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回忆。
孟惜和的身上都是雪,她实在太冷,脑子都不太清醒,抱着胳膊迟疑地走进了那个被火光打成橘色的小棚子。
她抖落自己身上的雪,凑近火堆,伸出冻得通红的手,警惕地关注着对面的男人。
“你是在太清观留宿的香客?”男人问。
孟惜和看到他放在脚边的背篓和锄头,也问:“你是附近的……猎户吗?我迷路了,你能送我回太清观吗,有厚礼酬谢。”
男人似乎笑了一下,说:“我不是猎户,是太清观的道士,出来采药,被大雪困在这里了。”
“外面雪下得这么大,又在刮风,这时候回不去,得等雪停才行。”
孟惜和没再说话,火堆让她脸颊发干发热,后背却仍然冷得像冰。她在火堆边烤了会儿,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都要被雪浸湿透了。
她冻得唇色发乌,忍不住看向男人身上的皮毛披风。那一定很暖和。
但她不可能开口去要,别人也不会让给她。
外面的天色也越来越黑,雪也越下越大。
孟惜和感觉头脑昏沉起来。她努力睁开眼睛,想要保持清醒,还是不由自主往面前的火堆里栽进去。
在火焰燎到她的头发之前,有一只手及时扶住了她。
孟惜和听到那个男人在喊她,还能感觉到他的手放在她的额头上试了试。
孟惜和想躲开,但她没力气,很快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没过多久,她被热醒了。她窝在那个陌生男人的怀里,对方抱着她,皮毛披风将两个人紧紧裹着。
昏迷前湿冷的衣服还贴在身上,但已经被体温烘得暖热。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孟惜和本就烧红的脸简直要熟了,她剧烈挣扎起来。
头顶男人的声音说:“别乱动,风灌进来很冷的。”
“你放开我,你不能、不能这样!”她是个未婚小娘子,前不久才和林家的郎君定下婚约,怎么能被一个陌生男子这样抱在怀里。
“我是在救你。”
孟惜和满心的害怕,根本听不进他在讲什么。
“别动了,不管怎么样,难道不是命比较重要?”
但孟惜和挣扎太厉害,男人还是放开了她,任她逃也似地缩到了距离他最远的棚子角落。
还睁着一双明显不清醒的眼睛,害怕地盯着他。
男人理了理胸口湿了一片的衣服,伸手拨了拨火堆:“这么冷的天,我可不会好心把皮斗篷让给你然后自己冻着,所以你要么过来和我一起用,要么就冷着吧,烧傻了可别怪我。”
孟惜和没理会他,蜷缩在角落又昏睡了过去。刚才对方身上传递的热意,很快又散去,冻得她缩成一团。
孟惜和第二次从陌生男子温暖如火炉般的怀里清醒过来。
她动了两下,没能挣脱对方钳制着她的手臂,忽然啜泣起来。
“……你又怎么了?又要挣扎啊,你的脾气是不是也太犟了点。又没人看到,你就当没发生不就好了。”
孟惜和哭着说:“你是不是对我做了什么?”
男子拉开皮毛披风,露出她的脸看了眼,奇怪道:“我能对你做什么?”
“那为什么我全身都很痛。”孟惜和不安地问。
她那时对于男女之事一无所知,只从某些似是而非的含糊话语中稍微理解了一些,又不是很清楚,所以误会了。
“……”
孟惜和听到他没忍住从喉中泄出的笑声,她
靠着的胸膛随着笑声不断起伏,震得她脑袋发晕发热又害怕。
“你真是……咳咳,放心吧,我可是道士,我们当道士的不能娶妻生子,也没有七情六欲不能破戒的,知道吗?”他说的一本正经,孟惜和真的相信了,稍微放松了点。
“真的吗?”
“真的啊。”
快到半夜时,大雪终于停了,月亮也拨开了一半的云层,将雪地照亮。
孟惜和跟着那个不知道名字的年轻道士,踩着他的脚印,被他领着往太清观走。
隐约能看到太清观的屋檐时,孟惜和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我啊,我叫容易。”
“哪个容易?”
“做什么事都容易的容易。”走在前面的男人不着调的说。
哪有人叫这个名字,他一定是在骗人,就是不想告诉她名字。
难道还怕她会找他麻烦吗?他到底帮了她,她又不是那种恩将仇报的人。
孟惜和有些生气。
再往前走,听到林间有人说话的声音,是来找她的。孟惜和停下脚步,抿着唇摘下自己的金镯子和金钗,一股脑塞进男人手里。
“这些,谢谢你救我。今天的事,你不能告诉别人!”
她朝来找自己的孟府仆从们跑去,被他们送了回去。男人留在树林里没有走出去。
那个雪夜里发生的一切,就被孟惜和强行忘记了,那是不能说出口的秘密。
但是,有时世间的孽缘就是如此不讲道理。
她很长一段时间再也没去过太清观。却在那一年的重阳斋会上,再次看到了自称“容易”的年轻道士。
也不知他一个道士,为何要去寺庙的斋会集市,还那么恰好又撞上她。
那一年的重阳斋会集市人很多,人一多就容易乱。孟惜和被人群冲散,想到前面的铺屋去等人,和妹妹侍女们会合。
路过一个小巷路口时,孟惜和看到角落里坐了个神情枯槁的女乞丐,她抱着同样瘦骨嶙峋的孩子,看着非常可怜。
孟惜和停住脚步,走过去拿出钱袋,拿出一点碎银放进了女人的怀里。
就在起身时,她从身后被人猛地撞了一下,跌倒在地的同时,她的钱袋也摔在地上。
一只手飞快伸过来捡起那个钱袋,孟惜和抬头只来得及看到一个矮瘦男人跑走的背影,已经跑到道路尽头快要转角。
“砰”地一声,那人撞上了拐角处走出来的另一个人。
看到他手里绣着菊花纹样的精致荷包,被撞的那人眉梢微挑,立刻揪住了他。
孟惜和忙走过去,看清他的脸。
他们曾经在寒冷的雪夜面对面坐着,孟惜和也曾在神志不清时仰头凝视过他的下颌和鼻梁。她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显然也是。
“这钱袋,是你的?”
“……多谢你。”孟惜和接过钱袋,匆匆避开了他。
“也不是第一次帮你了,就一个谢?”男人将那个小偷交给巡逻的卫兵,提着两个药包慢悠悠跟上了她。
孟惜和板着脸,听他这话,下意识低头去看自己的手腕。她今天戴着的是一个玉镯,她母亲留下的遗物,不能送人。
今日是逛斋会市集,她也没戴金饰,只有耳朵上两朵小银花,头上簪的是绢花,还有一朵拳头大的紫色菊花。
想要像上次那样用金首饰来抵是不可能了。
不知不觉走到一处杂耍戏边上,点着油灯的火碗在杂耍艺人的手上飞舞旋转。忽然艺人手上一个失误,有一个火碗不受控制地朝她这边砸来。
孟惜和听到身后一声急促的:“小心!”
人群惊呼,火碗里泼出的油灯洒向她,又在空中被两个药包砸开。
火碗咣当落地时,孟惜和被人从身后拉了一把,彻底避开那片危险的区域。
“好险……你今日出门看黄历了吗,是不是有些倒霉。”自说自话跟着她的道士说,“这下好了,又帮你了一次。”
孟惜和惊魂未定,看到地上散落的药材。
“你的药撒了。”
“撒就撒了,再去配一份不就好了。”男人笑吟吟地瞧他,“怎么,你要赔我吗?”
孟惜和抿唇,将他帮忙找回来的那个钱袋又给了他。
“我身上只有这么多钱了,都给你。”
“我可不要,真想赔偿的话,你头上簪的这朵菊花好看,我没见过这种品种,不如把它送我。”
孟惜和未嫁时喜欢养花,这年重阳时,她培育的两株最满意的菊花,一盆是浅粉白色的“桃李”,一盆是紫色的“黄昏后”。
两盆都只开了一朵,今日出门前,她亲手摘下,将“桃李”簪在妹妹发髻上,又挑了“黄昏后”簪在自己发间。
这花的意义不一样,她也舍不得送人。
“不行。”她抬手去护自己发间的花,但挟恩图报的年轻道士只是扬起一个狡黠的笑,手指一挑,就把她的花拿走了。
“赔礼和谢礼都收到了,我走了!”
“唉!你!”孟惜和气得要拦他,他这样和那个抢她钱袋的小偷有什么区别!
“你回来,还给我!”
“想要回去,自己去太清观找我拿吧。”讨厌的男人只留下这么一句话就消失在涌动的人群里。
后来孟惜和自然没有去太清观找他,那只是一朵菊花而已。
而且,第二日,就是林府去孟家定聘的日子,她要嫁人了。
她坐在帐子屏风后面,听着长辈们商讨自己的婚事,听到未来夫婿林渊有礼有节地与长辈们交谈。
他们都夸赞她未来的夫婿仪表堂堂举止有度,还才学过人。
“你能嫁给林家大郎,谁不羡慕你,你的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今后就是林家妇了,相夫教子,打理中馈,须得稳重端方,可不能再像在家中当小娘子那般,每日待在花园中打理花草,弄得一身泥土,像什么话。”
花园中最漂亮的两盆菊花,只剩下光秃秃的杆子。
明年,或许它会再开,但无人打理,也无人去赏它了。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紫菊。
回忆短暂,小轿停在山门前,孟惜和就回过神来。
侍女将她从小轿里扶出来。
这一次再经过那两位门神雕像时,孟惜和不紧张了。她神色如常地上香,添香火钱,并且顺利地见到了上回没能见到的芳缘道长。
芳缘道长已经年逾六十,长得慈眉善目。
孟惜和露出得体的微笑,以求药为理由,和他攀谈。
芳缘道长是个低调的人,他分明与静王相熟,却从不对外宣传,治病救人不问对象,求到他面前的,他都愿意帮忙。
孟惜和觉得,他对自己的态度似乎格外好一些,不仅一口答应了她的求药,还主动提出要帮她诊脉。
孟惜和不得不怀疑,他的态度是否和芳信有关。但很快孟惜和又强行改变了自己的念头。不管有关无关,都与她无关。
她是为了静王来的。
“你这情况,有一些麻烦。”芳缘道长收回手,摸着自己的短胡须琢磨,“有一味药材我这里没有了,我师弟那里应该新采了药,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炮制好。”
“信士若是不急,不妨在这里等一等,我把药给你配好。”
“我今日恰好没什么事,就在这等一等无妨,麻烦道长费心了。”
太清观设有斋堂,常有香客在这里用饭。孟惜和让侍女去约好今日的饭食,自己独自在观内走动。
静王在太清观,名义上是清修,但他算不得真正的道士,因此和普通道士不同,独自住在太清观后山的宫殿里。
那是十年前,陛下命人为他修建的行宫。和太清观隔着一道围墙,没有许可是过不去的。
孟惜和不知不觉走到距离那座行宫最近的花园。
走过一个月洞门,孟惜和忽然停下脚步,惊讶地看着这片不大的花园。
花园里竟然开满了菊花。
大大小小的木架有靠着墙摆放的,也有拼在一起的,上面错落摆放的全都是菊花盆栽。乍一看恐怕有数百盆不止。
已经过了菊花开放的时节了,但这里的菊花仍然开得很好。
时下不论文人雅士还是闺中女子们都喜爱菊花,在家中种菊并不稀奇,但是,这里种的菊花只有一种颜色。
深深浅浅的,全都是紫色的菊花。
孟惜和走进这片紫色的菊花园圃。她的目光掠过不同的花型,被一盆格外优雅飘逸的菊花吸引住。
这盆菊花和她从前培育的那盆“黄昏后”有些像,但花朵更大,垂丝的花瓣微卷,形成一种更为美丽的渐变色。
“真会逛,怎么找到这来了。”
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孟惜和猝然收回触摸花瓣的手,回头看见了拿着剪子的芳信。
“你们观中的菊花难道不能看吗。若不让看,就该把花园门关上。”
不明原因的,每次看到他,孟惜和就不想好好说话。
芳信走过来,拨了拨边缘上的一盆,花开得像个圆润的小球。
他随手剪了一朵快要凋败的菊花:“这些是我种的菊花。”
“……全种紫色?”
芳信咔嚓又剪了两朵残菊,才好像突然想起来似的:“噢,我记起来了,有两盆还是当初用你那朵菊花培育出来的。”
“不可能,那只是一朵菊花,没有花枝,怎么可能扦插成活。”孟惜和下意识反驳。
芳信不置可否,瞧一眼她脸上的不信和怀疑,悠悠说道:“我本来还说,为了感谢你当初那朵花,可以送你一盆新的,既然你说不可能,那就不送了。”
“……”
他含笑的眼里分明就是挑衅。孟惜和环顾一圈,忽然直奔一盆单独摆放在石桌上的菊花,拿起花盆:“那我就要这盆了。”
其他菊花都摆放在一起,唯独这盆单独放着,看起来主人是精心照顾的。
芳信的目光闪了闪:“你可真会挑。”
“那就是当初你那朵花培育出的,一直都没有名字。”
孟惜和不信有这么巧,只当他又在骗人,他也不是第一次骗人了。
“我当初培育出的那棵紫色菊花,名叫‘黄昏后’。”
她还记得自己亲手栽种出一个新品种的快乐和兴奋。
“为什么叫黄昏后?”芳信问。
“我愿意这么起名。”孟惜和不想回答他。
芳信又笑了,思索片刻说:“我猜,是因为黄昏后,夕阳彻底落下,天幕的色泽就如同这花的紫色?”
“……”猜对了。
孟惜和抱着那盆菊花,路过他往外走。
芳信没有叫她,只看着她离开。
走到月洞门边时,孟惜和忽然回头问:“所以你真正的名字,叫做芳信,是吧。”
“芳信是我的道号,我真正的名字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了吗?”
听了这话,孟惜和忍不住瞪他一眼:“你是说‘容易’,那不是你骗我随口说的假名吗!”
“谁说那是假名,那是我母亲给我起的名字,只不过平时没人叫罢了。”芳信看到她变化的神色,忽然意识到什么,“你不会是当初用这个名字来找我,却没找到吧?”
孟惜和神色露出一瞬的尴尬恼怒:“没有!你别乱猜!”
那次冬日回去后,她病了一场,病好后确实悄悄让人来太清观打听过,但侍女回去告诉她,太清观没有叫容易的小道士。
孟惜和打听他也没别的,只是觉得,想再告诫他一下,不能把那件事告诉别人,仅此而已。
芳信懂了,难怪后来再看到他的时候,那么爱答不理的样子,原来是自己生了他很久的闷气。
“那是我的真名,没有骗你的意思。”芳信轻轻叹了口气。
孟惜和什么也不再说,抱着那盆菊花转头走了。
在太清观客房休息到下午,芳缘道长的药准备好了。来送药的是之前帮忙引过路的小道士信思。
孟惜和听到他在门外和侍女说话,先是在说药的事,忽然看到摆在那的一盆紫色菊花,他声音一下就变了。
“咦!这难道是后面花圃里的菊花吗?那可是我芳信师叔种的,他可宝贝这些菊花了,别人碰都不让碰的,你们要是误拿了,最好赶紧送回去,不然芳信师叔生气了很可怕的!”
孟惜和走出去:“花是芳信道长送的。”
信思不敢置信地看看她,又看看花,半晌才结结巴巴地说:“噢、噢,原来是这样。”
那盆从太清观带回来的菊花,被孟惜和放在房间里。
她知道,这花不适合放在房中,见不到阳光,没有雨露,它会长不好。
院外的花草树木,大部分还是当初嫁进来时的模样,她最初动过一次,发现林渊的不满后,就再也没动过。
看着这盆紫菊,孟惜和想起的是自己的少女时光,曾经感到快乐的那些事。
她唤来侍女,吩咐:“去把花匠叫来。”
孟惜和在家中摆弄了几日花草,之前派出去的仆从终于回来禀报了消息。
距离崔衡“私奔出京”,已经过了快十日。
“根据大娘子的吩咐,我们先是跟在那对送走黄娘子的田氏夫妻身后,看着他们把人送到了梁京之外的台镇,这期间那位黄娘子想逃,但被抓了回去。”
“后来崔大郎追上去,教训了田家夫妇,把黄娘子带走了。我们给黄娘子偷偷传了信,告诉她崔府正在找他们,一旦被发现她就会被杀害,不出大娘子所料,崔大郎果然带着人躲了起来。”
“五日前,崔府的人找到了台镇周围,我们为他们指了路,又提前通知崔大郎有人追来,崔大郎纵马带黄娘子逃走时摔断了腿……”
说到这,一直低着头的鲍大抬头瞧了主家一眼。
方才大娘子正在种花,手上沾着泥土,在侍女端来的铜盆中清洗双手,在哗啦的水声里,大娘子听着他的回报,一句话都没说。
鲍大又低下头,抬袖擦了擦额头上心有余悸的汗。那位崔大郎的惊马当然不是意外。
“……崔大郎带着黄娘子,和崔府下人僵持几日,今日早晨,被带回了崔府,所以我们都回来了。”
鲍大说完,孟惜和才终于开口:“做得不错,这回你们都辛苦了。”
“事情做得好,我也不会亏待你们。”
雪柳拿出一只盒子,交给鲍大。鲍大悄悄打开盒子看了眼,立刻眉开眼笑,高高兴兴磕了两个头,就小心带着盒子回庄子上去了。
雪柳拿了布巾为大娘子擦手:“也不知道那崔大郎会不会后悔。”
“他当然不会后悔。”孟惜和看院子里新栽的一片灿如朝阳的金黄菊花,“就是后悔又有什么用呢,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前生的崔衡为了对抗家中的安排,不顾娶回家中的妻子,宁愿让心上人做不光彩的外室也要和她在一起,这次又怎么会轻易放弃。
闹吧,这次她们孟家不掺和,看崔家又要怎么收场。
崔府,从摔断了一条腿的崔衡被抬回府中,就再没消停过。
崔衡是半昏迷被送回来的,黄葛也随他一起进了崔府。
李氏且顾不上她,看到自家从未吃过苦的儿子腿受伤,短短几日瘦了那么多,她又是恼他又是心疼。
医官早就被请来了,仔细检查过后,为难说:“崔大郎这腿伤了之后没有好好修养,如今已经有些长歪了,就算再处理,恐怕好了之后,走起路来还是会有些异样。”
那岂不是说她儿子以后就变成了个跛子?!
李氏听了这话,险些当场晕过去 ,她一改往日的体面,目露凶光,揪住还坐在床边的黄葛,抬手就是一巴掌。
“都怪你这不知廉耻的东西!”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婚事。
黄葛这几日也备受折磨,她自知只是一个孤女,配不上崔衡这个权贵郎君。
可即便知道他已有婚约,还是情难自禁,崔衡又几次三番纠缠招惹,她无法抗拒,和他有了夫妻之实。
他们在一起时,崔衡就发誓,一定会娶她,不是妾室不是外室,而是明媒正娶。
田家夫妻自报家门,说要将她带走,打发到偏远处嫁人时,她又惊又悔,心里也怨过崔衡。
但他还是找来了。这几日他们东躲西藏,终究还是被抓了回来。
崔衡的腿受伤,又陷入昏迷,留她一个人,在这高门大户的崔府里孤立无援。
李氏扑上来撕打她时,忍耐多时的黄葛也忍无可忍,她恶狠狠地抓住了李氏的头发,口中骂道:“崔衡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你!”
“是你逼他,你还要害我,你怎么这么恶毒,这就是大家夫人吗,简直是笑话,外面人知道你想草菅人命吗!”
“让你害我!让你害我!”
在市井中长大的黄葛,动起手骂起人来,哪里是李氏能招架的,她猝不及防被黄葛抓下一把头发,头皮生疼,脸上也被打了两下,又被她一连串的市井辱骂给气得眼前发晕。
一众侍女仆从慌忙将两人分开,李氏披头散发被扶着,抖着手指着被制住的黄葛,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咬牙切齿:“给我、给我堵了她的嘴,拖出去打死!”
这样吵闹,崔衡也被吵醒了,他一醒来就听到这句,强撑着身体坐起来:“谁敢打她!”
黄葛见他醒了,有了主心骨一般,扑到床前委屈大哭起来。
崔衡抓着她,眼睛怨恨地看着母亲:“你要打死她,就连我一起打死好了,我们已经是夫妻了,我不会抛弃她。”
李氏被他的目光看得心冷:“你怎么能说这种话,你看看她怎么对我的,这样的女人怎么能嫁给你,母亲难道不都是为了你好吗?我为了你的未来考虑,难道还错了吗?”
崔衡想起她几次三番的隐瞒,背着他送走黄葛的事,怒道:“为了我?别说这种话了,真为了我好,怎么会把我逼成这样!如果这里容不下我,我就带葛娘走!”
李氏闻言也再受不住,脚下一软晕过去。
崔家兵荒马乱,闹得比孟惜和记忆中还要大。
听说崔衡的腿伤了,又闹着要娶黄葛,崔壑气得要将他赶出家门,崔衡一气之下,还真带着伤离开了崔家。
闹成这样,孟家这边不可能再提婚事,孟尚书亲自去了一趟,和崔老夫人商量了婚约作罢,各自退还了信物。
两家虽说表面上还和气,但心中有没有芥蒂,那就各人知道了。
崔壑就觉得近来公务上事事都不顺,他心里怀疑是孟尚书不满,背地里给他教训。
他事情做不好,回到家就大发雷霆,对不懂事的儿子更加厌烦。
“他要真那么硬气,那就硬气到底,不回来以后都别回来!”崔壑对妻子发火,“从小到大,他要什么给什么,享受着家里的权势富贵,现在这么大了,一点担当都没有,又能成什么事!你不许再管他,我看他能在外面待到什么时候!”
李氏一开始自然也是气的,可她就这么一个儿子,伤了腿,住在外面,若再没有钱,可怎么活。
儿子固然糊涂,那也是他身边那个黄葛迷惑了他。
她思来想去,还是让女儿偷偷去给她弟弟送了些钱。
崔府这边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崔竞自然也得知了。
崔壑来过一次,请他去管教崔衡,因为崔衡最怕他这个四叔。但崔竞拒绝了。
他既然搬出来,就是不想再插手这些事。
崔壑满脸愁苦对他说:“老四,大哥如今不好过啊,你侄子那个婚事,孟家要退了。孟尚书因为这事对我颇有微词,他当长辈的,要为难我我也只能认了。”
口中说的是认了,但话里的暗示,是让他帮忙。
崔竞沉默片刻说:“两家有交情在,就算婚事不成,孟老也不至于刻意为难,大哥想多了。”
“你说我想多了,那就当我想多了吧。”崔壑不甚满意他的说法,但他不搭腔也没办法。
掩饰住自己的不满,崔壑拍拍崔竞的肩说,“老四,你虽然搬了出来,我们也还是一家兄弟,不要生分了。”
“唉,我还记得,你以前跟老三最要好,两个人形影不离,比起我,你跟他反而更像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一转眼,老三也走了这么多年了。”崔壑神情唏嘘。
“说起来,也快到老三忌日,母亲想让你回去聚一聚。知道你贵人事忙,但老三忌日,你总得回去一趟吧。”
“当然,到时候我会回去。”崔竞说。
从前听大哥和嫡母说起早逝的三哥,崔竞还会觉得愧疚难受,可这么多年过去,愧疚被逐渐消磨,他已经能不动声色。
他们只有在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的时候,才会提起三哥。
如果三哥在天有灵,知道自己的亲大哥和亲生母亲只想用他的死谋好处,恐怕也会伤心。
崔竞近来确实很忙,忙到每日药都没时间吃。
三哥忌日这日,他好不容易从繁重的公务里脱身,公服也来不及换,便去了崔府。
崔府每年这一日都吃素,也准备了香烛贡品。
崔竞去给三哥牌位上了香,其他人都已经在等着他了。
崔衡也在。外面到处在传他负气离家的事,都传到崔竞耳朵里了,没想到今日竟然在家。
崔竞看他一眼,没什么表示,崔衡倒收敛了一下自己的不逊,畏惧地低了一下头。
“四叔。”
“嗯。”
他一开口,崔竞就猜到他想说些什么,果然,崔衡很快就说起他在银枪班的编制。
“上次我是事出有因,因为情况紧急才离开的,他们竟然说我无故擅离职守,还说我如果不能尽早回去训练,就要将我除名了。四叔能不能帮我说说,你管着这么多人,是他们的顶头上司,他们怎么还为难我。”
崔衡不高兴地抱怨。
“规定就是规定,那是禁军,不是你家,可以随你喜好。”崔竞说。
哪怕他语气平淡,崔衡也感觉到他的不快,顿时噤声。但他心里仍然不服,低声说:“凭什么有些人坏了规矩也没人管,我就不行。”
“凭你是向我立了军令状才进去的,凭你没完成我对你的考验。你想找一个徇私的靠山,那你是找错人了,不该找你四叔。”
崔竞没有客气,放下酒杯,目光冷然地看向侄子。
“你比我想的更加不负责任,完全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我不会再为你收拾扫尾,以后自己好自为之吧。”
崔竞连饭都没吃,直接起身离席,将大哥大嫂他们挽留的声音扔在脑后。
崔衡的事早就有人报到他这里,看在他的面子上,他们对崔衡还算客气,但崔衡显然不满于只此而已,寄希望于他这个四叔帮他解决所有的问题。
从前以为这个侄子和他父亲不像,如今才恍然发觉,他们终究是父子。
崔竞如今固然是位高权重,但盯着他的人也多,他并不能事事随心所欲。更重要的是,他不愿为了这样一个侄子打破自己的规矩。
将崔府这些事丢到脑后,崔竞策马又回去指挥使司,继续去处理未完成的公务。
路过惠和巷时,崔竞想起陶医官的叮嘱,进而又想起了某个胆大的小娘子。
崔孟两家的婚约真的取消了,现在看来,孟二娘不嫁给崔衡,也是件好事。
只是不知道,她日后会嫁给什么样的人。
这个念头只在崔竞脑海中一闪而过,又被他抛下。
不论嫁给谁,都与他这个前未婚夫的四叔无关了-
冬月初二,宜嫁娶。
孟取善天还未亮,就起身梳洗好,让马车送自己去了宋家。
今日是她的闺中好友宋三娘出嫁的日子。
宋家早已挂起灯笼点起烛火,来来
往往的人都在忙碌今日的婚事。
男方已经来催妆了,孟取善走进宋三娘的闺房,看到她红着眼睛坐在妆镜台前和人说话。
“三娘。”
宋三娘看到她,立刻招手要她过去,低声和她说:“你来了,我有些紧张。”
孟取善摸到她的手很凉,便安慰地抱抱她:“别怕,我给你带了个香包,紧张的时候可以闻一闻。”
宋三娘接过那个红色的喜庆香包,凑到鼻端嗅了嗅:“这个香味好特别,我喜欢。”
孟取善有些得意地一笑:“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宋三娘又捏紧了一下她的手:“二娘,我听说了你的事,你和崔衡退婚,我既为你高兴,又为你担忧。”
她们从那次居云楼一别后,就没再见过,宋三娘被拘在家里做女红,只托人给孟取善送了两次信。
孟取善安慰她:“今日是你的大日子,你只高兴,不要担忧。”
她戳了戳宋三娘的脸颊,逗她:“新娘子,新娘子,快笑一笑!”
“噗嗤!”宋三娘打下她的手。
另一个要好的闺中好友王七娘也来了,她更跳脱一些,拉着孟取善和宋三娘的手不停说话,看起来比宋三娘还紧张。
但她们没能说太久,作为今日的新娘,宋三娘很快被人围起来,帮她上妆试衣,宋三娘动也不能动,孟取善她们只能和宋三娘的姐妹们一起待在一边,看着她被簇拥着,等着外面天亮。
宋三娘的夫婿是她表舅家的哥哥,听说是个少年英才,二十出头就是殿前司御箭班副都知。
孟取善看见了新郎方家郎君方毅,人有些黑,但笑容格外灿烂,笑得有些憨了。
她们随着热闹的接亲队伍一起去了方家,在满堂宾客中,孟取善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熟人。
崔家四叔也在这,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被主人家很客气地请到主桌坐下。
孟取善几次望过去,只看到他身边围满了奉承的人。
新郎也特地过去向他行礼,崔四叔拍拍他的胳膊,勉励了几句。
忽然他像是察觉到什么,朝她所在的角落看来。
孟取善看到他的目光明显地顿了一下,又很快收回去。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来吃喜饼。
孟取善今日穿的是一件石榴红的裙子,她难得穿这样明艳的颜色。
不过在一群同样穿着明艳的小娘子里,她也并不是很显眼。
很多时候因为她不爱出风头,比起主动和人说话,更愿意耐心听着,通常一眼看去,并不会首先注意到她。
但崔竞就是一眼在角落那群小娘子中看见了她。
似乎并没有被婚约的事以及外面那些风言风语影响,她脸颊红润眼睛明亮,笑着和身边的朋友说话,无忧无虑的样子,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自从上次在他府里那次见面后,他就没再见过孟取善,倒是经常见到她的舅舅陶医官。
陶医官对他的伤尽心尽力,是一个很负责的医官。
两家晚辈解除婚约后,没了亲戚关系,陶医官仍然是兢兢业业上门来为他针灸配药,还拒绝了他的高价诊金。
按照陶医官的说法是:“我家二娘说崔指挥使对她多有照顾,要我一定好好给崔指挥使治病,我定然会加倍用心。”
崔竞回想一番,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需要孟二娘感谢的事。真说起来,她不因为崔衡的荒唐迁怒他这个叔叔,就已经是个好孩子了。
“崔指挥使,今日能赏光前来,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啊,快请上座!”
新郎的父亲搓着手,有些局促又热情地邀请。
崔竞客气地推辞,自己在桌边找了个位置坐下。
他今日是应男女双方共同邀请来的,新郎方毅是他看好的一个晚辈,也是亲手提拔起来的下属。
新娘宋三娘是他好友宋三郎的侄女,为了给侄女脸面,特地请他来压阵。
恰好今日没那么忙,崔竞只好答应来喝一杯薄酒。
主桌上坐着的,都是年纪大的长辈,崔竞是其中年纪最小的一个,但没人敢在他面前充长辈,人人待他都客气殷勤,新郎更是频频来敬酒。
酒过三巡,崔竞推说醉酒不适,出去花园里透气。
方家不大,今日婚礼人多,男客女客只分了一个内外厅,还有一群未婚的小娘子,在花园的花厅里吃酒玩闹。
崔竞透过影影绰绰的树枝花影看到那边一群小娘子,脚步一转就准备离开换个地方,这时却听花厅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花厅里,孟取善和王七娘坐在一起。才十六岁的王七娘方才还为好友成亲而高兴兴奋,如今过了那个兴头,又开始难过了。
“成了亲,三娘就没时间找我们玩了。以前孟姐姐也是这样,以后就剩下我们两个了,二娘,你要经常找我,不要抛下我哦!”
她们之前也是好几个小娘子一起玩,后来陆续都成亲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忙,从前闺中好友渐渐没什么话聊,也不来往了。
现在宋三娘也成亲了,就剩下她们两人。王七娘说哭就哭,眼睛红红地把脑袋埋在孟取善的胳膊上。
孟取善正安慰她,忽然听到附近有个小娘子说:“你不知道?她不就是那个被崔大郎退婚的孟二娘吗。”
她意识到自己声音大了点,回头看了眼孟取善,正对上她的眼神,立刻有些心虚地转回去。
和她说话的那个小娘子是个丹凤眼,特地越过中间的人,打量了孟取善两眼,神情有些不屑:“就是她呀,够傻的。”
这个厅里坐的都是方宋两家亲戚的女儿,孟取善有些认识,有些不认识。说她小话的这两个,她就不认识。
“我要是她就不退婚,崔家那种人家,夫婿纳妾不是很正常吗,有什么容不下的,只要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我不信他还不回去,等人回去了,温柔小意哄一哄,还怕抓不住男人吗,那妾室也好打发,每天给她立规矩,想怎么收拾怎么收拾!”
她的高谈阔论引起了周围几个小娘子的注意,有人已经替她和孟取善尴尬起来,更有人伸长脖子看热闹。
王七娘意识到她们说的是孟取善,眉毛一竖就把脑袋从好友胳膊上抬起来。
孟取善一伸胳膊又把她压了回去。
好奇地看看说话那个小娘子,孟取善直言问:“不知你是哪家的小娘子,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丹凤眼小娘子没想她会和自己搭话,她神气地瞥孟取善一眼:“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与崔衡取消了婚约,他如今还没成亲,我看你这样想嫁他,就想问问你的名字,有机会和崔夫人说一说,说不定你真能嫁给崔衡呢。”孟取善微微一歪脑袋,笑得可爱又有点坏,“若真成了,你要记得给我谢媒礼。”
丹凤眼的小娘子整个脑袋都轰地红了,是臊的,她说不出话来,半天忽然提着裙子哭着跑走了。
孟取善哎呀一声,奇怪:“我又没说什么,这就哭啦。”
整个花厅都因为这个小插曲安静了片刻,孟取善对那些看来的目光友好一笑,她们又转开目光,和身旁熟悉的人窃窃私语。
王七娘也和孟取善咬耳朵:“她们肯定是在说你呢,真是碎嘴子,关她们什么事!”
孟取善无所谓,拿起筷子夹了一个喜饼吃了一口,又若无其事夹了一个给义愤填膺的好友:“来吃喜饼。”
王七娘嘟囔:“你堵我的嘴有什么用,你堵她们的嘴呀!”
“好吧,我来堵。”孟取善端着那盘喜饼起身,顺着大圆桌每个人面前放了一个,她经过的每一个地方,说话的小娘子都闭上了嘴。
有一个没发现她过来,还背对着她在说:
“你看到没有,崔衡的叔叔今天也来了,就在男客那边的主桌,你说她这样算不算得罪了崔指挥使……”
忽然,她议论的对象在她耳边说:“当然不算,崔四叔脾气很好,我和崔衡,他肯定帮我,不信我带你去问问崔四叔本人?”
说话的小娘子缩起了脖子,有些僵硬地摇了摇头。
孟取善将一个喜饼放到她手里,催促:“这个喜饼味道不错,你尝尝。”
小娘子含糊地应一声,尴尬地埋头啃饼。
分完一圈喜饼,孟取善走回王七娘身边坐下,喝起红枣花生汤。
王七娘眼神敬畏地看着她:“你刚才好像一个主人家。”
孟取善说:“今天是三娘的好日子,她们这样说我的事,万一传到三娘耳朵里,三娘该难受了。”
所以,不如吃饼。
花厅里恢复安静,站在外面走廊的崔竞才慢慢踱步离开这里。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也见识过孟二娘语出惊人把侄子气得跳脚,知道她其实胆子很大,骗他也面不改色,不是好欺负的,但每次看到她,还是会下意识担心她被人欺负了。
可能是因为她长得太乖。
崔竞出去太久,宋三郎出来寻他,一见他就问:“你在笑什么,遇到什么高兴的事了?”
崔竞这才意识到自己在笑,掩了一下嘴,放下手后又恢复淡然,反问:“今天这样的好日子,我不该笑?”
他是想到刚才孟二娘起身分喜饼,那反客为主的模样,觉得有趣。
她做的自然,那群小娘子也没觉得不对,几乎整个花厅里的小娘子都在埋头吃喜饼。
但崔竞看到了,孟二娘分喜饼之前,她自己先尝了一个,还没忍住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噗……咳。”
“你又在笑什么呢,我说崔无争,你是不是喝醉了?”
“可能是醉了,刚好,我就提前离席了。”
“哎哎哎别呀!我还有事想问你呢。”宋三郎拽住崔竞,把他拉到一旁。
“我说,你侄子崔衡和孟家的婚事,是真不成了是吧?”
“怎么?”崔竞问。
宋三郎说:“我这不是也有个侄子吗,也到了年纪了,我嫂子最近在给他相看,要是你们家不和孟家结亲了,说不定我侄子也能试试去求娶孟二娘呢。”
“……”崔竞脸上笑意变得很淡,“你哪个侄子?”
“就我大哥的儿子,家中给他谋了个四方馆的差事,人还算懂事上进。”
崔竞半天才隐约想起来,一个见人总埋着脑袋,有些矮瘦的小郎君。
顿时皱眉:“长得还没有我佩剑高那个?”
宋三郎搭着他的肩:“无争,你这话就有些刻薄了,我那侄子孝顺听话,虽然人是没有你侄子长得俊,但他们家出的聘礼也多。”
崔竞掀开他的手,淡声说:“你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去和孟尚书说说,看他能不能满意。”
宋三郎收手,捏着下巴说:“也对,跟你说有什么用,你一个世交家的叔叔也做不了主。”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人选。
好友婚礼最热闹的一天结束,后面两家还有各种来往礼节,但这个就和孟取善没有关系了。
她参加完宋三娘婚礼回去后,就被勒令待在家中,不许再随意出去。
她爹认为她前段时间总是往外跑,跑野了性子,有必要约束一番。
这一回连向来帮她的祖母也赞同起父亲来。
“先前你定了婚约,不久要成婚,一旦成婚,便没有那许多自由玩乐的时间,祖母这才不想拘着你,随你跑出去松快松快。但……”
祖母叹气声一声接一声,望着她神色担忧:“如今你这婚事没了,你又到了这个年纪,最重要的还是先相看,外面人多口杂,二娘就别再乱跑了。”
崔衡那边还和家中闹着呢,和孟取善退婚的事也时常被人提起,一出去就难免听到些闲话,孟老夫人也不想让孙女出去沾染是非。
不让她出去,孟取善也没办法,只得待在家中找些事打发时间。
进入冬月后一直阴雨,不是制香的好日子,孟取善只能和几个侍女在廊下踢踢毽子和藤球,或是偶尔去祖母那里陪她玩博戏关扑。
近来流行的是花牌和骰子,在后宅之中很受欢迎。
祖母,继母还有二婶带着院子里大小侍女,围坐在炉桌前,桌上铺着花鸟毯子,摆满各种首饰绢花——这就是她们的赌资。
孟取善运气好,又擅长数点数,时常赢,每每都抱回去一堆首饰,惹得二婶经常打趣,说祖母就是为了给她攒体己,才故意输给她。
孟取善瞧出来二婶这是眼馋,觉得祖母对他们大房大方一些,可谁叫她没有女儿,只有两个每天不着家的皮猴儿子呢。
“我手里就这点东西,都是些适合女儿家戴着的钗啊环啊,家里就剩下善姐一个未嫁的小娘子,不给她给谁,你一个当婶母的,倒眼馋起这些小东西了。”
老太太虽是笑着说的,但话里的意思很清楚,二婶听了,神色委屈,也不敢再说什么,扭扭捏捏玩了一局就告辞了。
等人一走,孟老夫人也失去了继续玩的兴致,把孟取善叫到身边。
孟取善一看祖母这个表情,就知道她要说什么,果然,她拉着孙女暖和的手,开始老生常谈:“我可怜的善姐,怎么就没你大姐的好运气呢,转过年你都要十八了,婚事若定不下来,恐怕要蹉跎到二十,谁家好好的小娘子那么晚才嫁的,越到后面就越不好找了……”
不只是祖母焦虑,连继母高氏都开始着急。
继室本就不好当,她嫁进来时两个女儿都大了,彼此亲近不起来也算相安无事,这个继母当得无功无过。
姐妹两个婚事都是上头祖父定下的,高氏乐得不管,但如今这情况,她当继母的若再不管不顾,外头就有闲话了。毕竟这本来就算是她的事。
不管看得上看不上,她总得挑些人帮忙相看。
高氏最近忙着托人打听,还回了趟娘家。她娘家是个落魄伯府,祖上阔过,但如今已经是不行了,她回去一问,她嫂子就热络地和她说起自家外甥。
爹是户部司郎中,自己正准备明年春闱科考,成绩很不错,老师还是京中有名的才子温先生。
现在结亲都是如此,彼此之间沾亲带故,高氏一听觉得不错,又差人去打听,回去后就和婆婆说了。
“先前母亲说也不必非得是那些高官显贵人家,所以儿媳就没有一口回绝,想着先回来和母亲商量看看。是我大嫂的外甥,也算是亲戚,姓董名晨……”
她将男方家中情况,父兄职位和他自己的情况一说,见老夫人没露出不满,便试探说,“若是母亲觉得还看得过眼,正好过几日我家中宴客,我回去亲眼瞧瞧。”
“婚事须得慎重,草率不得,你多瞧瞧也好。”孟老夫人说。
她心底其实不算满意,但儿媳妇难得主动做点事,不管怎么说她也是孙女的母亲,既然帮忙看了,她也不能一口回绝。
继母这边有人选,二婶那边没两日也跑来,笑呵呵的,全不见之前的委屈。
“可巧了,我娘家侄子要赶明年的春闱,从济州那边赶过来,我这侄子啊那可是生得一表人才,虽说比二娘大个几岁,但他是一心读书耽误了,我大嫂为了不让他分心,特地想让他科举之后,有了功名再结亲。”
二婶是济州人,娘家在济州那边也算个本地豪族,她父亲捐的官,家中生意做得颇大。
孟老夫人更瞧不上她说的这个侄子,只说:“你侄子要来,到时候你也和老二一起好好招待人家,都快要考试了,就别说些闲话分了年轻人的心。”
二婶也不知是不是没听懂她的意思,仍然笑着说:“我肯定好好招待,他一个人来京里,住在外面我也不放心,就想让他在府里暂住,到时候也让他来拜见母亲。”
“……”孟老夫人头疼地打发她离开。
真正要成亲的人,孟取善,
反而无所事事。
尽管是给她相看夫婿,但看的人主要是她的长辈们,她自己是不能看的,只能等着长辈们看好了,再象征性地通知她一下。
比起来,她已经算是受家中疼爱的小娘子,至少看好了人选,祖母还会私底下和她说一说,问问她的意思,更多人是直到新婚当天才看清楚夫婿长什么样。
家中为了孟取善的婚事忙着,多少年没上过门的各种亲戚,都上门来探口风。
有个当二品尚书的祖父,孟取善并不愁嫁,只是人选上良莠不齐,看下来总有缺点,找不出个让人满意的。
天气越发冷下来,梁京下了一场雪。
庄子里的人冒着雪,往府里送了不少冬菜和新鲜猎物。
孟取善见有送来新鲜鹅梨榅桲,拿了些准备回去制香,正带着侍女在房里掏核,忽听说大姐回来了,立刻放下手里的事,洗净手去了祖母处。
还在屋外,她就听到里面姐姐的声音,不出意外也是在说她的婚事。
侍女替她打起帘子,孟取善取下披风交给侍女,走到祖母和姐姐身边。
这里没有其他外人,孟取善就歪在两人身边,笑问:“姐姐怎么好久没来了?”
祖母嗔怪她:“你这话说得,出嫁的女儿经常回娘家又是什么好事吗?”
“你也知道你姐姐关心你,为了你的婚事真是操碎了心,竟比我们都上心,她刚才还跟我说呢,说多留你两年也不怕,她是不怕了,你别跟着犯傻。”
孟惜和哪听不出来祖母的不赞同,但她和祖母说话,不像和亲爹说话那么夹枪带棒,放软声音:“祖母,不是我挑剔,你看看二婶他们说的都是些什么人。”
“她那个侄子都二十五岁了,说是没娶妻,打量别人不知道呢,家中妾室好几个,连长子都生了。”
孟惜和记得清楚,二婶那个侄子冯彬元说是进京赶考,借住在孟府,结果还没等春闱开始,就因为醉酒狎妓和人闹了矛盾,被抓进衙门里关了一阵。
最后还是二叔去把人弄出来的,后来灰溜溜回去了,科举也没考,这种人二婶也敢说给妹妹。
“继母说的那个董晨,若她再好好查查,就知道这人不学无术,课业都是别人代写的,连他的老师都不愿管他,科举必然落第。”
孟惜和一个个的,把几个人选贬的一无是处。
孟老夫人听着都开始头疼了:“那你要给你妹妹找个怎么样十全十美的?”
孟惜和:“不说十全十美,比这两个好的倒是有。”
她拿出一卷册子:“我这些时日帮妹妹看了些,也挑选了几个。”
孟取善好奇要接过去看,被祖母一把拍下手,越过她接了画册。
她眯缝着眼睛翻看。
孟惜和拉一拉妹妹,姐妹两个坐到祖母一侧,孟惜和指点说:“这位,杨昱,虽然家中父亲是个七品官,但他自己很有出息。”
是明年春闱的探花,之后几年官运也算不错,唯一不好的是,几年后卷入了一场政治斗争。若妹妹想选他,到时候少不得提点几句,帮他避祸。
“还有这一位,颜梦锦,大理寺卿家的三子。”
孟老夫人想了半天:“大理寺卿家的,我怎么没印象啊?”
因为是个庶子,如今还一点不显,但同样是在明年春闱,进士二甲及第,未来是个清流文臣,精明强干。
没听说过什么不良嗜好,只是他婚事因为家中的情况耽搁了,本该在两年后娶另一个女子为妻,现在两家还没定亲。
“没有名气的庶子,我记得大理寺卿家后院不太平,这样的人家怎么也说给你妹妹。”
孟惜和其实也不是很满意,因为颜梦锦第一任妻子嫁给他两年就去世了,孟惜和有点担心妹妹万一嫁给他,也会重复这种命运。
但是没办法,她这段时日几乎把梁京里知道的,适龄的郎君都筛选了一遍。
一半不学无术未来没有半点出息,靠着家中荫庇度日,另一半风流狎妓,二十出头已经儿女成群。
就这本小册子上,寥寥数人,还是孟惜和左挑右选才选出来的。
不亲自去挑,孟惜和都不知道想给妹妹找个满意的夫婿那么难。
不过这一趟回来,孟惜和只是想先和祖母通个气,拖延一下时间,别这么早早把妹妹婚事定下。
她还有静王那边可以想办法。这些歪瓜裂枣,让孟惜和更加坚定了要为妹妹争取静王的决心。
若不求夫妻恩爱,至少要荣华富贵一生无忧。
“圆圆,如果找不到更好的夫婿,你会怪姐姐一意孤行为你退了崔衡的婚事吗?”
从祖母那里离开,孟惜和私底下问妹妹。
若不知道未来妹妹的死,崔衡其实是个不错的夫婿人选,他一意孤行和一个孤女在一起,在很多人看来也并非什么大问题。
若不是事情闹大,两家都不会退婚。
孟惜和不在乎其他人怎么说怎么看,却有点担心妹妹会在心里怪自己。
“当然不会呀。”孟取善从侍女雪柳手里接过一盆浅粉色的茶花,一点看不出对自己婚事的忧虑,开开心心地问:“这是姐姐带来的,姐姐自己种的吗?”
“嗯,我最近喜欢上了种茶花。”孟惜和说。
孟取善听着更高兴了:“真好,姐姐又开始种花了!”
孟惜和看她高兴,也跟着笑,只是笑容才扬起又忧愁地落下。
妹妹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呢,一点没有寻常女儿家听说自己婚事的羞赧和期待。
第30章 第三十章你见过静王殿下?
孟惜和一边筛选着梁京中未婚的郎君,也没忘记往太清观去。
她以求药为名,半月去一次,虽然心中有些焦急,脸上却并不表现出来,每次去了,都只和芳缘道长虚心请教,默默拉近关系。
冬月底,太清观要设斋醮大会,孟惜和等的就是这一天。
根据她前生的记忆,清修的静王殿下会出现在这种太清观斋醮大会上。
她按照以往习惯去了太清观,这一日的斋醮人并不多,因为只有一些经常来往上香的信士被允许在这一日进入山门。
孟惜和与芳缘道长来往多次,观中的道士们也认识她,自然并不拦她。
观中充斥着比往日更加浓重的烟火香味,孟惜和先熟门熟路地带着侍女去了客房休息片刻,再去找芳缘道长取药。
今日的道士们都很忙碌,脚步匆匆走在路上,孟惜和没在后堂侧殿里看到芳缘道长,便在门外等着。
昨日才下了一场大雪,外面积雪未化,栏杆上花盆里都是白色的一层雪,唯独中庭过道和台阶上的雪被扫去了。
孟惜和拿着一只手炉,望着一盆紫竹被雪压弯枝条,枝叶垂垂坠地。她望了两眼,走过去伸手晃了晃那枝条,抖落了雪的柔韧竹枝一瞬间就轻盈地抬起头来。
一个穿着紫衣的人影从庭中走过来,他踩着残雪打湿的砖面,一路走向站在屋檐下的孟惜和。
是芳信。
他今日穿得很端正庄重,头发整整齐齐地梳着,戴了帽子与额带,一身紫色道袍比往日朴素的蓝色道袍要精致许多,身上配饰一应俱全,像是从哪个重要的仪式上过来。
他总是神采奕奕,看人时一双眼睛格外有神。
孟惜和见到他,下意识又将目光移到了旁边的紫竹上。
她并不是每次来都会遇到芳信,因为她有意避开,而且也没再去过那个种满了菊花的花圃,所以他们又有段时间没见过面了。
“芳缘师兄今日忙碌,没空来为你看诊。”芳信大步走过来说,看了她一眼,一手推开后堂那扇门,“进来吧。”
孟惜和不动:“既然芳缘道长今日不得空,我就先走了。”
芳信已经走进了后堂,他站在门边说:“师兄把药都包好了,你不要了?进来吧,这么冷的天,站在外面等也不知道冷吗。门又没锁,也不知道自己
推门进来。”
孟惜和想都没想就反驳:“这不合礼数,主人家不在,怎好擅自进门。”
“哦,那请进。”芳信站在门边做了个请的手势,“现在主人家请你进来了。”
充什么主人家,这是他的地盘吗。
屋内虽然没人,但有燃着炭火,门一开就有扑面而来的温暖,孟惜和还闻到了一点清新的橘皮香味,是炉火里丢了橘皮燃烧的气味。
她见芳信已经进去了,在门外僵站片刻,只好也带着侍女走进去。
芳信在柜子里翻找一番,提起炉子上放着的壶,拿着两个杯子放到孟惜和主仆面前:“喝点热茶,自己倒吧。”
孟惜和去提茶壶,旁边默不作声的侍女连忙上前抢过,帮她倒茶。
孟惜和低声对她说:“你也坐下吧。”
芳信很快又拿着一个脉枕过来:“手,放上来。”
孟惜和端着茶杯:“不是说药已经包好了吗,直接拿给我就好,劳烦。”
“不放心我的医术?”芳信拍拍脉枕,“师兄让我来替你看一眼,若是没问题,就还是那些药,若是情况不对,自然要换药。所以,手放上来。”
他神情肃然,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孟惜和仍然不看他,声音也很淡:“芳缘道长要忙到什么时候?我可以在这里等他,不必劳烦芳信道长。”
她说完,隐约听到芳信似是叹息了一声。
他有些无奈地笑:“师兄还有得忙呢,你要等到晚上?就当是我求你了,手放上来吧,我帮你看看。不管怎么样,别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吧。”
他语气一变,无端就多了些亲昵熟稔,孟惜和听得不自在,下意识去看旁边的侍女:“你胡说什么!”
“我口无遮拦惯了,大娘子恕罪。”芳信又拍了拍脉枕,不达目的不大罢休的样子。
孟惜和不想再和他纠缠,把手放了上去。
芳信才刚碰到她的手就皱起眉,因为她的手很冷。明明拿着手炉,手怎么还能这么冷。
和她相反,芳信的手很热,虽然才从外面回来,但他的手指一碰到孟惜和的手腕,孟惜和就不自在地动了动,像被炭火灼了一下。
她控制不住想起某个雪夜。
室内安静,烟气缥缈。
片刻后,芳信收回手,起身去后面的药柜前忙碌。
“我为你换些药。”
他不只是拿药,还挑了几样药材放进壶里,出去灌了水放在炉子上烧起来。
“拿了药先别走,等炉子上的药茶沸腾,喝了热茶再回去,不然你怕是回去就要生病了。”芳信挽着过于宽大的紫袍,站在炉子前的背影格外修长。
他背对着孟惜和,孟惜和才终于看向他,忽然问:“今日太清观斋醮,你怎么不去,还有时间在这里待着?”
“我当然要去。”芳信头也不回地说,“我是趁着空隙特地过来招待你的,不然让你在这等一下午吗。”
芳信没听她再说话,转头问:“你要不要去看一看?”
孟惜和心中一动,却矜持问:“我可以去看?”
芳信看她那个想去又假装要人请的表情,闷笑:“当然,我请你去,正好这药茶还要煮一会儿。”
孟惜和不太懂这些道教科仪,只感觉气氛很肃穆,她与一些信士站在一起,看道长们各种动作。
太清观几乎所有道士都在这里,孟惜和默默观察着,好像都是眼熟的道长,平时里见过的,没有一个陌生面孔。
所以静王呢?难道说,这次的斋醮静王没有参与?
孟惜和猜测或许是天太冷,静王这一次没来,忍不住感到失望。
终于等到仪式结束,孟惜和也没见到什么疑似静王的人出现,她回去芳缘道长制药的后堂,去喝药茶。
刚才也在仪式上念了一段词的芳信跟过来,亲手帮她斟了一碗药茶。
孟惜和最近喝了不少药,闻到这股药味就有些不舒服,加上今日来的目的没能达成,便有些郁郁。
她用手指点着滚烫的碗沿,忽然手边放过来一个打开的油纸包。
“是红枣糕。”芳信收回手,“药茶里放了甘草,不会很苦。”
孟惜和不是因为苦才不想喝,前生为了求子,林夫人让她喝了不知多少奇奇怪怪的东西,后来又为了保胎,更是喝了数不清的药,她并不怕苦。
红枣糕放在放在炉边,现在还有点温热,不是冷的。孟惜和都没注意芳信是什么时候放的,他有时候意外的细心。
孟惜和抬眼看向芳信:“我听说静王殿下在此清修,方才斋醮大会上,好像没看见静王殿下出现?”
静王和芳缘道长关系好,芳信也经常出入芳缘道长处,那么他有没有可能也和静王相识?
芳信有些诧异地抬了下眉梢:“怎么忽然问起静王?”
“只是好奇罢了。”孟惜和说,“之前去参加了一次宴会,席间听人闲聊起静王殿下,都说他松风鹤骨,有仙人之姿,我没有亲眼见过殿下,所以好奇。”
芳信的神色有些怪异,仔细观察了一番孟惜和的面色,直看得她露出那种想生气的表情才罢休。
“随口一问,不想说便不说。”孟惜和低头抿了一口药茶。
“咳。”芳信轻咳一声,“你想听,我自然要说的,不过你想知道什么?”
“你见过静王殿下,和他熟悉吗?”孟惜和问。
很奇怪的,她和芳缘道长来往几次,也知道芳缘道长性情随和,却始终顾忌着没有轻易向他问起静王。
但在芳信面前,那些不好说出口的话,轻易就问出来了。
或许是他这个人不着调,于是在他面前,也讲究不起什么规矩。
“当然见过,也很熟悉。”芳信回答。
“那静王殿下长得如何,真如传闻中一般?”
“长相嘛,”芳信思考了片刻,“与我差不多。”
孟惜和:“……”
“你不信?”芳信眼带笑意,“若你真想见静王,我可以带你亲眼去看看他,是不是如我所说,与我差不多。”
孟惜和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倒迟疑起来:“听说静王独自住在后山的寄雨宫,寻常人无事不得进入,你怎么带我去看?”
“我知道一处小路可以悄悄进去行宫,带你去看一眼轻而易举。”芳信说。
孟惜和:“……”
她就知道,这人不靠谱。
狠狠瞪了他一眼,孟惜和说:“胆子如此大,也不怕卫兵把你抓了,治你个冒犯之罪!”
芳信歪头瞧她:“真不去看?”
孟惜和冷笑:“免了,我怕你连累我。”
芳信叹气摇头:“你错过了一个好机会。”
孟惜和确定他就是在耍她,捞起桌上的脉枕砸向他的脸。芳信敏捷地接住:“不肯去就算了,怎么还突然发起脾气了?”
孟惜和不想再问他了,起身走人。
她走后没多久,芳缘道长回来,见芳信坐在大开着的窗边看雪,手里抛着他的脉枕。
“孟信士已经走了?”
“嗯。”芳信望着雪出神,随口应了声。
芳缘道长去提壶泡茶,发现里面放着的药材,嘶一声心痛地抚了抚心口:“你又拿我这么珍贵的好药泡药茶!”
“待会儿让招风去我的药库给你拿一盒百年人参。”芳信说。
芳缘道长看他心不在焉,摇摇头,坐下问:“方才主动说要来替我招待孟信士,现在怎么又这个表情?”
芳信放下手里的脉枕,叹气:“每次见我都横眉竖眼的,就这么讨厌我。”
芳缘道长才是想叹气,提醒了一句:“孟信士已经成婚了。”
芳信没再说孟惜和,他抬手拂落了窗台上的积雪:“又下雪了……这雪总是下得无声无息,叫人无法察觉,早晨推开门才恍然发现,已然落了厚厚一层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