洲低叹一声:“你让我喝的酒,我总是要喝的。“


    他正要接过酒杯,郦筑昙却挡住了他的手,把那杯酒一饮而尽,他含着酒水扔掉酒杯,亲上了于洲的嘴唇。


    酒是清淡的桃花酒。


    饮完了酒,郦筑昙双掌一拍,不多时就有人把一个铁笼抬了进来。


    于洲定睛一看,铁笼里那个血淋淋的人正是穿着囚服的皇甫松。


    更准确来说,是灵魂附在皇甫松身上重生的皇甫泓。


    皇甫泓原本以为投降之后还可以做废帝卧薪尝胆,却不想被暗中被郦筑昙捉走后关在地牢里,受尽了各种酷刑。


    于洲看到皇甫泓后不禁皱眉问道:“你怎么把他弄到这里来了?”


    郦筑昙一双狐眼看着他,对他狡黠一笑。


    阳火内力自然百毒不侵,但那些活血补气的虎狼之药并不在毒药行列之中,被阳火内力一催化,简直是火上浇油。


    郦筑昙得意地笑了:“大人,我一向是阴毒惯了的,不仅要杀人,还要诛心。”


    他穿着纱衣走到金笼外,绕着铁笼走了一圈,里面奄奄一息的皇甫泓看着他,脸上充斥着憎恨与渴望的神色。


    郦筑昙微笑着对他说道:“皇甫泓,当年我郦家拥护正统,一直是站在你这边的,我自由受父亲教导,幼年时便立誓要考取功名,待你继位后做你的左膀右臂,成为你的股肱之臣。”


    笼子里的皇甫泓咳出一口血,嘶声说道:“我是皇帝,做我的人,接受我的宠幸,难道还委屈了你不成!”


    郦筑昙冷笑一声:“是啊,你是皇帝,可我郦筑昙一身才学,满腔抱负,怎能甘心辗转于床榻之上,做一个男人用来泄欲的玩物!”


    郦筑昙甩了一下纱衣上的飘带,冷冷说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当年梅园那场相遇让我郦家遭受灭顶之灾,你处心积虑地想要得到我,让我成为你的玩物供你蹂躏践踏,可惜你这一生都未能如愿。”


    他脸上露出一个恶劣到极致的笑容:“你费尽心机也得不到的一切,别人倒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轻易得到了。”


    他轻轻撩开身上的纱衣,露出玉雪般的大腿,腿上的粉玉桃花腿环分外惹眼:“还要多谢你煞费苦心,我的男人很是喜欢。”


    “登基这天的洞房花烛夜,总得有人见证才是啊。”


    皇甫泓目眦尽裂,猛地喷出一口血来,郦筑昙目光阴冷地给一旁的宫人递了个眼色,便有太监走上来给皇甫泓喂了一颗吊命的丸药。


    纱幔垂下,郦筑昙走回了金笼,对着苦苦忍耐的于洲羞赧一笑。


    “大人,春宵苦短,今日的郦筑昙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只是你一个人的金笼脔宠。”


    第49章 探花21


    大红色的纱幔垂落下来,掩住了金笼里纠缠在一起的人影,一个缠绵悱恻春意无边的夜晚就这样过去了。


    郦筑昙昏厥数次,待东方天际露出了鱼肚白,他才在于洲怀里慢慢转醒,只觉得全身骨头都酥软的不成样子,浑身上下如从水里捞出一般。


    纱幔被掀开,一个高大的男人抱着湿漉漉的郦筑昙从金笼中走了出来,皇甫泓奄奄一息的躺在铁笼中,看不清这个男人的容貌,只能看到从男人的臂弯中垂下的一双水光漉漉的双腿。


    他顿时心痛如绞,心中又恨又悔,不禁又呕出一口鲜血来。


    若是能够重来


    悔之晚矣啊!


    于洲抱着郦筑昙走进汤池,给他清理干净身子擦干身体,又给他换了一身干净里衣,才抱着他去了个正正经经的休息地方。


    把郦筑昙放在床榻上,郦筑昙的身躯还在轻轻颤抖着,他勉强睁开眼睛,气若游丝地说道:“大人,你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于洲躺在他身边,脸上带着一丝歉意,把轻盈的蚕丝锦被轻轻盖在他身上。


    郦筑昙闭上眼,含糊不清地说道:“我要大人抱着我睡。”


    于洲笑了笑,脱了脚上的木履躺在榻上,用一只手臂抱住了他,郦筑昙贴着于洲的胸膛,终于心满意足,依偎在于洲怀里沉沉睡去。


    一夜好梦,直到日上三竿才悠悠转醒。


    正午的日光穿过肉桂色的纱幔照射进来,郦筑昙眨眨眼睛,看向一旁的于洲。


    于洲还在睡着,他的睡姿十分端正,呼吸也十分均匀绵长。


    他为了在郦筑昙登基这天赶回来,从雪山下来后就一直用轻功赶了一个月的路,虽说内力雄厚,但是也架不住一个月的损耗,更何况还被郦筑昙喂了药酒和他在金笼里苦战了一番。


    郦筑昙从床榻上小心坐起,用手指梳理了一下散乱的头发。


    这一起身,才发觉腰肢酸软不堪,郦筑昙扶着腰,昨夜的放纵和荒唐又浮现在脑海中,他雪白的脸颊不禁红了。


    他抿着嘴唇无声地笑了一下,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抚摸于洲的脸颊。


    指尖不知不觉游移到于洲的耳边,郦筑昙的眼珠转了转,指尖贴着于洲的耳侧位置轻轻地摸索着,许久之后,终于摸索到一处微微凸起的地方。


    那是面具与脸颊贴合的痕迹,郦筑昙的手指顿了顿,实在没有忍住心中的好奇心,轻轻用指甲剐蹭了一下后,那贴合在脸上的面具就翘起了一个边。


    郦筑昙的心跳慢慢加快,极度紧张之下,手心竟然出了一层薄汗。


    面具下的真容是什么模样呢,是美还是丑?


    若是仪表堂堂的英俊公子,于洲倒也不必戴着面具遮掩自己的容貌吧。


    他说自己不想惹人注目,难不成是面容损毁,有着骇人的疤痕?


    郦筑昙心中忐忑,捏着面具边角的手指犯了难,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把于洲脸上的面具揭下来。


    倒不是担心于洲长得丑,只是怕看到于洲脸上的疤痕,激起了于洲的伤心事,若是两人之间因为这事起了隔阂,那就真的是得不偿失了。


    他倒是也不在意于洲的美丑,毕竟也不是因为于洲的相貌才喜欢的于洲。


    郦筑昙心中反复纠结,直到于洲的睫毛微微一动,一只粗糙滚烫的手掌忽然握住了郦筑昙的手腕。


    郦筑昙吓了一跳,整个人心虚不已。


    于洲闭着眼睛说道:“怎么不继续揭了,难道是害怕我长得丑?”


    郦筑昙捂着胸口小声说道:“大人是什么时候醒的,突然来这么一下简直要吓死我了。”


    于洲睁开眼睛看着他,握着他不安分的指尖说道:“被你这样在脸上摸来摸去,就是睡成一头死猪也该醒了。”


    他揉了揉郦筑昙的指尖,微微笑了一下,这一笑倒是冲淡了他身上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突然多了几分人情味。


    他把郦筑昙的指尖按在了面具翘起的地方,扬起了下颌说道:“想看就就看吧,免得你总是心中好奇。”


    郦筑昙心中雀跃,眨了眨那双狐眼,指尖又是摸索了一阵,才捏着面具翘起的边,用最轻的力道一点一点揭开了那张人皮面具。


    面具的药水十分特殊,揭下来的时候需要稍稍用些力气,


    面具揭开一半的时候,郦筑昙就知道于洲面具下的真容定然不会丑了,虽说不在意于洲的容貌,可是哪里会有人会嫌弃自己的情郎长得英俊呢。


    他心中窃喜,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便又开始继续揭了下去。


    面具揭下,露出一张雍容俊美的脸庞。


    轮廓深邃,剑眉星目,脸庞因为常年不见阳光照射,比起正常人略微有些苍白,为寡言少语的绝世剑客添上一抹不近人情的冷意。


    郦筑昙将于洲的脸庞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狭长的狐眼都微微瞪圆了。


    于洲笑着说道:“为何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郦筑昙倒吸一口冷气,把手中的面具扔出老远,气愤道:“大人如此俊美无俦,天天戴着这个破面具干什么,害得我担心许久,以为大人面容上有什么难以说出口的残损,真是太煞风景了!”


    于洲说道:“都是为了出行方便,若你不喜欢,以后便不戴了。”


    郦筑昙顿时欢喜不已,捧着于洲的脸看来看去,又忍不住在于洲脸颊上亲了几口。


    他这腻乎乎甜腻腻的黏人模样实在惹人喜欢,于洲把他抱在怀里,对着那水红色的嘴唇亲了上去。


    又是一番缠绵后两人才下了塌,用完早膳后于洲才想起被关在铁笼里的皇甫泓,不禁问郦筑昙:“你打算怎样处理皇甫泓?”


    郦筑昙哼了一声:“这种猪狗不如的东西,杀了他我都嫌脏了自己的手,干脆把他扔到猪圈里,让他自生自灭吧。”


    新帝登基后休沐三天,三天之后郦筑昙上朝,他那些大臣们又开始劝他广纳后宫绵延子嗣,听得郦筑昙头都大了。


    与他亲近的孔林风和陆子文自然知道郦筑昙和于洲相好了一段时日,眼下两人正是情意绵绵的时候,郦筑昙怎么可能封后选妃。


    若是过了几年之后情意淡了,再操心这事也不迟,左右郦筑昙是个绝世高手,寿命比正常人长上不少,朝上大臣的祖孙三代加起来都不一定活得过他。


    郦筑昙登基之后励精图治,虽说称帝之后的日子不如以前自在,但是有于洲日夜陪伴在身旁,日子也过得浓情蜜意。


    一生一世一双人。


    爱到深处,眼里又怎么能容得下别人。


    不过这辛苦打下来的江山确实不能取轻易让与别人,过了一段时日,郦筑昙便命人去寻找郦家留下的血脉。


    当年郦家还是有一些人逃了出去的,郦筑昙的堂兄那时刚刚有了一个不足三个月的儿子,也是这孩子命不该绝,当时恰巧有个仆人刚出生不久的孩儿患了重病死去,那个仆人就把自己死去的孩子和堂兄的孩子掉了包,拼死救下了小主人。


    如今这孩子和那个仆人均是不知所踪,即使郦筑昙成了天子,也要花费苦心寻找。


    又过了好些时日,郦筑昙派出的人终于找到了郦家流落在民间的血脉,看着那孩子与堂兄十分相似的容貌,郦筑昙长叹一声,心中说不出的怅然。


    将堂兄的孩子过继给自己,这孩子便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大事。


    于洲倒是忍不住问他:“真的不后悔?”


    郦筑昙哼了一声:“现在只有大人一个都叫我力不从心了量,若是真有了三千佳丽,大人也不怕我在新欢旧爱之间力不从心?”


    “我只盼着当个流芳千古的好皇帝,将来江山稳固了,我就把皇位传给郦途,然后和大人归隐田园,做一对神仙眷侣。”


    又过了小半年,被关在猪圈里的皇甫泓受不了了这种行尸走肉毫无尊严的生活,便让看管他的太监给郦筑昙带话。


    郦筑昙问面前跪着回话的太监:“他都说了些什么?”


    太监说道:“皇甫泓说他知道长生不好的秘密,如果他将秘密告诉皇上,还希望皇上能给他一个痛快体面的死法。”


    历代帝王谁没想过长生不老,晚年沉迷修仙的帝王大有人在,郦筑昙沉吟片刻,让让人将猪圈里的皇甫泓洗刷干净送到这来问话。


    皇甫泓的下肢已经腐烂生疮,他这些日子简直是度日如年,把有关长生的秘密说完之后,郦筑昙便让太监给他准备了一杯毒酒送他归西。


    晚上于洲从宫外回来,郦筑昙便把长生的秘密和于洲说了。


    “皇甫泓说湟川宝藏里有长生不老药。”


    于洲却没半点惊讶的样子,语气淡淡地说道:“长生又有何用,只不过是无边的孤寂。”


    郦筑昙勾唇一笑,说道:“一个人的长生自然是无边的孤寂,我曾说想和大人做一对神仙眷侣,可不是嘴上说说而已。”


    于洲看着他:“所以你派人去寻找湟川宝藏了?”


    郦筑昙点点头,于洲叹了一声:“湟川宝藏机关重重,你派去的人手不知道要折损多少,左右我闲着无事,便替你去上一趟吧。”


    “啊这”


    郦筑昙大惊失色:“大人,你若伤了可怎生是好?”


    于洲摸了摸他的脑袋:“莫要担忧,我不会有事的。”


    于洲平时都听郦筑昙的,可是自己一旦决定要做某件事,那是一定要去做的。


    郦筑昙心里顿时懊恼不已,纵然千般不舍,于洲还是带着一批人手去了湟川。


    整整过了半年,于洲才从湟川回到汴京,他带回了大批奇珍异宝,其中最重要的还是用玉匣盛装的长生不老药。


    郦筑昙抖着手打开了玉匣,里面只有一颗血红色的丸药。


    他的脸色顿时变了:“怎么只有一颗?”


    于洲说道:“长生不老药其实是锋镝王朝铸剑时留下的残渣,为了铸造战无不胜的魔剑,锋镝王朝的皇室血脉以自身血肉为炉,生祭了魔剑。”


    郦筑昙合上玉匣,呆呆地看着于洲。


    于洲脸上浮现几分伤感:“锋镝王朝的皇室都是世间罕见的阳火体质,血气充盈寿命自然长久,所谓的长生不老药,不过是锋镝王朝的皇族血肉凝练出的精华罢了。”


    于洲是阳火体质,身上的两把佩剑正是当初锋镝王朝铸造的其中两把魔剑。


    他又对湟川宝藏了如指掌,甚至能道出长生不老药的来源,他的身份在郦筑昙眼里已经十分明了了。


    郦筑昙心中大为悲恸,于洲却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秘密既然被人知晓,那边不是秘密了,你把这药丸吃了吧。”


    郦筑昙眸中蕴泪:“一个人的长生有什么意思,我和大人自当是生同衾死同穴。”


    他擦拭了一下眼泪,哑声说道:“况且这是大人的同族,我怎可啖其血肉。”


    于洲叹了口气:“这药丸若是存留于世,将来不知道还要惹来多少纷争,又要有多少人为丧命,锋镝皇室向来不在乎那些繁文缛节,人死如灯灭,躯体魂魄早晚要归于天地之间,你无须为此困扰。”


    他把玉匣中的红丸递给郦筑昙,郦筑昙将红丸一分为二,说道:“那我便和大人一人一半。”


    于洲看着他:“你可要想好,这药丸的药力只供一人长生,若是药力折半,只能够延年益寿永葆青春。”


    郦筑昙嫣然一笑:“这便足够了。”


    “这样也好。”于洲倒了两盏酒,将半颗红丸放在酒盏中。


    “我们还未饮过合卺酒,如今这两盏酒,便当是成全我们的夫妻之礼了。”


    于洲举起杯:“我愿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郦筑昙举杯笑道:“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第50章 前尘1


    宣德十二年,郦筑昙和于洲微服私访。


    于洲一身粗布衣衫,头上戴着一顶用新竹做成的斗笠,依旧做剑客打扮。


    郦筑昙头戴儒巾,穿了一身天青色的布衣,手里拿着一把梅花折扇,一副正经的书生打扮。


    两人把当年的三千里流放路重新走了一遍,从汴京到顺峰,从顺峰到荆州,从荆州到南越,从南越到南岭。


    这时正是草长莺飞的季节,郦筑昙路过集市时买了一对蝴蝶风筝,他牵着风筝的线,和于洲并肩行走在山间小路上。


    两人行至山涧处,远处的瀑布飞流直下,溅起的水雾中映射出一道美丽的彩虹,郦筑昙牵着风筝,指着不远处的那个小木屋说道:“大人你看,那是咱们的小屋。”


    当年于洲建造的小木屋仍然矗立在溪流旁边,这里经年无人居住,木屋的墙壁和房顶已经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爬山虎,四周还长了一圈不知名的粉色小花。


    于洲说道:“自然意趣,倒是颇为清幽雅致。”


    话音刚落,一只毛绒绒的狐狸脑袋突然从半开着的木门里探了出来。


    看见于洲和郦筑昙站在屋前,这狐狸立即嘤了一声,飞快地从门缝里窜了出去,身后的大尾巴猛地一甩,眨眼间就跑进了不远处的密林里。


    于洲忍不住笑了一声。


    他一向冷淡克制,平时对郦筑昙笑的时候也是温柔居多,显少见他情感外露。


    郦筑昙惊奇道:“大人,你为何笑的这样开心。”


    于洲说道:“只是想起了我逼着你与我调整内息的时候,你那时见了我,跑得可比这只狐狸还要快。”


    想起那段哭笑不得的往事,郦筑昙心中不禁泛起一丝甜蜜来。


    他用手中的折扇打了一下于洲的肩膀,佯装生气:“大人惯会取笑我,却不知我那时是有多么的水深火热。”


    十几年过去了,郦筑昙对于洲的称呼还是没有变,总是唤他大人,只有在床榻上不堪承受时,才会泪淌满脸软着嗓子一声一声地喊着夫君,以求能得来片刻的怜惜。


    若是私底下叫,郦筑昙还未开口便会红了脸,在这种事情上竟然纯情的很。


    于洲接过他手中的风筝,将风筝缠在木屋门前的柱子上,东风吹过,两只蝴蝶风筝在风中摇曳,互相追逐嬉戏。


    两人推门进了屋,屋中陈设未变,当初于洲建造木屋时将木材涂上了防水的油层,避免木材受潮变形,如今回来,桌上只是多了一层淡淡的灰尘而已。


    将屋子打扫一番,又去集市买了床褥和若干日常用具,不过两个时辰,小木屋就焕然一新了。


    郦筑昙打量着这个小木屋,得意地说道:“这才有个家的样子。”


    于洲往木桌上放置好铜镜,将软垫垫在矮凳上,做完这些,才从衣袖里拿出一支樱桃银簪递给郦筑昙。


    郦筑昙惊喜道:“这是什么时候买的,我竟然不知道!”


    “买铜镜的时候掌柜问我要不要给自己的娘子买个簪子讨他欢心。“


    “我没有娘子,家中只有个皇帝,只好挑了一支樱桃簪子,讨家里的皇帝开心了。”


    于洲音色低沉,声音中又带着淡淡的笑意,他本就生的雍容华贵俊美无俦,是个真正的天潢贵胄,又有一双形状极美的桃花眼,专注地看着一个人的时候,没有人可以拒绝他。


    郦筑昙摘下了头上的儒巾,一头如瀑青丝垂落在肩头,于洲拿着木梳为他束发,银色的发簪上用银丝缀着玛瑙做成的樱桃,倒是为郦筑昙添上了几分少年气。


    郦筑昙对着铜镜照了一会,倚靠在于洲身上,他握住于洲的手,有些感慨地说道:“这些年忙于政事,好久没有陪大人看看世间的山水了,大人本是天上的鹰,却一日日地陪着我,一年年地被困在这皇宫里,不知道大人会不会觉得憋闷。”


    于洲说道:“风筝飞得再远,也总要有一根线拴着,你我之间,无须说这种话。”


    郦筑昙低笑一声,解开了身上的腰带:“这些日子忙于政事,筑昙有些冷落了大人,细细算起来,我们已经有七天未曾行夫妻之事了。”


    他慢慢地脱下身上的衣衫,于洲抚摸着他的长发,抱起衣衫半褪的美人来到床榻上。


    珠帘曳地,床柱轻摇,木床的吱嘎声响啊响啊,一直响了两个时辰。


    垂下的珠帘又被一只手轻轻拨开了,于洲下了床榻,去溪边捉了一条鱼,炖了一锅鲜美的鱼汤。


    郦筑昙循着味,披着一件白色小褂就走了出来,小褂只系了一个盘扣,穿倒是比不穿更加引人遐想。他的一双玉雪长腿还在外面露着,腿根处有一层湿漉漉的水光。


    于洲舀了一勺鱼汤喂给他,郦筑昙喝了一口,“真是鲜美,再这样下去我都不想回皇宫里了,干脆与大人做一对民间夫妻。”


    两人有说有笑地喝完鱼汤,又在小木屋的床榻上恩爱了一番,胡闹之后相拥在一起静静躺着,太阳已经落山了,夕阳的余晖透过窗子铺在地板上,偶来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


    郦筑昙当了十几年励精图治的好皇帝,今天晚上倒是终于体会到了昏君的快乐。


    于洲从软枕下面拿出一把萧,吹奏起了高山流水,萧声宛转悠扬,郦筑昙听着听着便睡去了。


    相拥一夜,待得朝霞满天时,浑身酥软的郦筑昙才幽幽转醒,从床榻上起身穿衣,踏着晨露和于洲去山林里摘果子。


    吃了一些野果,又摘了一些野菜,左右闲来无事,两人便沿着山间的小路下了山。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南岭已经比记忆中繁华了许多,两人在集市行走,郦筑昙时不时便买上一些小玩意。


    看见街旁有人卖粘糕,他忍不住买了几块,结果牙都差点被这粘糕给粘下来。


    于洲忍俊不禁,郦筑昙羞恼地往他嘴里塞了一块。


    于洲倒是没有被这粘糕黏住,只是着粘糕太甜太齁人,吃下去之后没过一会便觉得渴了,此时恰巧有一阵风吹过,正好吹过来一缕茶香。


    两人便循着茶香来到了一处茶楼前,于洲看着那茶楼的牌匾,诧异地发现这竟然是他在南岭那段时日经常来喝茶的地方。


    时移世易,这茶楼却仍旧矗立在这,不禁让于洲于洲心头生出一丝亲切之感。


    走进茶楼,依旧在二楼要了一个靠窗的位置,让小二上了一壶茉莉花茶和一壶铁观音,郦筑昙又要了一些当下时兴的精致茶点。


    两人坐在窗口眺望远处,忽然听得一声惊堂木响,一个书生打扮的说书客潇洒地甩了一下折扇,又开始讲那个探花称帝之后的故事。


    “如何能够长生?”


    “只有血气充盈旺盛,肉体才不会衰败,血气分先天与后天之说,先天血气充盈者长寿少病,若是先天不足想要后天弥补,那就需要一些进补之法。”


    “寻常的进补之法无非是用药物饮食对身体进行调理,但是少年帝王的进补之物自然是非同寻常。”


    “他吃的是人。”


    “皇帝用身上诡异的武学功法抽干了那些武林高手的毕生功力,被他残害的武林高手数不胜数。”


    “吞食了这么多高手的内力,皇帝已经是一个深不可测的绝世高手了,但他并不满足,终于有一天,前朝的废帝为了求得一个痛快的死法,告诉了皇帝一个有关于长生的秘密。”


    “在一处宝藏里,有一颗长生不老药,吃下去之后就能长生不老。”


    “于是皇帝派人去寻找这个宝藏,死在寻宝路上的人不计其数,终于找到了地宫的入口,为皇帝带回了无数奇珍异宝。”


    “这些奇珍异宝皇帝自然并不看重,最为要紧的是皇帝的亲信带回来的一个玉匣,皇帝打开玉匣,里面放着一颗殷红如血的丸药,这颗丸药,就是传说中的长生不老药!”


    茶楼里的其他听众听得津津有味,于洲和郦筑昙却微微变了脸色。


    两人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个眼神,便坐在茶楼里继续听说书客讲了下去。


    说书客挥舞了一下手中的折扇,抑扬顿挫地继续讲道:“皇帝是个谨慎多疑的性子,这红色药丸殷红如血,皇宫里最高明的御医也无法道出这枚药丸的成分,他怎么可能贸然吞服。”


    “于是他便切掉了一小块,挑了一个试药的小太监让他服下。”


    “小太监是个体弱多病的人,服下那一小块药丸不过一日便觉得身轻如燕通体舒畅,太医再一诊脉,发现这小太监气血蓬勃,脉象平稳有力,与先前的短命脉象不同,这一次是长寿的脉象!”


    “这颗药丸确实是长生不老药。”


    “皇帝服下长生不老药,但是他服下不久就发现了问题,原来这药丸的药力不多不少,正好够一个人长生,可他先前让小太监试药,让药丸缺了一小块,这样一来就不完美了。”


    “想要得到真正的长生,必须要补上缺失的药力,想要补上缺失的药力,就必须弄清楚长生不老药是用什么药材制作而成的。”


    “又过了五年之久,一个神医的儿子犯了死罪,神医为了保住儿子的姓名,告诉皇帝补全药力的方法。”


    “这个方法非常血腥,需要以人的血肉炼药,于是皇帝便开始秘密捉捕符合炼药的条件的人。”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雪山之巅隐居着一位绝世剑客,就在皇帝秘密捉捕男子炼药时,这位剑客背着剑,带着一身风雪寒意下了雪山。”


    说书客将惊堂木狠狠一拍:“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