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您好,欢迎光临粉色爪爪甜品店——啊,是裴老师!”
身穿工作制服的店员小姐姐看清戴鸭舌帽口罩的客人是谁,礼貌得体的微笑转而惊讶,眼睛发光看着她,语气轻而兴奋,激动得飘起来。
意识到在甜品店,立马噤声,单手捂住嘴,单拎着一双大眼睛看她。
裴泠初摘下口罩,笑颜温和,点点头,轻声说:“小棠。”
是经常给她送曲奇饼干的那位小粉丝。
“裴老师。”
裴泠初嗓子温柔细腻,小姑娘害羞得脸蛋红起来,她左右看看,见周围没有几个人注意她们,凑近一点,又同她保持礼貌的社交距离,说道:“裴老师,坐这边,这里人比较少,安静。”
小棠引她往后走。
裴泠初温笑着点头,正合她意。
非工作时间,她喜欢安静,不想太多人注意到她。自认为,她的出名程度也只是给自己加一顶帽子和戴口罩,便能完全隐藏在人群里。
若这般想法让小棠得知,恐怕会惊讶于,某位超模也太谦虚了。
“喵喵~”
一只白色布偶猫忽然蹭上裴泠初的脚腕,打着圈走,尾巴也缠上来,毛茸茸又热乎乎。
她停下脚步,低头看这只甜美可人,颈间戴着粉色草莓印围脖的猫咪,无声勾唇。
“哎,小草莓,你这样挡到客人的路,被店长发现是会扣猫粮的。”
小棠朝裴泠初不好意思地笑笑,弯腰抱起小草莓,俏皮眨眨眼,说道:“裴老师长得太好看,连猫猫都喜欢黏你。”
“没关系,她们很可爱。”
裴泠初轻晃下巴,噙着一抹淡笑,精致莹白的下巴都极尽亲和姿态。
小棠不好意思低下头,“裴老师,这边走。”
这里是猫咖,有很多猫猫员工。
小草莓被抱着也不闹,裴泠初落座后,她主动跳下来,蹲坐在小圆桌一角,甩着尾巴,猫瞳放大,水灵灵看裴泠初,舔舔爪子。
这里温度清爽,墙壁上贴着卡通猫猫墙纸,空气中飘着小麦烘焙和奶油甜甜的香味,整体是粉色的,店长大概有一颗少女心。
首都常年干燥,甜品店里的湿度惊喜得令人很舒服。
被排卵期折磨好几天的裴泠初,身旁又没有乖巧可爱黏人的妹妹,她难得心情不错。
“裴老师想要点些什么?”小棠递给她一张粉色塑封菜单,并推荐几款招牌甜品。
“柠檬巴巴露亚、法式水果塔、草莓芝士舒芙蕾,还有红茶软心巴斯克,这些都很好吃,店里的招牌!”
小棠冲她竖起大拇指,赞叹道。
裴泠初露出友好亲切的笑容,点点头,眼底宁淡,思考片刻,说道:“那就要一个水果塔吧。”
“好的,裴老师要点一杯喝的吗?”
小棠一边在粉色卡纸上写字,一边问,后抬眼看着她,有一瞬间出神。
裴泠初微偏头,目光在饮品区停留。
她脸部线条柔美,眼尾轻轻下垂,墨发在耳侧编成鱼骨辫,用简单的黑色小皮筋绑住,随意松散几缕发丝修饰脸型,搭配款式简约的收腰小白裙,腰侧扎起小小的褶,裙摆便荡出漂亮的型,显得气质愈发优雅迷人,大大方方又内敛温顺的美感。
小棠掐自己手心,好不容易忍住掏手机,想把裴泠初拍下来的冲动。片刻后,她又感觉裴泠初的声音也染上甜品店的甜甜的味道。
但她说着苦苦的饮品。
“要一杯冰美式。”
小棠啊一声,笔尖一顿,确认道:“裴老师要喝咖啡吗?店里的咖啡豆偏苦,美式会很苦。”
裴泠初沉默,重新看向菜单,目光再次在椰子水上停留几秒钟,最终她还是抿唇微笑,对小棠说:“冰美式就好。”
“好,水果塔和冰美式,裴老师稍等片刻,我给您端过来。”
这之后小棠又给她端一盘小零食过来,还给她抱了两只猫放到旁边,笑眯眯地说:“裴老师可以和她们玩。”
周六,店里人多,店员们忙得停不下脚,猫猫店员也孜孜不倦地任其职——趴在客人腿上打着滚撒娇,还能收获猫饼干,一个个小夹子。
此时,裴泠初正和立在桌子上大只黑色的缅因猫大眼瞪小眼。另外三只猫,一个趴在她肩膀上,一个窝在她怀里,一个继续蹭她的脚腕。
可谓是吸猫体质。
猫咪身体柔软又热乎,裴泠初浑身肌肉也放松下来,抬手一下下抚摸怀里这只白色糯米团子,从脊背抚到尾巴尖,心情闲适妥帖。
瞧见她戴着的小围巾,上面似乎是一串淋着奶盖的糯米丸子。
裴泠初唇瓣微动,含笑气音,说一句:“糯米丸子。”
“喵~~”
怀里的猫瞬间应着,拉长嗓子,叫声娇气,用尾巴去缠她的手腕。
还真叫糯米丸子。
裴泠初弯起眼尾,笑声吟吟。她抬眸看着坐在对面凳子上的黑色缅因猫,与别的小猫不同的是,她没戴小围巾,反而是一个镀金边的小吊牌,挂在脖子上。
足以显示地位不同。
她看起来很高冷,不黏人,也不喵喵叫,就只是看着裴泠初,坐姿端正,目光高傲轻蔑,不屑一顾。
吊牌上写着三个字,裴泠初念出来。
“黑玫瑰。”
黑玫瑰这才动了动,从凳子上跳下去,猫步优雅高贵。
她忽然伸舌头舔舔裴泠初的指尖,像是在确认什么。
后者一愣,也没收回手。
裴泠初觉得黑玫瑰有点不同。
有点,有灵性。
她似乎只是来舔舔裴泠初的手,舔完便仰着高傲的脑袋走了。
裴泠初温柔抚摸着糯米丸子,在心里嘀咕,真奇怪。
有猫咪陪伴,等甜品的过程也不算枯燥。
但她心思也并未在不曾谋面的水果塔上。
而在于排卵期。
裴泠初掌心下的毛发柔软,她在走神,眼底空洞无神。
她苦恼并烦躁,这几天不仅食欲骤增,还想吃甜的,吃点能分泌多巴胺的食物。
更令她头疼的,便是体内隐隐不安的躁动。
她像自带防沉迷系统,下意识就克制食欲,克制到她每一道菜夹几筷子才能显出她不挑食,喜欢的食物不多吃,才不会贪心。她克制情绪,永远礼貌得体,待人温和,不与人争执,压下不适的情绪,想要维持和谐的气氛。
然而这个时候就像把那些压下去的欲。望,以另一种形式反弹回来。她不得不让自己忙起来,挤满所有时间,耗费掉所有精力,她才不会想这种事情。
这种可能有一次便会教人上瘾,便会沉沦,受激素掌控的事情。
她讨厌失控,讨厌情绪暴露。
裴泠初咬牙,深深呼出一口气,猛然松懈下来,她眉间多了几分倦怠。
总是紧绷着,会很累。
她强迫自己从思维中跳出去,放到现实中的猫咪身上,却也只是矜持地摸摸毛,挠挠下巴,握握爪子。
裴泠初目光沉稳地看向不远处,将脑袋埋到猫肚子里,疯狂吸猫的女生,抬起来的脸上洋溢着满足神情。
她收回目光,阳光斜射照耀,她坐在窗边,镀上半边金光,浅瞳微亮,若有所思的神情令裴泠初看上去有点孤独。
突然,一旁角落里的争执声引起裴泠初注意。
瓷盘在桌子上发出刺耳划痕声,叉子叮铃咣啷响。一名女生喊道:“你为什么连一个五十八块钱的水果塔都不肯给我买!”
“你能不能不要无理取闹,我不是都已经给你买了你要的芝士蛋糕了吗!”
对面的男生低喝道,语气说不上好听,压着怒气。
裴泠初看过去时,根据衣着打扮,以及青涩的面貌,猜测两人大概是大学生。
她眼底闪过冷淡,收敛视线,却无法挡住声音传到耳朵中,指尖随着一句句争吵逐渐收紧掌心。
“是,你是给我买了芝士蛋糕,但是我就是在意,你刚刚为什么那么说。”
女生停顿下,语气软下来,有些委屈,继续说:“我没说一定要吃水果塔,我在意的,是你的态度。”
“我知道水果塔有点贵,有点不值,我们还没开始挣钱,但是你完全可以说,等我们以后挣钱了,你想要多少个水果塔我都买给你。”
女生嗓子染上哭腔,抽泣道:“但是你为什么总是要强调水果塔贵,你说不好吃,你说我无理取闹,总是要挑最贵的吃,可是,明明只是五十八块钱。”
“你给游戏充钱的时候,哪次我没支持你,这次是你主动提出要在这里约会的,而我只是想要一个五十八块钱的水果塔都不行!”
男生有些哑口无言,最终闷头扯一句:“本来就是无理取闹,你非要吃就留这里吃。”他直接推开凳子离开甜品店,抛下女朋友。
“混蛋……”
女生埋在胳膊里,趴在桌子上哭,不出声,肩头颤抖得厉害。
此时,小棠端着送餐盘快步过来。
“裴老师,久等了。”
裴泠初面前放下一小块精致的水果塔,挞皮烤得酥脆,奶油绵密,缀着白桃碎和切半的阳光玫瑰,撒一层白砂糖,香气清甜。
小棠放下咖啡后,也没注意到角落里哭泣的女生,匆匆忙忙跟裴泠初说请慢用后,继续去工作。
糯米丸子趴在她腿上悠悠打个哈欠,尾巴一晃一晃。
裴泠初看着面前的甜品,无奈叹气,抱下怀里的猫,端着盘子悄声走到角落的位置上,她微微弯腰,声音低且温柔:“你还好吗?”
女生抬起双红通通的眼睛,满脸泪痕,发丝胡乱站在脸颊上,嘴唇咬得红肿。
她看着漂亮温婉的女人,连忙用手背擦眼泪,声音一抽一抽的,摇头说:“姐姐,我,我没事。”
“用纸擦吧。”
粉白的指尖中捏着一包纸巾,裴泠初目光和善,唇边翘着恰到好处的笑容,足以友好,足以体谅,足以信任。
“如果可以的话,和我讲讲?”
她把水果塔放在女生面前,认真地看向捏着纸巾擦眼泪的女生,轻笑着问:“你喜欢水果塔吗?”
“这份我没动,请你吃。”
裴泠初好似生来就有这种魔力,总能让人信任她,只因她足够真诚体贴的眼神。
女生刚止住的眼泪,在一瞬间又流淌下来。
裴泠初不说别哭,只是坐在她对面,无言,给足对方陪伴。
女生开始讲述她自己的故事:“我,我们从高中就认识了,我和他在一起四年了,马上大学毕业……”
裴泠初把叉子递到她手里,告诉她,边吃边说,就当是平常的下午茶,聊聊天。
女生说她的原生,说她的过往,说她的自卑。
她不认识裴泠初,只当她是陌生的大姐姐,或许这一身份能给她安全感。而裴泠初给她足够的友好和尊重,作为一个完美的聆听者。
水果塔渐渐只剩下一个角,女生放下叉子,有些迷茫地看着裴泠初,问道:“是我的问题,对吗?”
裴泠初摇摇头,眼中流露出圣洁的柔情,她总保持着无尽柔软,好似任何事情都不能够破坏掉那份包容平和,微笑着说:“你很好。”
“值得世界上一切美好的事物。”
那杯冰美式最终被打包带走,女生看着渐渐远去的俏丽背影,斜阳垂落,为她的身形镀上金边,印下影影绰绰的阴影,裙摆飘逸洁白,因这份匆忙的步履,那股神性有了活气。
她心里动容,感叹怎么会有如此温柔的人。
——
傍晚时分。
裴泠初刚一靠近宅邸大门,一个人影飞快奔来,草药香比人先来,扑满脸,后是温热有力的拥抱。
“你回来了。”
傅迟紧紧抱着她不撒手,生怕人丢了,声音里满满的委屈:“你要吓死我了!”
回家发现裴泠初不在家,给她打电话也不接,她差点以为出事了,若是打最后一通电话还不接,她都要去报警了!
不过好在她接了,说自己在买咖啡,马上回来。
裴泠初拍拍她脑袋,口吻中带着歉意和宠溺,声音被拥抱挤着,又解释一遍:“我手机静音,没有听见,让小迟担心了。”
“我好担心你。”
傅迟手臂再度收紧,要把人揉在身体里,懊恼道:“早知道你下午也出门,我就再晚一点了。”
自从知道裴泠初在排卵期后,傅迟恨不得每时每刻都和她待在*一起,从书店出来后,她连拍摄的心思都没了,直接往家里赶,谁知道她却不在家!
下午这些时间都浪费了,好可惜。
裴泠初胸腔微震,细声细语道:“我回来了,别担心。”
“你下次要是出门的话,带上我。”
傅迟这么说话,就在撒娇,额头抵着她脖子蹭,软软喊一声:“姐姐。”
她身上好香,一点都不想松开。
她穿得裙子好好看,好漂亮,好喜欢。
“嗯,好。”裴泠初喉咙微动,眸光摇曳不定,声音有一丝不自然。
原本她下午没打算外出,她计划游泳来着。
傅迟掌心拂过她光滑的手臂,垂下来,牵住她的手。
烫烫的,也是因为排卵期温度会升高吧。
她瞟见裴泠初额前冒出一层薄汗,开口问:“小初姐姐,你很热吗?”
“没有。”
傅迟见她摇头,唇瓣抿紧,像是在忍耐什么,心底冒出疑惑。
裴泠初拉着人直接往回走。
她在前,傅迟就看不见她眼底压不住的燥热。
刚刚指尖拂过手臂的地方,像是有一串电流,很微妙的触感,直抵心脏,瞬间勾出昨天晚上旖旎缠绵的梦境。
落在唇上的呼吸,腰间的温度。
明明之前都能很好忍过去,为什么这次会这么难受,烦躁到她抓心挠肝。
一回到家,裴泠初松开她的手,神色无异,连唇边的弧度都没差,语速缓慢,跟傅迟说:“小迟,我先上楼了。”
她自认为掩饰得很到位。
“好。”
傅迟缓缓点头,眨眼,目光跟随那道身影爬到三楼。
怎么感觉裴泠初声音有点奇怪?
她又想,或许还是排卵期搞的鬼。
傅迟耸耸肩,抿直唇角,扬起一点弧度,拿手机给裴温瑾打电话,问她回不回来吃晚饭。
她说和朋友在外面吃,晚点回家。
晚上只有她和小初姐姐。
此念头一出,傅迟有点高兴,美滋滋地跑去厨房做晚饭,陪她一起吃减脂餐傅迟都乐呵。
等她做完饭,见裴泠初还没从楼上下来,便先去书房喊人。
结果没人。
没见她下楼,那就是一直待在卧室里?
傅迟一边想着,一边往她房间走,敲门,但没人应着。
她又一次破例,没经房间主人允许进入卧室。
小客厅没人,书桌前没人,床上也没人,就剩……
脚步一顿,傅迟咬咬唇,惊觉出不对劲来,这个场景怎么和上次那么像!
她快步往衣帽间走。
然而又没人,傅迟听见浴室里传来哗哗流水声,神经才松开,呼出一口气。
原来是在洗澡。
她一垂眼,地上散落的衣物莫名荒唐地闯进眼底。
“……”
傅迟愣住,云里雾里的,蹲下身,动作机械地捡起来,眉间拧起,小声私语:“怎么脱在这里啊?”
只是她蹲下来的方向,一抬眼就能看到浴室门。
一抬眼,就能透过门缝看到浴缸。
看到裴泠初瘦落的肩头,拉长的脖颈,精致的下颌。
泛着缥缈诱人的粉色。
傅迟眼底一怔,指尖骤然酥麻,衣服从手里滑下坠落。
五感放大数倍。
那种咬着气,若有若无,气弱成丝,压抑到极致的呼吸疯狂涌进耳蜗,踩到神经上,太阳穴突突跳动,心脏也不受控制地鼓噪起来。
屋内空气很低,不正常的凉。
她的眼眶却烫得好似要着火。
香香甜甜的气息流窜在鼻尖。
傅迟吞咽口水,立马撇开脑袋,抱着衣服跑出去,颇有种落荒而逃的样子。
离开房间时还被地毯绊了一跤,险些摔地上。
关上门,傅迟趴在走廊里捂着脸大口喘气,脖子耳朵红一大片。
她这才想起自己遗漏了什么。
排卵期时,性。欲也会增强,就像她当初想和裴泠初贴贴一样。
所以,她也会有这种念头。
想要。
她也在克制。
但会严重到,要开冷风,泡在水里吗?
不,不是克制。
傅迟撩下头发,抱着衣服往洗衣房走,脚步有些轻浮。
她觉得裴泠初不单是克制,还是在压抑。
吃晚饭时,裴泠初和往常一样,只是眼尾有点红。
傅迟什么都没说,夹着水煮豆腐吃。
她不说话,裴泠初也像不知道该说什么似的,默默小口吃饭。
但也不觉得别扭。
晚饭过后,裴温瑾依旧没有回来,傅迟见裴泠初又回房间,她在客厅里装作若无其事地摆弄一会儿花瓶里的玫瑰花,枯萎的都扔了,她去花房里又剪一些,满满一束插在花瓶里,撒些水,娇艳欲滴得可人。
傅迟神色清冷,指尖捏着玫瑰软软的花瓣,心绪又不知跑到哪里去。
耳尖爬上抹薄红。
她在想裴泠初。
因为裴泠初,她似乎也回到排卵期,整个人像发烧一样。
可是时间还没到,要再等等。
等到晚上。
傅迟跑回房间里摆弄相机玩。
与之只隔一墙的某人,双腿蜷起来,斜坐在小沙发上,盖着薄薄的空调被,手里拿着本书,眼神却未落到纸上。
停在这一页已经有半个小时了。
隔壁传来关门声音时,惊动到她,她才下意识,又像在掩盖什么似的,翻过去一页。
看不进半个字。
“滴——”
素白指尖拿着遥控器,又把温度调低一度,也不放,就这么攥在手里。
夜晚时,这种感觉更为强烈,因为大脑意志变弱,而对于控制和失控来说,它们会藏在黑夜中,仿佛披上一层布,谁也看不着,谁也不知道,就可以毫无忌惮地放肆。
她在想,落在浴室外的白裙子。
傅迟来过,什么时候来的,她不知道。
她发现什么了吗?
裴泠初以为晚饭时她会问,可她偏偏没问,烦躁的心情便被拉长。
没问才不正常。
她又想下午那对情侣,想女生说她自己的那些事,关于家庭,关于自我,关于爱情……
裴泠初维持一个姿势,深深陷在自己的思想中,眸底冷淡一片。
“咚咚咚。”
“姐姐。”
裴泠初身体一颤,猛然回神,眼底略显惊慌,傅迟在门外喊她。
她这才发觉从腰腹到足尖,身体已经麻掉了。
抬头看表,她在这里坐了一个小时,不麻才怪。
门外人嗓音清澈,喊得乖巧:“姐姐,你睡了吗?”
裴泠初双手捶着大腿,眉间显出一丝痛苦,声音依旧轻柔,应道:“没睡,小迟,有什么事吗?”
她不太想让小迟看到她这个样子,但傅迟却说:“姐姐,我可以进去吗?”
“……”
“进来吧。”
只是往常大大方方的人,今日进屋时,反而有些迟缓犹豫。
傅迟垂着眼皮,盯着毛茸茸的地毯瞧,走得很慢。
“小迟,有什么事吗?”
裴泠初问道,看着她抬起有些红的脸蛋,活生活气,抿嘴害羞地笑着,很漂亮。
她的心脏怦咚一声,瞬间失了频率。
“姐姐。”
傅迟依旧很乖,那双眼睛干净清澈,小声喊她,软绵绵的,像被抱在怀里。
她靠近裴泠初。
裴泠初说不出话,只能看着她,喉间软骨层层滚动。
她觉得傅迟很乖,很可爱,又很漂亮,很想碰碰她。
有意收敛目光,却一刻不停地看着她。
看她背在身后的手拿到眼前,掌心中放着一个粉色小巧的物件。
裴泠初没来得及疑惑,听见傅迟说。
“姐姐,克制欲。望不好。”
第32章
“姐姐,克制欲。望不好。”
落在身上的目光燃起温度,裴泠初几乎瞬间就意识到她手里的东西是什么,呼吸一滞,眼底怔愣下,移开目光。
心底油然生出浓浓的羞耻和厌恶。
指尖紧紧扣住大腿,粉唇微动,却并未出声,又抿紧,眸中惴惴不安,面上却没表现出来。
她为什么说这样的话,还拿给她这个东西。
傅迟又向她走近,声音浸泡在酒杯里,晕乎乎的,在她听来,带着蛊惑引诱。
“姐姐,我没用过,新的,消过毒。”
裴泠初的身体麻了,动不了,她连往回收腿,下意识想离傅迟远一点都做不到,神经恍惚,脑子里重复播放傅迟刚刚说的这句话。
用着最乖,最轻的语气,说着这种话。
我没用过。
新的。
这句话反反复复,在脑中循环播放,一刻也落不下,把某种躁动勾起来,她又不择手段,毫不留情地压下去。
裴泠初嘴唇颤了颤,压抑得有些难受,小腹开始坠痛。
她忽然意识到某件事——傅迟在变相承认,她用过,或许不止这一个,或许有很多,还有很多没用过的,新的。
足以让她脸颊发烫,让她觉得自己这些年的克制和压抑很无厘头,然而又是一种牵引,她藏在心底那些不可示人的一面,在叫嚣着崭露头角。
她向往这种放纵,就像看到傅迟身后的纹身,跃跃欲试,兴奋到炸开烟花。
违背自己的身体,是犯了一种罪。
她犯罪,她知道不应该,但清醒理智地知道,她做不到。
放纵与沉沦享乐,她做不到。
然而傅迟还在一步步逼近,脚步缓慢,裴泠初像发烧一样。傅迟声线清冷柔和,朦胧间带上低沉的苏感,成为她脚下的刀刃,一步步走得艰难困苦,隐忍克制得疯狂。
“姐姐用过吗?”
她看不到傅迟的表情,下意识摇摇头,否认。
傅迟却将她整个人收入眼底,眼底幽暗,目光如炬。
屋内灯光明亮,温度很低,白冷冷的光线洒落,裴泠初瓷白肌肤下薄红的底色映照得无处遁形。
她自己或许不知,眼尾早已漫上一片桃色。
在一本正经,镇定自若的神态下,反差感很足,很勾人。
傅迟忽然翘下唇角,低低笑出声。
笑她自认为伪装得很好,觉得什么都能瞒过自己,笑她很可爱,像只傲娇小猫。
然她笑着笑着,眸中转而流露一丝苦楚,笑颜蒙上层灰蒙蒙的雾,落寞下来。
笑得苦涩,因为心疼她。
心疼她眉间厚重的隐忍与克制,眼底疯狂拉扯争执的矛盾。
唇角下压,她眼眶泛起潮气,几步走到裴泠初身边,没再说话,只是蹲在沙发边,将小物件放到小圆桌上,抬起双手,撩开薄被,轻轻按在她纤细紧致的小腿上。
姿势这么别扭,腿会麻。
这么一瞬,裴泠初从她柔软的指尖读懂所有未说出口的话。压在心底沉重的石块又轻了些,胸中的狂风暴雨忽然有了平静的趋势。
她重新看向傅迟,松开指尖。
屋内寂静无声。
傅迟想,裴泠初底色是温柔的,是能包容一切的润物细无声。
她又想,裴泠初底色是神秘的,温柔只是完美无缺的面具。
起初,傅迟喜欢她的温柔。
后来,傅迟想看懂她的神秘。
现在,傅迟心疼她的温柔。
“姐姐,我可以教你。”
不知过了多久,等腿渐渐恢复知觉,裴泠初听见她这么说。
翕动下睫羽,便直直对上傅迟抬起的眼眸,她眼底流光溢彩,温柔满到要从眼眶溢出。
傅迟握住她的手腕,语气认真诚恳,将小东西放到她手里,再次说:“姐姐,我教你。”
教你如何让自己开心,教你如何去爱自己。
裴泠初指尖蜷曲,哆嗦下,挣不开,不知所措,整个人沉在水底。
很怪,这种感觉。
妹妹说着要教她使用……小玩具,这种事情很奇怪。
她自己也很奇怪,心脏怦怦乱跳。
只是傅迟下一句话,便打消这种怪异感,她忽然松一口气,那种窒息闷厚的感觉消失,很快,又变成别的,她读不懂的心情。
就像,期待落空。
可明明没有期待,哪来落空一说。
“姐姐。”
“我是管家,煦姨说,提供特殊服务,也是管家的职责。”
她又低低叫她,光影落在她鼻梁秀气的驼峰上,眼帘烙下一片轻颤的落影,薄唇间不太明显,小小的唇珠轻轻碰着下唇。
“姐姐。”
此时,傅迟一口一个姐姐,乖张讨巧,略显强势的动作,却不掩话语间的臣服。
裴泠初不知从哪里找回力量,握住小东西抽回手,面色平静温柔地看向傅迟,唇边勾起笑意,说道:“不用,你去休息。”
她总会忘记,傅迟其实并不乖。
双腿还有些酸软无力,裴泠初强撑着,走路姿势看不出异常,拉着傅迟走到门口。
她在屋内,傅迟在屋外,隔一扇打开的门,互相对视。
她笑着说:“小迟,我自己解决。”
“你回房间休息吧。”
她觉得有点被冒犯到。傅迟以管家的身份,把她厌恶的东西,堂而皇之地说出来,将她置于无地自容的境地下。
她看出她的欲。望,想方设法解决她的欲。望,不是傅迟的错。
但她有点失控。
“姐姐,我……”
傅迟瞳孔一缩,喉间哽住,眼中露出受伤懊悔的神情。
“小迟,听话,回去休息,我没事。”
裴泠初在她微垂的脑袋上摸了摸,继而牵着傅迟走到她自己的卧室,裴泠初没进去,就站在门口,松开手。
她说:“晚安,小迟。”
傅迟缓慢点下头,掀起沉重的眼皮,笑容很浅,有些勉强,“晚安,姐姐。”
裴泠初给她关上门。
房间里冷风很足,她站在门口这里,等全身凉透才动动僵硬的双腿,慢慢往床边走,把刚拆出小玩具的包装盒随手扔到垃圾桶里。
傅迟失魂落魄地坐在地毯上,曲起双腿,手臂搭上去,纤长细白的指尖垂下来。
她太着急了。
下单购买小玩具,挑选适合新手第一次的,比较温和的,体外的。
明知道裴泠初在压抑自己,肯定是有她不知道的原因,但她还一股脑莽撞地冲上去惹她不高兴。
她会使用吗?
忘了把说明书给她。
她会不会受伤?
大概不会用吧,只是说说要自己解决,肯定不会用的。
傅迟心绪杂乱,床单拧得一团乱,躺床上也睡不着,只好爬起来找明天要批的文件看。
与此同时,隔壁房间里的人又泡到浴缸里,粉色的小物件被锁进床头柜里。
身体很烫,水很凉。
裴泠初克制着呼吸,脑子发蒙,忍得很难受,她想起猫咪发情的场景,身体又是狠狠一颤。手臂无意识向下探去,指尖刚一触到温热的身体,像触电般猛地收回来,双臂相互抱紧压制。
不行……
她觉得自己好像生病了,恍惚中,脑海中浮现出下午在书店看到的画面——
傅迟坐在角落里,暖白色灯光均匀铺散,她姿态慵懒松弛,偏头撑着下巴,隔着很远,裴泠初却能望见她微翘修长的睫毛。
当她看到感兴趣的内容时,眼底一亮,整个人都好似在发光。
裴泠初虚虚睁着眼,呼吸又沉了沉。
自那晚上过后,又过了两天。
谁都闭口不谈那天晚上的事,裴泠初和傅迟的相处模式与从前别无一二,谁也不知道她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傅迟当她的小助理,和她一起去拍摄,帮着她一起收礼物,偶尔也能从裴泠初手里拿到给自己的礼物,却再没有信封一类的礼物。
没有工作时,裴泠初的时间也挤得满满当当。
起大早去晨跑,傅迟醒来下楼会看见她满身朝气地从外面回来,头发扎高高的,额头上冒着亮晶晶的汗水,眉间很放松。
或者去练瑜伽,傅迟不跟她,家里没人,她就闲来无事地打扫卫生,不叫保洁,自己也不嫌累,权当耗费精力。
她怕自己又忍不住去找裴泠初,想和她黏在一起。
傅迟知道她没用那个。
因为裴泠初每天晚上都会去游泳池游几个小时,大半夜她才回来,傅迟能听见她关门的声音。
裴煦那天问她,为什么裴泠初游泳的时候不跟着。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不敢跟她。
裴泠初直言,小迟需要休息,而且自己水性好,不用担心会出事。
裴煦也没再多说什么。
两人相安无事,刻意回避,都努力等着这段特殊时期过去,过去之后她们就都可以当那件事没发生过,然后再次回到最亲近,无话不谈的姐妹关系中,傅迟继续当她的乖妹妹,小管家,小助理,裴泠初继续当温柔姐姐。
然而,事情发展总是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
农历七月十五,中元节这天,裴家主家那边给裴烟回来话,要她们回老宅一趟。
这天,裴烟回难得回来得早,她扫一眼靠在客厅沙发上,像是没看见她回来,头也不抬,自顾自看书的裴煦。
裴烟回面色一沉,走过去,目光居高临下,冷声说道:“裴煦,今天晚上回老宅。”
“嗯。”
裴煦点点头,抬眼瞟一眼把西装穿得精致干练,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女人,又立马垂下去,落到书上,翻下一页,随口问:“几点去?”
裴烟回声音冰凉凉的:“下午四点,要留下吃晚饭。”
“嗯,好。”
裴煦一边点头,一边应着,低头小声嘀咕句:“又到中元节了。”
裴烟回抬抬下巴,然眼皮微垂,眼角就显出一条皱纹来,很细,也不长,她凝视斜靠在沙发上,穿一条棉麻白睡裙的女人,浅栗色长发披肩,领口松松垮垮,敞露出她柔软白皙的脖颈,胸口微微起伏……
落到某处,她一顿,瞬间移开目光,两腮微动,面色冷了又冷,凝盯裴煦平静如常的面庞,沉声说:“你在家就穿成这样?”
“有问题吗?”
裴煦抬起一双无辜的眼睛看她,动动腿,换个姿势,她不笑,桃花眼也流露几分柔情,抬手勾起发丝别到耳后,带点赌气的意思,又说:“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怎样都可以吧。”
“去换衣服。”裴烟回的语气不容置疑。
可沙发上的人像没听见,当耳旁风,继续翻着手里的书看。
裴烟回眼皮跳两跳,深呼吸一口气,手臂环抱,指尖轻点太阳穴,眉心紧蹙,狭长眼眸一眯,紧盯着她,一字一字,咬牙切齿道:“裴煦,你能不能别闹了?”
“我闹什么了?”裴煦喉间轻笑,语气很软,温顺怜人,“我没闹。”
“没闹?”
裴烟回冷呵声,唇边勾起很小的弧度,显得她一张冷艳面庞更具攻击力。
她点点头,指尖敲着手肘,语气不爽,挑眉继续说:“是,你没闹。”
“你没闹,早上故意不熨好衣服,故意做我不喜欢的菜,还要煮我不喜欢喝的苹果茶。”
“呵。”
她又笑一声,脸色阴冷:“你说生理期,身体不舒服,不跟我去公司,转头就和顾汐曼去商场。”
裴煦神情微动,仰脸看着她,面色平静,眼底闪过一抹喜悦。
裴烟回一件件细数:“逛街,吃冰激凌,吃辣卤,这是身体不舒服?”
她忽然用力拽住裴煦手腕,直接扯着人站起来,腰间落下桎梏,距离拉近,冷冽似刚下过雨的亚寒带针叶林香气迎面朝裴煦扑来,书从手里滑落,掉到地毯上,发出闷响。
“疼……”
裴煦拧下眉,缩着肩膀往后倾,却又被按着后腰压回来,柔软的身体贴上她。
裴烟回比裴煦高出多半脑袋,裴煦没站稳,鼻梁直接撞她颈侧上,冬天冷意的气息更烈,撞太狠,疼出眼泪来。
“烟回……”
耳边裴烟回的声音狠厉,强压着怒火,打断她:“怎么,身体不舒服,不能和我去公司,就能和顾汐曼去逛商场?”
掌心越收越紧,裴煦唇瓣抿紧,痛呼憋在喉咙里,闭着眼偏头不看她,却被冰凉指尖掐着下巴转回头,被迫仰头看着能主宰她一切的人。
“裴煦,你别忘了,你是我的人,不许和别人走太近。”
忽然,门口传来电子门锁的声音,有人回来了。
裴烟回瞥眼扫去,语速很快,恢复冷静沉稳的样子,松开手,低声说:“去换衣服。”
裴煦垂下头,捂住胸口,转身往楼上走,这般低眉顺眼的样子令裴烟回有些恼,她偏头,盯着躺在地毯上的书,在心底烦闷啧一声。
裴泠初刚结束拍摄,就接到裴烟回的电话,说晚上回老宅,正好和傅迟往回走。
刚进家门,忽然察觉出气氛有些不对,裴泠初看看独自往楼上走的煦姨,又看看手里拿一本书坐在沙发上翻看的母亲,换下鞋,说道:“母亲。”
傅迟也乖巧喊人:“母亲。”
裴烟回面色冷淡,朝两人点点头,说道:“嗯,等会儿四点去老宅。”
现在刚过三点半,忽然有了做计划内任何事都不够,只有半个小时的空闲期,傅迟开始紧张,暗戳戳瞄一眼裴泠初,后者神色平静温和,没什么异常。
但其实裴泠初有点烦,再加上这几天排卵期,以及和傅迟之间微妙的别扭,她现在很烦。
忘了中元节这天要去老宅,打乱原本的计划,更何况,往年里,中元节这天的回忆并不美好。
半个小时后,司机开车,几人坐车去老宅。
裴家老宅在隔壁海市,开车需要两个小时,裴温瑾正好在海市写生,原本接到裴烟回的电话有些不愿意去,但没办法,主家让去,就必须去。
一路上无人说话,到老宅的时候,天空正呈现出一片片鱼鳞云,余晖照耀,金光绚烂,蔓延至天边。
“大小姐。”
女管家一身制服装候在门口,见裴烟回从车上下来,俯身,姿态恭敬。
她又转向裴泠初和傅迟二人,恭恭敬敬说道:“小小姐,二小小姐。”
只是在说到“二小小姐”时,声音有些迟疑。
她目光干脆掠过裴烟回身边的裴煦。
裴泠初眸光微闪,看向面前大概四十岁的女性,这个女管家她没见过,大概是她在国外的时候新换的。
刻意回避傅迟的裴泠初,此时主动牵上她凉凉的手指,傅迟有些惊喜,眼底都明亮起来,二话不说扣紧她的掌心,唇边浅浅笑着。
毫不怀疑她身后要是有条尾巴,能高兴得晃出残影。
还是笑起来好看。
裴泠初看着傅迟,掌心再度收紧,侧头温声说:“小迟,我们进去吧。”
“嗯,好。”她笑得乖顺。
对傅迟来讲,回老宅属实说不上高兴,反而很讨厌这里,但是她不在乎,只要母亲、煦姨,小瑾在身边。
尤其是,只要裴泠初在身边,她就不在乎任何其他的。
裴烟回不由分说攥住裴煦的手腕,目光直视前方,沉声说:“走了。”
农历七月十五,上坟祭祖的时间,裴家人都会回到老宅,这是裴家主当家,裴珩箐,也就是裴烟回母亲定的规矩。
老宅是四合院的构造,分正房和两个偏房,占地面积很大,漆黑的大门很气派。
裴家历来都是产下两个女婴,每一代都有两个女孩子,培养其中资质最好的接受家业,这似乎成为一种不可破的规定。
裴珩箐其实也有两个女儿,但除裴烟回外,另一个小女儿在出生的时候难产夭折,她自己的身体也受损,没办法再生育,也就只有裴烟回一个女儿。
女管家在前引路,刚过前厅,就看见裴温瑾愁眉苦脸地蹲在水池旁,拿一袋子鱼食喂金鱼,老远就看见她嘴巴噘得贼高。
“真讨厌,一点都不想来,什么人啊,哪有一见面开口就问这问那,没有一点隐私,还管到穿什么上了,有点那什么病……”
她胡乱撒着鱼食,胳膊一甩,气愤地扔水里,溅起星点水花。
忽然,余光瞟见从外面走进来的几人,动作一顿,眼睛唰一下亮起来,立马站起身,又因为蹲的时间太长,眼睛一黑,身体晃荡下才站稳,也不在乎自己没形象,飞快跑到傅迟身旁,皱着脸朝她吐苦水。
“傅迟,你们终于来了,我跟你讲,我就不应该这么早来,你是不知道,外婆冷着脸往正厅一坐,我刚进门就挨一顿批,说什么我头发卷,穿这么短的裙子不像样,她竟然还说我走路没走路样!”
“说真的,我下次再也不要来了,怎么比母亲要求还多啊!”
裴温瑾气愤得要炸了,丝毫不收敛声音,也不管面前的女管家是外婆的人,听见就听见呗,她又不怕。
有母亲,有煦姨,还有两个姐姐,都在这,她怕什么,她一点都不怕!
傅迟刚想说话,走在前方的裴烟回扭头,低声斥道:“小瑾,声音太大了。”
“噢。”
裴温瑾撇撇嘴,满不在乎轻哼,还是收敛一些。
傅迟拍拍她手臂,压低声音讲:“吃完饭就回去,实在忍不了,你就不和她们待在一个屋里,你去母亲房间里,她们不敢当着母亲面说什么。”
“主要是她们会在吃饭的时候说话啊,又不像在家里,吃饭不能说话。”
裴温瑾说这话莫名心虚,瞥一眼裴烟回。
进入正厅,几人没再说话。
裴珩箐就坐在正厅的主座上,手里拨弄着一串佛珠,一头白发绾在脑后,一丝不乱,她身着米白短袖衬衫,搭配深棕西装裤,裤线笔直,整个人清爽干练。
周围坐着站着不少人,是裴珩箐的妹妹,裴珩竺那边往下两代的人。
裴烟回早已习惯她犀利又敏锐的视线,此刻只是在裴珩箐面前站定,目光平淡,尊敬喊一声:“母亲。”
裴泠初:“外婆。”
傅迟:“外婆。”
裴温瑾:“……”
裴温瑾选择扭头不看她,看傅迟漂亮的侧脸。
裴珩箐不笑,只是点点头,声线很粗,有她这个年纪的沙哑沉重:“回来了。”她目光在裴烟回身上停一下,又在裴泠初身上停一下,随后便收回视线,朝女管家点点头:“可以开餐了。”
裴烟回她们算最晚到的,然而裴珩箐不挑明说,就没人敢说。
但这不代表她们不敢说裴煦。
落座时,裴珩竺的大女儿裴枫婉抬手一抬,嗓音尖细,忽然阴阳怪气地说:“哎,烟回姐,现在已经这么没规矩了,怎么下人要和我们坐一起啊,她们不应该是在那边吗?”
眼神落到裴烟回身旁的裴煦身上,唇边勾出讥讽嫌弃的笑容:“你说是吧,小裴?”
裴煦身体一僵,缓慢低下头,刚想抽出裴烟回掌心里的手腕,下一秒却被攥紧。
她怔怔望向身侧冷峻的侧脸。
裴烟回目光顺着指尖看去,指的厨房,她忽而笑了,矜贵地抬抬下巴,目光冰冷锋利,一双浅色瞳孔薄凉。
她往外拉椅子,语气漫不经心,丝毫不把她放眼里,按着裴煦坐下,又拉开左手边的椅子:“你很久没回来,可能不知道,裴煦是我的人,我让她做什么她就必须做什么,我让她坐在主桌吃饭,她就必须坐在主桌吃饭,除我之外,谁都不能使唤她。”
话音刚落,裴烟回眼尾一眯,幽幽补充一句:“说她也不行。”
她声音冷,一字一字,压迫感很足。裴枫婉看着她那双极浅的瞳孔,像被毒蛇盯上,脸色瞬间惨白,噤声不再说什么,灰溜溜落座。
裴珩箐坐在主座上,端起茶杯吹了吹,抿一口,略显浑浊但精明的眼珠转动,严肃道:“落座吧。”
裴温瑾难得赞同一次裴烟回的做法,俏皮地冲她比大拇指,后者轻飘飘扫一眼,坐在裴煦左手边,右手边依次是裴泠初、傅迟、裴温瑾,其他人相继落座。
老宅佣人多,一个接一个上菜。
除了圆桌上摆放的炒菜浓汤,每人面前还有一碟鸭肉、一碗馄饨,以及一个花馍。
中元节的习俗,但这些都是处在减脂期的裴泠初不能吃的。
傅迟用眼神示意她,裴泠初只是笑笑,掩在桌底下的手拍拍她手背,随后就夹一片鸭肉,咬一口花馍,细细咀嚼过后,喝一小口馄饨汤,最后才夹一个馄饨吃。
但说实话,对于裴泠初来讲,鸭肉过于油腻,用花馍压也压不下去,几乎是瞬间就有了反胃的冲动。
她强忍恶心的感觉,端起手边的温水喝下大半,才将将压下去。
忽然,手心里塞进来某个东西。
裴泠初愣住,张开手一看,是一颗话梅。
“姐姐,很难受的话就吃一颗。”
傅迟靠过来偷偷同她讲,眼睛扫着四周,笑得像只偷腥的小狐狸,冲她扬扬手里一小包话梅。
裴泠初看她笑着,目光有一瞬间失神,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想捏捏她的脸蛋。
某种悸动和烦躁在心里交织,说不上谁更胜一筹。
这之后,傅迟不想让她多吃这些,但每个人又不得不吃完,她就夹菜的时候,趁没人注意,悄咪咪把她的空碗和裴泠初的碗调换,连花馍也不放过。
裴泠初看她毫不介意,一口一口吃她咬过的花馍,心情有点复杂。
尤其是她顺着自己的牙印咬下去时,那种感觉就和面前的碗全部空掉一样难言。
等众人吃得差不多,佣人开始上饭后茶点,意料中的餐间闲聊如期而至。
裴珩箐放下筷子,用纸巾抹抹嘴,看着裴烟回,先是问:“烟回,公司继承人的工作进行如何?”
裴烟回应道:“至少还需要一个月。”
裴珩箐眉头一蹙,掌心猛一拍桌子,厉声追问道:“怎么还需要这么长时间,这可跟你当初和我说的时间不一致。”
众人神经瞬间紧绷起来。
她看向裴泠初,满口嫌弃:“整天忙活着所谓的模特事业,不也就只是拍拍杂志,在T台上走来走去,有什么实质性的意义?”
“简直就是在浪费时间,白白浪费这么好的资质!”
裴珩箐又一一看过傅迟和裴温瑾,眼睛瞪大,不掩眸中的厌恶:“剩下两个,一个不是裴家的种,另一个不像裴家的种。”
她冷笑一声,嘲讽道:“还能干成什么事?”
“你——”
裴温瑾“啪”一声把筷子拍桌上,粉白脸蛋气得通红,椅子腿在地上刺啦划出刺耳声音,她刚想站起来争辩,却被傅迟抓住胳膊,硬是没站起来。
傅迟摇摇头,低声劝住她:“不要正面起冲突,不然母亲会很难做。”
裴温瑾不服气:“可是她们那么说……”
“好了,小瑾,坐下。”
除了裴烟回一家,其余人都在看好戏,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笑意。
永远不会犯错的裴烟*回,第一次被当面批,还扯上继承人的事,不就是变相说明,她这个母亲当得也不称职。
裴泠初眉眼柔和,唇角平直,眼底含着不易察觉的冷淡,一个个看去,指尖紧掐住掌心的软肉,最终落在傅迟和裴温瑾身上,神情低落。
然而反观裴烟回,淡定得有点气人,不气反笑。
她不经心瞅裴珩箐一眼,抬手给自己倒一杯茶,抿一口润润嗓子,这才说:“母亲,您管得太多了,公司是我的,什么时候交给小初,自然也是我说了算。”
她声线沉了沉,手中的茶杯重重放在桌子上,声音寒冷刺骨,“再者,小迟和小瑾的事,还轮不到您说,无论有没有裴家的血脉,像不像裴家的人,她们都是我的孩子。”
……
这,裴烟回亲自上场硬刚,就在三姐妹意料之外了。
“哇,母亲今天有点帅。”
裴温瑾不分场合地夸赞道,故意说得很大声,说给那些看热闹的亲戚听,见她们一脸菜样,裴温瑾就偷摸乐呵,笑得机灵古怪。
裴泠初看着母亲雷厉风行的气势,恍如隔世,有什么在心底悄悄发生变化。
裴珩箐嘴唇打颤,面色铁青,显然被气得不轻,女管家拿着药上前来,被推搡开,药撒一地,佣人也不敢收拾,她大声呵斥道:“裴烟回,我从小就是这么教你的,是吗!”
“谁让你这么跟我说话的!”
“你离婚那天是不是就计划着这一天到来了,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她一句接一句,咄咄逼人,按着胸口,喘气声沉重,连忙有佣人送上新的药,裴珩箐喝水咽下去。
裴烟回看着她,拎拎唇角,一副事不关己的冷血气,说道:“母亲,您根本没生病,何必又在这里装。”
更何况,她们本来就没什么感情。
她站起身,抽一张纸擦手,一根一根,仔仔细细,在众人震惊迷茫神态中,转身往外走。
“裴煦、小初,小迟,小瑾,回家。”
“好耶,回家!”
裴温瑾率先跳起来,跟上裴烟回的身影,剩下三人同样不拖泥带水,接连起身离座。
“裴煦,你敢离开这个大门试试,当初是谁把你带回来,给你一口饭吃的!”
裴煦脚步一顿,停在原地,身上发凉。
裴烟回转头看她,眸底很深。
裴温瑾又返回去,推她肩膀:“煦姨,走啊,你管她说什么。”
“我……”
“小瑾,你们坐车先走。”
“啊?”
裴温瑾掌心一空,不知道裴烟回什么时候走过来的,拽着裴煦的手腕,不论她怎么挣扎也不松开,拉着往外走。
等她们三人出去时,便只剩下司机在门口等着,不见裴烟回两人的身影,刚刚有汽车引擎轰鸣的声音,大概是开车走了。
“先回家吧。”裴泠初说道,打开车门,直起身看着远处漆黑的道路,天空布满星光。
回去路上,裴温瑾小嘴叭叭个没完,还学裴烟回在餐桌上的架势,把自己乐得不行。
有她一对比,裴泠初沉默得有点不正常。
傅迟悄悄勾上她的指尖,又从口袋里翻话梅,拿出来一颗,凑近问:“你难受吗?”
“嗯?”
裴泠初在游神,怔愣下,隔着黑夜看她,车灯闪过,傅迟发光深邃的眼睛也一闪而过。
“没有。”
她嘴上说着没有,但还是接过傅迟手里的话梅含进口里。
她现在情绪有些失控。
刚刚餐桌上发生的一切都令她的思维不受控制,疯狂回想那些讽刺的笑容,难听刺耳的话语。
“我没事。”
裴泠初声音很轻,用指尖蹭蹭她手背,藏在黑夜中的嘴角微垂。
“你不开心。”
傅迟在耳边一语道破。
呼吸勾得耳垂很热,两天的回避在此刻终于恢复亲昵。
裴泠初手臂上泛起细密的小颗粒。
“因为她们说的那些话。”
傅迟口吻中满是笃定,将她的手攥在掌心里,等着裴泠初接话。但她最终只是摇摇头,反手将傅迟的手握紧,扭头看着窗外。
情绪说出去,会影响别人。
到家时刚过十点,裴烟回她们还没回来。
“啊,不行了,我今天好累,我要直接回屋睡觉。”
裴温瑾一进门就拉长调子喊,随意蹬下鞋子,脱得歪七扭八,连拖鞋也没穿,穿着白袜子踩地板直接往楼上走。
“小瑾,穿鞋……”
傅迟看她晃悠悠的背影无语,转头就把她抛到脑后,跟上裴泠初。
“姐姐,我去热牛奶,喝完睡觉?”傅迟眨眨有些泛酸的眼,打个哈欠。
“嗯,好。”裴泠初点头,脚步一转,转去厨房,嗓子温柔似水:“小迟,我热吧,你要不要去沙发上坐一会儿?”
她看起来很累,毕竟从早上就跟着自己在外面拍摄,一直到现在没休息过。
“嗯,没事。”
傅迟从冰箱里拿出一斤鲜牛奶,刚好够两个人喝,递给裴泠初后也不离开,她整个人软下来,周围没人,她胆子大,直接从后搂住裴泠初纤柔的腰肢,前额靠在她肩头。
她蹭着香香的脖子,语气低而软,含糊不清中添上几分可爱,“姐姐,今天那些话你不要当真,当模特没有浪费时间,你很厉害,有那么多人喜欢你,怎么会是浪费时间的事情。”
“你听我说的,别听别人的。”
“姐姐,你有开心一点吗?”
后背贴上来的温度很高,似乎都能透过骨骼,将裴泠初心脏烫出一个洞来。隐下去的悸动又长了小脚,迈着小步子重新爬回来,窝在心房中。
裴泠初动动肩膀,双眼盯着小奶锅里白白香甜的牛奶,喉间紧了紧,说道:“没有不开心。”
“你骗人,我都看出来了。”
她歪头看着裴泠初,从下仰视的角度,那双眼睛有点冷,傅迟伸手戳戳她的脸颊,想逗人开心。
“姐姐,笑一下。”
“姐姐,我给你讲故事吧。”
“姐姐……”
直到小奶锅沸腾,傅迟绞尽脑汁也再想不出怎么哄她开心了。
其实……
她掀开眼皮瞄一眼粉粉的唇瓣,舔舔唇角想,如果能亲亲的话,她或许有更多哄人开心的方法。
“乖,喝完牛奶去洗澡睡觉吧,今天很累。”
裴泠初摸摸她的脸,露出一个饱满的笑容,也是满眼疲惫,“谢谢小迟哄我开心,我没事。”
“那你也要早点休息。”
傅迟把一大半牛奶都倒进她杯子里,两人靠在岛台边,享受夜晚静谧,相互陪伴的时光。
——
夜半时分,傅迟睡眠浅,不知从哪里忽然响起沉闷的声响,像什么东西掉到地上,声音很近,她瞬间惊醒。
不像是睡迷糊后的幻听。
傅迟拉拉被子,沉下心来仔细听。
不大可能是家里进小偷,睡前她把门窗都检查好了,再说,安保系统又不是白吃电的。而且也不大可能是母亲和煦姨,她们经常很晚才回来,绝对不会弄出这么大声响……
“咚——”
又是一声。
这回傅迟听清楚了,瞬间坐起身,是从隔壁房间传来的。她拧下眉,掀开被子往外走,疑惑裴泠初这么晚还没有睡。
她披件薄外套,来到裴泠初房门前,门缝下透着暖光。
“咚咚咚。”
傅迟轻声敲三下门。
出乎意料地,裴泠初开门的速度很快。
“姐姐……”
面前一亮,傅迟刚一抬眼,滚烫,带着酒气的呼吸迎面扑来,扑得令她措手不及,毫无准备。面前一闪而过酡红脸蛋,她愣住,呆呆说着:“姐姐,你喝酒了吗……”
领口忽然被大力揪住,巨大的力道扯着傅迟向屋内走去。
“你为什么偏偏又找上来。”
“什么?”
傅迟大脑还蒙着,直接被压在床上,眼前覆下一片阴影,带着烈酒香的吐息铺在她脸上,嗓音沙哑又低沉,还有一丝媚态,裴泠初眼底闪着危险光芒。
她伸手虚虚拢住傅迟的脖颈,虎口卡在甲状软骨上,傅迟不得不仰起头,睁开眼睛看着压在身上的人。
艰难说道:“姐姐……唔——”
裴泠初掌心收紧,俯身低头靠近,她睫毛湿透了,语气隐忍又失控。
“不是要解决吗,来。”
第33章
她喝醉了。
这是傅迟第一个想法。
“解决,什么?”
傅迟迷惑,刚说话,瞳孔骤然一缩,因她接下来的动作呼吸停滞,满目不可置信,视线直直看着上方模糊不清的面庞,独独捉住她一双眼睛,眼圈通红,深幽迷离。
裴泠初细细摩挲她的下颌,另一只手抚上她手背,指尖柔软,灼热,带着她向上。
掌心先是触上丝滑柔顺的睡袍,随后便贴上隐隐发颤的身躯,这层布料并没有起到隔离作用,反而勾起一丝不可名状的暧昧,腰肢精瘦纤细,游走抚摸。
“嗯——”
很克制压抑的一声,从鼻腔轻哼而出,手背上的指尖抖一下收紧。
傅迟身体彻底僵住,眼底骤然漫出热意,身体内也窜过一波波热流,喉咙层层滚动,心跳声不绝于耳。
她意识到裴泠初口中所说,解决什么了。
但她像被定住,无法动弹。
屋内冷气很足,身上的人却是夏季最炎热的午后。耳边呼吸断断续续,发着颤,又一个劲往下咽,好像让傅迟听到是多么羞耻的事情。
但她把克制给到自己,压抑给到自己。
是裴泠初自己不想听见。
她的手被捉着继续往下走,钻进睡袍里,蹭上细腻温软的大腿,裴泠初肩膀轻颤,失力地伏在她身上,掐住她脖子的掌心依旧没有松开,反而有愈来愈紧的趋势。
湿漉漉的长发扑在胸前,带着柑橘调,带着檀木香,带着裴泠初的温度和香气沾湿鼻尖。
傅迟微眯双眸,大脑晕乎乎的,她似乎还没醒神,带着酒气的呼吸令人眩晕,任由裴泠初牵引。
直到指腹压上一片潮湿,指尖按着往柔软中下陷,以一种着急,毫无顾虑,破罐子破摔的架势。裴泠初身体抖得更厉害,气息隐忍克制,眉间蹙紧。
傅迟大脑宕机一瞬,骤然回神,猛地抽出手。
“不,不行。”
她摇头,抵住裴泠初肩膀,想朝后躲开,却又被狠狠压在床榻上。
“姐姐,我……唔——”
裴泠初指尖倏然收紧,直直垂下来的目光似有种狠厉破碎的光芒,傅迟被她的眼神吓到,攥住手腕没了动作。
指尖还残留着刚才的濡湿,甚至因为距离太近,朦朦胧胧的气味令她意乱情迷,心痒痒,却不得已。
“为什么?”
她温柔的嗓子喝了酒,就像执在手里的酒杯,悠悠摇晃的红酒,加冰块,微醺,浓郁冷然,危险迷人。
只是裴泠初眼睛里的阴雨天不曾结束,淅淅沥沥下着蒙蒙小雨,没有泪珠,只够打湿睫羽,渴望又克制,矛盾不已。
她很难受,很多事情像狂暴地闯入者闯进大脑,焦躁难耐的欲。望折磨着她,身体需要它,心理排斥它,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喝醉的感觉并不好受,身体里有一把火熊熊燃烧,近乎失控。
但至少,她心理压力会小。
厌恶不减分毫,只会越演越烈。
她连傅迟的名字都不敢说出口。
“是你先提出来的,你说克制欲。望不好,现在为什么又不行?”
“你说提供特殊服务是管家的职责,现在又不算了?”
如果傅迟今晚没找过来,她会自己解决。
她这几天已经很烦了,外加上,她回想起前几天,傅迟一本正经劝说她的模样,说什么,管家的职责。
裴泠初声音很轻,很薄,好似风一吹就散的蒲公英。傅迟闭上眼,从她的眼底逃走,小幅度摇头,声音细丝丝的,仰起下巴,呼吸稀薄。
“不行,我们不要这样,姐姐,你喝醉了。”
她不想现在和裴泠初发生关系。
纵然她肖想过很多次,但最出格的一次,也仅仅只是把脸埋到她胸口里,她没穿衣服。脑海中的画面也只是从浴室错误窥见白腻腻的肌肤中提取出来的。
她太喜欢裴泠初,所以她就更不敢,更不能轻易地幻想,她更会克制自己。
不然这是对裴泠初的一种不尊敬,一种亵渎。
“姐姐,不行,我不行,我不会……”
裴泠初自讽地扯扯唇角,眼底晦暗焦躁,没有松开手。她不知大脑是否被酒水灌醉,目光逐渐幽深,怔怔凝盯床上的人,产生一种很荒唐的想法:
傅迟很漂亮。
她虚虚睁着眼,头发铺散,领口松散凌乱,眼底泛着蓝莹莹的水光,脸蛋微红,远处的昏黄灯光给她披上一层脆弱惹人怜爱的阴影,她小口极力呼吸空气,薄薄的嘴唇微张,露出一点粉嫩柔软的舌尖。
她想亲上去。
尤其是这张可爱诱人的嘴巴还在说着令她更烦躁的话。
她想堵住,不让她继续说。
可这终究也只是荒唐的想法,如同她这些荒唐的行为。
所有一切不是她想,不是她愿意。
真的发生什么,不是为欢愉,她不会做任何令她自己喜欢,令她自己舒服的事。
因为这场情。事本身,已经足够令她讨厌。
解决。
只要迅速解决。
裴泠初每一句话都不留余地,不带感情温度。
“不会没关系。”
她又去拽傅迟的手,拉着往睡袍裙摆下探去,眸底染上夜晚的浓重,视线凛冽又温柔。
“我知道。”
“我查过。”
“我知道女生之间该如何解决生理需求。”
她的语气破败,像厌恶这场情。事般厌恶自己:“不就是用手……”
“重点不是这个!”
傅迟着急了,抓紧掐住喉间的手腕拉开,呼哧呼哧喘着气,眼睛上血丝蜿蜒,低声喊道,撑起身体看着她,摇摇头,姿态弱小:“姐姐……”
“为什么要来找我。”
裴泠初打断傅迟,安静下来。她声音很低,颗粒沙哑感很重,眼帘微垂,带着鼻音,双唇颤了颤,说:“你别来,你走。”
不过一个多月,她竟发觉自己被傅迟惯坏了。
因为她强大的洞察力,无微不至的关心和体贴,说这话时,裴泠初忽然鼻子很酸,很委屈。
“你走。”
裴泠初眼中的光熄下去,她低垂脑袋,发丝遮住半边脸庞,挣开傅迟的手,起身让出位置。
“姐姐。”
傅迟心中一慌,抬抬胳膊想拉住渐渐远离的人,然而楼下忽然响起门锁打开的声音,随之而来是裴烟回低冷的声线,悄声说着什么,很模糊。
房间门没关。
这个念头在脑海闪过,傅迟喉咙一紧,匆匆瞥一眼裴泠初,立马起身跑过去。
咔嚓一声,关上门。
但这举动在裴泠初看来,她是被自己吓到,直接跑回房间了。
屋内很安静。
傅迟紧贴房门,盯着自己脚尖看,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听见压在喉间的抽泣声,以及窒息般,被掐住脖子,颤颤巍巍的呼吸声,充斥着狂风暴雨般的痛苦。
傅迟感觉心脏咚一声砸下来,眼睛蓦地紧闭,脸色苍白,抬手揪住胸前的衣服,大口喘气,一瞬冒出满头冷汗。
痛得她手抖心悸。
姐姐。
她张张嘴,说不出话,慢慢往屋里走,却看到眼前的场景——
裴泠初瘫坐在地毯上,蜷着双腿,额头抵在膝头,肩头一颤一颤,睡袍不管不顾挤在腰间,两只手分别死死掐着两条大腿后根的软肉,力气大到手背青筋暴起。
借由墙角灯,傅迟看到她腿根处一片片青青紫紫结痂的痕迹,环绕腿根一圈,甚至她现在掐在手里的皮肤都是青黄青黄的,明显是前不久掐过留下的,指甲抓破皮肤,渗出血丝来。
傅迟死死盯着那抹血色,心脏咯噔一下,沉到谷底,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浑身发凉,泪水瞬间涌出眼眶,咬紧嘴唇。
她难道这几天为了压制欲。望,一直在掐自己吗?
掐痕的严重程度可不只是轻轻掐一下那么简单,尽管大腿上血管不少,但脂肪也多,得用多大劲才能掐得这么严重,甚至抓破皮肤。
“你别伤害自己!”
耳边炸开傅迟带着哭腔的喊声,裴泠初身体猛一哆嗦,瞬间被攥住手腕,扯开双手。
“姐姐,不要,不要伤害自己。”
傅迟跪在她身侧,眼泪不要钱似的哗哗往下掉,喉间哽咽难受不已,不停抽气,身体一抖一抖,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
她低头看她腿上的伤痕,触目惊心,眼泪又源源不断滚落。
傅迟手颤抖着把裴泠初的双腿放平,又扯下睡袍衣摆遮住,最终紧紧抱住她,拉着裴泠初的手往自己身上放,引着她掐自己的腰,哭着说:“你掐我,你要是难受就掐我,你不要伤害自己,你掐我啊。”
“对不起,对不起……”傅迟在她耳边喃喃着,眼泪打湿裴泠初鬓角,用鼻梁蹭她软软的耳垂,“我帮你,我帮你好不好,你别伤害自己。”
“别哭。”
裴泠初醉得厉害,哭过后脑子嗡嗡的,思绪迟钝,她缓慢抬起一双猩红的双眼,随后捧起傅迟哭得发烫的脸颊,用拇指温柔拭去泪水,然而泪珠一个接一个滚下来,好似没有尽头。
她真的喝醉了,一举一动都很缓慢。
裴泠初托起她的脸,缓慢靠近,用嘴唇去碰傅迟的脸蛋,后上移,温柔爱怜地抿去她眼尾的泪水。
她轻声说:“别哭。”
“乖。”
裴泠初吻到她不再流眼泪才退开,傅迟还有点微微抽气,睁着一双湿软无辜的眼睛看她,像掉进狼窝的兔子,不知所措。
她看裴泠初压下眼梢,又恢复那副温柔亲和的模样,只是唇边没再勾起笑容。
两人蓦然对视。
裴泠初忽然扬起双臂,圈住傅迟后颈,双手交叠,倾身靠近。
傅迟愣在原地,目光仅一眨不眨地细瞧裴泠初微阖眼帘,薄薄的眼皮红了,肿了,轻翕颤抖,她的脸颊不断放大,鼻尖相触,她只能看到一双闭合的眼睛。
嘴唇被什么很软的东西啄两下。
直至下唇被又湿又软,带着酒气的温度包裹,轻轻含咬,傅迟才像触电般反应过来,鼻息一滞,后腰软了软。
裴泠初在亲她。
她的唇很烫,很软,有技巧性地吻啄,她嘴上像抹了蜜,甜甜的,带着回甘的酒香。
与上次人工呼吸的感觉截然不同。
傅迟偏开头,躲开她又一次迎上来的亲吻,后者眼中似乎有不解,懒懒地看过来,却也没再追上来,松开手臂,抬手摸摸傅迟的脑袋,轻声说:“乖,别哭了。”
裴泠初有些奇怪。
一前一后反差太大,像是两个人。
傅迟怔怔看着她,裴泠初拉她起来坐到床上,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看向傅迟时笑了下,随后撩起耳侧的发丝,别到耳后,膝盖跪立的傅迟腿侧,裴泠初按着她的肩膀,压着她躺下去。
又回到一开始的姿势,只是这次没有掌在颈间的手掌,傅迟睁大眼睛看她,双手搁在床铺上,手指轻轻蹭她大腿。
裴泠初目光很静,不像喝醉的人,拎起素白的指尖点过她脖子处留下的痕迹,顿了顿,哑声说:“对不起,很疼吧。”
傅迟摇头,认真望向她,语气素素的,似静谧的森林,“没有,不疼。”
她信裴泠初喝醉了,因为她从来都不会用这种眼神看自己。
这种不把她当妹妹的眼神。
把她当成年人。
裴泠初眼底深,视线也比往常锋利,睡袍挂在身上,松垮垮的,她指尖一挑,系带便丝滑解开,睡袍也敞开来。
傅迟瞳孔一顿,瞬间移开目光,指尖微蜷,缩进手心里。
她听见裴泠初用那把轻柔但苏到她骨头麻的嗓子说:“去洗手。”
傅迟喉头一紧,没动,唇瓣嗫嚅下,语气有些犹豫,“可以,不用手,用那个吗?”
如果不可以,她只能破了自己的原则。
然而裴泠初似乎很容易就get到她说的是什么,当即便点点头,应下:“可以。”
她主动抓起床头柜上的钥匙打开抽屉,把小玩具拿出来,递给傅迟。
傅迟不敢看她,接过后跑去洗手间洗干净,又消毒,拿酒精湿巾反反复复擦好几遍,抱着浴巾回来时就见裴泠初端坐在床边,睡袍敞着也不在意。
她摸上裴泠初的手,教她松开拳头,傅迟摸到她手心多了几处指甲掐出来的月牙,眉心闪了闪,低声控诉道:“不要再伤害自己。”
裴泠初沉默几秒后,抬起浅浅的眼眸看向她,直接拉着人覆到身上,睡袍沿身体两侧滑落,露出不见一丝赘肉,姣好完美的身段,大腿处惊心的伤痕反而增添一股破碎感,她美得更真实。
她说:“关灯吧。”
傅迟给她拉回衣服,重新系好腰带,这才应道:“好。”
屋内暗下去,视线被屏蔽,其他感官无限放大。
裴泠初呼吸很浅,似乎又很重,她拉着傅迟的手摸上自己的身体,摸上腰侧,又向下走,主动分开双腿。
傅迟感知到她的呼吸很微妙地颤了颤,紧张地咽下口水,摸索着调整坐姿和距离,裴泠初屈起回扣的膝盖刚好轻轻碰在腰侧。
衣物与床单摩擦声簌簌响。
裴泠初因为职业原因,身上毛发很少,她一开口,气若游丝。
“这里。”
“再往下,就是了。”
她喝醉了,仍然能感知到傅迟的心情,对方似乎不愿意碰到那里,所以不想用手。
所以她也给她距离,只停在上方,剩下的便等她自己探索寻找。
她没用过,她不知道放在哪里,她不知道怎么用。
裴泠初松开她,一副撒手不管的样子,“你自己来。”
屋内温度很低,傅迟的手开始着火,头上也冒汗,裴泠初一松开她,她便立马换另一只手上去,空气中即刻便响起嗡嗡震动声。
裴泠初浑身肌肉倏然紧绷,膝盖夹紧傅迟。
“这里吗?”
傅迟后背的衣服湿透了,夜里太黑,她无法看清裴泠初的表情,只能通过她的反应判断。
她不敢上手去摸她。
只能拿着小东西,一点点试,一点点调整位置。
然而裴泠初却在整个环节中没再说一句话,就连呼吸都隐下去。
屋内只剩嗡嗡震动声,和傅迟变换动作,衣物摩擦的声音。
然而当裴泠初忽然抓住她的手腕,抓得紧紧的,指尖好似都要刺进她腕侧的血管时,傅迟唇边翘了翘,眼底闪烁。
找到了。
有一次后,傅迟找到技巧,位置也信手拈来。
只是裴泠初虽然喝醉了,却依然在克制自己。
不断缩小的呼吸,她一手捂住自己的嘴,或紧咬住下唇,身体绷得紧紧的,不断上升的温度,浑身是汗。
傅迟手臂偶会碰到她,皮肤很热,湿漉漉的,她自己全身也发汗,发丝黏在脸上,没空闲扒拉。
因为裴泠初又开始掐自己,掐自己的手心,她张开五指穿过裴泠初指缝,紧紧扣在一起,掌心潮乎乎的。
“别咬嘴唇。”傅迟就攥着她的手,俯身去碰她捂住嘴巴的手。
“出声也没关系,不要咬自己。”
“有感觉很正常,不要压抑自己。”
她直起身,扣着裴泠初的手凑到唇边,爱怜又克制地吻一下她手背,傅迟唇瓣贴着她指骨轻蹭,语气缠绵:“别害羞。”
但是傅迟不明白的是,裴泠初并不是因为害羞而不出声。
当快乐与厌恶的感觉相混合时,快。感是最强烈的,但沉沦的罪恶感也是最强烈的。
好像她一发出声音,就相当于她承认自己被多巴胺和愉快控制。
等裴泠初再一次颤抖着双腿圈紧傅迟的腰身时,她拨开傅迟的手,浑身放松下来。
酒没醒,她眼皮很重,动动被傅迟抓在手里的指尖,轻轻蹭她指骨的骨节,瞬间昏睡过去。
“姐姐。”
傅迟轻轻喊她,声音也蒸得干哑,没人应她,只是周围的气氛瞬间松快下来,她摸摸裴泠初的小腿肚,软软的。
睡着了。
傅迟动动发麻的身体,慢慢从床上爬下去,软着腿走向洗手间。
镜子里的自己很夸张。
额头脖子上全是汗,脸颊耳朵都是红的,像春天遍地开桃花。
她洗把脸,重新扎一下头发,才接盆温水,拿着毛巾回到卧室。
打开壁灯,裴泠初的身影便在灯光下影影绰绰,能看清大概,看不清细节。
清理的过程傅迟也面红耳赤,心跳加速。紧紧抓着毛巾,生怕手不小心碰到不该碰的。
裴泠初真累狠了,傅迟抱着她到床另一边也没醒,浴巾撤下来,给她盖好被子,傅迟站在床边看她一会儿,盯她绯红的眼尾。
抱着浴巾离开房间。
傅迟回到自己房间后,浑身打个冷战,哆嗦两下,衣服全湿了,空调一吹,不冷才怪。
连忙调高两度,她也彻底冷静下来。从衣柜里找睡衣,打算再去洗个澡,只是一走动,某处的温度忽然冰了她一下。
傅迟面色一红,迅速往洗手间跑。
她内裤也湿了。
第34章
隔天早上十点。
当傅迟来敲门时,裴泠初刚醒来十分钟,正坐在床边一动不动,浑身散发出一种淡淡死气。
她面如死灰,眼底平静无波,看向空空如也的抽屉。
里面的小玩具没了,那处微微泛着刺痛的感觉很真实,一刻不停敲打着她的大脑,让她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梦,都是真的。
裴泠初倒吸一口凉气,眉间紧蹙,抬手就往自己脑袋上拍,嘶一声,懊恼不已,小声自言自语:“都干了什么啊,怎么就和小迟……昨天就不应该喝酒。”
这让她以后怎么面对傅迟!
“小初姐姐,你起床了吗?”
门外响起傅迟的声音,裴泠初身体一震,紧张无措立马爬满后背,双手十指交握,不停摩挲指骨,磨红一片,看向门口方向的视线惴惴不安,咽下喉咙。
她没出声,就当作自己还没醒,小迟没听见她回答,大概会走。
门外的人又抬手敲三下门,随后她就听见傅迟用充满担忧的语气说:“姐姐,还没醒吗,你生病了吗?”
“我进去了?”
传来开门的动静。
裴泠初头顶冒冷汗,慌得不行。
傅迟没走。
咬咬牙,她愣是撑着酸软的身体,往洗手间走。每走一步大腿内侧就会碰到那里,裴泠初耳尖红起来,目光摇摆不定,粉唇微抿,暗自腹诽道。
她就奇怪了,昨天晚上究竟剧烈到什么程度,那里会这么痛,还有点发烫,而且傅迟怎么做完事之后也不给她拿内裤,她现在要这副狼狈的样子走路。
傅迟手里拿着药膏和棉棒,进入房间后就看见裴泠初从衣帽间里走出来,身上穿的还是昨天晚上的睡袍。
她发现原来睡袍不是黑色的,有点偏蓝调,是那种夜深人静的颜色,裴泠初白得发亮,这颜色很衬她。
傅迟发觉她看向自己的目光有些躲闪回避,面上却又带着故作镇定的温柔,浅笑着说:“小迟,你刚刚敲门了吗?我在洗手间,没听到。”
裴泠初不动声色扫一眼她手里的东西,又瞟向一旁,迟疑下,问道:“你来,有什么事吗?”
“你今天起得晚,我有点担心你。”
傅迟怕她尴尬,声音同往常一样亲昵自然,向她走近几步,伸出手,裴泠初垂眸看去。
一管药膏,还有一袋棉棒。
傅迟轻声问她:“姐姐,你身体有没有不舒服,如果难受,可以涂一点。”
手又往裴泠初的方向递。
但裴泠初不好意思接,她知道傅迟嘴里说得不舒服指什么。
“我没……”
她想否认,一抬眼,直直对上傅迟的视线,裴泠初愣住,因为她的目光很平静。
没有羞涩,没有躲闪,就这么真诚地落下来,眼神依然是她熟悉的体贴和依恋。
就好像,只有她一个人在纠结昨天晚上的事,而在傅迟那里,就像她所说的,只是作为管家的职责罢了。
裴泠初身体里爬上密密麻麻难受的情绪,堵住心口,她垂下眼睫,眸光暗了暗,话音一转,伸手接过药膏棉棒。
“嗯,有点不舒服。”
傅迟忽然察觉到她语气转变,怔愣下,看着裴泠初拿过药膏开始看使用说明,眉间拧起一小团褶皱。
她有点愧疚,指尖勾紧衣摆。
昨天晚上是不是没做好,力道不对,把她弄得太疼了。主要是,她自己也没经验,她第一次买,自己也没用过,就先帮她解决……
情绪涨了涨,傅迟悄悄瞥裴泠初,见她眨一下眼,傅迟就吓得立马把眼神收回来,小声说:“对不起,昨天晚上我太用力了,很难受吗?要不要去医院?”
裴泠初:……
什么太用力了,这话是这么说的?
“没事。”
裴泠初摇摇头,提起笑容,她拉起傅迟的手慢慢往外走,声音带着歉意:“小迟,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昨天晚上……我的错。”
“你的脖子还疼吗?”
她偏头看去,傅迟今天穿了件领子很高的白衬衫,扣子系到最上面,不仔细看,看不出稍稍露出来一点的痕迹。
她昨天晚上掐出来的。
傅迟皮肤薄,稍微一碰就会留下痕迹,她隐约记得昨天晚上指甲划到她了,她摸到脖子上鼓起来好几道划痕。傅迟有荨麻疹,皮肤轻轻抓一下就会鼓起来,看上去特别严重。
“嗯,姐姐,我没事,已经下去了,只是还有点红。”傅迟抬指扯扯领口,眼底稍显落寞,又被她很自然掩去。
她有点喘不过气,尤其是听到裴泠初说以后不会发生这种事的时候,疏离感一下就凌冽起来。
裴泠初像猫,像月亮。
好像近到可以拥抱,又远离得遥不可及。
好勒,傅迟想把领口的扣子解开。
她确实也这么做了。
指尖一挑,一截白皙修长的脖颈映入眼帘,裴泠初扫见她颈侧两三道红痕,喉头忽然痒了痒,一时竟连手臂都跟着酥麻起来。
昨天晚上的回忆尽数涌上脑海。
她牵着傅迟的左手一僵,竟不知该不该放开。
毕竟昨天晚上傅迟就是用右手帮*她,而她左手掐着傅迟手腕,还拽着不松,直到结束。
“小迟,你……你的手没事吧。”
裴泠初觉得突然松开她的手反而显得行为异常,毕竟昨天晚上,从本质上说,她们什么都没有发生……
浅色瞳孔晃了晃,眼底忽然空白一片,她脑中闪过主动捧着傅迟脸亲吻的画面。
以及又软又凉,像果冻的触感。
她亲了小迟。
掌心里软软的指尖骤然变成烫手山芋,还是她自己点的火。
傅迟这时主动抽出手,一点点挽起袖口,露出皓白的手腕,举到裴泠初眼前。
她眼睛微微一眯,眼尾狭长,眼瞳紧盯裴泠初细嫩透亮的脸蛋,宛若一只捕食的缅因猫,语气慵懒随意。
“姐姐,你看一下?”
她腕子很细,豌豆骨明显,显出一种白瓷的脆弱纤柔来,只是青绿色血管稍粗,自皮肤表面微微鼓起,从手背蜿蜒而下,延伸至小臂,藏在衬衫下,有一种矛盾的力量感。
然而上面布着星星点点粉红色月牙,这截矛盾感十足的手腕又有一股子凌虐破碎的美感。
也是裴泠初留下的。
她伸手碰了碰,表面仍有些凸起。
好几种情绪堆叠缠绕,将她心脏裹得密不透风。其实想来想去,归根结底所有责任都在她身上,说再多,昨天晚上的事情也已经发生,她失控的样子,傅迟也知道了。
裴泠初眼底闪动,刚想说话,却被傅迟一声抢先。
“姐姐,你胳膊上起疹子了。”
裴泠初眼中闪过疑惑,傅迟握住她的手腕,又撩开袖子,露出整条手臂,按着小臂上稍微有点红的一片,眉头一皱,语气迟缓:“这是……会痒吗?”
她又立马去看另一条手臂,却没什么事。
裴泠初摇头:“不痒,也不疼,大概是对什么过敏,没事。”
“不是过敏。”
傅迟突然来这么一句,裴泠初狐疑的神情刚看过去,她张张嘴,声音突然卡一下壳,脸颊肉眼可见地泛起粉红,语气慌张:“姐姐,你抹药吧,我先出去了,我去给你煮醒酒汤。”
她该如何告诉裴泠初,是因为她昨天晚上太舒服了,所以手臂上才会起红疹子,说不定连胸口上也有……消退得有这么慢!
说完手一松就往门口走,只是裴泠初见她走几米远后,又忽然返回来,脸比刚才更红,艳丽得仿佛能开出花。
傅迟走到她面前,裴泠初怔怔看向她异常坚定的目光,无形气流撩过她锁骨,瞳孔微微扩大。
耳畔的声音轻,音色低沉,像在说两个人的悄悄话。
“可以有下次。”
“我不讨厌。”
“乐意为你效劳。”
裴泠初仅从她飞快跑走的背影中读到一股羞意,待不知多久后,她扭头从全身镜中看到面若桃花的自己,皮肤细腻有光泽,精神状态极佳,丝毫没有宿醉的后遗症。
她忽然想:似乎,管家的职责,也不错?
第35章
“小玩具”一事发生后,裴泠初的排卵期似乎提前几天结束了,傅迟没问她那天晚上为什么喝酒,只是把家里负二层弄乱的酒厅收拾好,洗净烘干的浴巾悄咪咪放回裴泠初卧室里。
她不怕裴泠初躲她。
因为裴泠初躲不开她,也不会躲她。
她更怕母亲发现什么,或者听见什么动静,毕竟那天晚上她手洗浴巾的水流声不算静,用洗衣机声音更大。
傅迟没把握母亲知道后会发生什么。
她们是同性,她们是姐妹。
傅迟连着一天神经都紧绷着,尽管她面上冷静自然,然而只要她俩出现在眼前,小心脏立马开始打鼓,胆战心惊地暗瞟她们,生怕下一秒就会问起有没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
所幸,裴烟回和裴煦并没有说起那晚,她们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她倒是意外发现了有趣的东西。
比如,这两天,煦姨总是劝母亲去休息,手还时不时抚上她的腰,仿佛担心不用手圈着,母亲的腰能折断似的。
比如,头发向来束起,永远一丝不苟的母亲,破天荒地披散下头发来。
再比如,煦姨衬衫衣领下暴露出来的一小块红痕,像蚊子包。
最令她瞳孔地震的,是煦姨看向母亲时,眼底压不住的深情款款。
傅迟挑眉,恍然大悟,终于知道两人之间怪怪的气氛从何而来了,思索着:
这不得好好试探一下,万一真是她想的那样,那她和小初姐姐之间成功的概率或许不会很低。
她不敢打趣裴烟回,但是敢逗逗裴煦的。
这天,傅迟和裴煦在阳台上一同收洗干净的床单。
她双眼微眯,斜瞟一眼站在阳台边,轻俏温婉身影,暖阳透过玻璃窗,活泼热烈地照耀下来,略微晃眼。
裴煦皮肤很白,是那种柔软丰满,并不张扬的白,像哑光的珍珠粉,入手细腻绵软,一抹就开,毫无攻击力,却足够在心底留下印象。
以至于她脖子上不算显眼的痕迹,出现在满身温柔的人身上时,突兀得像外来者。
她一点不像四十多岁的人。
傅迟愣了下,头一次发觉这句话存在很大问题。
裴煦看脸显小,脸蛋粉白细腻,像二十多的小姑娘,她身段并不纤细,似丰腴的牡丹花,却饱满得恰到好处,手指也柔软,没干过粗活似的,明明家里的一切都是她打点,还经常喜欢往玫瑰园跑,偏就爱摆弄带刺的玫瑰花。
她知道裴煦是小时候被裴珩箐带回来的,随后就带在身边培养,就如同老宅那么些个小孩一样,都是培养来服务裴家的。
要说像佣人,她们又跟普通的佣人不一样,要说像主人,她们的身份又不配,没比佣人的待遇好,学习各项技能的苦也没少吃,就为了以后能辅佐在裴家下一任家主身边。
她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会选煦姨,却也知道煦姨对母亲来讲很特殊。更何况母亲在老宅亲自维护裴煦的模样着实印象深刻。
或许母亲对煦姨也……
傅迟盯着她脖子上的红痕,若有所思,手里一边抻平折叠晾晒好,泛着暖洋洋气息的床单,唇角一勾,眼中笑意蔫坏,不经意问道:“煦姨,你脖子上怎么红了一块,过敏吗?”
裴煦收床单的动作一顿,迅速抬手抚下脖子,指尖一弹,又迅速放开,转头看向傅迟,目光却余一半落到空气中,她讪讪笑道:“可能,是被蚊子咬的吧,昨天晚上忘记开电蚊香了。”
“蚊子咬的啊。”傅迟眼尾弯下来,把折好的床单挂在臂弯里,点头继续说:“确实,夏天蚊子多,不开蚊香的话,确实被咬得难受,晚上都睡不好觉。”
她语气重点落在“咬得”二字上,目光扫过裴煦眼下泛起的青色,声音轻了又轻,缓了又缓:“你都有黑眼圈了。”
裴煦饶是再反应再慢,也从她语气中辨别出一丝揶揄,对上她闪着细碎精明的眼睛,无奈笑笑,当即便知道傅迟已经察觉到什么,不然也不会提什么脖子红了一块。
“小迟,你真就,之前怎么不见你这么关心我。”
裴煦笑着摇摇头,嗔笑道,不愿多搭理她,踮脚够衣杆上晾着的白色床单,窗户大大方方敞开着,蓝天白云,恍若油画。夏风一吹,气流裹着热意同时涌进,窗帘吹得鼓动,裴煦的身形也陷进扬起的床单中。
傅迟走过去扬手帮她取下床单,脸庞冷白,挂着细小汗珠,身体也被热风吹得放松,鼻尖是裴煦身上散发的淡淡玫瑰香。
她偏过头,下巴一压,低声笑着问:“和母亲‘和好’了?”
空气沉默一阵后,傅迟瞧见她脖子红了。
裴煦脸不红耳朵不红,唯有脖子蔓延上浅浅的粉色,傅迟头一次见她害羞,眼睛微微睁大。
“嗯。”
裴煦抿着唇,声音变成一朵娇羞的花,害羞得藏在窗帘后面,又轻又闷。
傅迟被她弄得脸都红起来,移开目光,背过身,躲到一旁叠床单,心底又是羡慕又是吃味的。
她撇撇嘴,忽然回眸,干脆也不打哑谜,声音很大胆。
“怎么和好的,在床上?”
裴煦:……
某人满脸通红,纯情得要命,嘴里说这话合适?!
“你说什么呢!”
裴煦抬手就揪上她耳朵,这回脸红了,语气很急,声音压得很低:“你听听你说得像话么,现在胆子这么大了?”
傅迟咬牙忍痛,也不躲,止不住扬起唇,气音发笑:“啊,错了错了,但是我说的实话啊,煦姨敢说不是在床上,你看你脖子,还说是蚊子咬的……嘶——真的疼。”
裴家家法不兴体罚,裴烟回不打人,喜欢下发任务,完不成会挨说。
而裴煦就喜欢揪耳朵,裴温瑾没少被她揪,然而傅迟这是第一次。
“我发现你现在是越来越坏了,还来我这里套话,你想干嘛?”
裴煦松开手,双手抱臂,眼睛一眯,下巴轻挑,像只狐狸,看着她悠悠说:“你有空来我这里,怎么不去小初那里。”
傅迟:“……”
她嘴硬道:“我为什么要去小初姐姐那里,这有什么关系。”
“你不喜欢小初?”
“……”
傅迟继续憋着不说话。
裴煦觉得好玩,笑气都攀上眼梢,“在家里,烟回是根木头,小初没往这方面想,小瑾什么都不懂,你也是,要不是这次观察我俩观察了两天,你能确定我喜欢烟回?”
“你上次跟我套话的时候可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
好家伙,煦姨这是直接把家里所有人都看透了,标签给得还挺恰当。
傅迟转头露出一个极乖的笑容,揉着红通通的耳朵:“这不是,来请教经验。”
“你还用来找我请教经验?”裴煦笑出声,拎着指尖戳戳她脑门,“你大半夜都抱着浴巾从小初房间出来了,你还要找我请教经验,故意来气我?还是来显摆?”
“你,你看见了?!”
傅迟瞪大双眼,呼吸停了停,瞬间从脖子红到头顶,嘴里语无伦次,嗔怪道:“什么啊,我,我们什么都没做,怎么就显摆了!”
“哦?什么都没做?”
傅迟摇头,眼眶都烧起来,怀里抱着床单,闷声说:“没有。”
“这样还差不多。”
裴煦收敛温和亲切的笑意,瞥一眼傅迟被自己拧得泛红,似乎肿了一圈的耳朵,身体靠在白色刷漆的围栏上,单手托腮,眼神平静,不知眺望哪里,风轻轻拨动眼前的发丝。
她声音沉下去,叹一口气,有气无力,又语重心长地说:“我哪有什么经验,都是一步步走,我和你不一样,我拥有的东西很少。”
“更何况,你母亲……烟回她,并不喜欢我,单我喜欢有什么用,她不喜欢亲密关系,她不会和我在一起的。”
傅迟张张嘴,看着她有一瞬出神,终究还是闭上,眼尾落下去,“我不了解,不作建议。”
“愁眉苦脸地做什么,又是一副大人样,我还用你操心啊。”
裴煦拍拍她手背,温声说:“能待在她身边,我挺满足的,你还是想你自己的事吧。”
话锋一转,她用看透一切的眼神瞧傅迟,调侃道:“诶,我说呢,你刚上大学的时候说把户口迁到学校,是不是就为了现在做准备,怎么,以后你要自立门户,跟家里断掉亲缘关系?”
裴煦抬手摸着胸口,故作伤春悲秋般摇摇头:“果然是长大了,这都想着要离开家了,哎——”
傅迟面上一惊,连忙矢口否认道:“没有,我没想离开家,我就是……”
她眨眨眼,肩膀耷拉下去,语气低浅:“我如果想和小初姐姐的关系合法,我们就不能是姐妹。”
“没有血缘关系,不是亲姐妹也不行。”
说着说着心口酸涩。
户口是小事,裴泠初能不能接受她才是最主要的。
傅迟失魂落魄地嘟囔一句:“煦姨,你觉得母亲会不会看出来了?”
当初那么爽快地就答应她把户口迁出去,母亲还是商人,她尽管掩饰地再好,漏洞也挺多的。
裴煦忽然在她脑壳上弹一下:“她是根木头,你觉得她有没有看出来,行啦,苦着脸都不漂亮了。”
“我们都知道你和小初没血缘关系。”
“不过你要是敢不回家,我让烟回打断你的腿。”
堆积在心底两年的话终于有人能倾诉,傅迟心理松快些许,露出笑容来,还能斜眼怼她一句:“母亲才不会打断我的腿,母亲就只对你‘动手’”。
裴煦无奈啧一声,戳她脑瓜,低骂句:“小小年纪,脑子里没好东西。”
“不过,”她忽然笑一声,眼尾一扬:“你要走的路不比我简单。”
裴煦颇有见解地分析:“小初那么温柔,越温柔的人,心理防线越高,越疏离,对谁的期待值都很低,要喜欢上一个人,太难。”
见她又开始打趣自己,勾起傅迟心底的胜负欲,她提眉扬声道:“那要不要比,看看谁先?”
翘下唇角,傅迟在心里暗想:煦姨哪有她了解小初姐姐多,她都看见小初姐姐喝醉失控的一面了,这可是大进展!
“哎,我才不跟你比,我肯定输啊。”
裴煦摇摇头,轻瞥一眼,从她怀里拿过床单,越过傅迟,抱起已经叠好的床单往室内走,下意识做出勾勾指尖的动作。
“小迟,回屋了,你满头是汗,再站下去该中暑晕了。”
傅迟看她勾指尖的动作一愣,这动作怎么这么……
她想了一个措辞:怪异中莫名带着涩气,尤其是她指尖泛着粉,跟捏了一朵桃花。
裴煦指尖勾到一半,才意识到不妥,连忙收回去,语速很快地说:“你和小初明天早上不是有去巴黎的飞机么,你快找她去,别在我这边转,我忙着呢。”
傅迟望着裴煦速速离开的背影,忽然像打通神督二脉,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冒出来。
难不成,煦姨和母亲私下的相处模式是这样的?
傅迟咽咽喉咙,满眼不可置信,直接震碎她过往全部对母亲严肃理智不可一世的看法。
母亲……是被动的那个?!
她嘶一声,浑身打战,摸摸泛起小颗粒的手臂,忙把这个想法从脑海中抛出去。
还是赶紧去找小初姐姐吧,不然她要被奇奇怪怪的东西污染了。
与此同时,裴泠初刚和巴黎时装周的主办方结束通话。
她站在庭院里,身旁有一棵上百年的乌桕,叶形秀丽,颜色鲜绿,今天风大,风一吹,四周的树叶簌簌作响。
裴泠初捏着手机的那条手臂垂下来,定定站了几秒,肩头落满叶片残影,影影绰绰又随风摇曳,没被遮挡的肌肤就白得发亮,水绿色长裙被风吹得鼓起,夏意正浓,她站在阴影下,又那么片刻,像潮湿的阴雨季。
她仰起头,阳光透过树梢,又穿过指缝,明晃晃地映入眼底,不过多时,眉间聚集的一团阴云逐渐散开,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摸摸被晒得滚烫的手臂。
刚刚主办方特意来叮嘱,说这次的时装周很重要,不能出差错,并且表达了对她的希冀,给到的压力很大。
因为那件事,裴泠初不喜欢时装周活动,但每次举办方邀请,她也会去。
只是这次偏偏又是在巴黎,很容易勾起不好的回忆。
她抿下唇,提步往回走,眼皮懒懒耷拉着,双眼无神,似乎没在看路,脑子里琢磨着:要多备一些安眠药,至少要保证睡眠,这次时间不定,但估计不会超过两周,这个月生理期已经结束了,那就不用带卫生巾……
“姐姐!”
忽然,一道爽朗干净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裴泠初脚步晃了晃,还没抬头,耳边吹过一阵风,腰被按住,身体落入一个怀抱。
傅迟给她一个大大的熊抱。
怀里人暖乎乎的,沾着夏天炎热的气息,抱起来很实在,她心底忽然产生一股莫大的幸福感,唇边的笑意又绽开几分。
“姐姐。”
她软乎乎地又喊一声,脑袋埋到裴泠初肩上,蹭两下。
“好喜欢你。”
真的好喜欢她,怎么能这么喜欢她,光是看见她站在这里就已经很喜欢了。
傅迟觉得自己这辈子都离不开裴泠初了。
手臂越收越紧,直到裴泠初抬手拍拍她肩膀,语气是失了力的温软,困难地说:“小迟,太紧了,我喘不上气。”
“啊,对不起。”
傅迟一惊,瞬间松开怀抱,她瞧见裴泠初面色发红,小口缓和着呼吸,眼底满是懊悔,勾住她指尖晃晃,问道:“姐姐,你还好吧?”
“嗯,没事。”
裴泠初轻合下牙,摇摇头,目光忽然落在她一张一合,浅薄的嘴唇上,视线一怔,瞬间移开,清下嗓子说:“不要总说对不起,你又没做错什么。”
“我这不是把你抱疼了嘛。”
傅迟捏着她指尖把玩,语气无所谓,她见裴泠初面色还没恢复过来,拉着人就往屋里走。
“你在外面站了多久啊,脸都晒红了,你还有T台要走,晒黑就不好了。”
裴泠初沉默不语。
其实,她脸红不是因为晒得,或者拥抱太紧。
她挺喜欢这种用力的怀抱,两颗心脏会紧紧贴在一起,若悸动得厉害,还能感受到对方的心跳,那种碰撞上来,说不定会引发很微妙感觉的跳动。
她脸红,是因为刚刚一瞬间的甲状腺飙升,却迟迟不降下去。
裴泠初呼吸滞了滞,缓缓撩起眼皮。
她看着眼前穿黑色工字背心,亚麻色工装裤,瘦瘦高高的人,乌发束起成高马尾,从后看去头型饱满,肩颈线条流畅,整个人看起来青春又活力满满,只是肩膀上的肩峰像两座小山丘,瘦得让人心疼,教人心软得从背后拥上去。
刚刚那一刻悸动,不仅是因为傅迟跳动的心脏。
还因为,她说的喜欢。
裴泠初揉着自己耳垂,傅迟嘴里继续念着去时装周要准备什么,她忽然开口说:“晒黑了没关系,要化妆,看不出来。”
傅迟声音顿住,呆呆眨下眼睛。
话题不都已经扯远了么,小初姐姐咋还在最一开始。
她愣住,她看见裴泠初看向她的目光也有些迷惑,像是不知道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她。
傅迟忽然乐了,一手握拳抵在唇边,还是克制不住低笑出声。
“当然,化妆可以掩盖住。”
“只是……”
她故作镇定,扬起眼帘看裴泠初,对上视线,仍旧抿唇笑下,睫尾沾着水光,眼睛亮晶晶的。
“姐姐,你有点可爱。”
“怎么办,这用化妆可盖不住。”
裴泠初看她笑眼明媚,耳尖抖了抖,目光淡淡飘走,又飘回来,落在她笑得肆意的眉眼上,心里有猫爪子挠似的。
可爱……大概是形容她面相的词语吧。
裴泠初语气柔了几分:“怎么会盖不住。”
“当然盖不住!”傅迟提声说,握紧她手心,眼底里盛满星星,目光真诚又热烈,她突然凑到耳边,裴泠初缩了缩脖子,灼热气流拂过耳垂,烙下温度,那把嗓子清泠泠的,似小溪泉水汩汩流动。
“因为姐姐在我眼里,什么时候都很可爱。”
“姑且可以用,”话音微顿,傅迟垂眸看她红起来的耳尖,悄无声息笑了笑。
后半句话在裴泠初听来,字字珠玑。
“像‘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感觉来形容。”
“不恰当。”
裴泠初低声评价一句,迅速抽出自己的手,头也不回地往楼上走。
傅迟仰头望她红透的耳朵,似白玉中一抹冰飘红,她没追上去。
——
第一次,傅迟和裴泠初一起出远门,小迟管家可谓是兴奋得一宿没睡着,隔天清晨,鸟儿还未啼叫,她便起床了,开始准备早餐。
现在五点,她们八点的航班,时间充分到傅迟还能准备水果,洗净切块装了两大盒,又洗了两盒蓝莓捎上。
她最近新发现裴泠初喜欢吃蓝莓。
她们几个不喜欢,都觉得酸,偶然一次,傅迟只是想买一盒回来做果酱早上配面包吃,剩下半盒没用完放冰箱里。
大概是裴泠初还在排卵期的那几天,傅迟再次发现她半夜悄悄干“坏事”。
是偷偷吃蓝莓会更好吃吗?
傅迟不知道。
她就一条胳膊搭在楼梯扶手上,趴在胳膊上瞧靠在岛台边的身影,目光安静忧愁,月光在眼底静静流淌。
这抹忧愁,是以为裴泠初是在逼着自己吃不喜欢的东西。
蓝莓花青素含量高,模特几乎每餐都会配上几颗。她不是没这样给裴泠初配过餐,只是她的兴趣实在说不上大,甚至都不会吃几颗,尤其是她看见裴泠初眉间闪了闪,察觉到不喜欢的情绪,便没再买过。
然而她却想错了。
或许不是裴泠初的问题,而是那盒蓝莓的问题。因为她这次从裴泠初眼中看到喜欢的心情。
瞳孔放大了45%。
她认为,吃到喜欢的东西和看到喜欢的东西效果是一致的,生理性反应撒不了谎。
所以,这抹忧愁仅仅被惊喜替代一秒,又重新回到眼中。
大概,偷偷吃蓝莓,确实会更好吃吧。
傅迟将自己从回忆中摘出来,甩甩手上的水珠,挑了几个饱满的给裴泠初做早饭,随后把几盒水果打包装好。
大件行李昨天晚上就装车了,裴泠初下楼时刚过六点半。傅迟皱下眉,疑惑为什么这个点煦姨和母亲还没起床,随之又联想到两个人的关系……
她劝自己别多想。
吃完饭,两人刚准备换鞋坐车出发时,裴烟回才披着披肩下楼,一张脸素净,头发散着没扎,她脚步凌乱,似乎有些着急,转过楼梯角,在看到门口的两人时,忽然又缓慢下来。
三个人大眼瞪小眼。
裴烟回又恢复往日冷静理智的样子,梳理下耳边的发丝,别到耳后,清清嗓子,声音冷淡。
“小初,小迟,注意安全。”
裴泠初眼底一闪,愣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左手忽然落入温热的掌心中,傅迟笑着说:“知道了,母亲,我们会注意安全的。”
裴烟回抬抬下巴,目光来到裴泠初身上,后者微愣,唇瓣微抿,轻声应道:“嗯,知道了,母亲。”
她发觉,母亲似乎和之前变了很多。
直到坐上飞机,她还在想这件事,胳膊蓦然被碰了下,“姐姐,你在想什么?”
傅迟倾身朝她这边凑过来,眼睛闪烁。
“没什么。”裴泠初摇摇头,唇边漾开一抹很轻松的笑容,其实她现在心情不错。
“那要不要吃水果?”傅迟从包里拿出几盒水果,徐徐说道:“我早上切了苹果香蕉,还带了蓝莓。”
她动作一停,满目认真地看过来,“姐姐,你喜欢吃蓝莓吧。”
裴泠初心尖恍然像飞机起飞时般失重,又像飞机落地般颤两颤。
让她承认喜欢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更别提说出来。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蓝莓,该不该喜欢蓝莓。
傅迟没追问下去,只是打开盖子,给她递两个塑料小叉子。
裴泠初没立马接,犹豫几秒后指尖刚抬起来,傅迟却收回手。
她清冷的声线与飞机引擎,以及飞机与空气摩擦发出的嗡嗡声混合在一起,传到裴泠初耳中忽然有种别样的失真感。
傅迟说:“不接的意思是,等着我喂你吗,姐姐?”
第36章
“怎么喂?”
傅迟歪歪头,又接了后半句话。
裴泠初指尖一僵,抬眼怔怔看去,对上一双蓝色眼眸,傅迟望着她的眼神清明,而又晦暗不明。
商务舱内人少,座位很宽敞,空气中飘着淡淡薰衣草香氛。
她们是双人座,挨得很近。
似乎突然有一层空气膜将她和傅迟罩住,与周遭一切隔离开,裴泠初耳边只剩她自己心脏疯狂乱跳的咚咚声,以及,傅迟很轻的,草木香的呼吸。
忽然,很微妙的一声。
咕咚——
裴泠初眼睫轻颤,眼底是白悠悠的天空,阳光折射,她眼前雾蒙蒙的,亮得刺眼,却还是猝不及防看见傅迟脖间层层软骨上下滚动,一浪一浪的。
她也不自觉咽喉咙。
嘴里很干,想喝水。
脑海中骤然浮现出她亲吻傅迟的画面。
那天夜里灯光晦暗,她的眼睛因为哭泣而水汽弥漫,似海上缥缈的雾气,鼻尖红红的,嘴巴也红红的,很薄,亲上去却很软,像一汪甘泉水,能消解饥渴……
裴泠初眸光闪了闪,再度咽下喉咙,刚开口想拒接,傅迟忽然垂下头,捏着叉子扎起一颗蓝莓,随后身体连同手臂一起靠近,一缕果香飘进鼻尖。
裴泠初视线沉下来。
蓝莓上还沾着水珠,圆润饱满。
“逗你玩啦,用叉子吧。”
傅迟咧嘴笑下,朝她俏皮可爱的眨眨眼,“姐姐,我喂你,张嘴——”
水润润的蓝莓在粉唇上碰了碰。
凉丝丝的。
裴泠初脊背抖了抖,嘴唇上湿了,下意识张开嘴,顺势含住傅迟投喂的蓝莓。
蓝莓清香在口腔里炸开,不酸,很甜。
“怎么样,甜不甜?”
傅迟歪着身子看她,眼梢柔和,眸中含着明目张胆地宠溺,她给自己扎一颗喂到嘴里,两腮微动,皱着眉头细细品尝,思索过后,眼睛一亮,“姐姐,我喜欢上蓝莓了!”
“是不是,挺甜的?”
此时飞机忽然颠簸下,一颗蓝莓从盒子里蹦出来,掉到地毯上轱辘轱辘滚一圈。
她看着傅迟把果盒在置物台上放稳,抽张纸弯腰去捡,脏蓝莓扔到垃圾袋里后,满眼可惜地碎碎念:“浪费了一颗,姐姐就要少吃一颗。”
裴泠初瞳孔微微放大,心中一动,属于蓝莓的那股甜软劲萦绕在舌尖许久不散。
“姐姐,我再喂你一颗?”
说罢,傅迟作势继续乐呵呵地扎起一颗蓝莓喂到她嘴边,半路却被轻轻握住手腕,裴泠初朝窗外偏偏头,温声细语道:“我自己来。”
“好啊。”
傅迟答应得很爽快,她依旧扬着唇角笑,“那你先把这颗吃了,我都喂到嘴边了。”
裴泠初不为所动。
“姐姐~”
……
又在撒娇。
裴泠初耳根子软了几分,渐渐爬上一抹薄红,终究还是张开贝齿咬住那颗小小的蓝莓。
“姐姐好乖。”
此话一出,裴泠初眼皮倏地一跳,舌尖一痛,咬破了。
傅迟话里满含的宠溺温情令她脸颊发热,眼珠敲着窗外的白云转了转,舌头抵住嘴里的蓝莓上下拨弄,舌尖被果酸刺痛也毫不在意。
就跟傅迟说她可爱时的感觉一样。
明明跟她完全不符,但是她却不讨厌。
“别撒娇。”
裴泠初声音里像胀满泡泡,她瞄一眼傅迟,从她手里拿过叉子。手指素白纤细,骨节不明显,匀称漂亮极了,捏着叉子扎蓝莓吃,动作不疾不徐,斯斯文文。
“怎么样,姐姐,是不是很甜?”傅迟眯起眼睛,笑问道。
裴泠初见她就趴在小桌上支起手臂托下巴,眼底发光,看着她笑得像个小傻子。
唇角不自觉翘起愉悦的弧度。
她声音低又浅,不乐意别人听见,只是抬抬下巴,朝傅迟的方向偏一点。
“嗯,很甜。”
比偷偷吃的蓝莓好吃。
十个小时的路程,前两个小时裴泠初在看书,傅迟装模作样地拿本书看,却总是往裴泠初那边瞧,她闲不住,然后往她面前摆各种小零食,低脂非油炸的健康小零食。
有了喂蓝莓的经验,傅迟放开不少,捏着小零食动作自然地喂到她嘴边。
“姐姐张嘴,我喂你,你在看书就不要下手了,不干净。”
裴泠初:……
看着傅迟的大眼睛,她拒绝不了,张嘴咬住。
然而第一次不拒绝的后果,就是傅迟越来越“张狂”。
“姐姐,喝水。”
“姐姐,吃水果。”
“姐姐,擦手。”
“姐姐……”
等傅迟刚拿着湿巾给她擦完干净得不能再干净的手,又抽了一张干净的湿巾打算给她擦嘴,裴泠初终于放下书,肩膀微压,抿下唇,百般无奈地看着她,轻叹一口气道:“小迟,你今天怎么这么活泼?”
傅迟起初没说话,只是剥了一颗薄荷糖喂过去,裴泠初神情自若地张嘴含住,用舌头卷进口腔里,冰凉凉的气息蔓延至喉间时,她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心脏不免为之一颤。
她似乎都习惯傅迟喂她吃东西了。
圆圆的薄荷糖在口腔里翻滚,存在感过于明显。
小管家手里的湿巾还是蹭上她红润润的唇角,以点按的方式擦着根本不见丝毫食物残渣的红唇,傅迟扬扬眉尾,嗓音愉悦:“我第一次和你一起出远门。”
傅迟收回手,笑容收敛几分,声音轻下去,忽然矜持起来:“嗯,有点激动。”
裴泠初指尖微微收紧,目光微动,缓缓抬眼看向她,傅迟眼下显出隐隐的黑眼圈,显然是昨天晚上没睡好。
今天已经被这双蓝眼睛盯太久了。
傅迟眼前一黑,薄唇微张,愣住,睫羽紧张地不断轻扫她手心,低低喃喃:“姐姐。”
鼻尖落下幽幽檀木奶香,裴泠初轻柔温缓的嗓音响起。
“小迟,闭上眼睛,休息吧。”
耳边声音暖暖的,一瞬间仿佛浸泡在温泉水中,自体内深处缓缓散发出的惬意催生睡意,瞌睡虫爬上傅迟眼皮,膨胀一宿加一早上的心情终于安稳落到地上。
她覆上裴泠初细腻如玉的手背,微微使劲压向自己,傅迟闭着眼,抬起脸用鼻尖蹭她的掌心,软软应着:“好。”
她从随身背包里拿两个眼罩,傅迟挑了白色的,留给裴泠初黑色的。裴泠初视线无声,安静看着她那么乖地戴上眼罩,调整好松紧后,只露着高挺的鼻梁和浅浅的嘴唇。
“姐姐,手。”
平直的唇瓣笑起来,裴泠初目光直直落在勾起的唇角上,眼皮一垂,又看她的手。傅迟朝她张开五指,根根修长匀净,像精致的工艺品。
右手……
裴泠初心头一紧,偏开视线,趁她看不见,眼底露出些许心虚慌张,*低声不解问道:“做什么?”
只是她还是把自己的左手搭上去,指尖似羽毛,轻轻碰她莹白的手心。
傅迟摊开的掌心忽然合拳,裴泠初又抬眼看她勾起笑意的浅唇,也跟着无声笑笑,在心里嘀咕句:调皮。
她抓住了,就不松开了。
“姐姐,我第一次和你一起出远门。”
傅迟声音不徐不疾,似水一样容纳万千,她揉按着裴泠初薄薄的手掌,逐渐把自己的指尖一根根插进她指缝中,扣紧。
又一副任性不管裴泠初还在看书,直接把她的手扣着抱进怀里,傅迟靠在座椅上,逐渐放松身体,散开的墨发挡住她半边尖尖下巴,口中轻语。
“你要好好牵着我,不要松开。”
“不然,我会走丢的。”
裴泠初眸光闪烁,心脏忽然加快一拍,她注视着傅迟过于冷白的脸蛋。傅迟唇色浅得厉害,脸窄窄的,被头发一挡,看上去更显小,令她看上去有种弱不禁风的虚弱。
扣在她怀里的手指动动,随后紧紧贴在傅迟手背上。
裴泠初眉间温柔亲和,单手翻着小桌板上的书,只是翻了没几页后,合上不看了。
她靠在靠背上,转头默默看傅迟,眼底是她自己察觉不到的情愫,伸手给她撩下眼前的发丝,露出更多面庞。
动作很轻,傅迟没反应,呼吸细微悠长,已经睡着了。
裴泠初呼吸轻了轻,舌尖那块破口忽然开始发麻,傅迟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无一例外全在脑海中又过了一遍。
她想起傅迟刚刚说得可爱话,情不自禁弯下眼尾,然而柔情没落满眼底,想起什么,眸色转而渐浓,扣住傅迟手背的指尖再度贴紧。
怎么可能会弄丢她,她恨不得傅迟一整天都在自己视线内。
一分一秒都不能离开。
然而这个念头也只是在心底闪过一瞬,裴泠初还未察觉到,就悄无声息离去。耳边的呼吸声很安静,令人很安心,温柔地抚了抚失眠痛苦的神经,裴泠初眼皮也沉下来。
下飞机时,十二点的巴黎是灰蒙蒙的雨天,空气中飘着泥土清香,塞纳河畔水汽缥缈,连带着心情都潮湿起来。
耳边是淅淅沥沥的雨声,裴泠初看着行走在雨雾中的路人,一时有些走神,一阵风吹过,她浑身打个哆嗦,敛下视线,抱抱胳膊,眼中有些迷蒙。
又来巴黎了。
又是阴雨天。
头顶上忽然撑起一把黑伞,很大,足够两个人挡雨,沉稳的草药香随肩头落下的外套一并将她包裹。
“姐姐,我们先去住的地方,我约了车,就在不远处。”
“行李已经提前送过去了。”
“你别着凉,下午还有面试,回去要不先煮一壶姜茶喝,再泡个澡,我怕你生病。”
身体被带了带,傅迟搂住她肩膀将人揽在怀里。
这姿势,保护欲太重。
裴泠初抬眼看向傅迟,雨水打湿傅迟额前的发梢,垂下来的视线幽静。
她五指插进发间,抬起下巴,将额前的头发尽数往后捋,动作随意,瞳孔水润透亮,微眯起眼,很薄凉,透露出一股血气野性飒爽的美,看向裴泠初时,唇边绽开笑颜,很耀眼。
在灰蒙蒙的世界中,她很耀眼。
此刻身后的雨幕化作背景板,裴泠初眼中阴雨潮湿的街头,变成傅迟。
明明在飞机上还说着不要松开她的手,不然会走丢的人,此时展露出来的却是满满保护感,恐怕走丢的人会是她裴泠初。
这次出行,所有的一切都是傅迟打点,她连自己的衣服都插不上手收拾。
她忽然也发出和傅迟一样的感叹。
她第一次和小迟一起出远门。
在巴黎市区,大多数楼房都是灰蓝顶的奥斯曼风格建筑。外面通常雕刻着复杂花纹,七层楼,底层是临街的店铺。
傅迟不想让裴泠初住酒店,就提前一周联系好,租下市中心某一栋公寓的二层,归期不定,她直接租了一个月。
墙壁是暖咖色,法式风格,带壁炉,带小阳台,三扇大大的双开玻璃窗,视野俱佳,每个角落都很温馨惬意,有躺椅,铺着花布的小圆桌,上面放着刚喷过水的玫瑰花。
还有两间宽敞的,带洗手间的卧室。
“钱嘛,母亲给我发的工资!”
傅迟一边挽着袖子,一边应着裴泠初刚刚问的问题,她瞄一眼站在旁边的人,打开冰箱拿出生姜开始切,旁边放着已经切好片的苹果,慢炖锅里煮着去核的红枣枸杞红糖水。
其实不然,母亲虽然给她发工资,但她都存起来了,这次出行的一切开销,都是用她自己上学期间帮别人拍摄挣得,虽然不多,但也够用,她物欲低,家里什么都不缺,平时没能用到钱的地方。
裴泠初静静看了她几秒,然后拿起手机,划拉两下,神情自然,放下手机后,随手拎拎肩上的薄外套,裹紧,转身朝窗边走,看见摇椅,想也不想地直接坐上去,双腿一搭,身体随之缓慢摇曳。
若要放以前,她不会这么放松自己,也不会放任自己在有第二个人存在的空间中这么毫无防备。
但巴黎越是刺激她的记忆,这栋房子就越像温柔乡。
更何况,有傅迟在。
忽然,傅迟快步走过来,灰色长裤的裤腿湿了半截,她的白衬衫衣摆也湿透了,瞪着眼睛,满是嗔怪。
“姐姐,你怎么直接坐在这里了,快点去泡澡,刚刚就跟你说了在放水,我以为你已经去浴室了,水都溢出来一大片!”
“……”
裴泠初坐着没动,面上镇定自若,只是盯着窗外心虚地转动眼睛,她忘了。
傅迟自然也看出来了,看着坐在那里不理人的裴泠初,忽然笑了一声:“姐姐,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很像一只傲娇小猫,可爱迷人的那种。”
裴泠初更说不出话了。
自知她不经逗,傅迟干脆直接把人拉起来往浴室走,语气轻松:“好啦,姐姐去洗澡吧,你用浴缸,浴袍我已经放在架子上了,你泡一会儿就出来,泡的时间太长,身体会发肿,影响下午面试……算了,我还是等会儿来喊你。”
“姐姐如果喜欢那个躺椅,等会儿可以坐那里喝姜茶。”
门轻轻关上,裴泠初看着湿淋淋的地板,白瓷砖映出她晦暗不明的眸子来,一滴水忽然落到浴缸中,嘀嗒一声。
她神经一跳,瞬间打开门出去。
客厅厨房没人,裴泠初推开另一间卧室门,语气着急:“小迟。”
然而看到眼前场景,瞳孔一怔,立马偏开脑袋,流畅优美的马甲线在眼底一闪而过。
“姐姐,你,你不是在泡澡吗?!”
傅迟连忙把衣服拉下来,面红耳赤地使劲拽衣摆,遮住光裸的下半身。指尖颤抖,傅迟咬咬唇,有点不知该不该躲到衣柜后面,满目羞涩地看着裴泠初。
但转念一想,她都看过裴泠初的身体,虽然是模模糊糊的,那她自己这么害羞好像不太好,不是很公平。
所以手松了松。
“小迟,我是想说,你也泡个澡,别着凉。”
她自己状态不好,让小迟照顾她就算了,竟然还忘了她雨天很容易生病,她这个姐姐当得一点都不称职。
裴泠初声音轻,垂下头,傅迟看见她眼底的愧疚,怔了下,顺着她的话说:“嗯,我是要去洗澡,所以在脱衣服。”
她声音更细了:“嗯,那我走了,我会记得早点出来,你不用来喊我,你多泡一会儿。”
裴泠初转身带上门打算走,此时傅迟却突然跑过来,攥住她的手腕,指尖收紧,拉住她不让走。
“姐姐,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我没有那么容易生病,而且我带着中药,每天早上也会按时喝,我没有那么虚弱,你别……”
傅迟张张嘴,紧紧盯着她的背影,声音低沉,眼底暗下来,有些无力地说:“别愧疚。”
她又怎么看不出来裴泠初状态不对,出发前一天,她看见站在庭院里的那道身影,似乎落寞孤寂到阴影都能把她压倒。
傅迟从背后抱上来,呼吸贴在她后颈上。
“姐姐,就算这次走秀有失误,或者没走好,都没关系。”
“你如果想提前走,或者现在走,都可以,我立马订票收拾行李。”
“只要你开心就好了。”
傅迟眼中满是酸涩,她其实想问些别的,或许曾经在巴黎发生过什么,裴泠初才会这样惴惴不安,仿佛喘不过气。
但是她不敢问。
“小迟。”
裴泠初一用这种很低,很平,灌满厚重金属液体的嗓子说话,如此难过却又压抑着不说出口的声音喊她的名字,傅迟就知道她猜中了。
而裴泠初也知道她不曾问出口的那些事。
“我没事。”
裴泠初努力地想笑一下,却实在笑不出来,腰间的手臂又收紧几分,傅迟将她深拥在怀,贴着耳边温声低语。
“姐姐,陪陪我。”
“你看着我,我就不会生病的。”
“浴缸很大,我们一起洗好不好?”
第37章
“就像小时候一样。”
傅迟去握她的手,情绪不高,声音似乎都被雾蒙蒙的雨气灌满,委委屈屈的:“我想和你亲近,我们有十年没怎么见面,我想再多地了解你。”
就算她们抱在一起,身体贴得很近,她依旧觉得裴泠初离她很远。
裴泠初喉间微动,眼睫垂下来,盯着白色长绒地毯上那只黑白小狗,它旁边还有一只白色小猫。
她的大脑下意识回避傅迟说的那些话,出神地想:
如果她要买个小房子,说不定就是这样的。
没有落地窗,而是小阳台,能晒太阳,四个人的小餐桌,朴素的桌布,白瓷花瓶,房子不会太大,但装修得很温馨,唯一不喜欢的点也就在于,处在市中心,离人群太近。
但这里隔音很好,她有点喜欢躺在躺椅上,隔着窗户瞧灰暗的天空,路过的行人,烟火气很足的小商铺,推开窗,能很清楚听见人们一来一往流利地道的法语。
“姐姐,可以吗?”
傅迟催促她回答。
……
裴泠初没有理由拒绝傅迟发出的邀请。
尽管前不久刚发生那件事,她也想不出理由去拒绝她。
有关系,又好像没关系。
她声音低哑,屋内是天空阴沉的色彩,声音听起来有些磁性。
一字一板地问道:“为什么会租这样的房子?”
纯属好奇,并无别的意思,但她想听听傅迟会怎么回答。
听语气,仿佛此事事关重要,事关能不能一起泡澡。
裴泠初忽然想,她自己思维也很跳脱,想一出是一出。
她以为傅迟会不乐意,说不定会埋怨她站在这里太长时间,身体冰凉凉的,催她赶紧去洗澡。
可她没这么做。
裴泠初发觉后背陷入更深的怀抱中,傅迟身上清爽温暖的气息紧紧包裹住她,身体严丝合缝地挨在一起。
她光着腿,膝盖隔着轻薄的西裤抵住裴泠初膝窝,却并无涩。情的意味。
她们之间像隔了一期雨季。
傅迟的声音有种分寸感:“这里离时装周举办地点很近,坐有轨电车很方便,我原本想租一辆车,但是我觉得你会喜欢周围的风景和氛围,所以我没租。”
她鼻息很轻,凉丝丝地吹在裴泠初颈侧,脉搏仿佛被烫到,裴泠初喉咙滚了滚,缓缓喘口气。
傅迟继续说,双手扯住裴泠初身上的外套裹紧。
“我觉得你会喜欢。”
“我觉得这套小房子很适合你。”
“所以想租下来,想让你住这样的房子,想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傅迟下巴搁在她肩头,最后一句说得是:
“我想让你开心一点。”
裴泠初心里有根沉寂生锈已久的琴弦,此刻忽然被拨动下,在心海荡出阵阵余音。
她总是能一眼看穿她所有说不出口的话,就好比傅迟此刻拎着如此妥贴乖巧的口吻在她耳边问,笃定她一定会答应一样。
“我们泡完澡,你躺在躺椅上,我坐在你旁边,我们喝姜茶,好不好?”
“如果觉得太安静,角落里有一台黑胶唱片,我让人提前准备了很多唱片,你可以挑你喜欢的。”
她没动旖旎的心思,面对裴泠初,她永远克制自己的情感表达,敬爱大于迷恋。
秉持着不看、不碰、不幻想三原则。
她说:“我陪陪你。”
只是很单纯的,只是想陪陪她。
神经太过于松懈,对于心理健康的人来说,是种放松,而对于裴泠初来讲,很容易胡思乱想,容易把自己逼进牛角尖出不来。
怀里的人动了动,裴泠初拉开她的手臂,手没松开,头也不回,声音淡淡的。
“拿衣服,去那间浴室。”
裴泠初没敢喊她的名字,她有点搞不懂,她此刻面对的是小迟,还是小迟管家。
大概,是小迟吧。
但她似乎产生依赖了,对……小迟……小迟管家……
裴泠初身体僵住,大脑嗡一声,一片空白,几乎瞬间,各种乱七八糟的情绪拧巴在一块,胸口堵上一块巨石,难受得她喘不过气。
她想反悔,她不想答应了。
不想承认她此刻很需要傅迟,这种事情一旦发生多了,会令她上瘾,会让她变得脆弱,会让她失控。
但傅迟没给她机会,反而让她的矛盾拉扯一拳打散在棉花上,情绪的龙卷风趋于平缓。
“我们就像小时候那样。”
“你也陪陪我。”
“异国他乡,我害怕。”
“我身边只有你。”
她一句一句,像念情话,内容像,语调也像,传到裴泠初耳中,变成回忆。
此时此刻,傅迟变成当年那个瘦小的,缺失安全感的5岁小孩。她像刚出生的幼崽,身上裸露着鲜嫩脆弱的肌肤,迫切需要人来保护,披上毛茸茸的毯子。
裴泠初晃神,温声应下:“嗯,一起。”
满缸的热水恒温定时,蒸汽长时间挥发,令整间浴室迷雾缭绕,恍若身处云间。
眼前迷了一团雾,傅迟裹着浴巾,光脚走进来时,脸颊微微发烫,眼神摇曳不定,不知放到哪里合适。
当她向前伸手,张开手指又握拳,看着可视度不足半米远,稍微远一点就看不清自己的手时,肩膀松了松,不禁呼出一口气。
她抿抿嘴,抬脚慢慢走进浴室,地上有潮气,冰凉,很滑,傅迟耳尖发热,暗自想:尽管她此刻对小初姐姐没想法,但也不代表能直视她的身体,她又不是小孩的年纪了。
裴泠初轻盈盈的声音从低处响起,听上去音色无异。
“小迟,你慢慢走,踩着地上的垫子,别滑倒。”
“嗯……嗯。”
她一出声,热意直抵大脑,傅迟感觉自己脸都要烧起来了,咽好几下喉咙,默默在心底吐槽。
什么像小时候一样,一样个鬼!
傅迟牙关咬紧,浑身绷紧,走路姿势僵硬,生怕脚底一滑,直接在裴泠初眼前摔个屁股墩,屁股疼是一回事,丢人又是一回事。
终于看见浴缸轮廓,心下松了松,她摸索着浴缸沿,小声而羞涩地问:“姐姐,你在哪里,我怕踩到你。”
声音静止一瞬,忽然,傅迟身体一抖,有水波亲吻上她指尖,随后裴泠初的声音同水波荡漾声一起响起:“小迟。”
指尖柔和的水退去,转而覆上细腻温热的掌心,裴泠初拉起她的手,牵引着她。
“不会踩到我,进来。”
白蒙蒙的雾气中,傅迟缓缓垂下视线,眉毛抖了抖,勉强能看清一道身影,肌肤比雾气更白,更亮,长发低挽在脑后,那双粉唇若隐若现。
她的声音好苏,每个字之间似乎连着很细的丝,好听。
傅迟无可救药地想起那天晚上的场景,裴泠初也是这么牵着她的手,放到她纤细的腰肢上,引着她上下游走……
指尖仿佛触电,一阵阵酥麻涌向体内,傅迟呼吸沉了沉,小腹微微颤抖,立马晃脑袋,把升腾而起的琦思甩出去
单是声音就能撩到她。
在裴泠初面前,她的自制力就是摆设。
傅迟全身泡到水中,只露出一点肩膀,她惬意地呼出一口气,眯了眯眼睛,懒洋洋的。
指尖微动,裴泠初还没松开她的手,反倒是小腿忽然被碰了下,刚放松的神经立马紧绷收敛,宛若受惊的兔子。
“姐姐!”
她眼底慌张,下意识张口喊姐,反应过来后全身都红透了。
裴泠初轻笑一声,拉着她的手往右边拽,她自己反倒是倾身凑过来,傅迟躲不开,不敢动,肋骨处传来细微的感觉,呼吸滞了滞,一口气憋在喉咙里,睁大眼睛。
裴泠初正拎着一根手指戳她身上的浴巾。
“小迟,你害羞吗?”
明明是她提出要自己陪,要一起泡澡的。
被戳穿,傅迟冲另一边撇头,故作冷静,嗓音清冷,然而声线中的羞意藏不住,她捏紧身上的浴巾,蜷着双腿,底气稍足地问:“姐姐难道没裹浴巾吗?”
她进门时可是看见架子上的浴巾没了,裴泠初肯定也裹了,现在就是故意……
“没裹。”
故意逗她……个鬼!
裴泠初声音自然,牵着她的手向下,触到浴缸底。
“我铺在底下了,有点硌。”
“……噢。”
傅迟吸吸鼻子,睫毛潮乎乎的,眼前满是水汽,浸满一眼眶,她揉揉眼睛,酸涩得难受。
“别揉了,用毛巾敷一下。”
裴泠初从水里站起来,水珠哗啦哗啦落下来,傅迟肩头掠过一阵冷风,手腕被握住拉下来,她艰难睁开眼,还没来得及看清裴泠初的脸,下巴被勾着仰起,毛巾随声音压下来。
“闭眼。”
眼前漆黑,眼皮上传来按压的力道,很轻,毛巾热乎乎的,鼻前有一股属于裴泠初身上的香味,也不知是毛巾香还是她靠得太近,身上香。
傅迟动动腿,指尖藏在水底微微蜷缩进手心,裴泠初的膝盖正抵在她腿侧,她咽下喉咙,舔舔嘴唇。
呼吸弄得她嘴巴痒痒的。
“敷一会儿眼睛就不酸了。”
裴泠初声音有点哑,她说完清了清嗓子,扫一眼傅迟红红的唇瓣,沾着水珠,亮晶晶的,她眸色渐深,重新坐回一旁,也收起双腿,抱在怀里。
浴缸不算小,足够两人伸展腿脚,但偏偏一个害羞,一个……大概是怕对方害羞,都缩成一团,靠在浴缸壁上,中间隔着条楚汉河界,一副不熟样。
“姐姐。”
不知过了几分钟,傅迟脖子酸了,也不见裴泠初把她眼睛上的毛巾拿掉,只好开口问:“可以拿下来了吗?”
没人回应。
“小初姐姐?”
傅迟疑惑,朝右伸出胳膊,脸上还顶着毛巾,胡乱去摸索身旁的人,划拉水。
浴室内的雾气散去不少,能看清一个浴缸的距离。
裴泠初是在她喊自己第二声时才回神,一转头,就见某人仰脸顶着毛巾,下巴尖尖的,白嫩嫩的胳膊在空中晃悠,五指做出抓取的动作。
她在傅迟平直的锁骨上多看了两眼。
“怎么了?”
她刚想牵住傅迟指尖,谁知一出声忽然吓到她,笔直肩头狠狠颤一下,毛巾直接从脸上滑下来落水里,水珠溅落到两个人脸上。
手没牵到。
傅迟睁开仍然有些红的眼睛,看清面前的人时,瞳孔晃了晃,眼皮自觉垂下来,在水里找毛巾,攥住拧水,“没,没事,我就是想问问你,毛巾什么时候能拿下来。”
说完,她抬眸飞快瞟一眼裴泠初,又低低补充道:“现在已经掉下来了。”
“眼睛还疼吗?”
裴泠初问道,目光落在她绯红的眼尾处,忽地冒出一个荒谬的念头:
傅迟像被欺负哭了似的。
怪漂亮的。
……
裴泠初头皮发麻,没敢继续看她,又缩了缩腿,怀疑自己是不是泡的时间太长,泡迷糊了。
“已经不疼了。”
傅迟眨两下眼睛感受,摇摇头,手里还在不停拧毛巾,拧干了又泡到水里,再拿起来再拧。
“嗯,那就不用敷了。”
裴泠初应道后,好一阵都没人再说话,傅迟坐得笔直,紧紧盯着手里的毛巾,她觉得毛巾都要被她拧毛躁了。
但是除了拧毛巾还能干什么,没有毛巾她就只能抬头看着裴泠初,不然就会像一个和尚闭眼念清心咒。
浴室里的雾气怎么说散就散了,裴泠初可是没穿衣服!
傅迟怔怔盯着水面,有水珠从发梢滴下来,荡漾起一圈很小的水波。
一圈圈水波在眼底荡起,她盯得脑子有些发蒙,眼睛鬼迷心窍地就飘到右边。
本来就是一起洗澡,裴泠初有的她也有,有什么不能看的,大不了,她也解了浴巾给她看就是了。
反正水这么清澈,什么都一览无余。
傅迟说干就干,裴泠初正在一旁发呆,清理自己晕乎的大脑,被她突然一下的动作惊到,转头就看见刚刚还害羞得全身泛粉的小管家此刻把浴巾解开了。
裴泠初愣住,没了反应,直直看着她,目光很静。
傅迟很瘦,这里的瘦,是指全身都很瘦。
肩膀上骨头一块块的,上臂仿佛都细到她用手圈不住,锁骨凸得厉害,胸骨一排排的,她一扬手臂,肋骨都凸显出来,柔软的小腹凹陷下去。
她还很白,白得血管都清晰,那里的颜色很浅,也很明显。
她觉得上次看到后留下的记忆出现差错。
明明,似乎连一个掌心都填不满。
一抹蓝色残影在眼底闪过,裴泠初眼中一动,心底开始咕噜咕噜冒泡泡,揉下耳垂,此时,傅迟的声音贴过来。
“小初姐姐,我有事要跟你说。”
某个把自己剥干净的小管家也不害羞了,浴巾随意往水里一扔,权当垫屁股,挪着往裴泠初身边凑时,也不知道踢哪里去了。
等手臂挨上手臂,她才发现裴泠初体温高得惊人,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又去探她的额头,身体偏着蹭上去。
裴泠初忽然伸手掐住自己大腿,悄无声息。
傅迟有些担忧:“姐姐,你体温好高啊,是因为泡太久了吗?”
“可能是吧。”
裴泠初张了张嘴,微微发颤,小心翼翼地把胳膊往自己怀里缩。
刚刚不还害羞呢么,怎么现在蹭上来都不知道。
极轻地喘了两下气,裴泠初闭闭眼,气息很轻,问她:“小迟,你要说什么事?”
“噢。”傅迟放下手,靠回浴缸上,先是笑一下,拉过她的指尖把玩,思索几秒组织语言,随后满眼严肃地看着裴泠初,语气认真:“姐姐,我把户口迁到学校里了。”
“等我以后工作了,经济独立了,我就能买房子,我自己一个户口。”
裴泠初眉眼间依旧是熟悉的温柔,她静静看着傅迟,看进她那双眼睛里,清澈得好似一片广阔无垠的蓝天。
浴缸里的水忽然冷了一个度,她胳膊上激起细密的颗粒,因久坐而发麻发木的臀部开始一抽一抽钝痛,她指尖掐破大腿都毫无知觉。
裴泠初嗓音平缓,她说:“挺好的。”
有自己想做的事,有自己的未来,挺好的。
她其实很早就知道了,只不过现在忽然提起来就……
她勾起唇角,把手抽回来,笑着说:“小迟,我先出去了,你再泡一会儿吧。”
裴泠初动作似乎有些着急,也可能是傅迟的错觉,她披上浴袍,抬腿跨出浴缸,走路姿态像猫,很优雅。
傅迟蹙下眉,趴到浴缸边上喊她:“姐姐。”
她直觉裴泠初有点不开心,是因为她把户口迁出去吗?
而对方素手拉开门,回眸抿唇浅笑:“小迟,我去看看姜茶好了没有,我等你出来一起喝。”
“好……”
傅迟眼底暗了暗,指尖勾着链条,一点点拉开水阀。
她出来时就看见裴泠初披着浴袍,头发散下来,发尾潮湿,坐在躺椅上,静静看着窗外依旧未停的雷阵雨,颈间抻出的线条优美,灯光在面庞上明暗交汇。
三条腿的矮脚圆桌上放着慢炖锅,倒满两杯,还剩下一半。
巴黎此时刚过下午两点,在国内,现在已经晚上九点了。
傅迟坐在小沙发上,身体陷下去,双腿踩着地毯,没说话,只是端起姜茶抿一小口,后就以仰视的视角静静看裴泠初。
等一杯姜茶喝光的时间有点长,傅迟也看了她这么长时间。
裴泠初忽然转头看向她,眸光垂落,她的身体隐在阴影下,有光折射在眼底,她的眼睛很亮,嗓音柔和亲昵。
“小迟,我刚刚给母亲发消息,说我们已经到巴黎了。”
“今天雨太大,举办方说今天下午四点的面试改到明天上午八点,后续的安排依次往后顺延。”
“小迟,你饿了吗?中午想吃什么?”
“我看冰箱里有很多食材,现在吃午饭有点晚了,不过可以简单做,你有什么想吃的,我们可以晚上吃,出去吃也可以。”
“今天要倒时差,坚持一下,晚点睡……”
“姐姐,我没有要离开家。”
傅迟低声打断她的话,视线毫无保留落在她白到显出苍白的唇瓣上,裴泠初唇瓣依旧保持微张的状态,她抿下唇,转头露出一个很放松的笑容,压压下巴,说:“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
傅迟从沙发上撑起来,一步步走到裴泠初面前,后者怔愣神的瞬间,她已然搂住裴泠初的脖子,抬腿跨坐在她腿上,上身压下来,二人双双倒在躺椅上,身体随之前后摇晃。
“你不知道,你不高兴,你还装作没事,你说那么多话,就是想掩饰你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和我相处。”
傅迟抱紧她,双膝夹紧她的腰,眼尾湿了,苦笑一声,声音发颤。
“我没说要走,我不走,你赶我我都不会走,谁赶我我都不走,我的家永远在首都乌桕郊区5号。”
裴泠初肩膀被烫了下,眸色闪烁,抬手环住她的腰,一下下抚摸她潮湿的发顶,脸颊蹭蹭傅迟凉软的耳垂,微微叹一口气。
“我知道。”
她又像说给自己听,语气发沉。
“我知道。”
第38章
窗外的水汽氤氲在玻璃窗上,巴黎的阴雨时大时小,不间断持续四五个小时。
傅迟穿着白色浴袍,腰带松散随意打个结,浴袍下两条小腿纤细笔直,她从摆满黑胶唱片的小落地柜中挑一张,脚尖微踮,弯腰屈膝的动作拉长脚腕后的跟腱,明暗交错,修长漂亮。
拨开唱针,替换掉上一张。
屋内只留壁炉旁两盏壁灯,光线昏暗,又晦暗不明的缠绵,不过片刻,响起慵懒温柔的音乐,钢琴音点点。
“小迟。”
裴泠初的声音在这样的氛围下,柔和而极具诱惑力。
傅迟眸光闪了闪,轻轻抿唇一笑,转身坐回客厅中央的布艺沙发上,右腿弯曲平摊在沙发上,左腿就压在脚上,悬在空中,时不时荡几下。
头顶上方传来热气,吹风机无声,潮湿的发丝被指尖挑着拨弄,五指穿插于发缝间,傅迟眯了眯眼,脑袋热烘烘的,裴泠初的动作过于温柔,舒服得她想睡觉。
音乐循环播放,她借停顿的时间轻声呢喃,悠悠道:“这种感觉很不一样。”
裴泠初手上动作一顿,看着她头顶的发旋,继续给她吹头发,温声问:“什么不一样?”
她将傅迟柔顺的长发抓拢在掌心,露出小巧可爱的耳朵,以及白皙的后颈。
裴泠初忽然勾起一抹笑,手腕一压,吹风机的热气尽数落在她耳后。
傅迟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抬手揉两下,再松开时,裴泠初瞥见她耳朵红了,心尖晃了晃,放下吹风机,转而拿起梳子梳理着。
“就是,”
傅迟嗓音润,吐息平缓,接上述话题,晃着小腿,抬眸扫一眼窗外,又看一眼角落里的黑胶唱片机,轻声说:“很惬意。”
“明明这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但是,我们却像在这间房子里住了很久一样。”
裴泠初偏下头,缓慢眨下眼睛,眼皮并未抬起来,而是持续盯着傅迟微微泛红的侧脸,从后斜方俯瞰的视角,看不到傅迟的眼睛,只能看见她轻轻翕动的睫羽。
傅迟忽然扭头看过来,猛然对上她的眼睛,裴泠初呼吸很微妙地停顿一秒,抖了抖,又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般,面上平静温和,胸口一起一伏。
“我们也在家里买台唱片机吧。”
傅迟弯下眼眉,转身面朝她坐着,两人之间不过隔了一个手掌的距离。她抬指勾上裴泠初腰间的浴袍腰带,用指腹慢慢捻,又去勾她的袖口,目光清亮地看着裴泠初,徐徐说道:
“你有没有觉得,听黑胶,就像一页页翻着纸质书。”
“与耳机、音响的质感不同,是那种实在感,好像能摸到,空气都会一浪一浪地随音乐震动。”
傅迟整个人都慢下来,动作慢,声音慢,就连眨眼都很慢,和周围的一切贴近。
裴泠初眸光很浅,来到巴黎,那根吊着她的无形的线,就这样慢慢消失在这栋房子里。
是谁的功劳,心知肚明。
她抬手细细摸着傅迟脸蛋,指尖稍用力,就捏起软软的肉,傅迟睁着大眼睛看她,乖巧怜人的样子,薄唇轻启,忽然来一句:“除了小瑾还不知道,她们都知道我的户口迁到学校了。”
裴泠初不明白她忽然说这个是想表达什么,只是点点头,不作声,左手也捏上她的脸颊,指肚似羽毛般细细摩挲。
傅迟咽下喉咙,脖子仰着发酸。
不光脸颊上痒痒的,她心里也痒痒的。
眼中的裴泠初只有那双眼睛是亮堂的,她瞳孔中有一块小小光斑,傅迟能感觉到她现在神经是放松的,眼梢懒懒垂着,眸底无神,却是定定地看着她。
有点易碎,有点忧郁。
傅迟眼眶热了热,心里想:摸脸蛋的动作令她上瘾,给她一种,裴泠初想亲她的感觉。
她是想亲裴泠初的。
所以她才说,几乎每个人都知道她的户口迁出去了。
法律上她们没一点关系。
她是怎么想的,她会想亲她吗?
她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吗?
眼神都拉丝了。
傅迟心中一喜,瞳孔扩大,肾上腺素急速分泌,令她身体躁动起来。
或许裴泠初也是有一点喜欢她的?
房间里只有她们,一下午的时间都是空闲的,都是属于她们俩的,如果裴泠初想,再进行一次,也是可以的。
手不能用,东西,她可以立刻买。
此时的裴泠初大脑正放空,看着傅迟这么乖地任由自己捏脸蛋,全身的神经脉络都仿佛泡在温泉水中。
她这么乖,这么漂亮,这么体贴,尽管什么都不说,她做的每件事都如此恰当,严丝合缝地将她的情绪缺口填满。
然而下一秒,裴泠初不可控制地冒出一个令她恐惧的念头:
小迟很懂她。
几乎能看透她。
耳边轻柔舒缓的音乐瞬间被大脑屏蔽,此时只剩一个刺耳的声音不停尖叫:
傅迟会讨厌这样的她的。
凉气猛地从后背钻进身体里,裴泠初指尖僵硬,浑身发冷,刚想收回来,傅迟却按住她手背,反方向用力,她掌心贴上温软的脸颊,很热,这股朝气蓬勃的温度能把她烫坏。
“小初,姐姐。”
傅迟把“姐姐”一词咬得特别轻,压着裴泠初的手去捧自己的脸,眼底很深,眸中情愫疯狂滋长,又狠狠克制住。
“你知道吗?你的眼睛会说话。”
“她说,你想亲我。”
“姐姐,你想亲我吗?”
听见她说什么后,心口忽地悸动下,裴泠初怔愣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语言功能紊乱,她忽然听不懂傅迟在说什么,视线被她的薄唇占据,一张一合,裴泠初只是下意识摇头。
怎么会想亲她呢,这不合理。
傅迟唇角勾起来,眼睛却垂下去,有种淡淡的落寞,她松开裴泠初的手,踩在沙发上站起来,双脚微微下陷,也高出一个脑袋多的高度。
她歪歪头,拎着商量的语气,又夹杂撒娇讨巧的嗔笑。
“你不想的话。”
“我想。”
“我想亲你。”
“所以,”
傅迟声音压轻,双手勾住她脖子,弯腰,微微嘟起嘴巴,趁裴泠初没反应过来,在她脸颊上重重亲一口。
亲完却不离开,还要同她贴脸颊,笑吟吟又坏兮兮地在耳边说:“我亲你一下,姐姐是不是该礼尚往来地亲我一下?”
傅迟继续贴着她耳朵委屈巴巴控诉:“你都很久没亲过我了,我小时候你还会抱着我亲呢,现在长大了,你都对我疏远了。”
原来是亲脸颊。
裴泠初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对自己有点无奈,也是,怎么可能是说想亲嘴,她在想什么啊,最近有点不正常。
她拍拍傅迟后背,嗓音温柔:“你先坐下,这个角度太高了。”
“噢,好。”
傅迟拉着她一起坐下,眼睛闪闪发亮地盯着她,冲她偏左脸,抬手一指:“这里。”
裴泠初抿嘴,舌尖抵在牙关处,浑身不自在,她太久没和别人这么亲近过,就算是傅迟,她们也有十年没怎么接触。
十年……
她想起刚刚耳边那些话,一阵愧疚涌上心头。她忽略有两年傅迟不跟她过多联系,只觉得是自己在外面待的时间太长,小迟想她,可她也没能回来。
裴泠初再次抬手抚上她的脸颊,傅迟瞧见她眼底的心疼和爱怜,心里开始发酸。
她又在想什么呢?
裴泠初身上的气息逐渐靠近,傅迟轻轻阖上眼,有气流拂过脸颊,指尖紧紧抠住浴袍衣摆。
她的吻,像一片柔软花瓣,带着馨香轻轻贴了贴她的侧脸。
裴泠初的亲亲一向很轻,同她那种重重的,情感饱满张扬的亲亲不同,裴泠初的情感包裹起来,一丝一毫都不泄露,仅由她本人矜持而克制的送上来。
今天发生的一切,她已经很满足了。
傅迟唇畔牵起弧度,睁眼看向坐直身体的裴泠初,笑意真诚:“真的很喜欢你。”
这句话有魔力,将裴泠初飘忽不定的情绪抓住,在柔软的手心里揉捏,终归是安定下来。
也许她可以确定,至少小迟现在是没有讨厌她。
“你的眼睛也会说话。”
裴泠初碰碰她眼下那颗痣,眉间温柔似水,傅迟追着问她:“说什么?”
“说……”
她声音迟缓,细细端详过傅迟的眉骨,浓密的睫羽,裴泠初迎上她的目光,蓝眼睛里有大海、有星辰、有浓浓的依恋和水光粼粼的眼波,眉眼深邃。
一个词不合时宜地冒出来:情话。
傅迟的眼睛像在说情话。
裴泠初神经一跳,目光倏然垂落,悬在她衣领上,捏下她的鼻尖,低声说:“说你饿了,想吃饭。”
她动动腿,拢着浴袍从沙发上站起来,一边朝卧室走,一边偏头瞟一眼呆坐在沙发上的人说:“小迟,去换衣服,等会儿想吃什么,我做饭。”
傅迟人都要傻了,瞪大眼睛望裴泠初的背影,怎么也想不通自己的眼睛在说她饿了。
她哪里饿了,她一点都不饿!
说她饿了还不如说她想啃裴泠初的嘴巴!
“姐姐,我的眼睛怎么可能说我饿了!”
“你是不是在哄我?!”
卧室里的裴泠初听见她在外面喊,系内衣扣的手一顿,眼睛心虚地瞥到地板上,心脏依旧不明所以地蹦跳,裴泠初在心口按按。
她觉得或许不是人出问题,而是巴黎给她造成的错觉。
之前怎么没觉得巴黎有这么浪漫。
第39章
面试时间临时有变,但时装周开展时间却没变,意味着包括面试、试装、彩排等准备工作的时间会被压缩,很紧张,压力也会随之增加。
有一种,某件事从手里抓不住的失控感。
然而裴泠初这次却很平静。
或许是因为屋内飘荡的音乐,她手里翻来覆去摆弄的魔方、桌子上摆着零散的晚霞日落拼图,又或许是某只小狗抱着书窝在她旁边,时不时响起书页翻动划破空气的声音、柔软居家服和沙发摩擦沙沙的声音。
整个下午的时间被填满。
太过舒适的感觉,令她有些陌生。
晚上八点,巴黎上空的阴云终于飘走,天空清明透彻,今晚的月亮很圆,冷白色,四周零星几颗碎星闪烁。
裴泠初把洗干净的餐盘放进消毒柜,一边解围裙一边往后瞧靠在沙发上不停点脑袋,又用手支着下巴,打瞌睡的人。
在昏黄偏暗,类似夕阳的灯光下,傅迟像印在旧照片中。
裴泠初擦干手走过去,眼中流露几分宠溺的无奈,只好说:“小迟,困得厉害就去睡觉,时间差不多了。”
“嗯……好。”
傅迟困得直打哈欠,晚饭吃得也没精打采,她眼睛艰难掀开一条缝,眼神迷离地看着裴泠初,慢慢抬起手臂。
身体和大脑同时处于困倦中,她开始犯矫情。
傅迟想握住裴泠初的手腕,胳膊却沉得往下掉,眉心不高兴地拧成一团,手抓空好几次,才成功抓住她的手,一点点往上摸索,手指虚虚拢住她纤细的腕子,朝自己的方向拽了拽。
吸下鼻子,声音软软糯糯。
“姐姐,过来。”
裴泠初乍然联想到刚出生,像粉白糯米团子的小婴儿。眉眼微弯,哑然失笑,神情愈发柔软温柔,顺着傅迟的力道走近两步,膝盖似有如无碰了碰她的膝盖。
裴泠初垂眼看向傅迟揉得发红的眼睛,嗓音有点偏气音的轻:“怎么啦?”
“没……”
傅迟声音都像从鼻腔里哼出来的,她摇摇头,晃晃悠悠直起上半身,看向裴泠初的眼睛里盛满水光,另一只手臂去环她的腰。
腰身一紧,怀里就埋进来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呼吸穿透单薄的纯棉白T恤,尽数扑在腹部的肌肤上,潮湿又滚烫,裴泠初的心陡然震一下。
“困……”
声音闷闷地从肚子里传来,傅迟又撒娇似的晃头去蹭她的衣服,裴泠初抬手摸摸她的脑袋,手往下走,指尖划过她耳廓,勾上软厚的耳垂,捏一下,热热的。
“那就去睡觉。”
傅迟点点头,埋在怀里没动。
裴泠初也没催她,只是轻轻揉按着她后颈,温声细语道:“撒娇就不困了?”
这么像娇滴滴的小娃娃。
傅迟低低应一声,手臂收紧,张口咬上她衣服布料,叼着一点点磨。
裴泠初忽然想起往事,徐徐说道:
“有一次过年,煦姨给你和小瑾分别在脑袋上扎了两个丸子头,还绑了红灯笼。”
想到什么,裴泠初喉间轻笑出声:“小瑾不愿意,觉得不好看扯掉了,你却很乖,坐在沙发上,腿挨不着地,也不晃,乖乖巧巧的,像个粉雕玉琢的年画娃娃。”
“胖乎乎的小娃娃,挺好看。”
当时傅迟已经来家里快一年了,经过精心细养,终于长个,也胖了几斤,脸蛋滋润起来,白里透红,漂亮又健康。
“胖乎乎的?”
“姐姐喜欢胖乎乎的小娃娃吗?”
傅迟精神了一点,下巴搁在她肚子上,仰脸看着她,眼睛睁得大,过多暴露的眼白看起来无辜又任性,带着点小脾气似的。
生气了?
裴泠初怔了下,无奈叹气,眼尾压下来,目光温柔,伸出指尖碰下她的脸颊,说道:“你现在太瘦了,长胖一点。”
太瘦看起来让人心疼。
“我瘦,长不胖。”
傅迟赌气鼓起半边侧脸,眼底满含嗔怪,“你看我下巴尖不尖,能不能把你的肚子戳出一个洞。”
她仰着下巴就去蹭裴泠初柔软的小腹,这边蹭一下,那边蹭一下,又打着圈地蹭。
拎着劲,倒不觉得疼。
但痒,还很奇怪。
裴泠初往后躲,勾住她衣领往后拉,强忍笑意,断断续续说道:“小迟,别闹,很痒,你生什么气?”
傅迟瘪下嘴,瞬间站起身,埋到她脖子里,尖尖的下巴蹭在颈侧,斜瞥一眼裴泠初,语气酸溜溜的:“我没生气,我生什么气,姐姐让我长胖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不就是胖乎乎的小娃娃么,姐姐若是喜欢,想去找小娃娃玩,我又拦不住。”
她抱着裴泠初,在左边蹭蹭,又在右边蹭蹭,任凭裴泠初怎么推都不撒手,故意往她痒痒的地方走。
她就是连一个莫须有的胖乎乎的小娃娃都会吃醋,怎么啦!
“小迟,我,我没这么说,别闹了。”
裴泠初身体热起来,额头上冒汗,受不住她一直在脖子那块蹭,忍不住咽下喉咙,呼吸稍有些急促。
怎么跟小狗标记地盘似的。
她缩下脖子,抬手去扯锢着腰间的手臂,却因为憋着气而使不上劲,怎么拽也拽不开,傅迟抱得太紧。
当傅迟鼻尖蹭过喉软骨,又顺着往下时,裴泠初忽地咬紧牙关,头皮发麻,身体极其微妙地战栗下,汗毛似乎都颤颤巍巍竖起来。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
“小迟,别闹……嗯~”
不知傅迟碰到哪处,裴泠初身体倏地颤抖,喉间抑制不住地哼出一声呻。吟。
又软又甜腻,带着颤音。
裴泠初听见自己发出这种声音,瞬间呆滞在原地,瞳孔骤缩,难以置信地晃两晃,面颊升腾起一抹桃红,抬手盖住眼皮,抿紧嘴唇,而埋在怀里放肆的人也不动弹了。
刚刚那一声,实在是太娇了。
傅迟直直盯着她瓷白平直的锁骨,喉间软骨层层滚动,呼吸都慌张而兴奋地拎起来。
她,她刚刚只是用下巴抵在裴泠初锁骨下面,抵在凹陷处轻轻压,她就有这么大反应吗?
这里,这么敏感……
老天,她刚刚都干了什么啊!
傅迟瞬间松开手,面上局促,束手束脚地站在原地,低着头,声音慌乱:“姐姐,我,我刚刚不是故意的。”
裴泠初掩着眼皮,缓和着呼吸,脸上热意蒸得慌。
“我,我就是听见你说,你喜欢胖乎乎的小娃娃。”
“所以,我……我吃醋了。”
傅迟紧闭上眼,声音里盛满低落和愧疚,一句一句解释。
“我长不胖,我的皮肤也不是白里透红,我冷白冷白的,抱起来也不软。”
傅迟声音低哑,盯着自己的脚尖,鼻头一酸,小声说:“我就是吃醋,吃醋,吃小娃娃的醋……”
“我,我……”
她怎么吃都长不胖,裴泠初更喜欢有肉的,但是她没肉。
她这么任性又无理取闹,一点都不听话,裴泠初怎么可能会喜欢她。
傅迟站在那里,腔调泛酸,嘴里语无伦次地念着,我了半天却一直没下文,眼眶通红,湿润起来。
“小迟,我没说喜欢小娃娃。”
“我刚刚想的都是你小时候的样子,你当时胖乎乎的,眼睛很大,亮晶晶的,很讨人喜。”
傅迟眼前雾蒙蒙的,刚眨下眼,裴泠初的手就按在眼角抹两下,听见她无奈又宠溺地说:“怎么长大了,反而这么爱哭了?”
“别吃小娃娃的醋,我不喜欢小娃娃。”
“我喜欢小迟啊。”
傅迟心脏猛地悸动狂跳,裴泠初在她颌骨处轻抚,随后下巴被托着抬起来,傅迟忽然感觉脸颊有些痒,张了张嘴,又因落下来的重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亲她做什么?
裴泠初其实不大会哄小孩,所有的哄人技巧都是从小迟身上慢慢摸索出来的。
因为担忧姐姐喜欢别的小孩,不喜欢自己,从而产生的这种不安全感,这种时候抱一抱,或者亲一亲是最有效的安抚剂。
“抱一抱。”
裴泠初伸手环住傅迟,拍拍后背,像哄小朋友那样哄她。
傅迟靠在她肩膀上,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憋屈难受,一口气堵着出不来,她难以形容此刻的感觉。
是自己想要的,又不是自己想要的。
裴泠初亲她,又抱她,但不懂她吃醋的点在哪里。
刚刚那般肆无忌惮地在她脖子里蹭,她就没有一点生气吗?她不觉得和自己太亲近了吗?
“姐姐,我没事了。”傅迟抓紧她衣角,鼻尖都是她身上的香味,视线中,裴泠初脖子这里红一块,那里红一块,傅迟瞬间闭上眼睛,细声喃喃道:“姐姐,我要去洗脸。”
“好,洗完脸睡觉吧,不早了。”
裴泠初在她后腰拍两下,松开手。
“嗯。”傅迟轻轻看她一眼,转身朝自己卧室的洗手间走,裴泠初把唱片机关掉,又熄了客厅的灯,只留下两人房间中央的照明灯,刚进房间,又出来倒杯热水,端着回去,房门轻轻合上,留一条缝。
刷牙洗脸护肤,裴泠初做完这一系列后,换下睡裙,从行李箱里拿出一瓶安眠药,拿在指尖把玩着。
她碰碰杯壁,水刚好凉到合适的温度。
安眠药放到床头柜,裴泠初靠在床头,打开手机,登上微博,查看有没有重要消息。
重要消息没有,消息倒是有很多,好多人@她。
裴泠初一边解散头发,一边点进去,看清内容后愣了下。
其中有一条是小棠发的。
【小棠:再过三天就是裴老师@裴泠初的生日了,如果时装周没有结束,到时候我要飞去巴黎,我新学了好多小饼干,还有蛋糕!】
这话是发在超话里的。
裴泠初眸光微闪,这才想起来,马上就到她的生日了。
8月25日。
艾特她的一众消息里,话题几乎全都是有关她要过生日的。
裴泠初从头滑到底,一条条看过去,眼梢弧度柔和,只是眼底却并无太大波澜。
生日这天,和平常并无两样。
没有人打电话,她又点进微信,江莱在一个小时前给她发消息,问她要在巴黎待几天。
她思忖几秒,还是回复,大概一周。
裴泠初看着自己发过去的消息,眉心忽闪下,难受起来,担忧会不会吵到她睡觉。
江大设计师从来没早睡过,怕有紧急情况,手机从来不静音,她睡眠质量却是出奇地好,但裴泠初还是怕消息提示音吵到她。
过几分钟后,对方没再发消息过来,大概是睡了,没吵醒。
裴泠初睡不着,漫无目的地划拉手机,最后目光就停在唯四的置顶中,那个布偶猫头像上。
食指无意识开始摩挲拇指指骨,心里没由来地有些烦躁,过往回忆逐渐浮现,她扯过被子盖住冰凉的双脚。
她正出神,忽然响起敲门声,傅迟清冷冷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姐姐,你睡了吗?”
裴泠初眨下眼,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伸手拿过安眠药塞在枕头底下,心脏怦怦怦跳不停,仿佛要跳出胸膛。
她抬手在枕头上压两下,这才起身走到门口,一打开门,就瞧见傅迟抱着枕头站在门外,一张脸白白净净的,眼神乖巧。
裴泠初在她怀里的枕头上多看两眼,把门大大方方敞开,开口问道:“小迟,怎么了?”
“姐姐,我是想来问一下,你给我转钱干嘛?”
傅迟问道,她抱着枕头晃身体,眼底干净清澈,带有一丝疑惑。
裴泠初见她没有想进来的意思,视线又在她怀里的枕头上打量两眼,这才说:“给你的零花钱。”
“但是十万块零花钱是不是有点多?”傅迟摸下鼻梁,抬眼瞅她,转转眼珠,“姐姐,我不缺钱。”
“没事,你留着。”
裴泠初忽然烦了,看见她怀里的枕头更烦,移开视线,目光往下走,眼中冷不丁映入一双笔直纤细的双腿。
傅迟忽然蜷了蜷脚趾。
裴泠初视线落在她泛着粉的脚趾上,然而下一秒,白色的枕头从余光中一闪而过,换成一抹黑,又与过分白皙的肌肤形成对比,刺激着裴泠初的大脑。
傅迟将怀里的枕头拿到右手上,向前走两步,左手去牵她垂在身侧的指尖。
“姐姐,其实,我也没那么瘦。”
“你晚上睡觉,要不要抱抱看,应该挺舒服的吧。”
“我跟你一起睡吧。”
傅迟身上的睡裙不短,但也实在说不上长,只能遮住一点大腿。
裴泠初看着不断在眼前晃动的裙摆,耳尖瞬间充血通红。
第40章
那种怪异的感觉又来了。
裴泠初耳朵直冒火,她伸手把头发勾下来遮住,攥住门把手的掌心发汗,指尖收紧。
喉间很干,裴泠初干笑一声,为难,不知道该不该拒绝。
小迟只是穿了一条睡裙,她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
明明她也想傅迟留在房间里睡。
傅迟眼尾耷拉下来,语气柔软又可怜,像是裴泠初如果不同意,她就会露出无辜流浪小孩的眼神。
“姐姐,我怕。”
“刚刚长袖睡衣被淋湿了,我记得我带了两套睡衣,但没找见,只有这条睡裙,太……太短了。”
“一个人在房间里,我没安全感。”
说完,傅迟攥着她的指尖收紧,试探性地朝屋内走两步。
裴泠初提了提呼吸,欲言又止,终究还是同意。
“进来吧。”
傅迟眼睛一亮,大大方方地走进来,脚步轻快,跟在她身后的裴泠初,却在看见随她走动飘荡而起的长发下,那片似雪白的脊背时,心脏一紧,手臂麻了麻。
这睡裙,有大问题。
哪家睡衣品牌这么不会做衣服,不仅短,后背还露这么一大片,偷工减料了吧。
傅迟如愿以偿躺在床的另半边。
屋内熄下灯,裴泠初调整姿势,摸到枕头下的安眠药还在,心里松了松,转身支着身体,给傅迟压被角。
“小迟,把被子盖好,不要着凉。”
她声音有些许干哑,傅迟看不清她,只有干燥的发丝扫在嘴唇上,她抿了几根,当裴泠初躺回去时,这几根发丝也没从口中抽走。
她们盖一床被子,挨得不算远。
被子很大,裴泠初有意贴着床边,她们的距离就比之前那么多次的同床共枕要远很多。
傅迟盯着漫无边际的黑暗,眼眸深了深,在心里强调,不止远那么一点。
舌尖扫过口腔里含着的头发尖,扎扎的。
裴泠初侧身躺着,后背忽然贴上来一片温热的体温,傅迟手臂穿过她腰间,勾着她往里拽。
“姐姐,你再靠边一点就要掉下去了。”
傅迟在她后肩蹭了蹭,唇瓣贴在她脖子与肩膀连接处,虚虚睁着眼,动动小腿去碰她的脚。
视觉受限,其余感官无限放大。
裴泠初半边脸埋进枕头里,肩膀一颤,呼吸也埋进去。身体里像是有蚂蚁在爬,说不清哪里痒,她整个人都不对劲,很难受。
傅迟的鼻息像一条火舌,扫过肩膀,到锁骨,再到耳后。
“姐姐,你的脚好凉。”
裴泠初眼睫轻颤,闭上眼,她的双腿被傅迟两条长腿一圈,脚背上落下轻轻的压力,傅迟像是小猫踩奶般,脚趾点过,把她的双脚夹住。
耳边又传来灼热的呼吸。
“你身上好凉,你冷吗?”
傅迟的膝盖碰到她大腿后侧,裴泠初僵了下,立马蜷着双腿躲开,低声说:“不冷。”
按理来讲,她的睡裙很长,傅迟怎么可能会直接碰到她的腿,更何况是大腿……
“你往里来一点。”
揽着腰间的手臂不由分说地收紧,勾着她往里,裴泠初整个人实实在在落进傅迟怀里。
她蜷缩身体,变成一只烧红的虾子,傅迟也蜷缩身体,变成和她一样的虾子。
前胸和后背紧贴,她像坐进一个怀抱里,大腿贴着大腿,小腿交缠,两对双足像是在互相取暖。
能感受到傅迟的心跳,怦咚怦咚地跳,频率很快,很有节奏。
她咬下唇,拧着身体想躲,却躲不开,只能尽可能和她的距离远一点。
尽可能忽略却又难以忽略的那两点,像伸出触手不停碰她后背。
脑袋嗡嗡的,耳边充斥着不断胀大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傅迟此时的声音变成迷魂曲。
“姐姐,转过来,你抱抱我。”
裴泠初此刻只想从这种境况中逃离,被傅迟抱着,太被动。
她干咽一口口水,说:“好。”
然而等转过身,傅迟主动埋进她怀里,裴泠初想将傅迟抱在怀里时,发现难熬的境地也并未解除。
她身上热热的,皮肤滑滑的,裴泠初刚扬长手臂想把人圈住,指尖碰上一片光滑细腻的肌肤,她瞳孔微缩,立马意识到:傅迟后背是空的。
她的手连能放置的地方都没有。
手臂连着指尖一块麻了。
傅迟埋在她胸前,声音闷在皮肤里,轻声说:“姐姐,你抱抱看,我也是有肉的。”
裴泠初只好硬着头皮,手臂逐渐往下,寻找能安放的位置。
傅迟的身体开始小幅度抖,揪紧裴泠初后腰的睡裙,又忍不住张口叼住她胸前的衣服。
她的指尖凉,很轻,像一碰就融化的冰晶。
从后颈沿着脊柱划过,傅迟觉得要融化的是自己,喉间微动,低低呜咽几声,颤声说:“姐姐,你在干嘛……”
不是说要抱她吗?
为什么这么摸她?
然而她的声音极小,又似奶猫轻软,能听见的大概也就只有离得最近的,裴泠初的心脏,可除了跳动供血,没办法说话。
此时裴泠初完全没注意到怀里人身体僵滞,她在专心致志找手臂能放的位置。
很奇怪,她记得后背这里的衣服应该没有这么低,她记错了吗?
迟迟摸不见布料,裴泠初心急了,抬起手臂,往下掠过一大截后,再次轻轻探指碰上去,指腹处的质地终于不再是光裸的肌肤!
她心底松开一口气,掌心慢慢贴上去,只是还未贴实,傅迟身体猛地哆嗦下,立马缩着逃开。
掌心一空,裴泠初心底疑虑四起,跟着追上去,刚贴上,手腕蓦地被紧紧攥住。
“啊,姐姐!”
傅迟轻呼一声,脑袋瞬间从她怀里探起来,听语气就知道有多慌张。
“你,你干嘛!”
拎着把慌乱又羞怯的嗓子说着质问的话,裴泠初眨眨眼,迷惑道:“怎么了,不是说要抱你?”
“是,是是是说要抱我,但是,你你你……”
傅迟紧张得连话也说不清。
“你,你的手,摸我,摸我……”
她觉得自己的脸不用摸都知道很烫,不停向外散发热意,傅迟红着脸,嘴巴开开合合,换了一个委婉的词。
“臀部……”
傅迟眼皮狂颤,拎着气音咬着字,连起来说:“你摸我臀部!”
裴泠初大脑一瞬宕机,人麻了,手放在那里都忘了拿开,只是她镇定得像无事发生,像,她本来就知道掌心下是傅迟软软的小屁股。
傅迟抬眸,能看清一点她的轮廓,抿下唇,缓慢松开手,重新埋进她怀里,小声又害羞地说:“我,我只是被吓到。你要是想摸,没关系。”
“反正,我小时候,你也摸过。”
摸过……
她小时候还不会自己洗澡,别人还不能碰她,所以每次都是裴泠初帮她。
看过她幼年的身体,也碰过。
她身上没有一处是裴泠初没有碰过的。
所以,仅仅是摸一下屁股,她似乎反应有点大。
为了表明她不讨厌裴泠初碰她,傅迟有意动动身体,往她掌心里蹭。
两团软软的肉一下下碰在手心,裴泠初觉得半边手掌都又贴上温热的肌肤,她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什么也理不清,竟然还能忙里偷闲,在心里仔细分析。
从这个角度,这个姿势来说,碰上的大概是傅迟的腿,然后根据布料的触感,纯棉的,又想包裹性很强,边缘贴着腿根,所以大概是,内裤。
所以傅迟的睡裙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蹭到腰间。
脑子里越乱,她越镇定,还能抬手拍一下,说:“别乱动,睡觉。”
“嗷,睡。”
傅迟安静下来,裴泠初的手往上移,按在她后背上,怀里的人又把头往胸口里埋。
还不如一开始就放后背上,哪里会有这么多事。
“姐姐,你的心跳好快。”
“你是不是紧张?”
傅迟笑她,餍足地眯下眼睛,眼底发亮,追问她:“姐姐紧张什么?”
是因为,和她一起睡,还是她的衣服,或者是,刚刚碰她屁股,其实是无意的?
但哪一个单拎出来,都足够让傅迟高兴一阵。
这是不是说明,裴泠初没有再把她当小孩,当妹妹。
裴泠初回答不出来,傅迟也没再继续问,换了话题。
“是不是抱起来还是有肉的,不会硌人吧?”
裴泠初抱紧她,感受一下后,说:“嗯,不硌。”
她承认,不管傅迟有多瘦,抱起来都是香香软软的。
“但还是太瘦了,要多吃饭。”
她补充一句,傅迟点头,细语道:“嗷,那姐姐监督我吃饭好了。”
“好。”
“睡觉吧,明天要早起。”
裴泠初半阖下眼皮,声音懒懒的,她觉得傅迟不只是抱起来舒服。
还很催眠。
身体放松下来,似乎只要待在傅迟身边,她就很容易困。
等傅迟听见她呼吸平缓,确定裴泠初已经睡着后,又轻轻喊她一声:“姐姐?”
没人应,睡着了。
她小心翼翼伸出一条胳膊,拎着劲,指尖爬爬爬,往裴泠初枕头底下摸。
翻出来一瓶安眠药。
傅迟看着小药瓶,呼吸沉了沉,抬头往床头柜上瞧。
月光从窗帘缝下悄悄溜进来,傅迟借此看清盛了七分满的玻璃杯,杯口处有一小块光斑。
她又悄悄把安眠药重新放回枕头底下,抱着裴泠初沉沉的脑袋,放到自己枕头上,鼻尖相对,呼吸交缠。
——
隔天,裴泠初和傅迟七点到达举办方通知的面试地点,提前一个小时,一进门,看到已经有两个模特来了,此时正在化妆。
“哎,泠初,你也来了!”
一道妩媚中带着一点沙哑的声音响起,不大,但声线足够独特。
像那种引诱人的狐媚子。
啧,喊这么亲近干嘛!
傅迟拧下眉,周身气压降低,从裴泠初身后错开视线望去。化妆师挡住了脸,她只能瞧见对方有一头张扬的大波浪卷发,穿着烈焰红长裙,抹胸款式,身材傲人,像是刚走完红毯似的。
化妆师给她描完眉,她立马就勾着裙子走过来,穿着高跟鞋,身高得有一米八,和傅迟差不多高。
对方有一张冷艳立体的五官,眼尾一弯,笑起来又像猫又像狐狸的,是国人。
傅迟抬抬头上的鸭舌帽,眸色深深地看向不断靠近的女人,伸手拽一下裴泠初腰间的衣服,有点委屈地问:“她是谁啊?”
她直觉有点不妙。
果然,裴泠初回头还没说话,对方抢先一步插进来说道:“你说我啊,我是泠初的追求者啊,我叫沈若曦,我们认识好几年了,当时一起出道的。”
沈若曦介绍自己的架势,跟她本人一样自信又张扬,像朵盛开的玫瑰花。
追求者……
傅迟心中咯噔一下,瞳孔微微睁大,不过一秒,瞬间恢复如常,轻轻放下眼尾,压了压帽檐,一副生人勿近的高冷样。
谁知道她在心里默默嘀咕一句:一看就不是姐姐会喜欢的类型。
裴泠初听见她说是自己的追求者,心里不大舒服,但没表现出来,只是在傅迟身上扫两眼,拉住她勾在自己腰间的手指包进手心里。
她直视对方的眼睛,语气不失礼貌,淡淡笑道:“若曦,我之前已经明确拒绝过你了,我不谈恋爱,也希望,你下次不要再说是我的追求者,容易让别人误会。”
沈若曦笑呵呵的,也不恼她不给自己面子,甩两下手,说道:“好嘛,知道了,我这不是逗小朋友玩,你不是说不找助理了么,我之前看见热搜,你咋还找自家人身上去了?”
“小朋友”一词在裴泠初耳中百转千回,她食指下意识磨了下指骨,眼底略显烦躁,她很好地压制住,晃晃下巴,眼中闪过一瞬空白。
她忽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跟别人介绍傅迟。
不像管家,不像助理,也不像……妹妹。
沈若曦在一旁挑着眉上下打量傅迟,目光却并不令人讨厌,但傅迟讨厌别人一直盯着她看,就算是带欣赏的目光也不喜欢。
她抬手摘下帽子,甩甩被压的头发,直直迎上沈若曦的视线,目光冰冷。
“哇,蓝色的眼睛,你是混血吗?真漂亮,你这么高,有没有考虑做模特?你今年多大了?”
沈若曦眼*中迸发出浓厚的兴趣,忍不住向前走一步,但下一秒,裴泠初直接挡在傅迟身前,唇边拎着温和的笑容。
“若曦,我们先过去了,不打扰你准备面试。”
她冲沈若曦微微点头,拉着傅迟转身朝最里面的化妆镜走去。
沈若曦想挽留:“哎,没事呀,没打扰,我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再聊会儿……”
这时,她的助理上前来,提溜着人往回走,端着一腔港普,语速很快:“行啦,什么准备得差不多了,你也才刚来好吧,乖乖坐下,别总是去勾搭人家姑娘,不叫人省心。”
沈若曦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两人越走越远,回头跟助理眨巴眼睛,笑眯眯地打商量:“我们要不也去角落那里?”
“可唔可以唔好令我咁担心啊?!(能不能不要让我这么担心啊?!)”
助理一生气就飙粤语,沈若曦识趣做了个闭嘴拉拉链比OK的手势。
裴泠初抓着她的手掌,攥得紧紧的,傅迟看着她轻甩在身后的发尾愣神,“裴老师……”
脚步顿了下,裴泠初停在原地,回头看她,声音温柔:“怎么了?”
傅迟怔怔看着她,摇摇头,“没事。”
“小迟可以在沙发上坐着休息,等会儿会有很多人,不要乱跑。”
裴泠初眉眼柔和,温声嘱咐道,目光一直没从傅迟眼睛上离开,眼珠向上转动,在傅迟毛茸茸的头顶停留几秒,眸光微闪,随后收回视线。
其实没必要让傅迟一直戴着帽子口罩,没人知道她是裴家的人,就算知道傅迟是她妹妹,也不会联想到裴家,更何况现在是在国外,曾经那件事也不会发生。
她咽下喉咙,又轻声说:“如果觉得闷,可以把口罩摘下来。”
傅迟眨眨眼,睫毛下的眼睛轻轻转动,点点头,反手却把帽子戴上,把自己的脸藏起来。
“不要。”
裴泠初愣了下,她握紧裴泠初的掌心,拉着人继续向前走,待站到最角落后,从包里拿出酒精和湿巾,把桌子、椅子,还有镜子都擦了一遍。
“裴老师,请坐。”
傅迟又从包里把需要的东西一一摆开,一边摆一边说:“我记得你说过,时装周的主题是光影,面试应该也要往这方面靠吧,我不想坐着休息,我来给你上妆。”
她把化妆盒往桌子上一撂,又把首饰盒拿出来,装衣服的包挂在一旁的挂钩上,不止有梳子,连卷发棒都有。
裴泠初看得一愣一愣的。
早上出门时,她已经震惊于傅迟带了很多东西,想让她放下,她说用得着,还不让人帮着提,说什么怕她累到,直到现在看她摆出来,东西比她想象中的更多。
化妆品怎得里三层外三层的。
这首饰能装满一大盒,还有许多她没见过的。
至于卷发棒,这东西真用得着?再说了,这里有,还用自己带?
裴泠初心里想了很多,嘴上一句没说,轻叹一口气,随着傅迟想做什么。
傅迟递给她保温杯,带吸管的。
她认真看着裴泠初,说:“裴老师,既然选择做,那就要做到最好,没错吧。”
她说的肯定句。
裴泠初的心脏怦怦跳动起来,她抬眼看向傅迟,那双眼睛盛满星光,眼尾弯弯的,裴泠初也不自觉笑起来,说:“当然。”
为了贴合主题,傅迟选择轻薄的底妆,眼妆用米色淡淡扫了下,眉形没大改,只是修了下,裴泠初原本的眉毛线条就很柔和。
随后她在裴泠初颧骨、鼻梁和眉骨处用细腻的高光,增加肌肤光泽感。
傅迟用小毛刷沾了点金色眼影,微勾起裴泠初的下巴,气音说:“裴老师,眼睛睁大往外看。”
尽管很轻,呼吸还是落在面颊上。
裴泠初喉咙微动,有点不自在,一个劲往下咽呼吸,指甲抠着指甲。
按理来说,她应该早就习惯别人给自己化妆,怎么这次就各种别扭,眼睛也不知道该往哪里看。
是因为给她化妆的人是小迟吗?
刷睫毛和画眼角一样煎熬,不,刷睫毛更煎熬。
尤其是刷下睫毛时。
她的眼睛要往上看,也就是说,她满眼都是傅迟,满眼都是那双半阖着眼帘,认真而深邃的蓝眼睛。
显得很深情。
裴泠初忽然闭眼躲了下。
“裴老师!”
傅迟吓得肩膀猛一颤,小小惊呼一声,怕戳到她眼睛,立马把睫毛膏收回来。
睫毛膏没干,直接闭眼,眼下沾了点黑。
“没事吧,我刚刚碰到你的眼睛了吗?”
傅迟弯腰仰头看着不停眨眼睛的人,焦急地回忆细节,刚刚有没有碰到她。
“没事,没碰到,是我自己的问题。”
裴泠初摇头,仍然在眨眼睛,睫毛一瞬间变长,有点不适应,还有点扎,刺激泪腺分泌泪水。
脸蛋被傅迟碰了碰,指腹抵着下颌往上抬。
“裴老师,别眨了,用棉棒沾一下吧。”
裴泠初睁开眼睛,傅迟才发现她眼眶红了一圈眼睛也有点红,莫名有些柔弱感。
傅迟忍不住多看两眼。
还想拿手机拍下来,拿摄像机拍,就从这个角度,然后洗出来,放枕头下天天看。
傅迟一边用湿润的棉棒沾她眼下的睫毛膏,一边在心里吐槽她自己。
啧,好变。态啊。
等化完妆,准备室里早就乌泱泱的人头攒动,并且傅迟意识到,几乎没人不认识裴泠初。
裴泠初是圈里的大前辈。
在化妆的时候就有很多人来打招呼,裴泠初只能简单招呼两句,毕竟在化妆,她们也不过多停留,但是化完妆,几乎是闻着味就来了。
“泠初,你这次准备得怎么样啊?”
“真好,我们又能一起走T台了,我才看到你拍的广告,那个人鱼装扮真好看呀。”
“诶,你什么时候拍双人的,我正好要去你们国家玩,接个拍摄挣点钱也就是顺便的事。”
……
傅迟眼睁睁看着裴泠初被围在中央,她手里拿着等会儿面试要穿的衣服,耳边叽里呱啦各种各样的语言都有,有的能听懂,有的听不懂,但裴泠初全都能接上几句。
走了几个,又会来几个。
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她站在这里莫名有些搞笑。
傅迟垂下眼帘,神情有些低落,也有些委屈,抱着衣服站在那里,像只孤零零的小狗狗。
心底忽然产生一种恐慌。
她和裴泠初像站在两个世界的人。
她只是一个学生,而裴泠初早就进入社会,精通许多国语言,遇见过各种各样的人,能和很多人打交道,她这么温柔的人,估计会赢得很多人的青睐吧。
傅迟忽然想起沈若曦来。
自嘲地挑下唇,眼中写满苦涩,她忽然没自信了。
她能拿出什么给裴泠初,才值得让她喜欢上。
“小迟。”
裴泠初好不容易才将她们摆脱掉,人群一散,一抬眼就看见站在那里的人,抱着衣服,微垂下脑袋,尽管看不清表情,她还是感知到,傅迟心情不好。
她像丧失生命力的一棵枯树。
裴泠初心脏一抽一抽地疼,在乎乎刮北风。她有些慌,摸到傅迟的手,才发觉她整个人浑身冰凉,语气急促。
“小迟,你冷吗?身体不舒服吗?”
她急得都去探傅迟的额头,看有没有发烧。
“姐姐。”
傅迟低声喊她,拉住她的手腕从额头上撤下来。
“我在,小迟,你身体不舒服吗?我们去医院。”裴泠初眼中满是急色,打算直接拉着人走。
“没有,我没有生病,不去医院。”
她只是在想一个问题。
傅迟抬起一双无神迷茫的眼睛,裴泠初看着她有些浑浊的眼睛,呼吸滞了滞。
尽管知道裴泠初还有面试,这个时候不应该影响她的心情,但是她忍不了,她如果不能得到一个回答,她怕直接从这里跑走。
傅迟的呼吸颤了颤。
“姐姐。”
“你说,我对你很特殊。”
“我想知道,我特殊在哪里?”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