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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傅迟打来电话时,裴泠初刚从形体馆出来,她轻轻眯起眼,抬手挡了挡头顶的阳光,下午两三点的阳光正热烈,热气似海浪般一股股从蒸烤的地面涌来。


    “小迟。”


    裴泠初一边听电话,一边朝街对面走,对面说了什么,她唇边勾起一点笑,晃晃下巴:“不用,我自己回去就好。”


    她抬抬眼,眸光一闪,忽然看到街对面有卖棉花糖的,脚步微顿,忽然就换了一个方向,朝棉花糖小铺子走去。*


    电话还在继续,傅迟絮絮叨叨没完。


    裴泠初眉眼温柔,一边听她讲,一边用余光瞟着来往车辆。


    “嗯,中午吃了三明治和咖啡。”


    “不少了,我吃得不多,这些刚刚好。”


    对面似乎是在抱怨她不好好吃饭,裴泠初眼尾都弯下来,语气又是哄着又是无奈:“真的,没有在哄你,我真的吃饱了。”


    傅迟又说了什么,她叹出一口气,笑道:“好,晚上多吃一些。”


    “你决定吧,我吃什么都可以,你们想吃什么?还是出来吃?”


    彼时裴泠初站站脚,一辆车从身前跑过,带着轰鸣的引擎声和鸣笛声。


    “你在过马路?!”


    傅迟的声音忽然响亮,直接从话筒里传出来,跟裴泠初一起等红绿灯的行人瞥了她一眼,又转回去,神情一变,又忽然转过头,瞪大眼睛看向她,唇瓣激动得开始打颤,声音极小:“裴,裴泠初?”


    但某人似乎没注意到她,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手机上。


    裴泠初眨下眼,听她的语气忽然就有点心虚:“没有,是在等红绿灯。”


    傅迟:“但是,但是……”


    傅迟的声音一下子瘪下去:“你怎么不跟我说,过马路的时候听电话很危险,怎么不直接告诉我,然后挂电话。”


    后半句带了点赌气的意味,听得裴泠初心里软乎,她抬指揉揉耳垂:“没事,街上车不多,而且,我有在好好等红绿灯,没有危险的……”


    “那也不行,挂电话,我不跟你聊了。”


    裴泠初看着电话挂断的界面,怔愣神,连人行信号灯绿了都没发觉,肩膀被身后涌动的人流撞了下。


    “哎,你这人怎么回事,站在这里挡道,绿灯了还不走。”


    她猛然才回过神,下意识说声抱歉,这才跟着人流走,只是心不在焉,又开始走神。


    小迟这是,生她气了?


    裴泠初又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右耳垂,软厚的耳垂都被揉红了,在阳光下看上去粉粉嫩嫩又软乎乎。她面露无措却又含着一丝宠溺的温柔。


    小迟从小都没跟她红过脸,乖乖的,说话也奶乎乎的,生气这种事真就有点难得。


    她对傅迟的印象还停留在十年前,现在真是长大了,变了。


    也不知道买棉花糖能不能把人哄好。


    裴泠初咬咬下唇,有些苦恼,小孩长大了,不知道现在喜欢的东西和小时候一不一样。


    她突然就觉得错过的这十年,有点可惜。


    走到街对面,裴泠初果断朝棉花糖小铺走去。


    说是小铺子有点不恰当,其实就是一辆被粉刷成五颜六色的小车,侧面是敞开的玻璃窗口,能看到棉花糖制作的过程,周围的空气都是甜甜的。


    “您好,要买棉花糖吗?”


    店员小姐姐笑着问,手里还在组装一只兔子形状的棉花糖。


    裴泠初点点头:“嗯。”


    目光很轻地瞧一眼车辆侧面印着的菜单,不需要犹豫,嗓音温润地说:“要一个猫猫的,再要一个狗狗的,都要白色。”


    店员小姐姐把组装好的兔子装袋打包好放到一旁:“好的,两个一共30,需要给您打包吗?”


    裴泠初:“嗯,打包。”


    “您要不要尝试一下新品,刚推出了云朵棉花糖冰激淋,冰激凌都是用淡奶油制作,夏天吃正好,而且可以中和棉花糖的甜味,每天都有很多人买呢,价格稍微贵一点,20一个,但是很受女孩子喜欢,颜值超高。”


    店员说完,也开始专心致志做棉花糖,棉花糖机迅速旋转,糖丝一圈圈的,用竹签缠绕起来。裴泠初盯着印刷的棉花糖冰激凌开始看,指尖摩挲着下巴,思忖。


    小迟现在会不会喜欢加冰激凌的?


    她这个月什么时候生理期?过了吗?貌似没有?


    感觉冰激凌的确实比单调的棉花糖看上去要好吃一点,要不要买两个?她会喜欢吗?


    裴泠初的食指一下下敲着拇指关节,刚想说话,却被一旁看上去五岁多的小姑娘引去目光。


    小姑娘扎着两个可爱的羊角辫,穿着简单的白色短袖,胸前印着一个小鸭子的logo,以及浅蓝色牛仔裤,正亮着黑黝黝的大眼睛,使劲踮起脚朝玻璃窗口看去,周围没有大人。


    裴泠初往旁边挪了两步,离这个小姑娘远了些,这小姑娘还在看,她随后问店员:“这个小女孩是?”


    店员小姐姐歪歪头,有些疑问,裴泠初朝一旁指了指,她才踮脚探出头来,看到站在车底下的小姑娘,笑着摇摇头:“我不认识她,估计是旁边小区的孩子吧,经常有小朋友跑过来看制作棉花糖。”


    “嗯。”裴泠初点点头,又说道:“我再要两个云朵棉花糖冰激凌,一个朗姆酒葡萄,一个草莓树莓双拼,打包带走。”


    “好的,这边扫码付款。”


    应该能把人哄好吧。她想,平静地拿手机扫码付钱。


    棉花糖小狗和棉花糖小猫都很小巧,只有巴掌大,用巧克力和饼干装饰眼睛鼻子,包装好后裴泠初拿在手里,等棉花糖冰激凌。


    这回,旁边的小姑娘不盯着窗口看了,开始盯着裴泠初看。


    准确地说,是盯着她手里的棉花糖看。


    目光过于热烈,眼巴巴的,裴泠初想忽视都难。


    是想要吃棉花糖吧,盯着她看。


    或许是裴泠初的长相和气质都太温柔,小姑娘不怕的,迈着小碎步就跑过来,想伸着小手去抓她的衣角。


    但对她来说太高,一米七五,小姑娘抓不着衣角,就揪着她裤腿,小嘴水水润润的,像是沾了一圈口水。毕竟是陌生人,小姑娘到底还是有些胆小,眼底怯生生的,咽下喉咙,小声说:“姐姐,这个小猫好可爱啊,我可以看看吗?”


    裴泠初垂眸望着她,眉间一如既往的温柔,但有些意外,没想到这孩子会这么直接,她蹲下身和小姑娘平视,不确定地问道:“你是想要吃棉花糖吗?”


    小姑娘脸红了,羞涩不已,她还有点婴儿肥,小手慢慢松开裤子,点点头,然而小眉头一皱,又摇摇头,低声说道:“但是我没钱买,我,我看看就好了,我不想吃。”


    她的视线往裴泠初手里的小猫棉花糖上瞅,眼睛亮亮的,看上去喜爱极了。


    明明就是一副想吃的样子。


    裴泠初看着她,心中微动,她牵了牵小姑娘软软的手,嗓音似暖阳,说道:“想吃哪个,我给你买,嗯?”


    小姑娘的眼睛唰一下亮起来,惊讶地看着她:“真的吗?”随后她的语气低落下来,还是摇摇头:“谢谢姐姐,但是15块钱太贵了,我也不是很想吃……”


    但裴泠初直接牵着小朋友靠近棉花糖小铺,点点车壁上印着的各种各样的棉花糖说:“不用在意多少钱,你选一个自己喜欢的。”


    小姑娘情绪明显阳光起来,眼睛更亮了,但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害羞地仰头看她,声音虽然小,但挡不住激动:“那,那就要个小鸭子的好了,这个小一点。”


    小朋友还以为小的会更便宜一些。


    裴泠初再次扫码,付钱,温声跟店员说:“先给她做小鸭子。”


    店员小姐姐笑笑:“没问题。”


    等待小鸭子的过程,小姑娘激动地蹦蹦跳跳的,话也多起来,拉着裴泠初说笑,后者也笑盈盈的,心情不错。


    “哇,好可爱的小鸭子。”


    小姑娘接过做好的小鸭子,没包装,可以直接吃,她舔舔唇角,但没着急下口,又跟裴泠初道谢:“谢谢姐姐给我买棉花糖,我一定会把你写到作文里的,姐姐像仙女一样漂亮。”


    裴泠初无声笑笑,挥手跟她再见:“回家注意安全……”


    突然,从不远处传来一道尖锐的叫骂声,一瞬间,周围的人都朝这里看过来。


    “刘琳琳,你是不是偷了家里的钱,好哇,我就说怎么少了十几块钱,就是被你偷来买棉花糖这破东西了!”


    小姑娘小小的身板狠狠一颤,脸都吓发白了,紧紧捏着竹签。


    裴泠初拧眉,看着远处跑来的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妇人。


    小姑娘声音打颤,摇头:“奶,奶奶,我没有偷钱,是姐姐……”


    “你说你没偷钱,你就没偷钱啊,那棉花糖是从哪里来的,人家店员难不成还能免费给你,你就知道撒谎和偷东西!”


    刘奶奶直接打断她的话,粗鲁地扯住她胳膊,把她手里的小鸭子棉花糖夺走。


    小姑娘瞪大眼睛喊:“这是我的,你还给我!”


    “什么你的,这是用我家的钱买的,全都是你弟弟的!”


    她被拽得踉跄两步,眼睛瞬间通红,眼泪委屈地涌出来。


    裴泠初这才发现小女孩的身体瘦得厉害,衣服穿在身上空荡荡的。


    她眼底沉下来,快步挡在刘奶奶前,声音低沉:“棉花糖是我给她买的,她没有偷钱。”


    “你谁啊,多管闲事,让开!”


    刘奶奶嗤她一眼,拽着小姑娘不管不顾地继续走,裴泠初依旧不让:“她没有偷钱,您不能误会她。”


    裴泠初比妇人高出不止一个脑袋,尽管目光说不上冰冷,但眼睫垂下来,俯视的情况下,对妇人造成不小的威压。


    “你,你干什么,你怎么就知道她没有偷钱,这都是我们的家事,你管得着吗。”妇人上下打量她两眼,有些心虚。


    “棉花糖是我给她买的,您还给她,而且,”裴泠初扫一眼小姑娘的通红的手腕,继续说:“她的手腕都已经被抓红了,您放开她。”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都在这围着看热闹,还有些人指指点点。


    妇人憋得脸通红,面子挂不住,又凶狠狠拽小姑娘一下,瞪着她:“哎行了行了,别哭了,整天净整这些丢人现眼的,天天就知道吃,你个姑娘家吃这么多做什么,吃不死你。”


    “一个破棉花糖有什么好吃的。”


    小鸭子直接被扔在地上,还被妇人踢了一脚,白白的糖丝沾上污渍,又被地面的温度烤得融化,成一滩黏糊糊的糖水。


    “奶奶!你怎么能直接扔地上,是姐姐买给我的,我都还没吃一口,你……”泪水直接从红通通的眼眶中滚下来,她咬紧下唇,憋着不哭出声。


    “行了,别丢人现眼,赶紧回家了!”


    小孩哪里争得过大人,直接就被拽着走了,裴泠初只能看着落下的泪花沾湿地面,又被太阳蒸发,不过几秒,不见踪迹。


    她目光平静,从包里拿出湿巾,随后蹲下身擦那片黏糊糊的融化糖丝,抽了好几张湿巾才擦干净,连带着竹签一起扔到垃圾桶里。


    裴泠初什么都没说,只是继续等剩下的两个棉花糖冰激凌,等最后拿到手里,小狗棉花糖和小猫棉花糖都融化得不成样子。


    她定定看了几眼,嗓音平和,又说:“重新做两个。”


    ——


    “哎,傅迟,你说我今天到底跳得怎么样呀?”裴温瑾用胳膊肘怼她一下,暗戳戳瞟她。


    “挺好的。”傅迟心不在焉地随口说,靠在沙发上,一手环胸,一手支着下巴,想别的事。


    这般敷衍的语气直接刺激到裴温瑾,她鼓起粉嘟嘟的嘴唇,杏眼圆溜溜的,抬手直接朝她肩膀上拍:“傅迟!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好痛。


    傅迟闭下眼睛,抬手在太阳穴点点,最后一副认真的模样看着她,语气诚恳:“可以,明天一定会有很多人来邀请你跳舞的。”


    实际上某人今天连眼神都没放到她身上过。


    “真的啊?!”


    裴温瑾高兴了,眼底笑眯眯的,闪着光,开始害羞,手指来回绞着,故作扭捏态:“哼,那肯定啊,我可是裴家三小姐,我可是有艺术细胞的人,怎么可能连交际舞都跳不好,嘿嘿,我今天晚上要好好挑一条裙子,要不就穿上次新买的那条粉的吧!”


    傅迟揉着肩膀,语气淡淡的:“要穿那条的话,记得搭一件披肩,后背露太多,而且是抹胸款式,你自己注意。”


    “哎呀,你怎么这么操心啊,煦姨都没你操心。”裴温瑾觉得无所谓,又去挽她的胳膊,甜甜撒娇:“再说了,有你在,我怕什么,我一点都不害怕,你肯定会好好保护我的,对吧。”


    傅迟头疼地叹一口气,眼神无奈又嫌弃:“你要是不这么大大咧咧的,我也不会这么操心,你在学校里哪次有什么事不是我帮你收拾烂摊子。”


    说着她眯了眯眼,偏头紧盯着裴温瑾看,语气悠悠的,开始释放威压:“明天学校会置办酒水,你要是再喝醉,我这次可就不管你了,让小初姐姐收拾你。”


    裴温瑾瘪瘪嘴,继续追问:“我不喝酒,所以,你会好好保护我的,对吧,傅迟。”


    额头蓦地被弹了下,她捂住脑袋,头顶上方传来傅迟清落带笑的声音:“好了,你是我妹妹,我肯定不会让人欺负你的,放心好了。”“别想那么多,你现在应该想想开学的补考,要是重修,母亲又该说你了。”


    傅迟拎着水壶和围裙去花园里浇花修剪枝叶。


    裴温瑾气鼓鼓的,一下下捶自己的大腿,望着那道身影,小声嘟囔:“妹妹妹妹,总是妹妹,什么妹妹,大笨蛋。”


    “烦死了!”


    她胡乱踢脚,仰躺在沙发上,双手捂住脸,耳尖红乎乎的,自言自语道:


    “还是不能跟傅迟说了,找个机会跟姐姐商量一下好了,这样的关系到底行不行啊,会不会违背道德啊,傅迟不是还在户口本上,那应该算是一家人吧,那她们三不就是亲姐妹么,啊啊啊,到底行不行啊!”


    傅迟静静看着她在客厅沙发上发疯,无奈勾勾唇,又摇摇头,感慨:“跟小孩子似的。”


    “谁像小孩子啊?”


    傅迟手里的水壶差点掉下去砸脚上,瞬间回眸看去,裴泠初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身后,左手拿着两个棉花糖,右手又提着什么东西,肩上还背着包,正温柔似水地看着她,额头鼻梁覆着薄薄一层汗水。


    傅迟转转眼睛,瞥过她手里的棉花糖,脚尖一下下踢着泥土,小声念着:“没什么。”


    她还在赌气裴泠初不让她去接,过马路也不挂电话,不注意自己的安全。


    裴泠初觉得有些新奇,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瞧,轻声问:“小迟,还生姐姐的气?”


    “我才没生气。”傅迟扭着身子不看她,脸蛋被阳光晒得热乎。


    她就是觉得裴泠初不关心自己的安全。


    “别生气了,我给你买了棉花糖,还有加冰激凌的,你要不要试试看好不好吃?”裴泠初开始温声哄人,把左手的东西都换到右手,去牵傅迟的手。


    或许是刚刚碰了凉水的关系,她的手凉丝丝的,很解暑,手感不错,裴泠初就握在手里捏两下,笑语:“我还没见过你生气的样子,你看,像不像这只棉花糖小狗,我觉得像。”


    “不像。”傅迟瞟一眼,嘴硬赌气,但手是一点没有抽出来的打算。


    裴泠初弯弯眉眼,挨着她胳膊:“我知道过马路不能接电话,我下次肯定不这样做,有电话我也挂了,好不好?”


    “别生气了,小迟,嗯?”


    傅迟没骨气的,就这么被哄好了,斜瞥一眼她沾着汗水的侧脸,胭脂香似乎都随着汗液蒸发而逐渐扩散开,悬停在鼻尖,勾得傅迟心神驰往。她抿抿唇,压着下巴偏过头,盯她的唇瓣,又抬眸看她,声音凉丝丝的,像片薄荷。


    她说道:“你上次就是这样,一点都不关心自己的身体,上次你都不打算处理伤口,就算是小伤,那也不能不管。”


    裴泠初怔了怔,还未来得及开口,傅迟从一手拉着她,一手从她右手里拿过那两个棉花糖,目光落在小狗的鼻子上,低低说:“都要融化了。”


    拉着人直接进屋。


    瞧见她耳根红了,裴泠初就知道,某人被哄好了,唇畔扬起,轻笑出声:“原来小迟这么好哄的,我买的棉花糖还没派上用场。”


    傅迟突然被自己绊了下,耳朵更红了,果断松开她的手,捏着两根棉花糖迅速跑回屋,大门留下一条缝。


    只是,当裴泠初进屋后,看见原本是给傅迟的棉花糖小猫到了裴温瑾嘴里,心情忽然就有点微妙。她把装有棉花糖冰激凌的盒子放到茶几上,目光先是落在傅迟手里的小狗棉花糖,再次看看裴温瑾手里的小猫棉花糖,说道:“小瑾,你不是喜欢小狗的吗?”


    “嗯?”裴温瑾眨眨眼,疑惑,放下被自己舔出一个坑的小猫脑袋,舌尖扫一圈嘴唇,思索两秒说道:“嗷,傅迟说小狗的化了,所以给了我小猫的,小猫的也挺好看啊,比小狗的好看,小狗的都扁掉了。”


    裴泠初看一眼傅迟,后者心虚地瞄一眼别处,又淡定地转回来,加快吃掉小狗脑袋,不说话。


    气氛怪怪的。


    裴温瑾继续拿着猫猫头继续舔,然后伸手去拆裴泠初刚放下的两个棉花糖冰激凌,眼底一亮,率先把莓果双拼拿到手里,美滋滋地拆开,也不管嘴里还咬着竹签,含含糊糊地说:“姐姐还记得我喜欢吃这个味的呀,嘻嘻,我喜欢吃冰激凌,竟然还没化,保温功能真不错。”


    傅迟吞下最后一口棉花糖,舌尖抵着口腔内侧,往另一盒棉花糖冰激凌看去,随后朝裴泠初身边挪,小声问:“这一盒是给我的吗?”


    “嗯。”裴泠初垂眼,瞧见自己傅迟的衣角碰到自己身侧,又添了句:“朗姆酒葡萄的。”


    不知道你还喜不喜欢。


    “你没有给自己买吗?”傅迟突然这么问,令裴泠初有些讶然,思绪断了几秒钟后才接上,摇摇头:“我不吃棉花糖。”


    傅迟问:“你不喜欢吗?”


    裴泠初眼底流露出片刻空白,脑海中闪过某个片段,裴烟回的声音回荡在耳畔。


    “不健康,不能吃。”


    “太甜,多巴胺分泌过旺,容易令人上瘾。”


    “小初,要健康饮食,规律作息。”


    ……


    “小初姐姐?”


    脸颊忽然被碰了碰,裴泠初回过神来,对上傅迟的眼睛。


    “怎么了?”


    裴泠初很轻地点点她的手背,声音听不出任何变化:“没事,我要控制体重,不能吃甜食。”


    “你都已经这么瘦了,还要控制体重?”傅迟蹙眉,盘腿坐在地毯上手脚麻利地拆开另一盒,用塑料叉子挖了一勺棉花糖夹冰激凌,随后跪在地毯上,转身面向坐在沙发上的人,单手撑在她身侧,抬手喂到裴泠初唇边:“小初姐姐,尝一下。”


    裴泠初望着她,鼻尖是棉花糖劣质的甜味和冰激凌凉飕飕的气息,她不自觉咽下喉咙,垂下眼睫。


    包裹住冰激凌的棉花糖是蓝色的,傅迟的眼睛却比这蓝色还要再浅一些,像具有某种蛊惑的魅力,被她这样执着地看着,裴泠初忽然就绷不住心底那根线了,无奈叹气,纤指轻轻搭上她的手腕,倾身凑近,含住那一口甜到发腻的棉花糖。


    许久未吃甜食,胃部瞬间发出抗议,开始闹腾起来,有点发腻到想吐。


    但裴泠初面上丝毫没有变化,把令人难受的感觉不动声色地压下去,笑着对傅迟说:“挺好吃的,你吃吧,我吃不了太凉的。”


    傅迟凝视她几秒,眸光微闪,慢慢点头,转身坐回去:“嗯,好。”


    裴泠初咽下喉咙,见两人没注意她,这才抬手抚了抚胃部,安抚反胃的躁动。


    相比于裴温瑾吃得到处都是,一会儿念叨一句,东扯一句,西扯一句,傅迟明显就安分很多。裴泠初静静看着她们,时间很安逸,心情也温温地妥帖。


    她忽然又想起下午发生的那件事,说不上来的感觉。


    重男轻女这个概念,在裴家不会出现。


    裴家没有男性,裴泠初从始至终都知道,那个所谓的“父亲”也只不过是个对外的称号。


    为什么会有重男轻女的现象存在,女孩子不好吗,香香软软的,体贴温柔又细腻。


    不过,本来就是男权主义下的社会,会有这种现象倒也正常。


    只是,为什么?


    裴泠初蜷缩指尖,眸底黯淡下来,又猛地小幅度摇头,强硬地把这个思维打断抛出去。


    她刚想找点事情做,不知为何目光忽然就落到傅迟拿着的勺子上。


    视线和大脑一并凝固住。


    嗯?


    她记得,店员只拿了两个叉子,一盒一个。


    裴泠初眨眨眼,看看裴温瑾手里的粉叉子,又看看傅迟手里的蓝叉子。


    口腔中还残留着浓重的朗姆酒冰激凌味。


    猛然间,神经像被谁踩了一脚,骤然跳起来。


    裴泠初定定地看着傅迟一小口一小口,端庄又矜持地挖着冰激凌吃,侧脸精致冷静。


    所以,小迟用了她用过的勺子?


    第22章


    浴室里,水声淅淅沥沥,雾气缭绕,空气中弥漫着清新而柔软的柠檬奶香,镜子覆上一层水汽,躺在浴缸里人影绰约不清,却依旧可见似雪白的肌肤。


    “滴——”


    裴泠初忽然缩了缩腿,把踩在浴缸壁上的脚放回水中,水波荡漾,那滴微凉的水珠就这么浸没在温热中。乌黑的长发松松垮垮地绾在脑后,鬓角微潮,脸蛋被热气蒸得红润。


    单手支着下巴,目光迷离,盯着某处发呆。


    脑子里却是乱糟糟的。


    她动动唇瓣,明明已经刷了牙,然而那股朗姆酒味好似散不掉,藏在舌根下,又仿佛明晃晃地占据舌尖,一直勾着她回想起下午的事。


    包括那个小姑娘,包括那一口冰激凌,包括她含过的叉子,小迟又含过的叉子,包括反胃的恶心,也有莫名其妙的别扭……


    忽然一滴水珠从浓墨的睫羽上落下来,砸在水里,裴泠初觉得肩膀有些凉,缩缩身体,整个人泡在水里,下巴热乎乎的,屏住呼吸。


    好怪,她自己。


    明明之前还让小迟用她的杯子,也没觉得有什么,更何况,这种事,小迟小时候也经常干,她也含过小迟含过的勺子,怎么到现在反而觉得有些不对劲呢。


    裴泠初眼底满满的迷茫,盯着天花板瞧。


    直到手指泡皱,想破脑袋才想出来一个理由:或许是因为,小迟长大了,而她潜意识里,也在慢慢释放信号,一个她不能再需要小迟依赖她的信号。


    裴泠初眼底瞬间清明起来,大脑中也仿若云开雨霁,心底隐隐失控的不安就这么被抚平,她从浴缸里出来,光着身体,放完水又清理干净浴缸,才重新站在淋浴头下冲洗身体,随后裹着浴袍回到卧室,头发散下来打着卷。


    简单的晚间护肤后,稍微吹了吹潮湿的发梢,就换了套休闲的搭配,平淡素色的布衣,领口交错,仅用两根带子系在腰间固定,宽松的长裤,长发垂到腰间,也只是别一缕到耳后,清冷又矜贵。


    一副要出门遛弯的打扮。


    然而下一秒,她却坐在书桌前,戴上眼镜,拿起一摞文件开始看。


    自从那天开始,裴烟回每天都会给她一沓文件看,或者是让她批阅一些,等到隔天去交差,还会点评几句,验收成果。


    只是原本就在上升期的模特事业,时尚界里也争人争得厉害。


    裴泠初在这里一坐就是三小时,坐姿端正,腰也不见塌一下,顶多只是抬手揉揉酸涩的脖子,等全部的文件都看完,将近晚上十一点。


    她呼出一口气,这才靠在椅背上,阖上酸涩的眼睛,按着额角,安静地休息。


    桌子上的手机忽然开始震动,发出嗡嗡声,裴泠初轻拧下眉,懒懒地睁开眼皮,慢了半秒才拿过手机。


    江莱的电话。


    “喂,江莱。”一出口,裴泠初才发觉嗓子哑得不成样子。


    “泠初,你这是大晚上干啥了,嗓子哑成这个样子,哎,不对,应该先问你为什么还没睡,怎么感觉你最近睡得都很晚?”


    电话一接通,江莱就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裴泠初按着太阳穴,将手机拿远一些才清清嗓子,开口说:“最近有点事,睡得晚,这么晚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江莱:“噢,我就是想再问你,明天都大的周年庆真的不去啊,你来参加一下晚上的舞会也行啊,感受一下年轻人的活力……”话音微顿,她想到什么,语气酸了些。


    “不对,你才25,那就我,你陪我来感受一下年轻人的活力,我一快35的成熟女人,真的很需要年轻人的活力,我都要忘了我上大学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了,正好找找灵感。”


    裴泠初沉默片刻,随后温声说道:“明天晚上不一定有时间,还不知道拍摄要进行到几点,如果时间早的话,我给你打电话。”


    江莱语气扬起来:“你不会是打算拍摄完就直接往都大赶吧?!啧,裴泠初,你真是玩命作你的身体,我也没说你一定要来,你拍摄完难道不休息?”


    裴泠初语气依旧很轻,淡笑两声:“如果很晚的话,我不去,如果时间比较早,我再给你打电话。”


    “好好好,真不愧是工作狂,还年轻,体力这么好。那你如果来的话先回家换衣服,然后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你就别开车了,知道没。”


    裴泠初应着:“好。”


    “你别光嘴上应着,我还不知道你,你就是什么事都自己干,要是让我知道你来了才给我打电话,我就……”


    江莱在电话里巴拉巴拉威胁一堆,裴泠初将手机音量调小,按着鼻梁,眼底流露出浓浓的疲倦,等她说完才低声应道:“嗯,知道了。”


    挂了电话,裴泠初垂眸定睛看着手机几秒,随后起身去洗手间洗手,湿漉漉的手就直接勾着腰带系紧,下楼倒水喝。


    没开灯,只有冷白温润的月光从落地窗前洒下来。


    她脚步很轻,又穿得宽松,披着墨发,好似幽灵般飘飘然,却是长相极美的幽灵。


    洗干净杯子,抽一张纸擦手,想原路返回时,不经意间瞟到餐桌上放着的一本书。


    裴泠初在心里默念:“《小狗疑心大宇宙阴谋篡夺它的位置》?”


    她眨下眼,心想,这书名怪有意思,小迟的?


    裴温瑾不喜欢看书,也不喜欢学习,裴家人公认的,不是她的,所以这书应该是傅迟的。


    她记得小迟房间还没关灯,裴泠初顺手拿着书上楼,看见傅迟房间的灯光从门缝中透出来,抬手敲三下门:“小迟,你睡了吗?”


    没得到回应,只是下一秒,屋内反而忽然传来很大的动静,紧跟着像是重物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连带着痛呼和抽气声。


    裴泠初心下一惊,也不管有没有得到房间主人的允许,直接推门而进,声音有些慌张:“小迟,发生什么了……”


    “等,等一下,小初姐姐,你先别进来……你,你别看我!!!”


    傅迟的声音从低处响起,听上去比她还要慌张激动,像待宰的鸡,扯着嗓子喊,却又因害羞而细丝丝的。


    等裴泠初看清屋内的情况,话音戛然而止,耳根瞬间红个透,立马偏头移开视线,握着门把手的指尖收紧,后退一步,唇瓣微动,声音结结巴巴的:“小迟,你,你是摔倒了吗?”


    地上散落着黑色矮高跟鞋,不远处就是某人穿着低领口的抹胸黑色长裙姿势别扭地瘫坐在地上,那领口低得有点古怪。


    她的心脏一下下跳得躁动。


    傅迟整个人都开始红温,一边扯胸口的裙子,不知道哪里压住,扯不上来,就死命捂着胸口,刚想垂下头,头发又被后面的拉链勾住,垂不下来,只能苦哈哈地保持仰头的动作,动一下头皮就扯得生疼。


    裙子整理不了,头发又被勾住,脚腕也歪得一阵阵疼,动弹不了一点。


    傅迟:丢死人了,她怎么能这么丢人,简直想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


    她抽着气,面红耳赤,瞧都不敢瞧一眼裴泠初,小声说:“小初姐姐,你,你先把门关上。”


    裴泠初也像被踩了尾巴的兔子,突然被点到,肩膀一颤,立马把门关上。


    嗯,她留在了屋内。


    裴泠初此时正背对着傅迟,凝视门把手上的花纹。


    尴尬和意味不明的情愫在屋内悄悄蔓延开。


    傅迟脸蛋红通通的,咬咬下唇,见她没看自己,连忙松开胸口,侧拧着身子背过手去扯头发。


    结果就是越扯缠得越紧,傅迟额头上急出汗,咬紧牙关。这头发也不知道怎么缠的,愣是解不开,拉链也拉不开,缠得死死的。


    气得傅迟就差那把剪刀直接咔嚓两下把头发给剪了。


    疯了疯了,她真的是要疯了,裴泠初还在屋里,她就这个样子坐在地上,她的脸都要丢到太平洋去了!大晚上干什么不好,非要试裙子,试裙子就算了,还要试高跟鞋,试高跟鞋!被裙子绊倒就直接摔地上!


    她人都要摔傻了!


    傅迟大脑里正在头脑风暴,门口那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裴泠初的嗓音听上去有点内敛,像含羞草。


    “小迟,是头发被勾住了吗?”


    “需要我,帮忙吗?”


    她问得很小心翼翼,似乎是察觉到傅迟有些不愿意让她看见,而裴泠初自己也同样不好意思。


    屋内一时安静下来,她不应声,裴泠初便也不动,继续盯着门框上的花纹,又瞧着门口置物架上的相框看。


    地上的人动了动,传来衣物和地毯摩擦的声音。


    傅迟闭闭眼,眼眶红一圈,不知道是委屈还是摔疼了,她咬着牙说:“帮我一下,小初姐姐。”


    语气这叫一个可怜。


    裴泠初再次看向她时,傅迟便只剩一个背影。


    她喉咙微动,慢慢走过去,蹲在傅迟身旁,膝盖微微碰着地,心跳依旧跳跃得欢快。


    裴泠初看着她背后缠成一团的头发,再次咽下喉咙,稳稳心神,继而故作镇定地说:“小迟,你别动,头发缠得有点多*。”


    “嗯……”


    傅迟眼皮颤两颤,喉间低低应一声,像小狗可怜巴巴地呜咽。


    裴泠初见她只能被迫高昂着头,唇边拎了拎,轻笑一声:“你这样就有点……”


    她忍不住又笑了一声。


    肉眼可见,傅迟整个人更是红温到一个境地,直接从洁白的雪花,变成熟透的水蜜桃,再笑一声似乎某人能委屈地哭出来。


    “小初姐姐,你,你还笑我!”


    她都要丢死人了,结果裴泠初还在这里笑!


    傅迟忘了自己头发还缠着,直接扭头地后果就是头皮传来钻心的疼痛,直接扯下来几根。


    “嘶——”


    这下真给人疼出眼泪来了。


    傅迟手快,立马去捂眼睛,但裴泠初还是看见她眼尾湿了。


    心脏蓦地被揪紧,也没了继续逗她的心思。


    “小迟,我不笑你了,别哭。”


    “是不是头发勾疼了,我立马就帮你解开,别哭……”


    只是她越说,傅迟眼泪掉得就越凶,裴泠初简直已经慌得束手无策了,只好不停温声哄人。


    “小迟,我不笑你了,姐姐错了好不好。”


    “我没有嘲笑你的意思,也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你很可爱,我不笑了,好不好。”


    “你别哭啊,我心疼……”


    傅迟也不想哭的,但是一想到自己这么丢人,还被裴泠初看见,又想起这些年躲着她,不跟她联系,自己暗恋得太酸涩,连告诉都不敢告诉裴泠初,她知道都不知道,还拿她当妹妹,她半赌气半失落地想就以妹妹的身份自居,她就委屈。她现在又说心疼她,她还让裴泠初看见她哭得稀里哗啦的,她就更委屈。


    裴泠初越用这样温柔的声音哄她,她的眼泪就掉得越凶。


    掌心湿透了,她就换手背擦,等手背也湿透了,她就换胳膊,脸蛋都被蹭红了,嘴唇也被自己咬出血痕,愣是不哭出来一声,光掉眼泪,鼻息急促滚烫,哭得胸口起起伏伏。


    “小迟,小迟。”


    裴泠初拉开她的手腕,不让她继续蹭自己的脸。


    “别这么用力擦,脸都红了。”


    裴泠初最终还是跪立在她身前,一手托着她后颈,一手拿着纸巾一点点沾她脸颊上的泪水。


    她觉得傅迟不只是因为疼哭的,有别的原因,才哭得这么厉害。


    “怎么哭得这么厉害?”


    傅迟没看她,想动动脖子,头发就被勾得疼,脸部肌肉轻微颤抖。


    “别动,小迟,头发缠得很厉害。”


    “嗯?告诉我?”


    裴泠初动作很轻,像羽毛一样轻,声音也温柔,馨香的气息毫无保留地落在她脸颊上,沾着泪便有了实体,凉丝丝的。


    傅迟阖下红烫的眼皮,声音沙哑带着鼻音:“我觉得,丢人……”


    她衣衫不整,裙子都要掉到腰间,裴泠初肯定看到她只贴着胸贴的上半身,头发还被缠在拉链里,头一次穿裙子,想给她看看,结果变成这么狼狈的模样,她觉得丢人。


    她想让裴泠初见到她最好看的样子,而不是现在的样子。


    脸蛋忽然被揪了下,这动作令傅迟有些恍惚,仿佛一下就回到十年前,她和裴泠初最亲近的那段时间。


    “小迟,不丢人,这有什么丢人的。”


    裴泠初仍然在用纸巾一点点碰着她潮湿的脸颊,指尖轻轻揉着她的耳垂,温声哄她。


    “无论小迟做了什么,是什么样子,我都觉得小迟很好,最好看,尤其是这双眼睛,水汪汪的,像玻璃海,像钻石,小迟身材纤瘦,穿什么衣服都很好看,嗯……就算是现在这个样子也很好看,一点都不丢人,别哭,好不好?”


    “我知道小迟长大了,有自己的小秘密和小心事,小迟脸皮薄,又怕疼,但在我这里,小迟怎么样都可以,摔伤了可以哭,可以要抱抱和安慰,不开心也可以和我说,发小脾气也好,使小性子也好,都可以,没有什么丢人的,你知道的,我永远不会讨厌你,很喜欢小迟……”


    傅迟心底涌起波澜,一圈一圈的,余音绕梁,瞬间把她拉到过去的记忆里。


    那些时候,裴泠初也是这个角度看着她,她把她抱在怀里。


    她其实不喜欢自己的蓝眼睛,因为这会令她像一个异类,她总是会被人多看两眼,同龄的小朋友都会笑她,会指着她说她是怪物,她有病,接触她的人眼睛都会变蓝,她说不过她们,她不想告诉裴泠初,这会让她觉得,她会是那么脆弱,那么敏感。


    但裴泠初总是能一眼看出她的情绪,不问任何事,她也能踩在她难过的点上安慰她,然后会告诉她,让她放心大胆地说出来。


    裴泠初和十年前一点变化都没有。


    傅迟撇下嘴,鼻尖又开始泛酸,眼眶热热的,她抬起水润的眼眸看裴泠初,却看到她也同样红了眼眶。


    呼吸滞了滞,立马抓住裴泠初的手腕,身体前倾,撞到她怀里,埋到她胸口里。


    “哎,小迟?”


    裴泠初被她带的,只能匆忙从傅迟手中抽出手腕,随后撑住身体,又怕她的头发勾得疼,另一只手拽住她的长发,尽量提起来一些。


    傅迟环住她的腰,紧紧抱着她,脸蛋不停地蹭她胸口,眼泪全蹭衣服上,说话间,热气透过薄薄的布衣烘烤到肌肤上,霎时,裴泠初肩膀抖了抖,皮肤瞬间激起一层小颗粒。


    傅迟收紧手臂,闷闷的声音从怀里响起:“小初姐姐为什么红眼睛?”


    裴泠初愣了下,撑在地毯上的指尖微微蜷缩。


    其实她的声音很正常,温温的,像牛奶,喝下去暖乎乎的。


    但她眼睛红了,眼眶红了一圈,鼻尖也红了。


    裴泠初勾下唇,坐稳身体,另一只手圈回来,此时的姿势便像她主动拥抱傅迟。


    鼻尖陷在柔软里,傅迟耳朵热热的,又因她挺胸环住自己的动作,脸颊也轻轻碰着,她舔舔嘴唇,肆无忌惮地埋进去。


    “因为,我心疼你啊,心疼小迟,你哭了。”


    裴泠初口吻亲昵,声线柔软,又搂了搂怀里的人,两只手一点点拆着被拉链别住的头发。


    傅迟埋在她怀里不动,低声说:“你要哭吗?”


    “不哭。”


    “我还没见过你哭。”


    “嗯,我是大人,不哭的。”


    “……”


    傅迟撇撇嘴,一个劲往她怀里挤,呼吸中浸满裴泠初身上好闻的木质冷香。


    她吸下鼻子,又说:“那我抱抱你,眼睛别红,我也会心疼。”


    傅迟环住她纤细腰肢的手臂再度收紧,两个人的距离更加贴近,耳边是裴泠初的轻笑。


    裴泠初的笑声很好听,薄薄的一层,薄到只能包括一种情绪,像蝉翼,很透明,很纯粹。


    傅迟向来喜欢她的笑声。


    她继续嘟嘟囔囔地说:“你刚刚那样说,好像在哄小孩子。”


    “嗯,你还小啊。”


    “我不小了,已经20了。”


    “那也小啊,还会撒娇……”


    裴泠初一边应着,一边解头发,又伸手把傅迟背后的拉链拉开一些,露出更多白皙细腻的肌肤。


    “唔——”


    傅迟缩了缩肩膀,脑袋又埋得深了些,指尖紧紧揪住裴泠初的衣服。


    “疼吗?我再小心一点,马上就好了,还剩下一缕。”


    怀里的脑袋小幅度摇摇:“不疼,就是……不好意思。”


    裴泠初莞尔一笑:“你小时候洗澡还是我帮你洗的,而且,你怎么不说跑到我浴室里要给我搓背的事,你当时就不会不好意思?”


    提起往事,傅迟脸更热,要烧起来了,声音都软下来:“我当时还小,不记得了。”


    “好吧,那就不记得了。”


    这般揶揄的语气听得傅迟更是脸热,埋在她怀里愣是等头发全部解开也不出来。


    长发顺着肩头滑到身侧,裴泠初自然而然就看到她右肩上的纹身,指腹搭上去,默不作声。


    两个人都很安静,谁也没说话,或许是不知道该由谁开这个口。


    不知过了多久,傅迟轻声问:“小初姐姐,你会生气吗?”


    “不会。”


    裴泠初声线干净利落,回答没有丝毫犹豫。


    “那,你喜欢吗?”


    “蓝色的月牙,像……”


    傅迟从她怀里爬出来,跪坐着面对她,抬眼看着她,用所有的目光去包裹她,密不透风。


    “像不像我的眼睛?”


    傅迟的声音此刻又变成了薄荷,在耳蜗里蔓延许久。


    心脏跳动的声音回荡在耳畔。


    裴泠初和她对视,浅栗色的眸子对上蓝莹莹的玻璃海,清澈到能看清瞳孔纹路,连耳边呼吸声都很清楚,一起一伏。


    傅迟缓慢地眨眼,她的眉毛颜色很淡,却浓。肌肤白得近似透明,唇瓣薄而浅,眼尾和鼻尖还没从哭泣中缓过神来,透着惹人怜爱的粉色,眉间还噙着淡淡的乖巧。


    她不自知,这副模样有多好看。


    裴泠初不得不承认,傅迟的长相完美地踩在她的审美点上。


    就连右眼下的泪痣都完美得恰到好处,放在任何人眼之下,颧骨之上,都不如傅迟好看。


    她心神晃了晃,忽然一股躁动从心底冒出来,没由来的,裴泠初垂下眼皮,喉间滚滚,轻声说:“好看。”


    可明明,傅迟问的是:喜不喜欢。


    傅迟偏头拎拎唇角,也没说她回答错了,眼底闪着细碎的光亮:“是吧,我也觉得好看。”


    说着,她竖起食指抵在唇间,悄声说:“嘘,不要告诉母亲。”


    裴泠初看她得意扬起的唇角,闪烁的清秀眉眼,某人就变成一个机灵的小狐狸。


    她也翘下唇,笑意自唇边荡漾开:“嗯,不告诉母亲。”


    随后视线不经意往下滑,目光一顿,忽然干咳一声,眼珠往旁侧瞧,小声说:“小迟,先整理一下衣服。”


    傅迟咧开的唇角蓦然凝滞,眼神往下瞟……


    大脑直接宕机。


    冷白的肌肤,倏然飙到红温高热,某人直接从原地蹦起来,一边往上拉裙子,一边慌慌张张往衣帽间跑,途中还被长裙绊了一跤,惊动到摔痛的臀部肌肉,一声痛呼哽在喉间,硬是被咽回去。


    “哎,小迟,你跑慢点……”


    “小初姐姐,你,你先别过来,我,我自己整理衣服!”


    她要绝望了。


    被看光上身不说,这下直接毫无遮掩。


    裴温瑾买的这什么破胸贴,这么容易掉,她丢人丢大发了!


    傅迟在衣帽间磨叽了好一会儿,等脸上的温度彻底降下去才捂住胸口,一点点挪出去。


    “小,小初姐姐……”


    穿好衣服,傅迟反而更害羞,贴着墙根走,弱弱地喊她,颇有一丝矫情的意味,掀开眼皮,瞄一眼不远处坐在小沙发上的人。


    舌尖抵着口腔,鼓起勇气,迈着小步子就到裴泠初眼前,嗓音清落落的:“小初姐姐,看我一下,好不好看?”


    裴泠初从偷瞄到光明正大地看,只不过隔了一本书。


    因为她有点不好意思。


    她抬手揉着自己耳垂,指尖也一下下轻点着拇指关节,虽说目光全然落在傅迟身上,但余下部分心思,放置在空气中。


    裴泠初点头,抿唇笑着温声说:“好看。”


    甚至好看到有些过分,过分到,她按捺不住自己怦怦跳动的心脏。


    很简单的款式,没有装饰品,也没有层层叠叠缝制的设计,只是一条简约到不能再简约的款式,布料也很普通,一看就是从商场里随便挑一家店买的,价格不超两千。


    可偏偏,她穿出一身高定的感觉。


    收腰的设计足以完美地显出她的身材优势,腰臀线条流畅,她的肩膀稍宽且平直,身姿板正,肩峰微微凸起,便让裸露的肩头更加抓人眼球,抹胸款式,不妨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配上傅迟一张清冷不笑的立体英气五官,乌黑的长发,更有她自己的气质,又美又飒又拽。


    额,拽?


    这一下子,就和裴泠初脑海里乖乖巧巧的小孩撞个措手不及,还把乖乖巧巧的小孩给撞倒了。


    她懵懵地眨眨眼,终于把所有注意力放到傅迟身上,后者被她如此认真的目光给瞧脸红了,轻轻咬下嘴唇,低低喊一声:“小初姐姐。”


    好的,乖乖巧巧的小孩重新站起来,还推了一把美飒拽的小人。


    裴泠初刚升起的念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仰头望着傅迟,说道:“很好看,小迟。”


    傅迟高兴了,眼眸亮晶晶的,弯起来笑,脸蛋泛红,掩不住语气中的欢喜:“小初姐姐,你明天有空吗?能来参加周年庆……”


    话刚说一半,她突然想到裴泠初明天有拍摄,声音随即低落下来,瞬间从精明的小狐狸,变成淋了雨的小狗:“啊,我忘了你明天有拍摄,应该没时间来。”


    裴泠初忽然就看见一只失落小狗不开心地甩尾巴。


    “是有拍摄。”


    她去牵傅迟的手,捏一捏掌心以示安抚,眉间温柔清润:“我听江莱说,你们学校晚上才举办舞会,所以,如果拍摄结束得早,我可以去看一下。”


    “不要。”


    傅迟拒绝得很果断,裴泠初有些意外。


    “你明天有拍摄,已经很累了,晚上还要来学校,等回家就很晚了,而且……”


    每天还有文件要看,去参加周年庆的话,肯定就用晚上睡觉的时间看文件,她不要裴泠初这样。


    傅迟撇撇嘴,瞥她一眼,拉着她从沙发上起来往门口走:“小初姐姐,你还是拍摄完回来休息吧,去学校就太累了,而且我明天也不跳舞,你去了就只能看见小瑾踩别人脚的舞蹈!”


    最后一句,傅迟为了调动低沉的氛围,表明自己没事,特地上扬起来,眉峰也跟着上挑,语气拐着弯的好玩。


    她拉着裴泠初回到隔壁房间,将人按床上,语气诚恳地说:“小初姐姐快休息,明天要早起拍摄,你明天会很累,还是不要来学校了,也没什么好玩的,我就是说一嘴,其实我也不想参加,要不是小瑾在我耳边念叨,耐不住她磨,我也不去。”


    她说得快,像是怕裴泠初出声打断,她就无法坚定不让她去的想法。


    “小迟,我可以去……”


    她一开口,傅迟立马跑,裴泠初宠溺地看着躲在门后面的人,探出一颗漂亮脑袋。


    “我想让小初姐姐好好休息,你要休息呀,身体最重要。这样,下次,下次我跳舞的话,小初姐姐一定来。”


    傅迟唇边笑意斐然,眼底明晃晃的柔情:“答应我,好不好?”


    裴泠初心底震荡起来,越发柔软,就这么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好。”


    ——


    隔天下午五点,摄影棚拍摄现场。


    “裴老师,您看这次拍摄的效果如何,需要再来一次吗?”


    女摄影师拘束的站在监视器前,瞧也不敢瞧一下身旁裴泠初。她原本长得就出挑,配上今天的妆造,美得更有压力了。


    战战兢兢地等待裴泠初下通牒。


    原本以为会重拍,结果向来要拍好几次的人,今天却拎着温柔的声音说:“可以,就这一版吧。”


    嗯?


    场内的所有人瞬间不习惯了,双眸迷惑,却不敢言。


    意思是说,这次拍一次就能过?!


    那岂不是可以提前下班!


    尽管没人会抱怨裴泠初要求高,会拉长拍摄时间,但能提前下班又何乐而不为。


    裴泠初刚拍完这套衣服,拿着保温杯独自往化妆间走,路过两个女孩时,不经意间听到她们的对话,听到某个名字时,脚步一顿。


    “希望今天的拍摄赶紧结束,我还等着去参加都大的周年庆呢,有人在校友群里发了图片,尤其是傅迟的照片,她今年竟然来参加了,她要美死我了,好喜欢她的蓝眼睛,啊啊啊,我就等着今天晚上的舞会了,要是能和傅迟跳舞的话,嘿嘿嘿,我赚死啦!”


    这姑娘发出了极其压抑的土拨鼠尖叫,激动地手舞足蹈,跟旁边的同伴分享手机上的美照,手指在屏幕上划拉地飞快。


    “你快看你快看,她今天穿得超级好看,我的妈,简直能杀了我,快杀了我吧,我愿意折服于傅迟的美貌下,真想知道她有没有女朋友。”


    同伴说:“应该有吧,她不是和那个女生走得很近。”


    “诶,那是人家妹妹,什么女朋友,傅迟估计没有女朋友。”


    “唉,都大独占鳌头的校花,不知道会喜欢什么样的人,她喜欢女生吗?”


    “不知道……”


    那两人越走越远,直到最后没了声音,裴泠初站在化妆间门口许久未动,指尖捏着门把手隐隐用力,骨节泛白。


    傅迟?谈恋爱?喜欢女生?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脑海中突然冒出一道身影,那人穿着黑色抹胸长裙,拉着她的手软软撒娇,问她好不好看。


    不悦的情绪从心底滋生,随着那道身影在脑海中愈发清晰,这股情绪便生长得迅速,直抵大脑神经。


    所以那条裙子是为了今天舞会特地准备的,才会在昨天晚上试,还有那双矮高跟鞋,以小迟的身高,穿上高跟鞋气场会更足,大概能吸引整个舞会上的人吧,都能看见她漂亮的身段,漂亮的脸蛋。


    那件抹胸领口那么低,她真的就直接穿出去了?晚上蚊子那么多,她真的就直接露着那么多肌肤直接出去,都没搭一件外套?


    裴泠初眼底逐渐深沉下来,神色却不见一丝异常,淡定地走进化妆间,淡定地拿着下一套衣服进更衣间换,换好后喊于微来化妆。


    只是当于微终于收尾,某人便马不停蹄地往外走。


    “泠初,你干什么去啊?”


    裴泠初停顿下,回眸朝她轻轻笑下,说道:“去拍摄。”


    于微:???


    “这不是休息时间!?”


    原本暂定八点结束的拍摄,硬是又提前一个小时,刚过七点就结束了。


    于微看着裴泠初动作迅速地收拾东西,眼睛都瞪傻了,一边甩手一边神神叨叨:“泠初啊,你今天是还有什么事么,这么赶,不应该啊,今天没拍摄了,明天才有拍摄,你这么赶是去做什么,时间你平时不都是提前安排好的吗?”


    “嗯,安排好了。”裴泠初把保温杯放到包里,提起来背到肩上,轻声应一句,却引来于微强烈地不满。


    “你这么着急的样子,哪里像是安排好的,你还跟我打哑谜,你老实交代,这么着急是去干什么?”


    她直接往门口一站,神气地昂着下巴睨视裴泠初,一副不说就不让离开的样子。


    “说。”


    裴泠初脸色平静,只是轻轻叹一口气,说道:“只是去都大的周年庆,怕去的太晚,所以有点着急。”


    于微问道:“可你不是对这些活动不感兴趣吗?”


    “嗯,不感兴趣。”


    裴泠初说完,直接越过她从化妆间离开,脚步些许急促,坐电梯离开大楼。


    而于微还在这里发愣。


    这人脑子今天是不是被驴踹了,说着不感兴趣,却急匆匆地就往过赶,这叫不感兴趣?


    而此时,这边的裴泠初直接驱车赶往首都大学,忘了昨天说好的,先给江莱打电话来接人的事。


    都大周围按秩序停满了车辆,还有交警在一旁指挥交通。今天周年庆,又是首都最高学府的周年庆,有事没事的人,都想进校猫一眼。


    不过幸好,今天时间比较晚,而大部分社会人都离开了,还在学校的,基本上都是学生。


    裴泠初温着一张脸,按照交警指挥,在校外停好车,衣服高跟鞋都没换,刷身份证进校。随后又按照公布在校门口的时间表和对应活动场地,找到刚刚开始的舞会,在体育馆。


    一切都很顺利。


    裴泠初顺利地坐上校园大巴,正好还有一个空座位,正好目的地就是去体育馆,车上的学生一个个小心翼翼地望着她,小声地交头接耳。


    “她是裴泠初吧?”


    “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来参加周年庆吧,估计。”


    “说不定学校有她认识的人?”


    ……


    学生们都很礼貌,只在最初看了她一眼,聊了几句后,就安静地做自己的事。


    但裴泠初有点着急,她觉得已经过去很长时间,足够体育馆的所有人都看到她的美貌,看到她姣好的身姿和闪烁的眼睛。


    她来不及细想这种感觉是什么,只是抓心挠肝,叫嚣着让她一定要来,一直揪着她的情绪不放。可若是不来,她觉得会发生比情绪失控还要恐怖的事情。


    大巴车在体育馆站稳,学生们陆陆续续下车,裴泠初是最后一个下车的。


    她走得很稳,每一步尽显魅力,摇曳生姿,端庄优雅得像一个古代大富人家的小姐。


    忽略周围向她投来的目光和惊艳的赞叹,她没时间理会,她迫切地想要找到傅迟。


    悠扬婉转的音乐荡漾在体育馆上空,墙壁上用气球和飘带布置得很漂亮,还贴了各种各样的纸条便笺,全都是学生们的祝词,或是未来美好的期待。


    时间未到,灯光依旧明亮。


    充满青春活力的少男少女聚集在体育馆中央,手搭肩搂腰,正跟随着音乐舞动。


    她的高跟鞋声便淹没在各色的脚步声中。


    裴泠初的视线从体育馆左侧开始,一点点,慢慢地扫过人群。


    她有自信,就算距离再远,人头攒动,她也能看清傅迟。


    可当她在饮品区旁,看见那道身穿一套黑色西装的身影时,鼓胀的情绪突然破了一个口。


    原来,她没有穿那条裙子吗?


    裴泠初忽然就迷茫了,肌肉紧绷起来,陷入情绪的谷底。


    所以,她刚刚算是情绪失控了吗?


    因为听见别人说傅迟第一次来参加周年庆,说傅迟好看,不要命地夸她好看,说要当傅迟的女朋友,她就这么不知任何原因地,直接情绪失控,催着赶着把拍摄任务完成,然后跑来这里,看到傅迟并没有穿裙子,她就像气球破了口,瞬间瘪下去。


    所以,为什么会这样?


    然而,不等她想清楚,肩膀忽然被拍了拍,裴泠初瞬间躲开,眼底含着浓重的厌恶回头看去。


    是江莱。


    “泠初?真的是你啊,你什么时候来的?”


    江莱没注意到她的情绪,裴泠初也在意识到是她时,迅速把情绪收回来,压在心底最深处。


    “我刚来,忘了跟你说。”


    裴泠初说着,视线又落到傅迟身上,她一手搭着桌子,指尖轻点,似乎正心不在焉地晃着一杯酒,长发低挽在脑后,额前的碎发修饰着脸型,有个穿白色礼服的女生找她搭话。


    “哎,泠初,你看什么呢?你听见我刚刚说的话了吗?我不是跟你说结束了给我打电话,然后我去接你,而且,你今天怎么拍摄结束的怎么这么早,平时不都是快九点才结束吗?”


    裴泠初舌尖扫下后槽牙,点点头,说道:“今天拍摄结束得早,所以我就自己来了,不麻烦你。”她还在看傅迟,尤其是她身旁的女生。


    “这有什么麻不麻烦的,我今天一天也没事干,哎不是,你一直在看什么?”


    江莱皱着眉,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待看清裴泠初注视的对象是谁时,挑挑眉毛,换个姿势环胸。


    “你在看小傅迟啊?”


    “你在家还没看够啊,天天都能看见这张漂亮脸蛋,看不腻?”


    裴泠初扫她一眼,不理会。


    江莱还在这里絮絮叨:“噢,我忘了,你是小傅迟控,啧。”


    她又感叹一声:“不过,小傅迟真是受欢迎啊,今天这一身,啧啧,姬圈天菜啊,不得把小姑娘们迷得不要不要的。”


    “妥妥的长发高冷T,甜妹喜欢的类型,那旁边不就有一个搭讪的么……”


    “什么T?”裴泠初疑惑问道,目光转向她:“那是什么?”


    “嗯?你不知道?”


    江莱指尖敲打着下巴,思索着如何跟她解释。


    “就是,拉拉啊,女同性恋啊。”


    “偏帅气,攻气一点的,就是T。”


    “或者说,”江莱冲裴泠初勾唇,靠近几步,凑到她耳边小声说:“做那些事的时候,在上面的人。”


    第23章


    “那个,傅迟学姐……”


    这道轻柔嗓音在耳旁响起,自头顶洒下的灯光眩得人眼花,彼时傅迟神色平静慵懒,眼睫微垂,细腻匀称的指尖正晃着一杯鸡尾酒,身姿高挑,一身黑西装的打扮,高冷又禁欲,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场,一脸正经样。


    然而没人知道,她脑子里想的是——


    今天晚上几点能回去,回去后要去裴泠初房间放洗澡水,晚上还想在她房间蹭个床,跟她一起睡,想抱她,蹭一下香香软软的胸口,反正是妹妹,蹭一下也可以吧。


    指尖忽地一阵酥麻,心脏一紧,活跃地跳动起来。


    但来人打破了她美好的念想。


    傅迟有些不悦,冷淡的蓝眸扫过去,看见一位身穿白色礼服,卷发披肩的女生站在旁边,离自己的肩膀不过半米远。


    她很自然地往旁侧退一步,拉开距离,眉间微拧着,嗓音是恰到好处的高冷疏离,却又不失礼貌,说道:“同学,有什么事吗?”


    “啊,那个……”女生眼底闪烁,面颊泛着薄粉,指尖一下下绕着自己的卷发,也不介意傅迟冷淡,跟她对上视线,脸颊反而更红了,温声说:“我是想问一下学姐,今天晚上有没有舞伴?”


    她看傅迟一个人站在这里,站了好久……


    傅迟声音干净利落,实话实说,应道:“没有。”


    女生:果然!


    她露出浅笑,嗓音甜甜的:“学姐是第一次参加校庆,可能不太了解,这次舞会也可以看作是联谊,如果没有舞伴的话,会认定为单身,所以……”


    按照往届的规律,每人都会在舞会开始前挑选好自己的舞伴,找恋人,或者是朋友做伴,以防有人来搭讪,拒绝的话很麻烦。


    女生眼睛亮起来,语气难掩激动,继续说:“我的舞伴今天有事没来,学姐可以和我做伴……”


    “不用。”


    话音戛然而止,女生怔怔地看着她,似是不解:“但是,没有舞伴,会有许多人来搭讪……”


    “我可以拒绝。”


    傅迟明显一副事不关心的神态,蓝眸显出几分薄凉,眼皮懒懒地耷拉着,又缓缓掀起看着她,眼底很干净。晃晃下巴,薄唇轻言:“我没有找别人做舞伴的打算,也不跳舞。”


    “不好意思,你找别人吧。”


    女生一愣,被拒绝后语气些许着急,眼眶红红的,伸手想抓她衣角:“那,那学姐可不可以就当帮我一个忙,我不想总是有人来找我。”


    还没碰到,傅迟直接偏身躲开。


    漂亮的女孩子红了眼睛,就染上惹人疼惜的柔软娇气。


    但若对象不是傅迟,这一招会非常管用。


    傅迟抿直的唇角很轻地拎起,她笑起来,眉骨线条柔和下来,却令人觉得疏离感和边界感更浓,或许是因为那双眼睛过于透亮,淡漠到仿佛能看透一切。她垂眸看着女生,耐心即将耗尽,再次拒绝:“抱歉,我不打算和别人做舞伴。”


    就连裴温瑾求了她好久,想让她陪她跳舞,她都没有答应,更不用提别人。


    更何况,除了裴泠初,她不喜欢任何人碰自己,隔着空气碰一下衣服都不行,更别提和别人手牵手跳舞。


    傅迟端着那杯酒转身朝角落里走。


    身后传来小声的交谈声,那女生的同伴快步走过来。


    “我说了,傅迟很高冷的,你非要试一下,最后还不是被拒绝了。”


    “那我至少试了试,你连试都不敢试,胆小鬼,好意思说我。”


    “行了,我是不是跟你讲过不要离太近,而且,你去抓人家衣服干嘛,不是告诉过你不要碰到她,她不喜欢和别人接触,你刚刚在干嘛!”


    “哎呀,行了行了,我忘了,我都丢人了,快别说了……”


    傅迟挑唇笑笑,走到角落里,端着鸡尾酒抿了一小口,刚觉得周围安静下来,想继续幻想今天晚上软软香香的怀抱时,然而……


    “傅迟学姐,你今天是自己一个人吗?我,我能不能和你跳一支舞?”


    举着酒杯的手臂一僵,唇瓣瞬间压下去,傅迟神态冷淡,目光冷漠地睨视眼前脸红的男生,语气冰冷无情,唇角应付都不带应付一下,吐出冷飕飕一句:“不能。”


    丝毫不拖泥带水转身直接走。


    她沉下脸,跟谁欠了她八百万似的。


    傅迟在心底吐槽:无语死了,今天怎么这么多人,女生就算了,她还尚且能保持礼节,但男生都是什么鬼,她都穿成这样了怎么还能来找她,烦死了,想赶紧走人,想找裴泠初,好想抱她。


    这么想着,谁知,扭头的瞬间,一道身影撞进眼帘,心脏为之一颤,因周围热闹而烦躁的心情都明媚不少。


    傅迟眼睛瞬间亮堂起来。


    裴泠初怎么会在这里?!


    但转念一想,不对啊,不是说好不来的吗?


    傅迟压下眉,细细瞧着她身上的打扮,还是早上出门那一套,珍珠白吊带连衣裙,布料质感很足,兼具修身收腰设计,踩着一双细高跟,脚腕细盈盈的。


    她眉心蹙了蹙,又去瞟裴泠初的脸,妆容相较于早上也比较浓,大概是今天拍摄的妆造。


    垂眸看一眼手表,刚过八点。


    今天拍摄结束得这么早吗?


    不等傅迟再想别的,裴泠初看到她,率先朝这边走过来,眉眼温柔,嗓音温润似玉:“小迟。”


    傅迟脚步轻快地走到她身边,唇边勾起笑意,克制着没去牵她的手,乖乖喊道:“小初姐姐。”喊完人,语气转而一变,偏头往前凑凑,小声嗔怪:“不是说好不来么,拍摄一天很累,怎么没有回家休息?”


    “嗯,今天结束得早,不是很累,想来看看。”


    裴泠初笑着应她,口吻自然,但仅仅余了几秒看傅迟的眼睛,反而大部分注意力偏下,落在傅迟身体上,藏在掌心里的指尖一下下掐着手心软肉,舌尖一点点磨着尖牙,眸光晦暗不明。


    傅迟身高有一米七八,穿着简约学生风的小白鞋,正好补齐裴泠初五厘米的高跟鞋,43的肩宽很好地支*撑起西装外套,布料**板正,肩膀削直,内衬的马甲收腰设计,勾出精瘦窄落的腰肢,更显得她腿长,妥妥行走的衣架子。


    啧。


    口腔中弥漫着一股淡又浓的铁锈味。


    舌尖破了。


    裴泠初眸光摇摆不定,偏开头不看她,反而看着周围不断眺望过来的视线,目光过于平静。


    傅迟按捺住心底狂跳的小鹿,指尖一下下捏着衣角,瞧她精致莹白的侧脸,见她兴致不高,猜想她应该是累了,低头在她耳边悄声说:“小初姐姐,跟我来。”


    趁机嗅了一口她耳畔淡淡的檀木奶香。


    傅迟要幸福地冒泡泡,心尖又酥又痒,喉间的软骨层层滚动,她眯起眼睛,笑声清洌:“小初姐姐,你好香啊。”


    怎么有人能把木质香和奶香衬得如此好闻,高级又有质感,和她的气质丝毫不冲突。


    裴泠初的气场像一块玉,温润玉泽,却是软的,是圆润的,没有棱角,触手肉肉的,像那种又软又肉的水流,碰一下,却不会沾一手潮湿。


    就好像,表面有一层水膜,张力足够韧,不留一丝缺口,把裴泠初整个人包裹起来,封闭起来。


    封闭……封闭?


    傅迟眼神一怔,大脑有些乱。她被自己的想法惊讶到,不知这个念头从何而来。


    但飘逸到鼻尖的檀木香又把这丝怪异驱散。


    大概,是错觉吧。


    “哎,哎,你们俩,是不是直接忽略掉我了,那眼睛看着对方都要看直了,难不成你俩在家不见面,还看不够?”


    江莱没好气地瞥一眼想带某人走的傅迟,扬扬红唇,眼底些许玩味,抬起做着亮红色的美甲的指尖一个个点,调侃道:“一个姐控。”


    “一个小傅迟控。”


    “哼,我是透明人嘛,在空气中看不见。”


    江莱轻轻揉着后颈,左右扭动脖子,眉间舒展开,感叹道:“唉,我也想有个黏人的妹妹。”


    “干脆把小傅迟放我家玩几天好了。”


    裴泠初的目光瞬间落到她身上,眼底似针线缠绕,轻轻看一眼傅迟,又瞟她的领带,收回目光,没说话,动动腿,胯骨一沉,身体就朝傅迟偏了些,但这小动作没人发现。


    她抬手勾着耳垂揉。


    被呼吸弄得麻麻的,热热的。


    傅迟面上露出淡淡的尴尬,抿抿唇,说道:“江莱姐,你今天也来了,那个,江温姐不是你妹妹……”


    “等等,你别提她,你提起她我就烦,跟个猴子似的,整天上蹿下跳,一整个小魔王,调皮死了,我要的是黏人,黏人的妹妹,不要捣蛋鬼。”


    傅迟眼皮松了松,莫名有些无语:“……这样。”


    她还是头一次从江莱口中听到江温的这种评价,二十多岁的人,小魔王,这两个词怎么看怎么诡异。


    “咳咳。”


    身旁的人忽然咳嗽两声,傅迟注意力一下就拐个大弯,神情紧张地看向裴泠初,语气急促,低声问道:“小初姐姐,你着凉了吗,怎么会咳嗽,嗓子疼吗?今天是不是没怎么喝水,我跟着你去跑棚子才发现你都不怎么喝水,我就今天一天没跟你去,你要把自己累生病了。”


    “小初姐姐,跟我去休息室,我带了保温杯……”


    江莱瞅瞅这个,瞅瞅那个,见某人还在那里念叨,抱胸挑挑眉:“吼,这么多话,小管家养成了?”


    裴泠初轻飘飘看她一眼,主动牵住傅迟的手,轻声应道:“嗯,走吧。”


    然后……


    江莱就彻底被两人遗忘了。


    江莱瞪着那两人的背影,暗自嘟囔着:“我也想要一个黏人的妹妹,还会关心姐姐,整天姐姐长姐姐短的,简直就是小天使,一有空就找姐姐来聊天。”


    她支着下巴思忖,脸色凝重,最后得出来一个结论:


    “要不我也去捡一个?”


    第24章


    休息室内。


    傅迟拉着裴泠初坐到白色磨毛布艺沙发上,整个人的神经才放松下来,轻呼出一口气,张张嘴刚想说什么,肩头忽然落下重量。


    “小迟,把外套穿上,体育馆里温度太低了,我不冷,你容易生病。”


    裴泠初的气息涌进鼻腔,她又把傅迟的西装外套还回来,披到身上的一瞬间,傅迟耳尖一耸,瞬间直了直腰身,仿佛这外套能烫掉她一层皮。


    可不是么。


    她转转眼珠,心里发热又躁动,看向一旁鱼缸里欢快摇尾巴吐泡泡的小鱼儿,产生想冲凉的念头。


    这外套裴泠初穿那么一会儿,就已经染上足以令她羞涩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真丝衬衫,仿佛和裴泠初直接肌肤相贴,亲密无间……


    心脏一紧,蓦地一个念头冒出来,连带着小腹肌肉都缩起来。


    要命,她该不会进入排卵期了吧,脑子里想得都是什么鬼!从刚才开始就已经浮想联翩了,还什么埋胸,埋什么胸!


    还是想埋……


    她收敛视线,喉间冒火,双手乖巧地放在大腿上,指尖一下下敲着,不敢看裴泠初,但低低应一声:“嗯,小初姐姐,你还冷吗?”


    裴泠初抬手捏捏她的脸,视线不轻不重地落在她耳垂上,盯着小小的耳洞看,轻笑道:“我刚刚也没说冷,你就直接把外套搭在我身上了。”


    反观傅迟,她只穿着薄薄的衬衫,窄阔的马甲。


    那么多人都看见了。


    傅迟佯装无辜,仰过脸任由她捏,眨眨眼,语气很乖:“你穿得少,胳膊露着,体育馆冷气很足,我怕你冷。”


    其实不是。


    她悄悄碰上裴泠初的裙角,小心翼翼地勾住,抓在手里,也不担心衣服皱了,裴泠初会说她。


    心尖酸酸,她的牙都要被酸倒了。


    从大厅到休息室,三年来,从来都没觉得距离有这么远,远到所有人都扭头来看她们。


    看她的小初姐姐。


    长款包臀连衣裙剪裁简约而精致,完美贴合身形,勾勒出曼妙的身姿,不堪盈盈一握美好的腰肢,像柳条柔软纤细,像妖精妩媚勾人。


    自己藏着掖着,只敢在半夜偷偷拿出来欣赏,此时却被这么多人明目张胆注视凝望。


    她哪里受得了,她都不敢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当即就把外套脱下来披到裴泠初身后,拉着人赶紧往休息室走,幸好,休息室只有她们,没有别人。


    傅迟的脸蛋还在她手里一下下被揉着,耳根逐渐开始发烫,敛眸垂盯裴泠初浅浅的瞳孔,咽下喉咙,极其肯定地说:“我怕你冷。”


    声音很小,也不知道是不是用来掩盖她心虚。


    然而裴泠初却没什么反应,一双眸子浅淡笑然,只是素白细腻的指尖从脸颊滑到耳侧,捏着傅迟耳垂慢慢揉弄。


    看着她眼睛,傅迟忽然就不敢说话了,压着下巴,一动不动。


    怎么了呢,她不说话了。


    悄无声息,休息室里的气氛诡异起来,随着裴泠初指尖从耳垂划过耳廓,游走到耳尖,施压,耳尖的软骨弯下,又弹起,反反复复,缓慢的动作,空气似乎像她的心跳一样躁动起来,一下下,跳得缓慢又急躁,清晰又混乱。


    傅迟越过她的侧脸,看着鱼缸里的金鱼,尾巴甩得欢快,和另一条小鱼儿啵一下,随后,那条金鱼儿用其臀鳍上的钩状结构轻轻碰触另一条小鱼儿的腹部……


    她脸一红,立马把眼神收回来。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再次对上裴泠初视线时,傅迟的眼底就多了暧昧和缱绻的隐忍,克制的触碰,喉间堵一团气,心脏在承受着不断胀大的气体。


    只因那细腻温热的触感来到耳后,蔓延到发间,包裹住她整个耳朵。


    裴泠初的指尖很凉,掌心却很烫。


    空气嗡嗡的,指腹同耳阔摩擦的声音却被放大数倍。眼中,那双湿润光泽的唇瓣动了动,说话,她却听不清。


    “什么?”


    傅迟发出疑问,但是又没有得到回应,耳边的掌心松开,她的耳朵重新呼吸。


    “没事。”


    裴泠初摇摇头,温声道,不告诉她刚刚说了什么,正了正身体,坐姿优雅地端坐在沙发上,眉尖噙着抹很淡的不自然。


    她的克制和内敛,不允许她问这么出格的问题,更何况,还是在她情绪因某些原因不稳定的情况下。


    所以她捂上傅迟的耳朵,两个都捂上。


    她瞧着傅迟蓝晶晶的眼眸,流露出迷惑怔然的神情,心中晃神,没忍住问了出来。


    但幸好,捂住了耳朵,也幸好,声音足够小。


    她没听见。


    暧昧和热意在一瞬间褪去,傅迟怔愣着看她。


    明明说话了,却不告诉她说了什么,什么话需要捂住她的耳朵,不让她听见,却又是问她的。


    她觉得裴泠初就是有事情要问她。


    傅迟用舌尖抵着牙根,瞥她一眼,起身走到一排上锁的储物柜中,开锁,从包里拿出一个款式很普通的蓝色保温杯,站到裴泠初眼前,把杯子递给她:“小初姐姐,喝水,温的。”


    就在裴泠初以为刚才那件事过去,抿唇笑着抬手接杯子的时,傅迟又忽然问道:“你刚刚说了什么,我没听清。”


    指尖一缩,却由不得她收回去,傅迟直接把杯盖拧开,保温杯挤进掌心。


    “喝完水告诉我,小初姐姐。”


    傅迟的声音一如既往干净清澈,尾音却带了撒娇和任性的调子,紧挨着她坐下,大腿外侧轻轻碰着,挤在一起,目光专注地看着她。


    凉凉的杯壁开始烫手,裴泠初在心底默默后悔刚刚为什么没忍住,因为她现在拒绝不了某人用亮晶晶的眼睛看她,说着软乎话问她。


    她也无法做出,拒绝喝水,从而不回答她的事情。


    刚凑到唇边,浓郁的红枣香从保温杯里传出,裴泠初并不觉得意外,双唇轻含杯沿,抿一小口。


    红枣枸杞茶。益气养血,滋阴补肾,增强身体排毒,还能提高免疫力。


    傅迟还小时,免疫力特别差,差到吃一点辣的,晚上吃一点水果,或者白日喝一点果汁饮料,就可能引起喉部发炎,从而引发咳嗽,进而上呼吸道感染,一病就是一个月才好,每隔一两个月就会来一场病。


    所以她的童年以及少年时期,是没有零食、乱七八糟的垃圾食品和地摊小贩陪伴的。


    陪伴她的,是中药、西药、输液、打针,以及把红枣枸杞茶来当“饮料”喝。


    不像裴温瑾,会自己偷偷买,因为母亲不会允许她们吃这些。


    裴泠初又喝了几口才把杯子还给傅迟,后者扫一眼杯沿上很浅,带着唇纹的口红印,又抬眸,不动声色瞟她的唇,喉间微动,无声把杯盖拧好,再次问道:“小初姐姐,你刚刚说了什么?”


    这么着急追问,生怕裴泠初不告诉她。


    裴泠初轻叹气,无奈偏头望向她,轻声说:“小迟,真的没什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那告诉我,应该更没什么关系了吧,我想知道。”


    傅迟扬唇笑笑,眼梢略带俏皮地看她一眼,手上缓慢而有节奏地轻点杯壁。


    一下,两下,三下过后,她又温软着嗓音喊裴泠初:“小初姐姐。”


    软软地叫人,眼尾一压,含着下巴,眨巴着眼睛瞧她。


    裴泠初:……小迟像一只大狗狗。


    “好吧。”


    败下来,她拒绝不了撒娇的傅迟。


    裴泠初正正神色,对上视线,脸颊莫名浮上一抹薄红,指尖紧紧压在沙发上,眼神虚晃,犹豫着开口:“我刚刚说的是,”她咬咬唇,目光落到傅迟漂亮的脸蛋上,轻吸一口气,扭开头,温声细语却很快,生怕她听清楚似的,说道:“你喜欢女孩子吗?”


    裴泠初没看见傅迟僵滞的笑容,又说了一句足以令傅迟直接原地裂开的话。


    “你是,T?”


    “咳,咳咳,咳咳咳……”


    傅迟脸色瞬间爆红,一口气没喘上来,被口水呛得弯腰直咳嗽。


    “小迟。”


    裴泠初一下下顺着她的背,担忧道:“呛到了吗?”


    “我……咳咳……”


    傅迟捂着嘴,一边咳嗽一边摇头,咳得眼角都湿了,眼眶红通通的,她拎着眼皮看裴泠初,抓住她的手腕,缓和呼吸,含糊地说:“小初姐姐,你,你怎么会这么说……”


    她该不会发现什么了,不应该吧,她也没做过出格的事情,总不能发现她喜欢她吧,而且“T”这个东西是从哪里来的啊?!


    说实话,傅迟现在有点慌,心里惴惴不安地闷声打鼓,强撑起还算平静的笑。


    裴泠初抿下唇,低声说:“今天似乎有很多女孩子找你说话,她们是想和你跳舞吗?她们喜欢你?”


    话一出口,心里立马松快几分,但仍有一部分拧巴在一起。


    晚上有那么多人找小迟搭讪,虽然最后都走了,但小迟也对那么多人笑过,虽然是礼貌得体,一点不越界的笑,但是,她还是别扭。


    不明所以地别扭。


    以至于她觉得她的情绪从听到对话开始,直到现在都是不稳定的,却无法解决。她不知道原因,摸不清头绪,也不知道这种心情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这种失控会令她厌恶。


    想赶紧解决掉。


    她不知该怎么解决,还问出了很失礼不恰当的话。


    裴泠初回避傅迟的目光,语气中含着歉意:“我不该这么问,小迟,你可以拒绝回答我……”


    “没有,小初姐姐,我没说不回答。”


    傅迟红着脸,急匆匆地说,这之后语气弱下来,抓着自己的西装裤,捏得皱巴巴的,垂眸不敢看裴泠初:“我,我只是不知道你要问这个,所以,有点意外,我没说不回答,小初姐姐也可以问我任何事情,我会实话实说的。”


    她看着裴泠初身侧的手,心中微动,慢慢把自己的手往过挪,指尖做出走路的动作,缓慢地爬向目的地。


    承认也没关系吧,应该吧,裴泠初不会讨厌她的吧。


    抓住裴泠初的小拇指同时,她说道:“如果,如果我说我喜欢女孩子……喜欢同性,你会不会讨厌我。”


    尾音控制不住地带上哭腔。


    裴泠初一怔,立马回眸看她,傅迟眼尾挂着泪,眼睫湿濡,黏在一块,在眼睑烙下一片阴影。


    啪嗒啪嗒掉眼泪。


    小时候从没哭过的傅迟,这两个月哭了好几次,全是她弄哭的。


    “小迟,我不问了,不哭,我不会讨厌你,只是喜欢女生而已,没有什么关系的,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我不会讨厌你的,嗯,抱抱好吗?”


    裴泠初把人圈进怀里,温柔地拍拍后背,抚摸着毛茸茸的发顶,傅迟的眼泪掉裙子上,掉到颈窝里,掉到胸口上,烫起一片心疼,泛滥成灾。


    她疏忽了。小迟还小,对这种情感处于未知且迷茫的状态,说不定就是从两年前开始,小迟不再经常给她发消息,也不跟她说心里话,也是因为怕她知道这件事而讨厌她。她当时怎么没注意到,十七八岁本来就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在周围人都喜欢异性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喜欢同性,应该会很害怕吧。


    傅迟的肩膀一颤一颤,委屈可怜地窝在她怀里,像只落汤小狗,“真的不会讨厌我吗?”


    裴泠初抱紧她,肯定地在她耳边保证:“不会,我肯定不会讨厌你,你是我妹妹,最重要的妹妹,小迟最好了,不会讨厌你。”


    又是妹妹。


    傅迟心里苦涩,盯着眼前白净温软的肌肤,气不打一处来,张口直接叼上她颈间的嫩肉咬,带了点劲,继续掉眼泪。


    反正是裴泠初,反正已经哭了这么多次了,她也不管丢不丢人了。


    她真的害怕,害怕裴泠初会因此疏离她,害怕过了这次,更没机会开口,更不用提说喜欢她这件事。


    怕把裴泠初咬疼了,又换唇瓣轻轻蹭,轻轻吻,她恶劣地想,只是妹妹,妹妹做这些事情也是可以的吧,不算越界吧。


    又是咬她脖子,又是亲她脖子的。


    她哭着,趴到另一边,同样咬了一口,继续一点点用唇瓣蹭,裴泠初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因为别的,闷哼一声。


    “姐姐,原谅我吧,你把我惹哭了。”


    裴泠初抱紧她,笑声很浅,满是宠溺和纵容:“原谅你,不哭。”


    她的声线有些抖,但掩盖地很好,天衣无缝。


    不知过了多久,傅迟不掉泪珠子,但仍然趴在她怀里不出来,不仅不出来,还嫌弃裴泠初坐得这么直,硬是抱着人,压着她往沙发靠垫上枕。


    “姐姐,坐这么直不累吗?现在是休息时间,要放松。”


    她发现裴泠初总是端着,无论什么时候都不放松,难道都不累的吗?


    “你靠着,休息,今天拍摄已经很累了。”


    “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回答你。”


    傅迟温热的脸蛋在她脖子里蹭,两人一同靠在沙发上,她半边身子窝在裴泠初怀里,伸手环住腰,脑袋枕在肩头,额头抵着下颌,嗅着香香的脖颈,很令人安心。


    “我不是T,我,我其实也不知道,我没有经验,而且T也是分类型的,有些女孩子打扮的像男生,说话方式,行为也像男生,我肯定不是那种,铁T。”


    傅迟声音低下来,和喜欢的人讨论这种事情,她觉得有些羞人。


    转头就埋到裴泠初怀里,埋着头不出来,一副小娇妻的扭捏姿态,继续小声念叨。


    “反正,T就是偏男性化的,喜欢中性风的打扮,然后……”话音微顿,傅迟的脸更热了,往裴泠初怀里挤,“那个,嗯,处于主动地位的人,我不喜欢。”


    说完,好半天都没人说话,傅迟慢悠悠抬起下巴,看到的就是裴泠初一脸深思凝重的表情。


    嗯,这是什么值得思考的事情吗,为什么这么严肃。


    “姐姐。”


    傅迟不满戳戳她的脸,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仰脸瞅她,又喊:“姐姐。”


    她夹带私货,就要喊姐姐,才不要喊小初姐姐。


    “嗯?”


    裴泠初眉眼闪动,偏头轻声笑应她:“我在听,在思考。”


    “思考什么?”


    “思考小迟是不是T。”


    “那结果如何?”


    “嗯,我觉得……”


    裴泠初像是故意钓她,一句话好半天不说完。


    眼看某只小狗又要磨着牙咬人,她心底一顿,故作不经意,抬手捂住颈侧,笑盈盈地说:“小迟不是,不过我不了解这些,只是……”


    抬手在傅迟鼻尖勾一下,眉眼弯弯的,“小迟喜欢撒娇,还喜欢哭鼻子,现在都变成小哭包了,需要哄和抱的宝宝。”


    宝宝这个词一出,比上次说她可爱的效果还要惊人。


    傅迟的脸皮就算厚到一定程度,此刻也没脸看她。


    但唇角就没下去过。


    “刚刚来找我,想和我跳舞的人,我都已经拒绝了,我没答应她们,我也不知道她们喜不喜欢我,但一定不是真的喜欢我,她们只是喜欢我的脸,喜欢我优秀,我和她们都没有接触过,她们就说喜欢我,肯定不是真心的。”


    “喜欢一个人,哪有说说那么容易。”


    “爱一个人,更不容易。”


    傅迟嗓音低低的,仿佛闷在罐子里,裴泠初圈在她腰间轻拍的手一顿,诧异于会听到这样的发言。


    只是还没等她说话,傅迟从怀里出来,胳膊肘撑着沙发靠背,目光灼灼,薄唇上下轻碰,声音婉婉动听。


    “如果要选择和一个人跳舞的话,我只和小初姐姐跳。”


    怦咚——


    心像踩空一节台阶,既轻又重地坠落下来。


    似乎,失控一晚上的心情,在此刻终于平静下来。


    “小……”


    正当裴泠初开口想说些什么,突然从休息室外传来说笑和零零散散的脚步声,傅迟瞬间站好,快步走到储物柜前翻出一个口罩,又拿件黑色薄衫回来,利落地说:“小初姐姐,戴口罩,穿外套。”


    傅迟二话不说,直接抬手给她戴上,外套往肩上一披,挡住颈侧两个明晃晃的牙印,拿包牵手拉着人往外走。


    开门时,恰巧碰上要进来的裴温瑾和程十鸢。


    裴温瑾眼睛一亮:“诶,傅迟,我说刚才转了一圈为什么没看见你,你是不是跑休息室来躲着了,正好,你等会陪我跳一曲……”


    “不了,小瑾,我要回去了,你注意安全,我等会儿给司机打电话来接你。”


    “你要回去了?!不是说好要陪我……”


    然而在看到傅迟身后的人时,她话音一滞,满眼不可置信。


    姐姐为什么会在这里?她什么时候来的?


    但没人能问,那两道高挑亮眼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体育馆。


    傅迟直接开裴泠初的车载人回家。


    平日她和裴温瑾都是坐地铁或者骑自行车去学校。


    到家时刚过九点半。


    傅迟扭头,目光往旁边人身上落,瞥一眼她平坦的肚子,问道:“小初姐姐,晚上吃饭了吗?”


    裴泠初轻晃下巴,说:“没有,要控制饮食。”


    傅迟睁大眼睛瞅她,不满道:“你已经很瘦了,怎么还要控制饮食,不行,今天晚上要吃饭。”


    “你喜欢吃什么,我给你做,晚上要吃饭,你都瘦成这个样子了。”


    她握住裴泠初的手腕拎到两人眼前,扬着下巴努嘴,示意道:“你看,我都要握不住你的手腕了。”


    裴泠初纤瘦的皓腕在傅迟虚虚合十的抓握下,像一件易碎的瓷器,似乎再收紧一点点,就能立马掐断似的。


    傅迟垂下眼眸,眼皮薄薄的,凝盯她腕侧清晰可见,蜿蜒遍布的青色血管,眼底微闪,指腹一下下,似有似无,却肆无忌惮地摩挲着细肉,舌尖顶下口腔,喉头痒痒的。


    要命。


    手指一松,这截细细的腕子就从手里脱离出去,转而勾上她的手指,轻捏着温凉似玉的指尖,讨好般晃两晃。


    傅迟转开目光,往肚子里咽好几次唾液,看向浓墨的夜色,嗓音很软,像花园里缓慢摇曳,惬意舒展枝叶的玫瑰花。


    “小初姐姐想吃什么?”


    裴泠初下意识拒绝:“小迟,我不饿,而且今天太晚了,不好吃东西……”


    “咕噜咕噜。”


    还没等她拒绝完,一声低低呜咽的肠鸣音从肚子里传出来,瞬间止住话音,彼时,空旷的房屋内蔓延开一丝尴尬。


    其实这声音不大,但两人距离太近,屋内太安静,这道声音就大大方方冒出头,开始刷存在感。


    “噗哧——”


    傅迟没忍住,偏头勾唇笑一声,笑弯眼尾,右手还牵着裴泠初没松开,强撑起眼皮,明眸闪烁望向她,带着笑气说:“小初姐姐,它已经替你回答了,你明明是饿了。”


    后者一脸平静,眼底的尴尬完美藏在冷静之下,抬手握拳,抵在唇边,清了清嗓子。


    但她不说话。


    傅迟笑得更明媚,知道她是不好意思,随即晃着她的手,肩头相抵,再次问道:“小初姐姐想吃什么?”


    裴泠初咬下舌尖,温声说:“都可以。”


    毕竟从中午吃完饭就开始拍摄,中间为了赶进度,连晚饭都没吃就继续拍摄了,一下午的消耗量,她在学校的时候就觉得胃里空空,但没有过七点吃东西的习惯。


    七点过后就不该吃任何东西,水也要少喝,不然明天起床脸会肿,上镜不好看。


    傅迟拉着人直接往厨房走:“点喜欢吃的喽。”


    裴泠初望着她背影,目光微怔,沉默几秒,又低低说一句:“都可以,我不挑。”


    她没什么喜欢吃的。


    “小迟,简单做,时间不早,你该休息了。”


    傅迟出主意:“那,煮面吃怎么样?”


    “昨天家里新到一批海鲜,有鲍鱼,贝类还有基围虾。晚上的话,吃面吧,容易消化,而且海鲜蛋白质丰富,热量低,脂肪也友好,很适合。”


    裴泠初应着:“嗯,可以。”


    傅迟忽地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目光幽怨,嗔怪道:“小初姐姐可以选自己喜欢吃的,怎么总是顺从我的意见。”


    她走近两步,气息逼近。


    裴泠初哑然:“我……”


    “如果我说今天晚上做麻辣烫,吃炸鸡,小初姐姐也会答应我吗?”


    裴泠初瞳孔微微睁大,距离太近,稍扬起下巴才能直视傅迟的目光,而头顶的灯光落下来,晒得她一张冷白的脸反而趋于苍白。


    她有点摸不清傅迟想说什么,抿下唇,轻声说:“也不是……”


    “那是什么?”


    傅迟语气凌冽几分,半眯着眼盯她:“姐姐,你要好好休息,好好吃饭,我明明说了今天你可以不来校庆,你是不是为了赶进度,今天拍摄都没休息。”


    裴泠初平淡温柔的眼底忽闪下,眼睫垂落,盖住半边视线,缄默无言。


    其实就是猜对了。


    “姐姐。”


    傅迟软下嗓子喊她,脖颈一曲,额头抵在她肩头,清澈明朗的声线似乎涨起泡泡,越鼓越大。


    “我很开心,你能来。”


    “但是,你要好好休息,照顾好自己,身体是最重要的。”


    也不要,这么不开心。


    滚烫的指尖碰上脸庞时,裴泠初肩膀一紧,傅迟转而便似羽毛搔弄般一点点轻抚。


    从苹果肌,带到眼下,再落到唇角,按住,使点劲,压着勾起来。


    “笑一下,姐姐。”


    不知从哪一天开始,她的注意力从裴泠初浅笑的唇畔划走,进入那双浅栗色的瞳孔。


    她从那双眼睛中看不到快乐。


    只有淡淡的,像是把自己放空到宇宙中,没有情绪,平静地看着世间发生的一切。


    傅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想,就好比她无法阐述原因,为什么会把“封闭”这个词用在裴泠初身上。


    所有都是凭直觉。


    裴泠初低喃:“小迟。”


    心海泛起涟漪,一波接着一波,潮水漫过脚腕,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


    “我知道。”


    “知道但不做,是嘛。”


    傅迟凶巴巴地抬起头,双手捏上她白皙如脂的脸蛋,“姐姐总是这样,不行,从今天晚上开始,我要监督你。”


    裴泠初怔愣下,心脏被踩到尾巴,扑通扑通跳。


    “管家的职责,在于提供最恰当舒适的服务,要是连最基础的饮食上都照顾不好,煦姨该说我了。”


    她收回手,牵着人拐个弯,上楼,边走边回眸垂视,眉骨微扬,俏声说:“那么,小初姐姐首先要做的,就是上楼洗澡,换一身舒服的居家服,然后下来吃晚餐。”


    这之后,裴泠初颇是无奈地站在浴室里,瞧着傅迟有条不紊地忙上忙下准备东西,她一点嘴都插不进去。


    “小初姐姐,浴袍放在架子上了,今天刚洗干净消毒。”


    “泡澡好吗?放一个浴球吧,再加一些精油,有助于缓解身体疲劳,拍摄一天很累了。”


    “水温三十八度,刚刚好,我拿了香薰蜡烛,吃饭前先吃水果吧,有新鲜的阳光玫瑰,我等下给你端过来。”


    “小迟。”裴泠初迈一步,抬手去牵她,想说不用这么麻烦,某人就立马拘谨地站在原地,耷拉下眼尾,眼眸清澈,单纯无辜地看着她,喊一声:“姐姐~”


    …


    …


    裴泠初:“你说怎样便怎样。”


    “好,小初姐姐先泡澡吧,我下去切水果。”


    傅迟高兴了,发丝都轻快,乖巧可爱地冲她眨眼睛,带上门离开。


    门内的人无奈拎起唇角,指尖探入水中,沾上潮湿的木质玫瑰香,她轻声喃喃:“唉,能拿你怎么办……”


    小迟那么乖,她怎么拒绝得了。


    待傅迟端着一盘洗净切好,摆成花的青提草莓,推开浴室玻璃门时,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妙,喉头一紧。


    老天。


    她眼睛不敢往别处瞟,目视前方,若无其事地走进去,肢体动作不协调,僵硬地放下果盘,点香薰蜡烛的手发抖。


    傅迟咽下喉咙,眼底暗了暗,声音轻微沙哑:“小初姐姐,吃水果。”


    原本想就这么镇定又不镇定地退出去,可偏偏她要抬这一下头,眼皮一撩,直接和镜子里白绰绰的身影打个照面。


    时间放慢数倍。


    痴迷热切的眼中,是纤柔白嫩的脖颈,悬挂若干细密水珠,而随着喉部软骨滚动,无序急促地滑落下来,或是埋入锁骨窝,或是继续往下,没入沟壑。


    喉间很干,被火烧得慌,耳根随即燥起来,牙根发痒,想咬住什么来缓解躁动。


    排卵期真是折磨人。


    “小迟,你……”


    傅迟瞬间炸毛,慌张敛下眸子,庆幸裴泠初没看到她眼底的情愫,含糊说句:“我,我也去洗个澡,不用着急出来。”说罢,像身后有狼追,而她像待捕的兔子,一蹦老远,立马跑出去,门砰一声关上。


    裴泠初呆呆地眨下眼,看着精心摆好的果盘,眸底烛光摇曳,为无神清淡的眉眼添上抹活色,她舔下唇,迷茫。


    小迟这是,怕她?


    在裴泠初考虑傅迟跑这么快,是否因为怕她的可能性有多大时,某人已经利落迅速地冲个澡,跑到阳台去吹风。


    夏季夜风习习,比清晨舒爽,清凉凉地扑到脸颊上,带走燥热的余温。傅迟懒懒趴在围栏上,小腿屈起,晃着脚跟,喉间一松,这才呼出一口气,单手支着下巴,眉间忧郁。


    头一次排卵期这么难熬。她好端端地干嘛非要跑去送水果,等小初姐姐洗完澡都等不起?!


    脑海中又冒出一段画面:从雪白的后颈,到凝白如上好玉脂,肌肉线条分明的脊背。


    心口一烫,傅迟忙在空气中挥动着双臂,升腾而起的琦思却搅也搅不散。


    “啊,别想了,太过分了,不能这样!”


    可是好想和小初姐姐贴贴抱抱……


    吹风也不管用。


    傅迟猛一拍脑袋,跻着拖鞋哒哒哒往楼下走。要找点事做,忙起来就不会想了。


    只是她忙这忙那,心情也飘飘然,稍不注意就能滑到某些不可描述的事情上,尤其在裴泠初穿着薄而贴身的水绿色吊带睡裙下楼,那腰肢细得哟,眼梢还洇着水汽的薄红,某人干脆想把眼睛挖了。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看不得一点。


    裴泠初靠近她:“小迟。”


    脑子里乱糟糟的,傅迟肩膀一缩,往左迈两步,躲到冰箱那边,作势要拿东西:“啊*,小初姐姐,我,我拿一个鸡蛋。”


    “好。”


    裴泠初点点头,又要往冰箱那边走。


    傅迟:!!!


    怎么又过来了!?


    她又连忙捏着一枚鸡蛋往灶台那边走,嘴里碎碎念:“汤,汤要熬干了,要糊锅了。”


    “……”


    这下连裴泠初都觉得不对劲了,站在原地,目光平淡如水,指尖勾着裙边揉,心底开始密密麻麻激起倒刺。


    又开始躲她。


    “小迟,我去餐桌那边,你小心不要烫到。”


    她自知做饭这事帮不上忙,而小迟还躲着她,她要是再继续靠近的话,小迟不知道要换多少个地,在厨房,很容易烫到。


    “嗯,嗯,我马上好,小初姐姐再等一下。”


    单薄的衬衫挡不住松懈下来的肩膀,裴泠初瞄着她背影,心乱如麻。


    最终她给傅迟的举动找了理由——可能是青春期还没过去,这个时期有些难以理解,忽冷忽热的举动都很正常。


    嗯,很正常。


    一碗鲜香的海鲜面放到面前,牡蛎煮的汤底,整齐码着花刀黑金鲍,开背基围虾,青菜点缀。


    傅迟依旧不敢看她,垂着眼皮,甚至连她的指尖都不敢瞧,一个劲死盯某只虾子看,开始给自己洗脑。


    刀工不错,背开得很漂亮,火候把握不错,颜色也好看,很有食欲,除了今天的虾线有些难挑,食材还是很新鲜,应该会很好吃,汤底咸淡刚刚已经尝过了,小初姐姐口味轻,应该会喜欢……吧?


    她皱皱眉,心底像麻花一样拧巴起来。


    她都不知道小初姐姐喜欢吃什么。


    裴泠初从小就不挑食,什么都不讨厌,做什么吃什么,也没见她露出饱腹满足时眼睛闪闪发亮的表情。


    再者,现在要控制饮食,每日的饮食就更加单调,想从中窥探到一丝喜欢的可能都很难。


    好像只是为了维持生命体征而进食,不是因为想吃,爱吃。


    傅迟咬下自己的舌尖,揪起一缕头发拉扯,开始责怪自己。


    明明是她自己观察不仔细,还要怪到裴泠初头上,嫌她不表现出来。


    空气一时很安静,家里只有她们两个人,裴泠初小口吃面,微偏着头,眉眼如画,斯斯文文的,不发出一点声音。


    傅迟忍不住偷摸摸瞄她,掩唇悄悄笑。


    嘿嘿,真赏心悦目。


    她笑得很克制,当裴泠初抬抬眼眸,只见对方面无表情,冷冷淡淡地坐在自己对面的椅子上,歪着头发呆。


    往日,那个位置是裴煦的。


    裴泠初顿时觉得嘴里顺滑有劲的面条有点噎嗓子。


    咽下一口后,随口问道:“小迟,你不吃吗?”


    “嗯?”突然被叫到,傅迟坐直身体,然而下巴依旧稳定在某个方向,唇瓣微张,反应过来:“我不饿,在学校吃过晚饭了。”


    “……嗯。”


    裴泠初敛回视线,继续吃面。


    哦,不看她。


    这之后不看她的某人,撂下一句“我去给游泳池消毒”转身直接往地下跑。


    ……


    裴泠初环绕餐厅一圈,空荡荡的,只剩她自己。


    她继续若无其事,夹起一块肉质肥美的鲍鱼,细嚼慢咽,顺便在心里安慰自己:青春期的孩子,有些行为比较跳脱,很正常。


    嗯,很正常。


    傅迟没去地下,反而先去裴泠初屋里的浴室,刚拿着清洁消毒工具打算收拾浴缸,才发现裴泠初已经清洁干净了。


    “唔……”


    她指尖轻点腕骨,淡眉拧起一个褶,垂眼看着光洁发亮,不见一丝水渍的浴缸,嘟囔句:“收拾这么干净,那泡澡泡了多久,十分钟?”


    眼珠一转,瞟向一旁空旷的水果盘。


    指尖换到下颌继续敲。


    emmm,小初姐姐是真的喜欢吃,还是秉着不浪费,要空盘的原则吃完的?


    傅迟撇撇嘴,有些力不从心,冒粉红泡泡,兴奋不已的情绪瞬间瘪下气。


    她根本无从得知。


    “唉——”


    傅迟挽起袖口,捋到手肘,露出一截肌肉线条流畅的小臂,一手拿刷子清洁,一手举着淋浴头冲刷。


    小初姐姐这是在抢她的工作!


    可怜的浴缸又脱一层皮。


    然而之后,等傅迟在家里转悠一圈,转悠两圈,去泳池转悠,去花园转悠,去书房转悠,去酒窖转悠……各个地都转悠一遍,发现压根碰不上裴泠初时,她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怎么不继续来找她了呢,裴泠初也在躲着她?


    她后背发凉,却又燥得冒汗。站在客厅那架钢琴旁,屈起一条腿斜身靠着,垂首,发梢从耳侧滑下,掩住略显低落的神情,唇瓣平直,弧度冷然。


    指尖一压,瞬间打散静谧的黑夜。


    “哆——”


    傅迟盯着黑白琴键,眼底发深,思绪万千。


    突然,揣在裤兜里的手机开始震动,傅迟拿出来扫一眼。


    小瑾的电话。


    “喂。”


    语气凉飕飕的,对面的人啧一声,开始嗷嗷叫。


    “傅迟,你说话这么冷淡干嘛,不想接到我的电话啊,我还没跟你算今天提前走的账呢,你还对我这个态度,你这个大笨蛋!”


    “你怎么能这样,明明答应我今天要陪我的,你说话不算数,你个大骗子,你再这样下去,我们的情感会淡的,你不能这么不守信……”


    裴温瑾在电话里一顿输出,说到最后还委屈起来。


    “你,你要补偿我,傅迟,你听见没,你要补偿我。”


    傅迟喉间一滞,深深叹出口气,眼中满是无奈,抬手撑住额头,语气沉,却轻声哄人:“好,我补偿你,今天我做的不对,我不该提前走。”


    主动开口总比被动好,小瑾肯定看见小初姐姐了,先把话头堵住,省得问出别的来。


    傅迟咽咽喉咙,眸底闪烁,不知为何,有点心虚,目光在琴键上跳跃:“因为我昨天晚上跟小初姐姐提了一嘴,但是她有拍摄,说好可以不来,但今天还是来了,嗯…所以,为了让小初姐姐休息,我先回来了。”


    “噢,是哦,姐姐拍摄一天很累。”裴温瑾语气认真,然而画风一转,又开始念叨:“傅迟,你明明知道姐姐总是顺着咱们俩,你干嘛还非要提校庆的事,姐姐肯定是觉得你想让她去,所以她肯定就去了,就是你的错!”


    傅迟僵硬地牵牵唇角:“是,我的错。”


    “话说,你什么时候回家,现在已经要凌晨了。”


    “……”


    手机对面异常安静,这下连呼吸都听不见。


    傅迟眼尾一压,双眸眯起,语气轻淡,压迫力却很足:“你刚刚说了那么多,不会就是为了掩饰你今晚又打算不回家吧?”


    “我没,我可没这么说,我这不是正要跟你说嘛,所以打电话来了呀,但你猜到了,哈哈哈……”


    “去哪里玩?”


    裴温瑾尬笑两声,倏地收住声音,乞求讨好地撒娇:“傅迟,我刚刚抢到明天在霖镇的一个画展的门票,我等了好久的,我特别喜欢这个老师,所以我买了高铁票,那个……现在已经在高铁站了。”


    傅迟觉得脑壳疼,指尖搭着太阳穴揉,无奈,有气无力地说:“又来先斩后奏?”


    “没有没有,这不是正跟你说,这是同时发生的!”


    傅迟又问:“和谁一起?要注意安全。”


    “我知道要注意安全,和小橙子一起,还有好几个人呢,不会有问题的,更何况,我可是煦姨最满意的学生,来个坏人我能打得他满地找牙!”


    傅迟无声笑笑,瞥一眼时间,说道:“太晚了,不跟你说了,挂电话。”


    “好哦~挂就挂,这么冷淡,你什么时候能撒个娇,我都没见过你撒娇……”


    傅迟黑着脸,直接按挂断键。


    她提步往三楼走,心里想:今天晚上只有她和小初姐姐。


    这个时间,应该已经回卧室,这下总不能继续躲她了吧。


    虽然一开始是她先躲着裴泠初的。


    但是,但是,她也不想啊,她在排卵期,看到裴泠初就容易瞎想……


    傅迟揉把脸,路过裴泠初房门时,悠悠瞟一眼,又装作脑子里啥也没想,气定神闲地回到自己卧室。


    然而不多时,她穿着浅灰色睡衣,短袖长裤,醋酸面料,柔软亲肤,抱着一个枕头站在裴泠初门前,抬手敲三下。


    小心脏怦怦跳。


    —


    裴泠初刚把文件看完,摘下眼镜,按着鼻梁。


    幸好今天的任务不算重,外加逐渐熟练,不然不知道几点能睡。


    听见敲门声,一开门,发现傅迟抱着枕头站在门外。


    她目光一愣,粉唇微张,视线在她身上流连,刚想说话,眼前的人挤进屋里,抢先说道:“小初姐姐,我今晚想和你一起睡。”


    所以说,青春期的孩子行为跳脱,不是没有理由的。


    裴泠初侧身让她进来,温声答应:“嗯,好。”


    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此时的声线有多温柔。


    傅迟眉眼即刻弯下来,眼眸水润发亮,抱紧枕头,声音又乖又甜:“姐姐真好~”


    裴泠初揉下耳朵,唇畔不自觉翘起,关好门。


    屋内温度恰到好处,空气中漂浮着柠檬淡奶香,床铺柔软舒适,她心尖酥麻,几乎在进入房间那一刻开始,压抑住的躁动再度鲜活起来。


    傅迟踢掉拖鞋,光脚踩在地毯上,动作熟练自然,把枕头放在裴泠初枕头旁,放下还不够,两个枕头还要亲密接触。


    因这举动,脸颊浮上抹薄红,飞快地瞄一眼给她拿小被子的裴泠初,美滋滋地咧嘴傻笑,身体轻晃。


    “小迟,你先睡,我去刷牙。”


    裴泠初抱着空调被回来,她立马收敛笑意,盘腿坐在床上,仰脸乖乖点头:“好,我等你一起睡。”


    好乖。


    裴泠初心中微动,伸手,指尖勾住她白软软的下巴轻挠。


    像在逗弄小猫。


    手腕猛地传来一股力道,灼热的温度透过皮肤表层烫到她腕侧的血管。


    “姐姐……”


    傅迟垂下眼皮,声音糯糯的,眼眶烧红了一圈,喉咙滚动,指尖发软打颤,握住她的手腕,偏脸贴上去,蹭着细腻微凉的掌心,软软撒娇。


    “姐姐。”


    体内像是有一双尖尖的爪子挠。


    不痛,但痒,惹得她手臂都酥麻到开始泛痛,使不上劲。


    裴泠初不会知道这个动作有多撩拨她,可她一点都不想放开。


    傅迟悠悠吐出一口气,想着要忍耐住,松开她的手,佯装镇定,舌根都发麻:“姐姐去刷牙吧,我,我躺着等你。”


    她裹进被子里,缩成一团,背对着不看她。


    “嗯。”


    裴泠初蜷起掌心,转身朝洗手间走。


    整个掌心都是发烫的。


    指尖缩在拳头里,轻轻蹭着掌根。


    心脏忽然加快,仿佛像惊动沉睡的狮子,饥肠辘辘已久,长张着血盆大口向她扑来。


    裴泠初恍惚着按按心口。


    关了主灯,只余床头的灯条微亮,引路。


    床铺轻微下陷,傅迟沉在夜色中,虚虚睁眼看她。


    看她动作很轻,怕吵到睡着的人。


    看她轻薄的睡裙,随着动作贴上肌肤,勾勒漂亮优美的线条。


    看她精瘦紧实的脊背,在忽明忽暗的光影下白得发光,白得令人心神驰往。


    傅迟摸上自己的腰,惩罚性地使劲掐,疼得她呲牙咧嘴,倒吸一口凉气。


    “还没睡?”


    裴泠初的声音浮在空中,音色悦耳温柔。


    傅迟脸颊蹭蹭被子,小声说:“要睡了。”


    “睡吧,很晚了。”


    屋内彻底黑下去,窗外不知什么时候蹦起雨点,沙沙的白噪音。


    裴泠初和她挨得不近不远,足够两人舒展手脚。


    很安静。


    没有安眠药,没有书,也没有电台音乐,她的大脑离奇般安静下来。


    这床原来有这么舒服。


    裴泠初几乎刚躺下,就立马进入休眠状态,意识缓慢迟钝。就在她即将睡着时,忽然有人滚到她被子里,热乎乎的脚贴上她的小腿。


    附在她耳畔,低低呢喃:“姐姐,抱一下。”


    傅迟手脚并用抱住她,手臂绕过腰间,扣住腰侧。


    裴泠初意识飘着,下意识侧身,把人搂进怀里,喉间发出软绵绵的回应。


    “嗯,抱。”


    没问傅迟为什么进到她被子里,还给她压压被角,怕冷气吹到她。


    缩在香香怀抱里的人,满意地眯起眼睛,绕在后腰的指尖捏着睡裙布料揉。


    她凑在裴泠初颈间,呼吸很轻,咬咬下唇,又试探性地说:“姐姐,埋一下,可以吗?”


    这事她小时候不是没干过,跑到裴泠初房间里来睡觉也是常态。


    但那时候她心思单纯,只是贪恋裴泠初的温度,而裴泠初也并未发育长成。


    但现在,所有一切都不一样。


    裴泠初什么都没说,连呼吸都没变,也不晓得她听没听见,或是听见了,但并没有意识到傅迟想做什么。


    傅迟仰起下巴,盯着黑暗中的轮廓,正想说什么,裴泠初蓦然收紧手臂,把她抱得更紧。


    似是无意,更像默许。


    心跳陡然加快。


    傅迟伸出舌尖,舔舔唇角,眼皮在发烫,发抖,温热馨香环绕脸颊,耳边蒙蒙的,肌肤与肌肤相贴发出暧昧的摩擦声,引起大脑皮层微妙的颤栗。


    “蹭一下,姐姐。”


    裴泠初教过她,想要什么,都可以说出来。


    除了隐瞒喜欢她这件事,她对裴泠初毫无保留。


    所以她没想隐瞒自己想做什么。


    但她坏,她不明说,说得模棱两可,还要裴泠初去猜。


    傅迟忍不了,手肘撑着,身体往下挪,埋到裴泠初怀里。


    她的睡裙很薄,滑溜溜的,沾着身体的温度。


    深V领,鼻尖陷在柔软的沟壑里,侧身的姿势,随重力下落,乳。房悬韧带矜持地拉着它,形成诱人弧度。


    她没穿内衣。


    傅迟蜷曲足尖,轻轻晃下巴,像亲吻似的去碰她,软绵绵地贴着脸颊,像是托举,她又带着轻微压力。


    有些心猿意马。


    还想做些别的。


    摸一下什么的……


    小腹一紧,傅迟瞳孔放大,立马紧紧环住她。


    不能做这些,这样就足够了。


    心底忽然开始发酸,她又换唇瓣去蹭,依恋裴泠初的温度和怀抱。


    真的,好喜欢你。


    “乖,别乱动。”


    裴泠初闭着眼,拍拍毛茸茸的脑袋,按怀里不让动。


    弄得她胸口痒痒的。


    “小迟,睡吧,很晚了。”


    “嗯,睡。”


    傅迟声音粘成丝,抱着她不撒手,继续蹭,“就这样睡。”


    裴泠初是真困了,脑子有点慢,顺着她的话就说:“小迟长大了,还这么粘人。”


    傅迟闷在她怀里说:“你说我还小,当然粘人。”


    “嗯,好…”


    裴泠初动动肩膀,抬手去捏她的耳朵,“嘘,睡觉,别说话。”


    气息扫在胸口,又烫又怪的。


    “嗷,睡。”


    傅迟乖了,掌心慢慢拍着裴泠初后背,勾唇笑:“我拍拍你,哄你睡。”


    “不用哄我。”


    “用。”


    这气息又落在锁骨上,傅迟用额头亲昵地蹭她下巴,“我想哄你睡觉,我想让你睡得舒服一点。”


    裴泠初轻笑两声,声音懒懒地好听:“嗯,有小迟在,我睡得很好。”


    这是真的。


    傅迟继续拍拍背:“明天拍摄我和你一起去。”


    “……”


    算了,青春期的孩子,思维总是比较跳脱。


    裴泠初用被子蒙住她的脑袋瓜,手臂一搂,紧紧抱在怀里:“嘘,睡觉啦。”


    “那最后再说一句。”


    傅迟把被子扒拉到下巴处,眼巴巴看着她:“小初姐姐这周六有时间吗,我们去骑马吧。”


    “说完了,立马睡。”


    傅迟重新埋回被子里,埋回裴泠初怀里,继续拍拍后背哄人睡觉。


    “好。”


    裴泠初回答干脆又利落,好像根本不考虑那天有没有安排,就算有,也会毫不犹豫推掉,陪她去马场。


    但傅迟知道,这周六她有时间。


    她专门挑了裴泠初有空的时间。


    第25章


    周六这天,天空澄碧,没有一片云,七月末的温度依旧稳定发挥,燥热得令人想整天泡在水里不出来。


    傅迟满头是汗,长发高高束起,头型饱满,一字眉下的眼眸熠熠生辉。


    白色紧身T恤,黑色高腰工装裤,厚底短靴,一身打扮利落清爽,张扬着青春活力。


    她左手拎一个包,右手拎一个包,步履轻快,放到车后座上。


    关上车门,傅迟没立刻回屋,反正站在艳阳下,虚虚眯起双眼,抬手遮住半张脸,仰头眺望。


    阳光好似穿透纤细手骨,整个手掌微微透着光,指甲圆润,泛着健康的淡粉色,小月牙盘踞。


    她一张脸雪白,半边唇角轻勾,低低嘀咕句:“天气不错,就是有点热。”


    片刻,她又往屋里跑,回去途中顺手摘朵白色圆锥绣球,插到门口的花瓶里。


    “煦姨,家里还有绿豆吗?我记得放这里了,找不到。”


    傅迟在厨房里这翻翻,那翻翻,愣是没找见绿豆,转头开始找帮手。


    裴煦从一个抽屉里拿出一袋绿豆递给她,笑起来,眨眨眼,目光略带调侃:“去马场这么高兴?昨天晚上东西就收拾好了,今天五点就起来,之前又不是没去过。”


    “好久没去,是有点…兴奋。”


    傅迟眸光摇曳,瞥向别处,轻声应着。


    “嗯……我没记错的话,貌似刚放假时,小瑾刚拉着你去过一次。”


    ……


    ……


    裴煦温柔笑着,目光亲切。


    傅迟原地汗颜:大意了,煦姨的记忆力超强。


    她小声辩解:“都过一个多月了。”


    裴煦见她脸蛋慢慢爬上绯色,终于放过她,没再继续逗人:“去玩喽,放暑假,待在家里没意思,你要多像小瑾那样出去跑跑。”


    说着说着,她突然叹口气,眉眼柔和,感慨道:“你们都长这么大了,想当初一个个都是小娃娃,你刚到家时,还那么一小点。”


    抬手在大腿处比画:“这么小,还很瘦。”


    裴煦语气欣慰,笑眯眯地看着她:“但现在都比我长得高了,真好。”


    傅迟心底涌过一汪暖流,放下绿豆,走近裴煦,弯腰抱住她,笑着说:“没办法,家里只有煦姨会做饭,做得还那么好吃,我想瘦都难。”


    “今天嘴怎么那么甜。”裴煦拍拍她肩膀。


    “这不是,心情好。”


    她眉毛一扬,眼底闪着狡黠光芒,口吻自然,随口问道:“煦姨最近怎么没有和母亲一起去公司?”


    嗓音刻意压低:“难不成,母亲进入更年期,脾气暴躁,看见人就烦?我昨天刚被她批了一顿。”


    裴煦唇角一滞,瞬间想把刚才说傅迟嘴甜的话收回来。


    这人蔫坏。


    傅迟喉间发出克制的笑声:“我猜的,我猜的。”


    也就趁裴烟回不在,这两人才敢这么放肆。


    “煦姨,我要煮绿豆汤,以防中暑。”


    两人站在厨房操作台前,一边煮汤一边聊。


    裴煦:“放些百合、莲子还有薏仁,增强解暑效果。”


    傅迟:“好。”


    小煮锅里咕噜咕噜冒着气泡,蒸汽烘到脸颊上,不一会儿就浑身是汗。


    “怎么会想做管家呢,小迟?”裴煦打开一点窗户透气,声音在背光下显得格外温柔。


    “嗯,或许是想做些什么,来报答这里的一切。”


    傅迟说得诚恳。


    但她知道,这只占很小一部分理由。


    “会很累,而且,当了管家,就永远离不开裴家了。”


    傅迟指尖微顿,转眸,裴煦面上淡淡忧郁直直映入眼底,眼角细纹悄无声息爬上她心尖。


    心脏骤然一紧,缩起来。


    她盯着咕噜噜冒泡的绿豆汤,白色的莲子在水中翻腾沸涌。


    “那就不离开。”


    裴煦从她嗓音中听出倔强来。


    “我没想过离开。”


    而且她也不想离开。


    头顶落下轻柔地抚摸。裴煦笑笑,揉着毛茸茸的发顶:“当然,这里是你的家。”


    “是我们的家。”


    傅迟准备好出行的一切,就差人了。


    刚过六点,裴泠初从三楼下来,穿着傅迟一早给她准备好的修身长袖防晒,黑色小脚裤,高腰三排扣设计,同样扎着高马尾,眉眼低垂,飒爽帅气。


    傅迟站在楼下足足看了一分钟才不好意思地收回视线。


    看多少遍也看不够,好漂亮。


    心口涌上酸溜溜的醋意,傅迟抿唇瞥她,暗自思索:要不现在去打电话,今天上午把整个马场包下来好了。


    这么漂亮动人的裴泠初,别人不能看!


    “小迟,早上好。”


    裴泠初浅笑着同她打招呼,去厨房倒杯温水喝。


    “早上好,小初姐姐。”


    傅迟按住蓬勃滋长的占有欲,亲昵挽上她的手臂,说道:“小初姐姐,我们吃完早饭就出发。”


    裴泠初点头:“好。”


    早饭一过,傅迟开车,裴泠初坐副驾驶,两人前往驰风。


    驰风是首都最大的马术俱乐部,是商务人士谈合作的好地方。以高昂的服务费用,中西餐结合的餐厅,室外室内马场设备齐全,专业人员指导闻名。


    也是裴氏企业下的产物。


    傅迟是常客,接待人员虽不知她们和裴氏总裁的关系,但仅凭她手里最高级别的会员卡,便足以彰显地位不低。


    接待人员恭恭敬敬,面上挂着礼貌得体的微笑:“傅小姐,您指定的教练和马匹已经安排好了。”并引她们去更衣室,“请两位先去更衣室换上马术服装,并佩戴好护具,随后会有工作人员带领前往马房。”


    “好,谢谢。”


    傅迟抬抬下巴,唇角微勾,点头回以礼貌的笑容,左肩背包,拉着裴泠初进入贵宾区,“走吧。”


    在国外没有时间,有些年头没来过马场,裴泠初记得最后一次骑马,是在她考国家三级证书那次。


    这么久没来,也不知道还会不会骑。


    心情有点微妙。


    “小初姐姐,怎么了?”


    傅迟见裴泠初神情有些不对劲,捏捏她的指尖,温声问道。


    裴泠初抬眸看她,弯弯眼尾,摇摇头,笑着说:“没事,只是很久没来了。”


    傅迟的语气似闲聊,问道:“小初姐姐在国外不去骑马吗?”


    “时间太紧,没空去。”


    “嗷,这样。”傅迟扭头冲她眨眨眼睛,唇边扬起俏皮的笑意,眉峰微挑:“那我今天是否有荣幸成为小初姐姐的教练,免费的哦,要考虑好哦。”


    尾音弯弯曲曲地跳跃:“今天是小迟教练,好难得哦。”


    傅迟在逗她开心。


    裴泠初愣住一秒,眼底转而流露出笑意,喉间发笑,轻盈盈的。


    是会哄人的。


    见她终于笑了,傅迟也开心,“好啦,我们去换衣服,等会儿还要去备马。”


    贵宾区是专门为高级会员准备,有休息室、更衣间和淋浴间。


    每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马术服。


    两人换好衣服,从更衣间出来,傅迟整理着手套头盔,余光注意到裴泠初,目光微怔,抬脚走过去。


    “小初姐姐,不要动。”


    一阵淡淡的草药香落下来,裴泠初站在原地不明所以。


    “怎么了?”


    她察觉到头盔被碰了碰,撩开眼皮挑眸瞧傅迟。


    “似乎有点紧,会不会夹脑袋?”


    她的呼吸落在鼻尖,像被蒲公英羽毛轻扫,裴泠初凝神感受,后说道:“还好,不是很紧。”


    “换一个,头盔不合适,不安全。”


    傅迟眉头紧锁,语气也带了些不满,伸手解开她下巴上的卡扣,双手用劲,掰着头盔两侧摘下来。


    “小初姐姐在这里等我,我去找人换一个。”


    傅迟再回来时,表情很淡,唇角耷拉着,怀里抱着头盔。


    “生气了?”


    裴泠初还是敏锐地觉察到她有点不高兴,是因为头盔的事?


    傅迟摇摇头,垂眸看着坐在小沙发上的人,语气很低:“没生气。”


    “那怎么也不笑一下?”


    指尖包裹进温热掌心中,她撇撇嘴,略带抱怨:“一点都不专业,我把尺码都发过来了,她们还能弄错型号,如果因为佩戴护具不合适,导致受伤怎么办,她们从哪里赔我一个完好的裴泠初。”


    傅迟气呼呼地坐下,双臂环胸,颇像一只急匆匆护主咬人的小狗崽。


    裴泠初哑然失笑,抬手捏捏她软乎乎的脸颊,轻哄道:“这不是有某位小管家眼睛尖,及时发现不对,已经换了么,不会有危险,也不会受伤,最后肯定是一个完好的裴泠初,嗯?别气,笑一下,小迟。”


    傅迟脸热了热,心里那点不愉快瞬间哄好了,斜身轻靠在裴泠初肩膀上,手臂腻歪歪地贴在一起,哼哼道:“好吧,不气。”


    裴泠初笑着,又捏下她软厚的耳垂,松开:“我们去马房。”


    “噢,好,我给你戴头盔。”


    傅迟一个翻身从沙发上起身,站在裴泠初面前,膝盖相抵,动作轻柔地戴好头盔,系好卡扣,调整好松紧。


    她问:“感觉怎么样?”


    裴泠初目光含着赞扬,说道:“正好。”


    但她没意识到一个问题:傅迟是如何知道她的头围多少,并没有用软尺量过的记忆。


    ……


    马房内,空气中飘着不大好闻的气味,氨气的味道有点刺鼻。


    裴泠初盯着面前毛发油光发亮,高大健硕,打着鼻息,鬃毛在风中飞扬的弗里斯兰黑马,她心头涌上一股熟悉感。


    “这是你之前骑的那匹马。”


    傅迟在旁边说道,口吻淡淡的,没看她,手里牵着一匹青马,名叫“余温”,温柔地在它面上抚摸,又轻拍马背。


    裴泠初眸光微闪,缓慢抬手碰碰马脸,掌心热乎乎。


    十年前,它似乎还没有这么高大。


    唇瓣微动,一个名字从口中呢喃而出:“羽翼。”


    马儿像是认出它离别多年的主人,主动晃着脑袋蹭一蹭她的掌心,发出喷气,长鸣一声。


    心中一动,裴泠初展露笑意,眼底闪烁,又轻声说:“好久不见。”


    傅迟递给她水勒,边往马头上戴,边说:“你走了之后,它都不愿意让别人骑,天天自己在马场里绕圈玩。”


    裴泠初瞳孔一怔,有些愧疚,捏紧手里的水勒。


    “所以,小初姐姐以后多来,骑马就当放松。”话锋一转,傅迟开始暗戳戳争宠:“但是小初姐姐也不能光来,不然它们会飘的。”


    “俗称,调皮,不听话,会故意捉弄你,我上次就被余温吐了一脸口水。”


    暗藏威胁的目光落到余温脸上,后者似乎觉得气氛不大对,朝反方向偏开头,跺几下马蹄,诡异地从它脸上看到尴尬。


    裴泠初闻言,抿唇笑了,点头:“好,以后常来。”


    两人备好马,沿路牵着往露天马场走。


    马场中设置了障碍物,跃栏。


    刚到,便有两个教练兼安全员围上来,其中一个凑在裴泠初身旁,正说着什么。


    傅迟抬手,示意自己旁边的女教练,温声拒绝:“没事,我不需要。”


    教练知道她是这里的常客,便不多说,回到待命点。


    正好乐得清闲,还有钱拿。


    然而,当傅迟准备上马时,冷不丁看见另一名女教练,那手都碰在裴泠初腰上了。  ???


    护人哪有这么护的?!


    她目光一凛,脚瞬间从马镫上撤下来,周身气压骤降,快步朝裴泠初走过去。


    冷声喝道:“你在干什么!”


    一个跨步,直接把女教练挤开,护住裴泠初,皱眉瞪着她。


    女教练手脚僵硬,傻眼:不是,她干什么了?


    “小迟,怎么了?”


    傅迟眼尾一压,又凶又委屈,看向裴泠初:“她刚刚手都放到你腰上了!”


    今天都是些什么人,这么不专业!


    裴泠初目光一顿,转头看向女教练,后者简直要哭了,苦着一张脸解释:“没有,真的没有,傅小姐,我们哪敢啊,刚刚就是正常的辅助上马。”


    “我刚刚明明都看见了,你离她那么近,正常情况下距离哪有这么近!”


    傅迟语气咄咄逼人,女教练张着嘴,也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辩解。


    “小迟,好了,我没事,她没碰到我。”


    裴泠初拉拉手,温声细语地安抚:“我真的没事,别紧张。”


    傅迟气焰熄灭,咬着下唇,睁着水汪汪的眼睛,固执地又问:“她真的没碰到你吗?”


    “真的没有,或许从你那个角度看,是错位呢?”


    她轻抚着傅迟手臂,一点点把毛顺平。


    “不要教练了,我保护你,我带着你遛圈,好不好?”


    裴泠初纵容又宠溺地笑笑:“你要是保护我,你的马怎么办?”


    傅迟直接一句话解决:“没事,它不会有意见的。”


    “好吧。”


    说着,裴泠初掌心按在她后腰上,往前推一把,“小迟。”


    傅迟自知刚才情绪有些激动,压压下巴,面向女教练,低眉顺眼道:“对不起,我刚刚错怪你了。”


    女教练一惊,哪有让顾客道歉的道理,连忙摆手:“啊,没事没事,我也是站得太近了,我也不对,不好意思啊。”


    裴泠初说道:“你先去休息吧,我们自己练。”


    女教练小鸡啄米式点头,“好的好的,我就在待命点,有情况可以喊我们。”


    这之后,马场上就剩下两个人和两匹马。


    “小初姐姐,我在下面护着,你上马吧。”


    裴泠初毕竟很长时间都没骑马,就算有证,傅迟也担心她受伤,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双腿微微打开,双手做出保护的姿势。


    然而,虽然经过十年没骑马,但裴泠初上马的动作依旧利落干净。


    “哇啊,你好厉害,超帅,小初姐姐。”


    傅迟丝毫不吝啬对她的夸赞,眼底宛如星星闪耀般望向她。


    裴泠初抿唇笑笑,有些不好意思。


    也就小迟总会在这些小事情上夸夸她,明明做得就一般。


    “那我先拉着缰绳,带你走几圈熟悉一下,很久没来了,环境有些改动。”


    傅迟牵着缰绳,羽翼哒哒哒迈着小步子跟她走。


    “小初姐姐。”她仰头看着裴泠初,视线往她腰上落,舔舔嘴唇,说道:“腰要挺直,昂首挺胸。”“还有,骑马打浪,不然明天起来,屁股会很痛,会破的。”


    后者目视前方,轻声应着:“嗯,我记得。”


    打浪作为马术入门的第一个动作,随着马匹走动,站起时向前顶跨,坐下时要轻快,保持整个姿势富有弹性。(注1)


    “小初姐姐……”


    傅迟喃喃着,收回目光,心脏一下*下跳得蓬勃有力,仿佛要从胸膛跳出来。她忽然也有点想骑马,但不是骑自己的。


    想和裴泠初骑一匹马。


    想搂窄窄的腰,想贴贴。


    动作那么好看,简直就是在勾。引她。


    尖牙蓦地刺向舌尖,咬破了,铁锈味在口腔中蔓延。


    傅迟抬头望望天,一脸平静,绝望地想:排卵期赶紧过去吧,她要受不了了!


    不过,就这样牵着马,走走圈,也挺好的,她喜欢和裴泠初待在一起,多无聊的事情都变得有意思。


    太阳越升越高,阳光暴烈。


    “小迟,休息一下吧,你的脸好红。”


    裴泠初收住缰绳,羽翼听话地停下脚步。她垂下眼看着傅迟,伸手去贴她红红的脸颊,一片高温侵袭掌心,手背又被更高的温度覆盖。


    傅迟压着她的手,脸颊一个劲往手心里贴,微眯起眼睫,喟叹道:“凉丝丝的,好舒服。”


    裴泠初揉揉热乎乎的脸蛋,又说:“小迟,上马,我们骑回去。”


    “嗯?”


    傅迟疑问,眼底流露出迷惘。


    裴泠初左脚从马镫里抽出来,抬抬下巴示意:“小迟,坐到后面来,我骑马带你回去,你再晒下去会中暑。”


    说实话,她确实被太阳烤得有些晕乎,但不至于中暑。


    她们走得距离有些远。


    傅迟思绪慢半拍,怔怔转动脑袋,看着裴泠初身后空出来一大片位置,乖乖点头,“好。”


    她踩着马镫,一手拽着缰绳,翻身坐上马背。


    马鞍总共那么大。


    那么点,就只有那么点。


    傅迟憋住呼吸,连眼皮都在发颤。手忽然就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明明前几天晚上还抱过她,还埋在她怀里。但她不知道此刻该怎么办。


    身体与裴泠初贴得很近,很紧,前胸挤压着她的后背,裴泠初后颈同样有些发汗,热气腾腾的,檀木香飘得到处都是。


    不抱着她,坐不稳,身体往后仰,更是坐不稳。


    这就像一个甜蜜的酷刑。


    “小迟,往后倒什么,抱紧我。”


    裴泠初反手拉住握住她的手腕,环到自己腰上。


    那么窄,她都抱不住。


    整个人的重量压到她身上,傅迟努力收紧手臂,紧紧抱住她,侧头靠在后肩处。


    “小初姐姐。”


    一说话,她的声音在骨缝中传播,传回到她耳朵中。


    “你不会再离开了吧?”


    她身上的香气那么真实,让傅迟不禁怀疑,自己问出口的话像个笑话。


    但裴泠初语气很认真,声音流经骨络,本就柔美似幻的嗓音,罩上一层朦胧如美梦的滤镜,傅迟心里妥帖得很。


    “嗯,不会离开。”


    傅迟转头,下巴搭在她肩头,怕她硌得慌,垫一个手掌,扬着唇角,笑得乖巧又讨人喜,像小狗似的,用湿漉漉的鼻尖蹭她耳朵。


    “姐姐。”


    “嗯?”


    “裴泠初。”


    傅迟脑子不清醒,胆子也大起来,敢直呼她的大名,说一次还不够,还要说第二次。


    她又勾勾着嗓子,凑在她耳边喊:“裴泠初。”


    热气直涌进耳窝,裴泠初心脏一紧,下意识往旁边闪,无奈道:“小迟,别闹。”


    “我没闹。”


    傅迟重新枕在她肩头,笑吟吟地说:“我就是叫叫你,我都没有叫过你的名字,这么好听,不多喊几遍也太可惜了。”


    才怪。


    她暗自想,没明着叫过,但心里已经反反复复念了好多遍,就连比画都一笔一画地数了好多遍。


    “裴”字有14画。


    “泠”字有8画。


    “初”字有7画。


    裴泠初缄默无言。


    傅迟瞅着她白润的耳朵一点点变红。


    她也缩起来,不说话了。


    只余马蹄声哒哒响。


    将马拴好,两人回到休息处,傅迟从包里拿出早上准备好的绿豆汤,给裴泠初倒一杯。


    “给,小初姐姐,慢慢喝,还有点烫。”


    裴泠初接过来:“好,谢谢小迟。”


    傅迟笑着说:“不用谢。”


    给自己也倒一杯,两人之间隔一个拳头远。


    绿豆汤没加糖,清清淡淡的味道。


    裴泠初转眸瞅一眼傅迟,见她脸色恢复白净,放下心来,小口抿着绿豆汤喝。只是她动动腿,忽然一阵刺痛自大腿根内侧传来,指尖微不可察地一抖,绿豆汤撒到手上。


    “没烫到吧!”


    傅迟立马把杯子接过来放到桌子上,拉着她去洗手间冲水。


    快步走可是要了裴泠初的老命,腿根硬生生磨在裤子上,她却愣是咬着牙,一声不吭,连表情也没丝毫变化,任由傅迟拉着她往洗手间跑。


    “幸好温度不算太高,只是有点红,但是也很疼啊。”


    傅迟眼眶唰一下红了,泪眼汪汪地看着她微微泛红的食指,唇瓣抿紧,把水温调到最低,一动不动拽着她的手冲。


    裴泠初有点哭笑不得,看着自己手上那一丁点薄红,安慰她:“没多烫,只是稍微红一点,这可比你上次烫得轻多了。”


    傅迟固执地说:“不,很严重。”


    裴泠初看着她白净的侧脸,心跳平稳下来,暖暖的。


    最终她烫伤的手指上贴了一片创可贴,上面还有一只棕色的小熊。


    没错,是儿童创可贴。


    “好啦,这样就不会碰到伤口了。”


    傅迟满意地看着包扎好的手指,用肩膀碰碰她,温笑着说:“怎么样,这创可贴还挺好看吧。”


    “……”


    “好看。”


    她能怎么办,宠着呗。


    原本因为裴泠初烫伤,傅迟打算今天就玩到这,带人回家,但被裴泠初拦下。


    “小迟,你今天总顾着我,也没玩,现在回家有点早,你去骑马,不用管我。”


    傅迟不大乐意,她就想陪着裴泠初。


    然而,迫于姐姐温柔的威压下,傅迟还是骑着余温,开始在马场里绕圈跑着玩。


    余温被晾了一上午,等主人刚坐上背,立马扬蹄,撒丫子开始狂奔。


    临近正午的阳光似海浪,热气一股股扑到草坪上。


    “哇啊,你慢点。”


    傅迟还没调整好重心,就被它颠得弹起,一屁股撞马背上,疼得她倒吸口凉气。


    余温得意地长鸣一声,像是报一上午不搭理它的仇。


    “她和你比,当然是她重要啊。”


    傅迟笑得爽朗,上身微微下伏,贴近马背,拽着缰绳,双脚夹紧马肚子,速度加快。


    裴泠初坐在长凳上,看着不远处的女骑手身姿稳健,仿佛与马儿融为一体,眼神坚定而专注,紧紧盯着前方。


    起跳,跃栏,落地,扬起一片尘土,马背上的身影起起伏伏,自信又张扬,金光灿烂,闪闪发光。


    裴泠初的心跳也为之剧烈震颤起来。


    当天晚上十一点半。


    傅迟趴在自己卧室床上,撑着下巴,眼皮懒懒的,悠闲地翻看一本时尚杂志,不够看,枕边还摞着一堆。


    空气中响起低沉暗哑的声音,温度低,声色却清亮,似仅在夜幕下绽开一瞬的昙花。


    “也不知道今天小初姐姐玩得开不开心,但是烫到手了,下次要再注意一点才好啊,温度不能那么高。”


    她敲敲自己的脑袋,像惩罚。


    抱着杂志翻身躺下,细长双腿交叠,举着杂志瞧。


    看完一本,换下一本,再看完,再换。


    能收集这么多杂志,并且一眼一板看得如此认真,想来应该是很喜欢杂志模特。


    但她眉间却越拧越紧,俏生生的眉眼都皱巴起来,再次翻身趴在床上,细细端详着最后一本,指尖轻触温和而疏离的面庞。


    从一年前的杂志开始,她从她眼中看到迷茫和空洞,还有一丝不明确的抵触,但尚且不能确定是否有这种情绪存在。


    好奇怪,当时有发生什么事情吗?


    傅迟翻出电脑,盘腿坐在床上开始查资料。


    没有。


    没有任何消息,并且这期间也没有任何时间差,不大可能发生很严重的事故。


    突然,余光瞟见一条信息,就那么两行,关于某个不知名女模特因舆论遭受网络暴力后,跳楼自。杀的事。


    傅迟扫了一眼就掠过去,没往心上去。


    最终也没查出什么有效信息,电脑撂到一旁,身体晃两下,倒在床上,手背搭在眼皮上,浓浓的无力感。


    她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毕竟没有证据能证实任何事,就连一切的起因,也只不过是凭直觉,凭没有任何理论支持的直觉。


    傅迟在床上躺着,一动不动。


    想着裴泠初,思绪就容易飘到别的地方。


    尤其,现在还是晚上。


    过了几分钟,她倏地弹起来,踩着拖鞋,想下楼倒凉水降降火。


    只是她刚到厨房,忽然听见楼上传来脚步声,尽管已经刻意压得很轻,但傅迟耳朵灵,抬头望去,眸底一怔。


    一道温白色身影缓步下楼,转向电视柜,或许是夜色太深,她找不到想要的东西,便直接提着一箱子往楼上走。


    傅迟眼底先是闪过疑惑,怎么拿着医药箱,裴泠初生病了吗?


    而且,怎么大半夜的,灯也不开,悄悄摸摸的……裴泠初在隐瞒。


    担忧瞬间替代疑惑。


    这火不降自灭,傅迟水也顾不上喝,等她上楼,她也悄咪咪跟在身后,来到三楼,站在裴泠初房门前。


    她眉眼低垂,嘴角弧度平直,不苟言笑的样子看上去很是高冷。


    其实是生气了。


    抬手敲三下门。


    一片寂静,无人搭理。


    傅迟耐着脾气,继续敲门,然而还是无人理睬。


    ……


    总不能她刚刚看到的幻觉,她没吃毒蘑菇。


    傅迟推门而入,这动作勾起她那么点心虚。


    她闭闭眼,心说:最后一次,肯定是最后一次,她只是担心小初姐姐生病。


    脚步很轻,走进卧室,却没见着裴泠初人影。


    小客厅没有,小沙发没有,卧室没有。


    傅迟抬眸望着某个方向,提步走过去。


    那就只剩衣帽间了。


    傅迟气鼓鼓的,正想着,待会怎么好好谴责一番,关于裴泠初生病却不告知她的行为。等她绕过一排衣柜,终于来到里间,深呼吸一口气,眉尾压低,表情故作凶巴巴,做好责问准备。


    然而,当她看清眼前的场景时,一口气卡嗓子眼,堵得死死的,她一句话说不出,只得瞪大眼睛,热气直冲大脑。


    她她她,她把睡裙撩到腰间干嘛呢!?


    傅迟与镜中裴泠初惊诧的双眸对视,张张嘴,刚想为自己辩解,然而,白皙肌肤处,几片绯色猝不及防撞进眼底。


    心跳一顿,高涨的火焰瞬间浇个透心凉。


    凉得发寒。


    傅迟觉得自己喉间被掐住,气体只能夹缝生存。她定定看着裴泠初,气若游丝,声线颤抖。


    “你的腿怎么了?”


    第26章


    “小迟…”


    裴泠初指尖一松,绸缎裙摆迅速从手里滑下去,遮住两条纤细白嫩的双腿,她立马转身,后退两步,眼神瞥向别处,回避傅迟直直看过来的视线,气息不稳,低声说道:“你,你怎么过来……”


    “如果不是我发现,你是不是还要继续瞒着我?”


    傅迟打断她的话,一字一字从牙缝中挤出来,眼圈通红,拳头捏紧,肩膀紧绷。见裴泠初站在那里不说话,低着头,气得她简直要疯了,心脏一抽一抽地钝痛,喉间哽咽酸涩。


    又气又心疼。


    快步走到裴泠初面前,一手把腰,一手去提她的裙摆,语气冷然而急促:“是不是今天骑马磨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小迟,别……”


    裴泠初压住她手腕,又去拽睡裙,脚步凌乱地往后躲,然手腕猛然被攥住,扯着拽回来,跌进温热的怀抱中。


    “你告诉我是不是!”


    傅迟在她耳边低吼,泪水瞬间从眼眶涌出,又被她强憋回去,呼吸灼灼,落在裴泠初颈侧。


    后者浑身一颤,压下眼尾,抿唇不说话。


    她自知理亏。


    傅迟太阳穴突突地跳,气压沉下来,一张脸冷白,眉间压着怒气,也不去看她,只是单手反扣住柔软的双手,随后继续一点点把裙摆卷起来。


    卷到腰腹以上。


    裴泠初缩了下脚尖,头扭得更偏,后背贴在冰凉的柜门玻璃上。屋内虽然开着冷气,温度却并不低,她仍然被冰到。


    被勾在膝窝上的手掌冰到。


    傅迟抬起她一条腿,满脸严肃认真,红透的眼眶昭示着她混乱不理智的大脑。


    为了看得更清楚,她把睡裙在腰间系个结,瞥一眼沉默不语的人,语气冷冰冰地说:“姐姐,不要动。”


    说完才放开她的手腕,随后蹲下身,去掰她的腿。


    此刻是半点琦思都没有。


    傅迟看着看着,又忍不住抽下鼻子,抬手去推内裤边。


    大腿内侧磨得很厉害,几乎掉一层皮,露着鲜红嫩肉。


    心口似有千万根针扎,她控制住不断颤抖的指尖,抹一把浸满泪水的眼睛,哑声说:“转过去。”


    裴泠初听话,温顺地转过身,任由她查看自己的身体。


    大腿被握着分开些许,微凉的指尖贴在肌肤上划过,触感很明显。


    内裤边又被卷上去一点,臀部边缘被轻轻按着,推着往上抬,呼吸像绒毛悬落。


    裴泠初心脏一滞,双手紧紧扣住,闭上双眼仿佛就不用面对此情此景。


    她们的姿势本就诡异,再加上,对方是傅迟,她更是浑身不自在。


    但并未拒绝。


    傅迟翻来覆去,前前后后,里里外外,细致入微到每一个边边角角都看了一遍,才终于起身,放过裴泠初,站起身,但眼睛看也不看她,什么话也不说,冷着一张脸,拉着人往卧室里走,脚步很慢,途中顺手把医药箱提溜上。


    “躺下,腿分开,裙子不许解。”


    她的语气凶巴巴的。


    裴泠初手刚搭上结扣,一顿,又放下来,乖乖在床上躺好,胸口有一块重石压着,有点喘不上来气。


    她怔怔望着天花板,气息微弱,双腿蜷曲,膝盖并拢。


    “姐姐,把腿分开。”


    掌心蓦地抚上膝盖,她身体一抖,夹得更紧。


    傅迟的声音终于柔和下来,恢复往常的温柔体贴,指腹在她脚腕上轻蹭着安抚,说道:“姐姐,需要上药,把腿分开。”


    过了几秒钟,裴泠初才慢慢动,一点点分开膝盖,傅迟顺势挤到她腿中间跪坐好,手里拿着药和棉签。


    “可能会有点疼,忍一下。”


    她用棉棒沾着药膏,以点涂的方式将药膏涂到伤口处,并轻轻吹凉气。


    裴泠初胸腔中堵得那一口气忽地消失了,她却依旧呼吸不畅,屏息凝神,想把注意力从冰凉的药膏,以及腿间难以忽略的气流中摘出来。


    终以失败告终。


    脚尖无意识将床单拧出褶,牙关细密地咬紧,大脑朦朦胧胧的,眼前也恍惚不清,就在她感觉自己即将晕过去时,忽然被叫醒。


    “呼吸,姐姐。”


    裴泠初瞬间从溺毙的意识中活过来,大口喘气。


    刚刚差点憋气憋晕过去。


    腿间迟迟没了动作,她以为已经抹完药,刚想撑着胳膊肘坐起来,傅迟一句话将她劈愣在原地。


    “小初姐姐,把内裤脱了,有些地方,抹不到。”


    两人一时都没了动作。


    裴泠初心乱如麻,耳根不自觉热起来,抬眸小心翼翼去看她,傅迟却只是垂着脑袋,面上没什么表情,看上去低沉又落寞。


    “我…小迟,剩下的地方我自己抹。”


    指尖绞在一起,眼底慌乱而无措,双唇抿紧。


    她没把握小迟会答应,她知道,这次真的把人惹生气了。


    但她就算同小迟再亲近,再亲密无间,也无法光溜溜地躺在她面前,给那处上药。


    傅迟却答应得很利索,点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做派。


    “好,你自己来。”


    药和棉签递到她手里,裴泠初看着手里的棉签,木棍处似乎还沾着傅迟指尖的温度,心头莫名涌上一股没由来的不是滋味。


    就这么同意让她自己抹?


    还是,她本来也没有想帮自己抹?


    这股情绪不上不下,搞得她有些烦躁,傅迟打算回避的举动更令她有些失控。


    “我去衣帽间拿干净的衣服,你不用着急。”


    傅迟临离开前,还把被子搬到她手边来。


    “抹完药,最好要晾着,先不要穿…衣服。”


    看也不看她,放下被子,头也不回地直接去衣帽间。


    直到裴泠初抹完药许久,刚产生想去找人的念头,她才抱着衣服回来,放到床尾。


    整齐叠好的睡裙上放着内衣裤。


    裴泠初直视着她,后者还是不看她,垂着眼皮,盯着地板。


    药也抹完了,这里也就没什么事需要她做,她该回自己的卧室。


    傅迟这么想着,动动腿,开口低声说:“我先回卧室了。”


    刚转身,身后响起咚咚的脚步声,指尖忽然被勾住。


    “小迟。”


    裴泠初眼底闪过惊慌,不顾腿上的伤,匆忙起身将人拉住。


    舌头上长了刺,唇瓣张张合合,也无法再说出些什么,往日哄她的那些话,此刻一个都拿不出手。


    哪一句都不合适,明明是她把人惹生气的。


    “我……”裴泠初收紧指尖,完全把傅迟袖修长的手指包裹进掌心,走近她,“小迟,对不起,我只是不想麻烦你……”


    霎时,一滴滚烫的液体落到手背上,把她的心脏烫出一个洞来。


    声音被掐断,瞳孔微缩。


    接连不断的泪珠落下,似雷雨天,无声,却雨势浩大。


    傅迟忍了许久,哭得有点崩溃,声音蒙上一层水汽,似潮湿的苔藓。


    “什么时候磨破的,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我,我会很愧疚,没有照顾好你,总是让你受伤,我会很心疼很心疼,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为什么没发现,呜……”


    她紧紧握住裴泠初的手臂,埋头在她肩上,哭得伤心欲绝,指尖发狠地掐进自己掌心中。


    责怪自己没照顾好她,责怪自己不够仔细,没注意到裴泠初的异常,又心疼裴泠初什么都不说,处理伤口还要偷偷摸摸的。


    傅迟哭得抽抽搭搭,嗓音嘶哑,胀满气泡,举着拳头就往她后背上砸,却是猫猫拳。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说。”


    “我会心疼,我会难受,我的心脏痛得要炸掉。”


    “我,我以为,今天会很开心……”她紧闭滚烫的双眼,哭得不断抽气,呼吸断断续续,艰难地继续说:“但,但是我总让你受伤,我照顾不好你,我什么都做不好,我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我都没发现你受伤了,我,我……”


    她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句话说不完整,大脑嗡嗡的,整个脑袋像被关进桑拿房,脸烫耳朵烫。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小迟。”


    裴泠初双手温柔捧起她的脸蛋,眼眸微微湿润,满目柔情,认真地看着她,否认她厌弃自己的话:“你做得很好,我今天很开心,不要说自己什么都做不好这种话。”


    与傅迟额头相抵,鼻尖相对,指腹轻轻摩挲她湿淋淋的脸庞,温声说:“小迟很厉害,学习好,长得漂亮,做饭很好吃,会打理花园,还会骑马,弹钢琴。”


    鲜活且灵动的生命力。


    在她眼中,傅迟总是在闪闪发光。


    “可是,可是你受伤了,我没发现,我刚刚还跟你发脾气,对你那么粗鲁,我…对不起……你的腿还疼不疼?”


    傅迟语气又湿又软,似雨后潮湿的泥土,水汪汪的蓝眸蒙上一层雾气,还在巴巴掉眼泪,伸手在她腰间摸了摸。


    然而入手一片顺滑,她才想起来裴泠初此刻是空身的状态,又立马把手收回来,圈住她的脖子,埋到颈窝中,肆无忌惮地蹭眼泪,身体一抽一抽的,还没从急促的哭泣中缓过神。


    “对不起,我不该凶你。”


    “没关系,不凶。”


    裴泠初拍拍她后背,轻声安抚。


    “你不要觉得麻烦我,我很愿意,也很高兴能帮上你的忙,只要小初姐姐开口,我肯定不会拒绝。”


    “我也希望,你可以多多……嗯,依靠我,就像我依靠你一样。”


    裴泠初的思绪好似进入某种意识。耳边是傅迟软软说着可爱话,大脑却有意控制着不让这些话进入神经,又被反弹出去。


    每当遇见问题,她的第一反应都是自己解决,不想麻烦别人,自己也能解决。


    所以当傅迟在她耳边说,不麻烦,可以依靠她的时候,要说心底没触动,是假的。


    但要说触动,她却不知该如何做。她没办法,她抗拒去依靠别人。


    裴泠初眼底微闪,沉默不语,仅点点头。


    怀里的人暖烘烘,小狗狗似的在怀里蹭,腿上的伤痛仿佛都好了不少。


    就在她想,小迟今天晚上会不会想留下来和她一起睡,毕竟按照往常的经验,大哭一场后,她就有些娇气,想和她一起睡。


    更何况,现在某人矫情地趴在她怀里不出来,嘴里哼哼唧唧的,可爱得紧。


    然而,某人在她怀里趴够了,拎着一双红红的眼睛,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小初姐姐,已经很晚了,你快休息吧,我也要回房间了。”


    “……”


    裴泠初唇边的微笑没有一丝瑕疵,轻声说:“好,晚安,小迟。”


    “姐姐晚安。”


    傅迟离开时,有些遗憾地想:唉,算了,今天晚上不适合在一张床上睡,小初姐姐腿上有伤,她怕睡着后手脚不安分,弄疼她。


    第27章


    裴泠初在家休息了三天,等腿上的伤口完全结痂且开始愈合后,傅迟才肯放人去工作。


    某室外拍摄点。


    裴泠初两人刚到,一名身着黑色制服裙,头发绾成丸子头,颈项挂着工作牌,手拿杯壁印有绿底,白色长发线条小人咖啡杯的年轻姑娘连忙迎上来,额前洇着层薄汗,满脸歉意地说:“裴老师,辛苦您赶过来,理应是我们去接您的,但临时出了点状况,走不开人。”


    说着把手里的咖啡递给她,并指着不远处搭好的遮阳篷,说道:“这是冰美式,您先坐着休息,于微老师马上就到。”


    “ED,你快点过来看一下,这里的灯光还是有些问题。”


    不远处有人喊,催她过去。


    裴泠初接过纸杯,又从包里拿出一包纸巾递给她,轻声细语,笑着说:“没事,郑总监,你先去忙。”


    郑总监点点头,接过后道谢,余光瞟见她身边穿牛仔衫的高挑身影,身体一愣,立马转头又从不远处的桌子上拿一杯咖啡回来:“傅助理,您喝拿铁可以吗,只有一杯美式,给裴老师了。”


    声线轻微颤抖,其实她有点怕。


    虽然近一年,她们和裴泠初在国内外合作的次数不少,最近听闻,她身边带了个助理,不仅长得高,还很高冷,那双蓝眼睛仿佛淬了冰,跟裴泠初完全不是一个个性。


    外加上,裴泠初主动承认,这是她妹妹,那她们更不敢怠慢。


    傅迟抬手接过,声音冷冷清清:“谢谢,拿铁就可以。”


    没有想象中那般生人勿近,郑总监呼出口气,面上挂着标准礼貌的笑容:“我先去忙了,稍后会有人来通知拍摄进程。”


    傅迟眼底淡淡的,等人走后,转头把她手里的冰美式换成保温杯,嗓音带上温度:“裴老师,你生理期快到了,不宜喝凉的,我喝。”


    毕竟,这可是特意给裴老师准备的冰美式。


    换咖啡的举动有些蛮不讲理,她瞥一眼裴泠初,后者拎着温柔的笑,满眼纵容宠溺。她抬抬鸭舌帽沿,压下口罩,杯沿凑到唇边,抿一小口。深褐色液体刚一入口,眉头立马皱起来,浑身细胞都炸起来,叫嚣着痛苦,从面部肌肉都能瞧出傅迟遭受冰美式迫害不轻。


    是一点喝不下去。


    舌尖在口腔里扫荡,把浓浓的苦涩压下去,看着裴泠初,眼神古怪,口吻嫌弃又震惊,嗔怪道:“这么苦,你是怎么喝下去的。”


    “……”


    裴泠初指腹摩挲纸杯壁,实话实说:“其实,还好。”


    傅迟挑挑眉,还好?那不好是要多苦?


    她问:“你喜欢喝?”


    她观察过,每次来拍摄,品牌方就会给裴泠初准备冰美式,难道冬天是热美式,那得多苦,光是想想,她觉得舌头都要不是自己的了。


    裴泠初的回答微妙地慢了几秒:“还好。”


    “小迟,我们去棚子下面,太阳晒,你的脸已经红了。”


    她自然地牵过傅迟的手,两人肩膀紧挨,往遮阳棚下走。


    就算是在拍摄点,裴泠初也不会跟她保持距离,依旧很亲近。


    牵手手的动作极大地取悦傅迟。


    她头顶上冒泡泡,眼尾笑盈盈地弯下来,目光热烈地看着裴泠初纤俏侧脸,指尖收紧。


    她又想,看来裴老师不喜欢喝冰美式。


    拍摄地点在花韵公园,以“永不凋零的鲜花”闻名,其实是指这里拥有四个季度的鲜花,一年四季都有花卉盛开。


    休息日,人流量巨多,外加上品牌方一早在微博发通告,还艾特了裴泠初,时间地点公开,裴泠初的粉丝便早早地在这里蹲点,等公园一开放,立马往里冲。


    “裴老师,裴老师……”


    粉丝们自觉站在警戒线外,双眼冒光,小声喊她,裴泠初看见后抿唇一笑,朝她们挥挥手。


    “啊啊啊,裴老师今天也好漂亮,怎么把普通的白衬衫穿得那么好看!”


    她们压着声音激动尖叫,双手捧着脸,痴迷样,见裴泠初看过来,扭成一条毛毛虫,摇头晃脑。


    傅迟扁扁嘴,满肚子的酸味都要飘出来,幽怨瞅一眼还在跟粉丝互动的裴泠初,却不能做什么,只能自己闷着。


    她能看这么多人,怎么不看看自己,她不比那些粉丝长得漂亮吗。


    就在傅迟憋成小醋包时,裴泠初不仅没注意到她的情绪,竟然还起身走到粉丝那边去了!


    傅迟瞪大眼睛,迅速跟上她。


    “裴老师,过来了!”


    粉丝们兴奋成尖叫鸡,一个个顶着大太阳不怕晒。


    “裴老师,裴老师……”


    等温柔姐姐往她们眼前一站,一个个都矜持起来,脸蛋通红,害羞成小夹子。


    “裴老师,你今天真好看!这是给你的礼物!”


    裴泠初笑得如沐春风,接过包装精致的礼品袋,温声说:“谢谢小棠。”


    傅迟冷峻的脸上出现一道裂缝:小棠???


    被叫作小棠的女生直接红温,眸光忽闪,惊讶道:“裴老师知道我!?”她激动地语无伦次:“我,我真的好开心,裴老师竟然知道我,我,我真的好开心,我,我,我真的非常喜欢裴老师,裴老师的每一个作品我都收藏了,我,我会一直支持裴老师的!”


    “谢谢,你之前送给我的曲奇很好吃。”


    “如果裴老师喜欢,我下次再做多一点,送给你!”


    “裴老师,裴老师,还有我的,我也有礼物。”


    “裴老师,裴老师……”


    “裴老师,裴老师……”


    ……


    傅迟站在这里,一口牙都要咬碎了,看着粉丝们一个个像嗷嗷待哺的雏鸟,就等着裴泠初叼着名为“温柔”的食物投喂到她们嘴里,听裴泠初一个个喊她们的名字。


    她即将从小醋包发酵成醋坛子。


    傅迟气鼓鼓的,心里酸巴巴,却又无可奈何,还得拿袋子去装裴泠初收到的礼物。


    真想都扔了。


    她盯着满袋子包装精致的礼盒或是贺卡,还有送花,送玩偶的。


    这花也不新鲜,都蔫了,她天天从花园里摘新鲜的花摆到家里,小初姐姐肯定不会喜欢别人送的,还有这个玩偶,小初姐姐才没有那么幼稚,再说了,送也要送小狗狗的啊,送什么熊,丑兮兮的狗熊,难看死了。


    她一边散发幽怨,一边亦步亦趋地跟在裴泠初身后,她走到哪里,傅迟就跟到哪里,若是有人想再靠近裴泠初,她就冷冰冰地挡住。


    不过还好,没人靠近,她们都很安分地站在警戒线外,也不吵,也不挤,这还差不多。


    礼物收了一圈,裴泠初也几乎把每个人的名字都喊了一遍,不知道是不是该夸她记忆力超好,反正傅迟夸不出来。


    “谢谢大家,礼物我会好好放起来。”


    裴泠初温柔亲和,也不恼每个人都要应和几句,温温柔柔地同她们道谢,并说要去准备拍摄,还嘱咐她们不要在这里逗留太久,容易中暑。


    两人想提着礼物回到遮阳棚下,傅迟却突然被叫住。


    “那个,助理姐姐,我,我也有东西想给你。”


    裴泠初脚步一顿,目光看过去。


    对方看上去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子,穿着洋气的小裙子,粉色小高跟,头发卷卷的,眼睛很大,俏丽精致的妆容,像一个洋娃娃。


    她手里正高举什么,像是怕弄坏,从人群中挤到最前面,抓着警戒线,朝傅迟的方向看去,眼睛发亮,甜甜地说:“助理姐姐,你收下吧,这是我亲自写的。”


    是一封信。


    傅迟:???


    她有点意外,怎么会有人给她送。


    出于礼貌,她走过去,尽管戴着口罩,但等靠近那姑娘,她还是猝不及防地被浓重的香水味呛了下,强忍着没直接跑走。


    应该是可以接的吧,就和小初姐姐收礼物一样,当众拒绝她,有点不太好,小姑娘,脸皮应该挺薄。


    她转头看向裴泠初,眨眨眼睛,进行求助,但是后者目光平淡,见她看过去,也没什么变化。


    唔,意思是让她自己决定?


    傅迟学不来裴泠初温柔轻笑的样子,也没心思对别人笑,便冷冷淡淡地说一句:“谢谢。”


    刚捏住信封边缘,肩膀一紧,心头忽然涌上一股被人盯住的感觉,直觉暗叫不妙,那信封上似乎窜过电流,她被电到,手指立马弹开。


    但只有一瞬,便消失了。


    那姑娘疑惑望着她:“助理姐姐,收下呀?”


    傅迟抿唇,回头瞧瞧裴泠初,后者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样子。


    她遮在口罩下的唇角压了压,情绪不高,眼皮垂下来,看着这封粉粉嫩嫩的信封。


    小初姐姐都不在意别人给她礼物吗?


    本就酸溜溜的心情,此刻又开始泛涩发苦。


    “谢谢。”


    傅迟抬手接过,随意捏在指尖,回到裴泠初身旁。她低低喊道:*“裴老师。”


    裴泠初扬起浅笑,说道:“走吧,我们回棚子下,于微来了。”


    傅迟直视她两秒钟,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丝不高兴,吃醋的苗头。


    但没有。


    “噢,走吧。”


    封信被随意扔进那一袋子礼物中,裴泠初不动声色瞥一眼,目光又轻飘飘落到傅迟遮了一半的眼睛上,灰蒙蒙的,罩了一层雾霾。


    于微拿着把蒲扇,躺在躺椅上,翘着脚,一边吹电扇,一边扇扇子,见二人回来,调笑句:“收完礼物回来了?哎,那么一大袋子,她们不会都带着礼物来的吧?”


    傅迟:可不是么,都带着礼物。


    裴泠初:是啊,连小迟的份都有。


    ……


    ……


    没人搭理她。


    “哎,你俩怎么不说话啊?”


    于微坐起来盘着腿,满眼狐疑地瞅瞅这个,又瞅瞅那个,嗔道:“咋了,收礼物收得不开心?”


    “没有。”


    裴泠初轻声说,坐下,拧开保温杯,动作优雅地喝一口水。


    “嗯,没有。”


    傅迟紧跟着说,声音冷淡,弯腰端起那杯冰美式面无表情地喝了一大口。


    咖啡都不觉得那么苦了。


    “你俩怪怪的。”


    于微眼尾一挑,轻哼一句,继续躺下悠哉地扇扇子,闭上眼睛养神,语气软侬侬的:“泠初,等会儿准备上妆,让我再躺一会儿。”


    “嗯,好。”


    裴泠初温声应着,抬眸扫一眼站在太阳下的傅迟,思索几秒后,说道:“小迟,过来坐。”


    傅迟指尖一顿,捏紧咖啡杯,走过去,坐到裴泠初身边,语气很乖,声音低:“姐姐。”


    “收到礼物不开心吗?”


    裴泠初声音温婉,目光柔软得不可思议。


    傅迟躲开她的目光,垂下脑袋,像一只低落小狗狗,指腹一点点扣着杯壁,撇撇嘴。


    “……没有。”


    不等裴泠初说话,她忽然起身,从袋子里拿着那一封粉嫩的信回来,递给她,“姐姐,给。”


    裴泠初愣住,没接,鼻尖飘过陌生香水味,她屏了屏气,稍偏开头,眸底渐深。


    她不懂小迟把这封信递给她做什么。


    她不想接。


    傅迟没有什么所谓的道德感,什么别人送给当事人的信,当事人就一定要亲自拆开,亲自看,从头到尾一个字,一个署名日期都不落地看完。


    她没有。


    她不想知道这封信里写了什么,也不在乎是谁给她的,她接过来也只是不想让那个女孩子当众难堪。


    但,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消解酸酸胀胀的心情,能做的就只有把信递给小初姐姐,让她看,试图把置身事外的她拽进来,想让她能再多关注自己,再多插手自己的事情。


    傅迟目光执拗,又把信封往她眼前递:“姐姐,给你看,我不看。”


    裴泠初茫然眨眨眼,说道:“这是别人给你的。”


    她没觉察出自己话语中酸溜溜的语气。


    傅迟故作为难的样子,蹙起眉毛,声音绵软,又因为闷在口罩里,嘟嘟囔囔的,似撒娇:“如果是小初姐姐给我写的,那我定要翻来覆去看好几遍,别人碰想一下都不行。”


    话音顿了顿,她瞄一眼裴泠初白净的脸庞,挪动屁股,跟她胳膊挨胳膊,继续说:“但别人的,我不想看,我刚刚只是不想让那个女孩子难堪,所以才收下的,不然我不会收的。”


    裴泠初神色平静,沉默几秒,这才有动作,接过她手里的信封。问道:“不等到回去再打开吗?”


    “不等。”


    傅迟凑近她耳畔,气息丝丝的,悄悄说:“我看着不顺眼。”


    裴泠初额角一跳,无声勾下唇,轻声说:“那我拆开了。”


    某人早就忘了一早定的原则:礼物要回去拆。


    等裴泠初拆开信封,傅迟自动回避,极乖地说:“你看,我不看。”


    这之后,她就一手勾着傅迟的指尖揉,一手拿着信看,只是越看脸色越凝重。


    “怎么了?”傅迟发觉不对劲,“她写什么了?”


    她凑过去想看一眼,但信封瞬间被收回去,裴泠初重新把纸折好,装进信封中,摇摇头,语气微沉:“没事。”


    裴泠初抬手抚下胸口,实在难受,端着杯子喝了好几口水,才压下反胃的感受。


    “姐姐,她写了些什么?”傅迟见她这样,实在怪异,想拿过来看,却被拦住。


    “你别看,是一些……”裴泠初琢磨着用词,脸色难看,吐出一口气:“不好的东西,你别看。”


    一想到这种信是递到小迟手里,裴泠初就有些压不住情绪,也不顾及周围还有粉丝,直接捏着一个角,扔到垃圾桶里。


    傅迟傻眼了。


    到底是写了啥东西,能让这么温柔的姐姐直接扔垃圾桶。


    粉红色,信封……


    她苦苦思索,这种时候,自己灵光的脑袋却不够用了。


    写什么要用粉色的信封装啊,上面似乎还喷了香水,不只是从身上沾的,那味道过于浓重。


    想了又想,裴泠初回来也没打断她的思绪。


    突然,灵光一闪,一个可能出现在脑海中。


    她后背一麻,身体也僵硬住,这下连看都不敢看身旁人。


    不,不能是她想得那样吧。


    她当裴泠初的助理这才多久,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有点搞笑了。


    傅迟眸光不定,抬手戳了戳裴泠初的手臂,弱弱地问:“姐姐,那个信,是……表白信?”


    她思来思去,也只有这个可能了。


    “不是。”


    裴泠初捏起她的指尖,满眼严肃,认真叮嘱道:“是不好的东西。”


    “下次不要接别人给的东西,不安全。”


    傅迟点头,同样严肃:“好,别人给我的,我肯定不要,我只要姐姐给我的。”


    裴泠初捏捏她的耳垂,嫣然一笑。


    好乖。


    幸好小迟没有看到那封肮脏的信,会脏了眼睛。


    “哎,泠初,你俩别腻歪了,快点过来化妆。”于微手里举着刷子,无力吐槽:“周围都要冒粉红泡泡了。”


    什么粉红泡泡!?


    傅迟脸一红,鼓鼓腮帮子,暗戳戳瞧一眼裴泠初,后者淡然笑笑,也没反驳,“就来。”


    裴泠初顺手把那杯冰美式拿走:“喝拿铁,美式苦。”


    换成意式拿铁。


    沾了满手湿,冰块早就化得差不多了。


    傅迟抿一口拿铁,还是觉得苦。


    她的嘴早就被裴泠初养叼了,吃不来苦的,喝完中药还得给块糖呢。


    ——


    裴泠初身穿藕粉色蓬松拖地纱裙,成串的珍珠、水晶点缀裙摆,硬纱襟花,褶皱流苏间颜色变换,波光粼粼,层层涟漪飘逸灵动,将少女的俏皮与轻熟的温柔完美融合,仿佛是容颜永驻的仙女。


    她流连于花田间,时而俯身捧花轻嗅,时而与彩蝶共舞,裙摆似水波摇曳,一颦一笑间光彩夺目,令人沉沦温柔乡。


    不光摄影师拍,粉丝们也举着手机拍,更有甚者还带了摄像机,不过距离实在太远,又有人挡着,拍出来的效果甚微。


    然,傅迟也在偷偷拍。


    她今天带了摄像机。但不拍正面,拍反面,拍裴泠初注意不到的角度。


    躲在花丛里。


    不想被她发现,她在偷偷记录她的灵动身姿。


    其实从上次开始,她就带着摄像机来了,不过这次是第一次拍。


    拍死一只飞到胳膊上的蚊子,按下快门。


    傅迟翘翘唇角,眉眼中全是笑意,对今天的拍摄成果很是满意。她弓着腰,从花丛里爬出来,先把摄像机放好,才回车上把自己整理干净,瞧不出是刚刚在花丛里摸爬滚打的小泥人。


    手里拿着花露水,药膏,还有便当盒下车。


    彼时裴泠初正好拍完,有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再拍下一套衣服。


    “裴老师。”


    傅迟拧开保温杯杯盖递给她,“刚接好的温水。”


    裴泠初笑意很淡,接过:“谢谢小迟。”


    随后,傅迟绕着她转圈圈,想给她往裸露的肩膀胳膊上抹点止痒药,花园里太多蚊虫,手臂上有好几个包。


    只是裴泠初刚坐下没一分钟,水都没喝几口,就又立马站起来,双手整理裙摆,提起来想走。


    “小迟,我去车上一下。”


    傅迟放下手里的药膏,说道:“你要拿东西吗?我可以去帮你拿,你坐着休息吧。”


    “没事,我去一下洗手间,你坐。”


    裴泠初提着裙子快步往回走。


    今天是户外拍摄,傅迟觉得公共洗手间不干净,特地开了房车过来,正好换衣服还能在车上换,隐私性强。


    只是裴泠初这一去,过了将近二十分钟才回来,傅迟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刚萌生后悔为什么没和她一起去,裴泠初就穿着下一套要拍摄的衣服回来了。


    “姐姐,怎么这么慢?”


    傅迟眼中含着担忧,拉着人转圈看一遭,又扬起脸,目光深深地盯着她,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裴泠初摇头,声音很轻:“没事,换衣服时间长了些。”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傅迟眉头瞬间拧起来,又去拉她另一只手,也是同样冰凉。


    将两只冷玉圈进手心,不够热,又摘下口罩,握着往自己脸颊上贴,冰凉凉的。


    “你用凉水洗的手吗?”


    “你生理期就在最近,要少用冷水,多喝热水。”


    “姐姐,我一不在你身边,你就不好好照顾自己。”


    傅迟软乎着嗓子埋怨,拎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嗔瞪她:“下次不许这样了。”


    手心里的脸蛋软绵绵又热乎乎,裴泠初眉眼柔和,顺势捏捏她的脸蛋,笑着应她:“知道啦,小迟管家。”


    傅迟耳尖烫起来,眼皮轻颤着压住视线,却躲不开她看过来的目光,她紧闭上眼,薄唇嗫嚅下,语气软侬,像是同裴泠初商量,又像撒娇:“姐姐,别这么喊我,我会不好意思。”


    她不好意思,还同裴泠初说出来,这般举动着实可爱到裴泠初。


    “小迟,你怎么这么可爱。”


    轻盈悦耳的笑声自裴泠初喉间荡漾开,她难得笑得开怀,眼梢噙着愉悦的弧度,粉唇咬着笑语,美丽迷人。


    傅迟面红耳赤,更是羞得眼都睁不开,唇角却是强压不住,一个劲往上翘。


    好嘛,可爱就可爱,反正小时候裴泠初总会说她可爱。


    “姐姐,别笑了。”


    傅迟去捂她的嘴,再笑下去,她整个人都要烧着蒸熟了。


    裴泠初点点她的手背,示意她放下来。


    傅迟收回手,又牵着她的手贴回脸上,轻咳两声,眼睛左右瞟,嘀嘀咕咕道:“姐姐再笑妆就要裂了。”


    “回家笑。”


    不能让别人看见,笑得这么开心真诚的裴泠初。


    话音一转,她又巴巴说:“不过笑也可以,我喜欢你笑起来的样子。”


    “特别好看,喜欢。”


    傅迟冲她笑得明媚灿烂,蓝盈盈的瞳孔溢满星辰,裴泠初恍惚下神,心脏蓦然间被一股强烈的悸动击中。这种感觉她无法形容,只觉得万般美妙,与过往那些赞美和欣赏全然不同。


    她难以言说。


    傅迟拉着愣在原地的人坐下,把水杯重新递给她:“喝水,姐姐,喝些水就热乎起来了。”


    她又跑去饮水机前用纸杯接杯热水回来,放到她手里:“这样,暖暖手。”


    大夏天的,傅迟却怕她着凉。


    “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裴泠初把纸杯放桌上,却转头去牵傅迟的手,捏着指尖,又一寸寸丈量她手指的长度,最后盖住手背,抱在手里。


    暖暖的,滑滑的,比纸杯的手感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半个小时一眨眼就过去。


    “裴老师,来进行下一场拍摄吧,我们要转移阵地了。”


    几人往花园深处走,来到一条通幽的小径,四周绿野遍布,只余下一点空隙,仅允许一人通过。不知越深处,是否因为泥土更加潮湿,这里空气湿度很高,空气似乎都沾上潮气,仿佛云霭的清晨,朦朦胧胧,贴上皮肤,黏腻得难受。


    有一人行走其间,像误入迷途的懵懂少女,绿罗裙。


    傅迟再次拿出摄像机,拍下这一幕。


    单是一个背影,就能让整个场景活灵活现起来。


    “裴老师若是去当演员,人气恐怕不止这些,会更好吧。”


    “现在人气就已经很高了。”


    忽然有人说着这么一两句。


    傅迟盯着相机中迷蒙的身影,有些走神。


    她想知道裴泠初此时会是什么表情,也会是空洞迷茫的吗?


    无从得知。


    上午的拍摄很快过去,中午休息到两点再继续。


    “小初姐姐,中午吃鸡胸肉可以吗?”


    傅迟系着围裙,拿着刀,刀尖抵在一块新鲜的鸡胸肉上,思考等会儿配什么菜,西兰花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迟迟没听见回应,她回眸疑惑:“姐姐?”


    “嗯?怎么了?”


    裴泠初反应有点不正常。


    傅迟盯着她看,目光落到她微微泛白的唇瓣上时,眉头拧巴起来,放下刀,洗干净手,快步走过去,声线中饱含担忧:“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嘴唇都发白了。”


    “我……”裴泠初摇摇头,撑起笑:“我没事。”


    “你现在可不像没事的样子,你又要瞒着我吗?”


    傅迟委屈,趴在她膝头,仰脸看着她,无辜撇嘴:“你如果不说,我有点猜不出来。”


    然而要是等她观察出来,裴泠初的症状估计已经到难以忍受的程度了,她那么能忍。


    “姐姐。”


    傅迟趴在她膝盖上晃,撒娇这招对她最管用。


    裴泠初果然扛不住,无奈叹气,捏一把她的脸蛋,眉尾一垂,说道:“不是什么大事,我只是肚子有些疼。”


    “肚子疼?”


    目光移到小腹上,傅迟愣几秒,瞬间反应过来,“生理期?”


    “嗯。”


    裴泠初松开笑容:“所以真的没什么事,不用担心。”


    “这当然有事,你嘴唇都疼白了,怎么不算有事,你肚子疼,会很难受,如果严重,会疼晕过去!”


    傅迟说得急,嗓音拉高,满脸严肃:“姐姐又不在乎自己的身体了。”


    裴泠初怕她又生气,忙伸手去牵她,并说道:“小迟,我没有,我只是觉得这点痛真的没什么,而且也没耽误拍摄,所以我才没……”


    话音低下去。


    她忽然觉得这个说辞挺没说服力。


    手里抓个空。


    傅迟跑去翻那几个包,气呼呼地嘟囔:“我要找热水袋给你暖肚子。”


    但着实是没想到她生理期会提前,傅迟没拿着热水袋。


    想找找看有没有暖宝宝,却也没。


    甚至连一个带盖的玻璃瓶都没有。


    “怎么什么都没带,没有一个能用得上的!”


    气得傅迟用力捶那几个包袱,她担心只吃药不管用。


    手里拿着一盒布洛芬,失魂落魄又莫名可怜巴巴地走到裴泠初面前,嗓音低低的:“姐姐,拍摄可以往后推吗?我们等会儿回去好不好?”


    她心疼她,不想让她肚子疼还坚持拍摄。


    只是裴泠初还是拒绝回去,傅迟猜到了。


    “那,我给你揉揉肚子,这样总可以吧?”


    第28章


    裴泠初眸光闪了闪,笑容略显苍白无力,气息奄奄:“小迟,我没事,喝热水就好了……”


    “不可以吗,姐姐?”


    傅迟抿紧薄唇,眼睫轻翕,语气很薄,盯着她白皙柔软的指尖,细声哄道:“热水要喝,肚子也要揉,姐姐,我想做些什么,我不想让你这么难受,这次听我的,好不好?”


    她用软又娇的嗓音说着这番话,又是乖巧可爱的人说出来的,几乎瞬间,裴泠初坚韧的心脏化成一滩,变得软乎乎。


    傅迟拉住她一点点指尖,勾着细细揉,温声说:“姐姐,我抱抱你。”


    毛茸茸的发丝蹭在耳畔,随之而来的便是草药的清香。腰侧的手臂强劲有力,紧紧圈住,掌心温度灼灼,烫在腰窝处。


    “哎,小迟,等等……”


    裴泠初晃下神,等反应过来时,傅迟已然双手托住她臀部,像抱小孩那样把她抱起来。


    居高临下俯视这张冷白似雪的面庞。尖尖的下巴,眉眼冷峻,唇瓣也削薄得厉害。


    傅迟抬起的眼神令她有些陌生。


    强势而有压迫感。


    声音也比往常沉重,像片雪花,身上挂着不属于她的重量,坠着往下落。


    “姐姐,可以不回家,但除了这个之外,我今天不想听你的。”


    傅迟抱稳她,抬腿往里侧床那边走。


    裴泠初稳稳坐在她臂弯里,掌根撑住瘦落笔挺的肩膀,指尖蜷缩。心跳有些疯狂,撞向胸腔,鲁莽到她会害怕傅迟听见。


    听见她不受控制的心绪。


    她咬下唇,推着肩膀,身体向后倾。


    然,下一秒,后背上传来一股力道,按着她重新靠回来。还安抚似的拍拍她的腰。


    “姐姐,不要乱动,会掉下去。”


    裴泠初喉头堵了团棉花,她神色复杂,眼睛直直落在傅迟眼下那颗泪痣上,张张嘴,却说不出话。


    窗外阳光明媚,给傅迟修长挺翘的睫毛镀上一层金光,眨一下,金光便抖落些,粘在她脸颊细微的绒毛上。


    裴泠初悄然走神。


    不再抗拒傅迟的拥抱,主动抬指碰上她的面庞,阳光的温度也一并共享。


    不禁再次感慨,很难想象当初瘦瘦小小的人,现在已经肩能扛,手能提,完全是个大人模样了。


    会和她生气,会强势地抱她,还没那么听话。


    但是……


    裴泠初眼底闪过一丝光亮,终于肯放任全身的肌肉松弛下来,也不再时时刻刻挺直腰板。


    她揪着傅迟脸蛋掐一下。


    “做什么?”


    傅迟挑起眼尾瞥她一眼,托着她颠两下,抱稳。


    裴泠初摇摇头,无言笑笑,捂住她的眼睛。


    “姐姐,我看不见了。”她仰头,用鼻尖蹭她的掌心,嗓音含嗔带笑,脚步放慢,“但是你不要松开。”


    掌心里的眼睫忽闪忽闪,有把小牙刷在裴泠初心尖上刷。刷去表面的浮沉,缠绕的枝蔓松解开,阳光照进她沉寂许久的心底。


    没办法描述此刻的心情。


    别扭,拧成麻花的自己,她如此希望能有一个人来解开,却又不希望,不想,不敢。


    可偏偏,傅迟以这样强硬,蛮不讲理的方式闯进来。


    又偏偏,她吃这一套。


    这种感觉不止出现在这一次。


    傅迟眯着眼,透过指缝,准确无误地将人放在床上,盖在眼睛上的手这才松开。她弯眉笑着,缓缓问道:“姐姐饿吗?”


    裴泠初摇头,面色看上去比刚才更加苍白。


    “那先睡午觉吧,等睡醒再吃饭。”


    傅迟说着先别下她耳后的发丝,后蹲下身给她脱鞋,指尖搭上脚腕侧的卡扣解开。


    裴泠初对于小管家时不时要帮她脱鞋、穿鞋、准备衣服等行为仍然有些不习惯,但不拒绝。


    傅迟从侧柜中抱一床夏凉被出来,扬扬眉:“姐姐,快点躺下。”


    给她盖上被子,傅迟却没离开,反而也脱鞋往床上爬,躺到裴泠初身侧,身体贴上去,手往她柔软的小腹上摸索。


    “小迟?”


    裴泠初身体紧绷一瞬,轻柔呼吸朝耳侧压下来,心脏一紧,不自觉咽咽喉咙。


    “姐姐,我手热乎,帮你揉肚子。”


    傅迟附在她耳畔轻声说,眼尾一压,瞧见她蓦然泛红的耳尖,忽然起了坏心思,唇角一翘,身体挪着继续贴近。


    然后,轻轻朝耳蜗里吹一口热气。


    “小迟!”


    裴泠初瞬间起身躲开,还没来得及回头看清罪魁祸首,又被勾着腰拽回被窝里,紧接着,某人手脚并用地缠上来,黏在她身后。


    “姐姐,怎么啦?”


    傅迟贴在耳边说,唇瓣似有似无蹭在温软细腻耳廓处。


    “突然从被子里出去,会着凉的。”


    傅迟收紧手臂,像是要把人揉进自己身体里,语气似缓缓荡漾的平静潭水,实则暗藏玄机,眼底藏着暗戳戳的笑意。


    掌心沿逆时针方向慢慢揉按。


    “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傅迟几句话就把裴泠初的欲言又止堵了回去。


    半边脸陷进枕头中,视线胡乱飘,心跳仍然紊乱,指尖扣着床单,牙关咬紧,难以忽略肚子上揉动的掌心,她在心里腹诽。


    刚刚,应该是小迟的呼吸声吧,可能是因为挨得很近,所以很明显……她的反应有点大。


    “小初姐姐?”


    “嗯?”


    突然回神,裴泠初蜷缩下脚尖,没能回头。


    后背被挤得满满当当,她整个人像一只巨大的玩偶,被抱个满怀,就连肩头都被身后人的下巴占据。


    “我刚刚说,”傅迟眼底发亮,鼻尖蹭她冰凉凉的耳垂,继续道:“这样有没有舒服一点,还有那么疼吗?”


    裴泠初嗓子细细的,温声应道:“没有那么疼了。”


    其实从躺到床上开始,乱七八糟的事情就勾走她对痛经的注意力,直到傅迟问起来,她才发觉肚子还在疼,疼痛程度堪比内脏生生绞碎。


    痛经这事,越是在意,就越是疼得厉害。


    裴泠初高估自己的承受能力,小腹疼得忍不住蜷缩身体,身上开始冒虚汗,紧咬住下唇。


    之前疼,但没这么疼。


    “姐姐,疼得很厉害吗?”


    傅迟撑起半边身子去看她的脸,眼底充斥着浓浓担忧,立马下床剥一颗布洛芬,端着热水回来。


    “小初姐姐,吃药。”


    人刚一坐起来,二话不说,傅迟直接把药喂到她嘴里,又喂几口水把药顺下去。


    重新躺下。


    “睡吧。”


    傅迟声音是夜晚的安眠曲。


    “睡一觉就好了,姐姐。”


    裴泠初半阖眼皮,说不清是因为身后人,还是因为布洛芬起了效,她有些犯困,怔怔然点头,眼神迷离:“嗯。”


    就在她即将睡着时,傅迟忽然凑过来说:“姐姐,可以伸进衣服里吗?”


    “效果会更好。”


    ——


    晚上六点刚过,终于结束一天的拍摄工作。


    “好,收工!”


    郑总监提着包快步走过来,眉开眼笑道:“裴老师辛苦了,中心街新开了一家餐厅,据说味道不错,菜品也新鲜,裴老师如果有时间的话,今天晚上我们一块聚餐怎么样,就,预祝我们下次合作愉快。”


    从化妆间出来,正打算回家的二人脚步皆是一顿,傅迟抬眼看向郑总监,后扭头看着裴泠初。


    会拒绝吧,毕竟身体不舒服。


    然而下一秒,她却听见身旁人用这把柔和而不带一丝瑕疵的嗓子说:“好。”


    傅迟蓦地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蹙起眉头,看着她唇边翘起的笑容,心中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


    不是身体不舒服么,为什么还要去。


    怎么别人说什么裴泠初都同意,她说什么每次都不同意。


    她就不知道拒绝别人吗?


    指尖忽然落入柔软的手心,裴泠初转头看向她,温声问道:“小迟,你要不要先回家?”


    外面的食物不干净,还是不要让小迟跟着她去了。


    手里突然一空,裴泠初怔愣下,反而是腰侧一紧,被掌心紧紧扣住。


    傅迟声音冷冷,目光锋利:“郑总监,裴老师今天身体不舒服,晚上就不去了。”


    抿下唇,瞥眼瞄裴泠初,指尖用力,惩罚性地在她腰间捏一把。


    竟然还不让她去。


    后者肩头很细微地抖了抖,她眼底晃晃,抬指勾下耳后别住的头发,挡住耳朵。


    “裴老师身体不舒服?”


    郑总监瞳孔微睁,笑容瞬间收回去,脸蛋涨红,“裴老师身体不舒服!!!”


    她忽然变得很忙,抬眼看看小助理,又看看笑得满脸温柔的大模特,最后朝某个方向喊:“快点给裴老师倒杯热水!”


    随后转向裴泠初,语气含着关心和歉意,压压下巴,说道:“抱歉,我不知道您身体不舒服,真是对不住了,裴老师,聚餐的话,我们改天再约,身体要紧,您先回去好好休息。”


    一个人着急忙慌地跑过来:“ED,那个,热水来了。”


    “裴老师,喝点热水。”


    手里塞进一个热乎乎的纸杯,裴泠初无奈笑笑:“郑总监,我身体没什么大碍。”


    “哎~多喝热水好。”


    说完,郑总监笑笑,提提肩上的背包:“裴老师快回家吧。”


    余光瞟见小助理落在裴泠初腰间的手,没等瞧出别的,一抬眼就直直对上双浸满占有欲的蓝眼睛。


    冰冷,浓重,呼之欲出。


    呼吸滞了滞,对方一眨眼,郑总监唰一下移开视线,心跳重重落下来,心有余悸。


    这眼神就好像,她把裴泠初抢走,小助理张开尖锐獠牙的嘴巴朝她冲过来,要从她手里抢人,还要把她撕碎。


    猛地打个哆嗦,后背吹过一阵冷风。


    郑总监声音有些磕巴,眼睛颤着看向裴泠初:“裴老师,我忽然想起来,我最近要去国外出差,我们下次聚餐的时间再定,您先把身体养好,不急不急。”


    裴泠初淡唇微动,刚想说什么,腰间的手收紧,傅迟抢了话头。


    “郑总监,那我们就先回家了,下次见。”


    傅迟微弯起双眸,嗓音轻柔又冷冽,朝她挥挥手,转头看着裴泠初,目光如炬,又捏一下腰。


    裴泠初叹口气,眼神温和,看着郑总监,笑容礼貌得体:“郑总监,我们下次再聚,今天先回去了,你回家的时候注意安全,再见。”


    她先是握住那只乱摸的手,抓过来捏在手里,这才跟郑总监挥手再见。


    “好的好的,您回去的时候路上注意安全。”


    裴泠初牵着傅迟往回走,忽然听见某人嘀咕一句。


    “怎么每次负责人都是这么年轻的女性。”


    彼时两人刚离开拍摄点,裴泠初眸光微动,刚望向傅迟稍显委屈的眼神,想说些什么,注意到周围,还是抿住双唇。


    还有几个等在这里没走的粉丝朝她们这边来。


    裴泠初只好先捏捏她的指尖,手指一松,转而又被拉住。


    傅迟攥着她右手,不让松开,赌气般偏开头,瞧着落日晚霞,不看她。


    “裴老师,裴老师,可以签个名吗?”


    粉丝眼底闪光,满脸喜悦地迎上来,递给裴泠初几张签名纸,语气显出几分怯生生:“可以签四张吗?我们同伴今天有事没来,但是,她也非常喜欢裴老师,今天真的有事才没来,但是也想要签名……”


    但指尖被某人抓在手里,也没松开的迹象。


    裴泠初有些为难,看着面前三个小姑娘,指腹蹭蹭傅迟手心,温柔应下:“当然可以。”


    话音刚落,右手也恢复自由。


    裴泠初笑得温柔,主动挨上傅迟的手臂,蜻蜓点水般碰下,似羽毛在她手臂上轻轻搔痒。


    她接过签名纸,轻声问:“需要在上面写什么话吗?”


    女孩们有些惊喜:“可以吗,裴老师!?”


    裴泠初点点头,眼尾弯弯:“可以,四张都可以写。”


    女孩声音细细的:“那,那就写,‘希望你身体健康,天天开心’,四张写一样的就可以,裴老师。”


    “好,稍等。”


    周围一时很安静,风声过,树叶簌簌作响,傅迟双手背在身后,指尖交握,眼神懒散自然,瞧着女孩们微红的脸蛋,笑容洋溢。


    她又认认真真看执笔写签名的人。


    夕阳映上白卡纸,她的指尖温软,就连笔触都是温柔的。


    傅迟又开始心疼她。


    刚才那些醋意和埋怨悄然消散。


    她从没想和裴泠初生气,所有的情绪都来源于她,她只是太在乎她,便显得她偏执,不可理喻,也不讲道理,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子。


    裴泠初不可能只围着她转,这种事从裴泠初出国起,她就知道了。


    傅迟心里酸酸涨涨,眼眶也酸软,她眨眨眼,抬头望天。金橘色的云烧了半边天,另一半像是水洗过的湛蓝。


    就像她写下的那句话。


    她也希望她身体健康,天天开心。


    “好了,你们看一下。”


    裴泠初把写好的签名纸递给她们,手臂垂下去,指尖一勾,重新牵起傅迟的手,眼睛不看她,口吻自然随意,笑着说:“如果觉得写得不好看,重新写也是可以的。”


    女孩们受宠若惊,将签名纸紧紧抱在怀里,疯狂摇头:“怎么会不好看,裴老师写字很好看,我们超级超级喜欢,谢谢裴老师!”


    裴泠初见她们如视珍宝地把签名纸安置在书包里最安全的地方,拍着胸口轻松地呼出一口气:“好了,这样就不会弄折了。”


    她的心情忽然轻呼呼,拍摄一天的疲倦从她肩头被完全托起来。


    裴泠初落下眼尾,又抬起来,声音同晚霞,慵懒迷人,她叮嘱道:“快点回家吧,马上要天黑了,注意安全。”


    “我们马上就回家,裴老师也快点回家休息,拍摄一天很辛苦,路上注意安全。”


    女孩们背好书包,挥手跟她们再见:“裴老师再见,助理姐姐再见。”


    裴泠初站在原地,等她们轻快的身影消失后,拉紧软软的手指,转头跟傅迟说:“我们也回家吧。”


    刚走两步,手臂伸直,拽不动身后人,被迫停下。


    “小迟?”


    她回眸,眼底含着疑问,迎着夕阳,看着背光站在那里的人,有些模糊不清。


    傅迟垂着脑袋,帽沿盖住她所有视线。


    她不说话,裴泠初却感知到她有些不安和委屈。


    她轻声喊她:“小迟。”


    拉着人换个方向,让傅迟迎光,捧住她脸颊,抬起来,双目对视。


    那双眼睛湿湿的。


    她眼睛里也开始下小雨。


    裴泠初给她一个抱抱,搂着腰,按着她后颈揉,什么也不说,轻轻安抚。


    傅迟下巴搁在她肩头,忽然抬手把帽子和口罩摘下,埋脸到颈窝里。


    也搞不懂自己的心情,变化莫测,裴泠初的一举一动都像蝴蝶羽翼,轻轻一扇,牵连起大片未知潮水。


    “那让我猜猜,小迟是因为什么不高兴?”


    裴泠初眼底宠溺柔情,用小时候的办法哄人,莹白指尖插在乌黑的发缝间,像给小狗顺毛似的从头顶抚到发梢。她的语气笃定,明明是揣测人心理的话,却没那么有力量,相反,她是处于弱势的一方。


    “因为我答应晚上和郑总监去聚餐,所以小迟觉得我不关心自己的身体。”


    “因为我要写字,所以松开你的手。”


    声音微顿,裴泠初有点不确定,语气说得缓慢:“我和她们说回家注意安全,这也*是一个点?”


    她知道,小迟的心思像玻璃纤维一样细,同样的,也敏感脆弱。


    裴泠初继续说,并用小拇指勾住她的小拇指,哄道:“小迟,如果我猜对了,就晃一下,猜错了,就晃两下。”


    傅迟突然闷笑一声,勾紧她的尾指,先是晃一下,又晃了两下。


    “半对半错啊。”


    裴泠初抚在头顶的手滑到耳侧,指尖一挑,头发别到耳后。入手又热又软,她看不见,却能想到傅迟此时的耳朵红通通。


    她声音悠悠,轻喃道:“你告诉我,我改。”


    傅迟埋在她香香的脖子里摇头:“你对谁都很好,就像是所有人的大姐姐一样。”


    那么体贴,那么温柔,所以小时候的她才会被深深吸引住,无论怎么挣扎都不想逃开。


    可对于裴泠初来讲,她不是例外。


    她的温柔体贴,箭头指向所有人。


    “所以,小迟是吃醋了?”


    裴泠初捏着她耳垂,情不自禁笑起来,“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傅迟炸毛:“你别笑!”


    她用脸颊蹭着香软而纤细的脖颈,眉间却不似声音,满目落寞,她鼻尖泛红,阖上溢满水光的眼睛,睫羽轻翕,嗓音轻薄到几近听不见。


    “是,我吃醋了。”


    裴泠初收敛笑意,拍拍她的后脑,低声保证。


    “那我以后凶一点。”


    “只当小迟一个人的姐姐。”


    “好不好?”


    傅迟听她这样温柔地问自己,心口灌满热意,却总有一个口堵不上,在飕飕刮着冷风。


    裴泠初如何知道她的吃醋是什么。


    不知道,所以更难受。


    傅迟唇瓣在发颤,鼻尖抵在裴泠初颈动脉上,感受着实实在在的生命力,她咬着下唇,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酸,没那么涩,说道:“好。”


    “你说的,不能反悔。”


    裴泠初咽下喉咙,脖间被她的呼吸弄得泛痒,她稍一偏头,下巴就碰上傅迟额头,嗓音虚虚地肯定:“嗯,不反悔。”


    傅迟忽然扯扯唇角,声音颇有些嘲弄意味,“姐姐就会哄人。”她嗓音弱下来,呼出一口气,喃喃道:“明明还有小瑾,怎么可能只是我一个人的姐姐。”


    “不是的,你对我来说很特殊。”


    裴泠初匆忙否定道,眼底一怔,语速快到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就这么顺着心声说出来。


    说完她自己都愣住。


    裴泠初也不懂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等大脑理清刚才的对话内容时,傅迟已经拉着她上车。


    只是此时的姿势有些不妙。


    太阳落山,天空彻底暗下来,傅迟冷**致的面庞在阴影中显出几分不真实的美感和侵略感。


    眼窝深邃,鼻梁高挺,似玻璃湖的蓝色瞳孔染上夜晚的沉重。


    “小迟,你……”


    那种不自然的感觉再度袭上心头,令裴泠初有点恐惧,因为她直觉暗叫不好,有种要失控的感觉,她敛下眼睫,错开她直直垂下来的目光,心跳不受控制,后背紧贴座椅。


    傅迟身上沉静而厚重的草药香压下来,车内空气密闭,这股气息便更浓烈的围上来,像蟒蛇缠绕,她双臂撑在身侧,膝头的重量压在座椅上,整个姿势把裴泠初困在她的领地里。


    “因为,我喜欢女孩子。”


    “我是同性恋。”


    “所以对你来说很特殊,是吗?”


    裴泠初脑子很乱,逻辑缠在一起,喉间挣扎无果,错开头,只能堪堪吐出一句:“跟这个没关系。”


    “那跟什么有关系?”


    傅迟视线凛凛,隐在普鲁士蓝的天空下,她的嗓子似夏天海边沙滩,彩色小房子门前悬挂的风铃,吹一下,轻灵清脆,但声调却闷得往下落。


    她的逻辑同样乱掉。


    “但是,姐姐,我是同性恋。”


    “我喜欢女孩子啊。”


    “你却讲,‘你对我来说很特殊’的这种话。”


    傅迟勾勾唇角,露出一点抹茶牛奶的苦涩,目光软下来,无奈却又无可奈何。


    她说:“你会让我得寸进尺。”


    傅迟俯身,脖子一压,再次抵上她肩头,双手紧扣住她的手臂。


    “会让我觉得,你不只是拿我当妹妹。”


    可是她清楚地知道,裴泠初只是拿她当妹妹,没有任何其余的想法。


    不会想亲她,想抱她,想和她贴贴。


    傅迟声音闷在骨缝中:“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裴泠初没说话,她也没想等她应声,紧接着下一句。


    “姐姐喜欢女孩子还是男孩子?”


    第29章


    “姐姐喜欢女孩子还是男孩子?”


    傅迟的声音像是火柴堆里的火星子,轻轻一吹,愈燃愈烈,火苗升得老高,她的心脏架在上方烘烤。


    裴泠初动动喉咙,然而说不出话。明明只是压住她的脉搏,却觉得连同声带一并压住,喉间咸咸的,眼帘轻阖。


    她还在继续说,嗓音很低,音色与往常无异,听起来很乖。


    “因为要保持距离。”


    傅迟的手从她手臂往下落,扣住纤细的腕子。公园里的路灯似月亮显现,缓慢亮堂起来,她掀开眼皮,瞅着皓白柔软的脖颈,呼吸浅浅,有意克制,眼底渐浓。


    “就像现在这样。”


    傅迟仰头,用鼻尖蹭她的脖子。


    “或者是中午,手伸进衣服里揉肚子。”


    傅迟又去抓她的衣服,揪着衣角,没了后续,狭长的眼尾挑起来,平静盯着裴泠初耳尖上的一颗痣。


    空气恍然燥热。


    裴泠初的身体在她抓住衣服那一刻紧绷起来,蚂蚁再次爬进她身体里,一点点啃咬着她的心脏。


    一半烫得燃烧,一半痒得蚀骨。


    那种浸泡在温泉水热乎乎又软绵绵的心情,教她大脑晕乎,神经都飘飘然,浮在天空,陷在云朵里。


    傅迟咬她的耳朵,气息濡湿又滚烫。


    “姐姐,其实我一点都不乖。”


    “我不是好孩子。”


    穿在高跟鞋里的脚尖忽地缩了缩,小脚趾磨得刺疼,裴泠初下意识出声,声音如蚊声喃喃:“不是……”


    她想说,小迟是好孩子。


    “这是不对的,我不该这么做。”


    “我是同性恋,我要和女孩子保持距离。”


    “我不能随意和她们牵手,不能想抱就抱。”


    傅迟又咬一口,松开牙,眸光幽暗凝盯她红烫的耳廓,舌尖舔了舔唇瓣。


    咬红了,好诱人的颜色。


    她整个人以伏在裴泠初上方的姿势,膝盖跪在座椅上,半抬着身体,坐在裴泠初腿上。


    傅迟直起身,低头望向她,目光幽静,光线在眼底流转,似清静的湖泊。


    裴泠初今天走知性温柔姐姐风。


    鹅黄色纯棉半袖衬衫,领口软塌塌的,露出骨瘦的锁骨,浅蓝色水洗牛仔裤,微喇款式,月光白高跟鞋。


    头发被她蹭得凌乱,裴泠初含着下巴,半张脸掩在黑暗中,往日温柔神情因眉间一点忧郁,就把傅迟引以为豪的自制力撞得粉碎。


    她还是低估自己的克制力了。


    心里想着要好好当她的妹妹,走过回避的阶段,她想,以妹妹的身份和她亲近,她就能知足。


    但没有。


    裴泠初纵容她的一切行为,她会膨胀,她会不满足,却也会害怕,她的行为越界。


    她会暴露。


    所以她在试探。


    试探她会不会因为自己喜欢同性讨厌她,试探她的性取向,现在又在试探。


    “但这些我都对你做过。”


    傅迟的嗓音薄成植物纤维,眼底光亮黯淡,她松开手,从裴泠初身上起来,真皮座椅摩擦,发出吱吱的声音,她坐到旁边的座椅上,垂下眼梢,低声说:“因为我是同性恋。”


    “你讨厌我的接触吗?”


    周身的气息依旧没有散去,裴泠初微耸鼻尖,整个车内遍布傅迟身上沉沉的草木香。


    她似乎听明白,又没有听明白,是同性恋,所以如何?这个有这么重要吗?


    重要到,她要反反复复说,用着自嘲卑微的语气,仿佛喜欢同性是需要掩人耳目的事情。


    裴泠初用食指反复摩擦拇指骨节,抬眸看向傅迟。


    高高瘦瘦的身影又背着光,她伸手按开头顶的照灯,眼前的人再次清清楚楚,亮亮堂堂的映在眸中。


    她认真问:“为什么讨厌?”


    她不讨厌。


    裴泠初看见傅迟藏起那双好看的蓝瞳,羽睫疯狂翕动,听见她说,语气克制单薄。


    “因为我依恋你。”


    听见回答的那一刻,裴泠初食指停下摩挲的动作。


    她唇边忽然勾起细微的弧度,起身,弯腰拥住傅迟单薄的身板,唇瓣贴在耳畔,这动作像是证明她话语的可信度。


    “不讨厌。”


    她又说第二遍。


    “我不讨厌。”


    傅迟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她伸手抓住裴泠初身后的衣料,抓得紧紧的,有些失神,自顾自喃喃着:“那就好……你不讨厌我就好,真的……”


    至少,她想抓住这一点点希望。


    裴泠初忽略掉心底彷徨无措的情绪,安抚她:“不乖也没关系,小迟现在这样就很好。”


    话音滞了滞,她眼底迷茫一瞬,又恢复清明,再次肯定道:“这样就很好。”


    不用很乖,有点小叛逆,小调皮,就很好。


    “那……”


    傅迟从她怀里扬起脑袋,眼底亮晶晶的:“你还没说,喜欢女孩子还是男孩子呢。”


    “你以后要结婚吗?”


    见她情绪稳定下来,裴泠初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捏着她耳垂,声音轻快:“我不知道,我也没想过要结婚。”


    她思忖道:“不过……”


    傅迟听见转义词,耳朵立马竖起来,满眼认真看着她。


    裴泠初揉她的脸蛋,眉眼俏丽温柔,嗓音舒服悦耳:“女孩子香香软软的,抱起来很舒服。”


    她轻笑出声,把傅迟抱个满怀。


    傅迟听得真切,因为她就在耳边说,红唇一张一合。


    “就像小迟一样。”


    “我一直陪着你,怎么样?”


    又说这种令人误会的话。


    傅迟埋在她怀里扬唇,晃着脑袋蹭她脖子,小猫似的撒娇,尾音里奶味很浓,是没长大的小崽子。


    她笑出声,钻出怀抱,故意扬眉,眼尾一挑,笑盈盈地逗裴泠初:“不怎么样。”


    裴泠初微愣,傅迟忽然伸长手臂,勾住她后颈,两个人的距离倏然拉近,鼻尖相抵。


    瞧着她明媚洋溢的笑容,裴泠初目光随着薄薄唇瓣上下晃动。


    傅迟说:“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耳边乍然轰鸣一片,除了心脏跳动的声音。


    怦咚——


    怦咚——


    裴泠初眨眨眼,心神一乱,忽然就明白傅迟所说的那种感觉。


    如果她喜欢女孩子,一定会被这种话击中。


    因此此时的她,同样完全抵抗不了。


    “我们回家吧。”


    傅迟动作温柔,勾起她耳边的发丝别到耳后,随后起身,下车回到驾驶位上,她扭头看着坐在那里没动的人,有意忽视她的不对劲,声音缓缓:“姐姐换下高跟鞋去床上休息吧,路上要开一个多小时。”


    裴泠初怔怔点头,应道:“嗯,好。”


    她往床边走,心底那些彷徨又徘徊的情绪再度袭来。


    夜晚,凌晨十二点。


    裴泠初刚看完今天的文件。


    她摘下眼镜,指尖一挑,松开挽起来的长发,随意拨弄这一沓文件,在心里想,这几天的文件似乎少了,是错觉么,还是最近公司不忙,但也没见母亲去公司的频率降下来,每天早出晚归,但是煦姨最近没跟着母亲去,或许确实不忙。


    裴泠初眉间略微露出倦意,她整理好文件,拉开抽屉码齐放进去。


    只是她看完文件,却没离开书桌,反而打开另一边抽屉,里面有两个巴掌大的纸盒子,长方形,带盖。


    她从左边纸盒中拿出一张蓝色的书签,捏着一个角。


    刚拿起笔,手机忽然传来一声消息提醒。


    裴泠初垂眼看去,弹窗消息中几个大字映入眼帘。


    【心理测评结果】


    ……


    她神情没有任何变化,气定神闲,拿过手机,点进去,像是早就料到结果如何。


    裴泠初一个字一个字读过去,屏幕映亮她温润玉泽的面庞,但细细瞧,还是能从眼中窥见些紧张的端倪,抿紧的双唇,额前冒出细小汗珠来。


    直至她读到结尾时,她才如释重负般松下肩膀,呼出一口气,眉眼舒展开。


    【此次测评结果良好,最后一次测试将在三个月后进行。


    ——吴医生】


    裴泠初拿起笔,坐姿端正,唇畔可见隐隐笑意,伏案书写。


    夜晚对于一个习惯性失眠的人来说,痛苦程度好比困倦,却强撑着,要在开学前一天晚上补完整个假期作业的学生。


    但今晚的痛苦少一些。


    短短一句话,她写了十分钟,随后起身,从书架前挑一本书,夹到她折起来的书页处。


    裴泠初重新坐到书桌前,从右边的纸盒中拿了几张空白的书签出来,随意的颜色。


    笔尖沙沙作响,写字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几张书签就写得满满。


    要写最后一个字时,没了位置,裴泠初手腕一顿,笔忽然从手里滑落,磕在桌面上,咚一声,咕噜咕噜翻滚一圈。


    她盯着这张白色的书签,没结尾的句子,最终拉开抽屉,把这几张书签重新收起来,换了一个蓝色封皮的笔记本拿在手里。


    她再次拿着笔写些什么。


    只是这次同写那张蓝色书签一样,速度很慢,一直到将近半夜一点,她终于放下笔,洗干净手,吃一颗安眠药,抱着书,拿着耳机靠在床头。


    只余床头一盏壁灯。


    她继续接着上次的书页往下看。


    尽管这本书读过很多次,但她还是会在某些地方停留几秒。


    当这一次,她再次读到男主亲吻女主的片段时,她仍然会下意识想,在西方著作里,亲表姐弟的关系也是可以相爱的,且不受世俗阻挠。


    只是这次的安眠药的药量貌似不够,裴泠初眼睛泛酸却也睡不着,但是又不想补量。


    她睁眼躺在床上,什么也看不清,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去摸索手机。


    屋内漆黑,手机屏幕是唯一光源,白花花地映亮脸庞,裴泠初侧身躺着,微阖着眼睫,在搜索框里输入:


    【什么是T。】


    ——


    “哈哈哈,傅迟,这次是我赢了吧,快点,赶紧把脸伸过来。”


    傅迟把游戏柄扔在地毯上,无奈叹一口气,认命地把脸伸过去,“再陪你玩最后一局啊,我等会儿有事……”


    被迫闭麦,因为某人乐呵呵地把纸条贴在她嘴巴上。


    裴温瑾笑疯了,抱着肚子在地摊上打滚:“哈哈哈,傅迟,你这个样子好好笑哦,你怎么不继续说了,我贴在你上嘴唇了,你可以说话,扑哧哈哈哈哈……你这个表情太有意思了。”


    傅迟“冷漠”看着满脸贴着纸条,把肚子笑抽筋的人,僵硬地扯下嘴角,下一秒,纸条就轻飘飘地落到地上。


    她脸上唯一一个纸条,掉了。


    傅迟乐了,语气发坏:“它自己掉了不算啊,不能重新贴回来。”


    “不行!”


    裴温瑾麻利地爬起来,鼓起两腮,睁圆眼睛,娇娇地瞪着她,捏着地上的纸条就要往傅迟脸上招呼,“你贴了我一脸,我好不容易赢一次,不行,你让我一次,我要贴回去,你总不能一个都不贴吧!”


    “不贴。”


    傅迟左右躲,愣是不让她贴到自己脸上,唇边拎着坏兮兮的笑容,“规矩就是规矩,你自己输那么多次,这可怪不得我。”


    裴温瑾抗议:“你就不能让我一次!”


    傅迟冷漠无情地吐出一句话:“不能。”


    “你这个大笨蛋!”


    极其响亮的一声,傅迟捂耳朵都堵不住她的嚎叫,忍不住在心里腹诽吐槽:怎么跟二哈似的,吵吵嚷嚷没完。


    “我是你妹妹,你要让着我!”


    “傅迟,你要有一个当姐姐的样子,你可是姐姐!”


    “傅迟,你听见没有,你别捂着耳朵了,听我说话!”


    “傅迟,你就天天欺负我!”


    裴温瑾去扒拉她的手,力气太大,挣不开,她就张嘴凑在耳边喊:“傅迟,快点答应我!”


    额角跳两跳,傅迟算是彻底拿她没办法,耳边嗡嗡的,强忍骂她的冲动,压着嗓子说:“你贴,我让你贴,你往脸上贴。”


    “芜湖!”


    裴温瑾高兴了,蹦蹦跳跳地就把落在地上的纸条捡起来,随意吹吹灰:“好了,反正你还没洗脸,将就一下吧,再说了,我屋里又不脏。”


    啪一声,纸条直接拍傅迟脸颊上,这回粘得牢牢的,最后一局游戏过后也没掉,裴温瑾的脸蛋再次荣获一张纸条。


    “不是,凭什么每次都是你赢啊,你是不是有什么技巧,还是大学霸的脑子就是好使?”


    裴温瑾抱着她的脑袋呼啦毛,感叹一句:“你的脑袋比我的圆,剃光头肯定好看!”


    “……”


    傅迟气笑了,也不知道她的脑袋是怎么长的,冒出这么多机灵古怪的想法。


    把脑袋上乱摸的两只爪子抓下来,提溜着她往床边走:“好了,我要回屋,松手,十一点了,你该睡觉了。”


    傅迟刚想从阁楼离开,裴温瑾又重新扑过来,圆圆的杏眼里满是乞求,抱着她胳膊说:“等会儿啊,时间还早,你要不要看看我们上次去霖镇画展的照片,可好看了!”


    “不……”


    “哎呀,就一会儿,我无聊嘛,母亲又不让我出去,全家人都这么忙,就只有你陪我了,快来快来。”


    傅迟黑着一张脸,又被扯着直接去隔壁屋子里。


    这间是裴温瑾的专属画室,当初装修的时候,她还特地在房间隔开一个空间,当作是她的秘密基地,四周封闭,只留一个进出的门。


    此时两人就趴在秘密基地的地毯上,裴温瑾拿着相机摆弄,徐徐念着:“我们这次去看的是本地的一个画家,虽然没有梵高那么出名,但是我特别喜欢她的画风。”


    “尤其是这一幅!”


    傅迟抬眼看去,只一眼,瞳孔忽地晃动。


    其实是很常见的景物:小巷、雨天、月亮,和两个少女。


    但若只是这样,傅迟也不会被震撼到。


    但震撼于,它的色彩。


    整体的基调不是寻常阴雨天那种灰蒙蒙的,反而是特别明亮的色彩,红橙黄为主色调。


    背景整体偏抽象风,却又足以辨物,两个少女只是用黑色的颜料稍作勾勒,有个大概雏形即可。


    傅迟别的都行,唯独看不懂画。


    她问裴温瑾:“这幅画叫什么名字?”


    后者蹙起秀气的小眉毛思索,指尖点着下巴:“嗯……我记得,是叫《抱抱》。”


    “但是我不太懂诶,为什么要叫《抱抱》,从画里看不出来,我更喜欢它的另一个名字。”


    “是《初见》。”


    裴温瑾不懂,傅迟就更不懂了,单手托腮,放大这张照片看。


    大概是说这两个少女的初见吧。


    她这么想着,换下一张。


    如裴温瑾所言,这个画家的画风很统一,色彩都是偏明艳热情,冲击力强,却又令人感觉很温暖舒服。


    “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看,不看会吃亏吧。”


    裴温瑾得意扬扬地挑挑眉,两人盘腿坐着,她歪着身子用肩膀撞傅迟,随后,她又一副偷偷摸摸的样,用手拢嘴,凑在傅迟耳边嘀嘀咕咕。


    “而且,这个画家她有女朋友,她自己也是女孩子!”


    “是?”


    傅迟扬着一边眉毛,狐疑却又露出感兴趣的神情,侧身看着她:“你怎么知道的?”


    “哎呀,我可是她的老粉,我从她一开始就关注她,我不仅有她的微博好友,超话里我的等级都是最高的好吧!”


    傅迟点头:“这样。”


    裴温瑾呆呆地看着她,见她没一点异样,开口问道:“你不奇怪吗?”


    “奇怪什么?”


    “女孩子喜欢女孩子这件事。”


    傅迟笑起来,清冷眉眼恰到好处地柔和,拎着一根食指戳她脑门:“这有什么奇怪的,你觉得奇怪啊?”


    “当然没有,这很正常好吧!”


    裴温瑾拍开她的手,满脸诚恳:“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同性恋很正常,因为我也喜欢女生。”


    傅迟愣住:“……”


    裴温瑾也愣住:“……”


    空气也尴尬几秒。


    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脸色肉眼可见瞬间爆红,着急忙慌反驳:“等等等等,傅迟,我刚刚就是瞎说的,你什么都没听见!”


    她顶着这样一张红通通的脸蛋,是半点说服力都没有。


    傅迟脑袋垂得低,忍住没笑,但小幅度抖动的肩膀出卖她。


    “傅迟,你,你笑什么,你是不是不信,我说真的!”


    裴温瑾恼羞成怒地举起拳头捶她胳膊,她脑袋是进水了么,还是贴纸条贴傻了,就这么水灵灵地把自己的性取向说出来。万一要是傅迟不接受家里人是同性恋怎么办,她看到过那么多例子,要么是家里人根本不接受同性恋,要么就是接受,但不接受自己的孩子是同性恋。


    “好了,我又没说什么,你打得我痛死了。”


    傅迟抱着胳膊,笑着往旁边躲:“是就是呗,我又没觉得有什么,你这么着急否认干嘛。”


    “我,我这不是,怕你不接受。”


    裴温瑾语气弱下来,脸倒是红得依旧张扬,自顾自拿过相机,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翻照片,猛然又转头看向傅迟,追问道:“真不排斥啊?”


    傅迟摇摇头,抿唇轻笑着:“不会。”


    裴温瑾眨巴两下眼睛,心里软软的。


    她知道傅迟在家里和在学校里有点不一样。


    在家里她会更温柔一点,话也多;在学校她很高冷,同学们仰慕她,不敢跟她开玩笑,更不敢勾肩搭背,都知道不能随便碰她。


    她也知道,傅迟不能随意碰,尤其是在发烧的时候。


    裴温瑾忽然伸手,特别欠揍地掐一下她的手臂,没用太大劲。


    “干嘛,又要开始闹腾?”


    傅迟没好气地瞥她一眼,拿过她手里的相机,轻哼一句:“这相机我买了还没用过,你倒是先用了一卷胶片。”


    “你说我可以随意用的。”


    裴温瑾俏皮地噘起嘴巴,眼睛左瞧瞧,右瞧瞧,心情有点美妙。


    嘿嘿,傅迟还是让她碰的,她们是家人嘛,跟那些外人不同。


    她高兴了,凑到一起看相片。


    “我们还拍了好多照片,霖镇真的挺不错,虽然经济落后点,但是那里的婆婆都很好,特别热情,还给我们水果吃。”


    “下次我们一起去玩啊。”


    傅迟翻着照片,随口应着:“嗯。”


    翻到下一张照片,傅迟按键的指尖一顿,发出疑问:“这个人是?”


    “嗯?”裴温瑾的脸挤过来:“哪个?”


    傅迟指指这个头戴鸭舌帽,身量比旁人高出半个头的女生,“这个。”


    裴温瑾恍然大悟,拳头在掌心一捶:“你说苏姐姐啊。”


    苏姐姐?谁?


    没等傅迟再问,她主动说:“苏姐姐,就是上次我在酒吧遇见的那个调酒师,当时我被人欺负,她还保护我来着,这次在画展上正好碰见她,所以就邀请她一起拍照了呀。”


    “不过一说起在酒吧那事,我就来气。”


    裴温瑾的火说来就来,双手抱胸,面上凶巴巴的:“我当时就是眼瞎了才会和她们做朋友,都是什么人啊,我对她们那么好,她们就阴我,还什么可乐味的茶,骗子。”


    “算了,反正我和她们已经绝交了,我又不差那几个朋友。”


    “你说是不是,傅迟。”


    她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嘟囔半天,也没见傅迟回应。


    “傅迟?”


    扭头看过去时,某人早就不见了,秘密基地里只剩她一人和地毯上的相机。


    裴温瑾:……


    又神不知鬼不觉地走了!


    悄悄溜出来的傅迟,此时正坐在自己屋里的书桌前,面对着一沓文件,脑仁痛。


    一天都陪小初姐姐在外面拍摄,不敢让她发现,也不敢带出去看,晚上回来又被小瑾扯着玩游戏玩到半宿,这看文件要看到什么时候,她就不得而知了。


    傅迟抿一口黑咖啡,苦得她浑身打战,脸都皱成苦瓜。


    依旧好奇,小初姐姐是如何面不改色地喝下去这么苦的东西。


    她拿着笔,细细翻看文件。


    幸好她跟着煦姨学了不少东西。


    等看完所有,将近凌晨三点。傅迟活动手臂,揉着酸痛的肩颈,起身去浴室洗澡。


    终于躺到床上,放松身体全部肌肉,舒服地在被子里打个滚,抱着手机进行每日必看。


    去裴泠初微博里逛一圈。


    她先是点进粉丝礼物专栏,看裴泠初拍的照片,全都是今天收到的礼物,用不同的滤镜,还加了小贴纸和表情,偶尔还能看见裴泠初纤细的手指出镜。


    傅迟暗戳戳截下来,放到私密空间里。


    裴泠初很少发微博,原本她只是像往常一样进去遛一圈,把那几个熟得不能再熟的合作声明和公告再看一遍,欣赏一下她的美颜。


    然而,她却发现裴泠初发了一条新微博,就在一分钟前。


    是一段话,不加任何标签和艾特对象


    【从今天开始,若有想送礼物给助理的粉丝,礼物要先经过我的查验,没问题后才可以送给助理,尤其是信封一类的书面礼物,我不希望今天的事再次发生。】


    第30章


    “唔——”


    裴泠初眉间轻蹙,迷迷糊糊睁开眼,却看不清,黑乎乎一片,恍惚中,只觉得嘴唇有点痛。


    似乎被人咬了一口。


    她伸出舌尖舔舔唇角,想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开口,意识仿佛泡在水里,身体也轻飘飘的,却难以忽视按在腰间滚烫的双手,指腹刮蹭她腹部的肌肉线条,一下又一下,节奏而规律。


    谁……


    好难受,呼吸不了。


    裴泠初蜷曲脚尖,微仰起下颌,唇瓣微张,气息颤颤巍巍地呼出来。


    好烫。


    贝齿咬住下唇,软厚的触感。


    她为什么能感知到自己呼吸的温度。


    裴泠初觉得奇怪,眼皮好沉,看不清周围,令她有点恐惧,想说些什么,倏然被两片柔软擒住双唇,堵住本就溺毙的呼吸。


    胸腔里的气息逐渐膨胀,要炸了。


    “不……”


    裴泠初紧闭起眼,缩着脖子躲,想扭头,然而无形之中有一股力量,掌控住她,将她紧紧压在床上,动弹不得分毫。


    “躲什么?”


    耳边骤然响起一道清洌嗓音,语气很温柔,似绵绵冰。


    裴泠初身体一滞,渐渐停下挣扎。


    她不知道是谁,却莫名觉得安心。


    “小初,不要吗?”


    裴泠初眼尾不受控制地溢出水光,身体微微颤抖,颈间的肌腱暴起,一条软软的,滑滑的舌尖在她口腔里温柔扫荡,有技巧地划过上颚,勾着她舌尖缠绕嬉戏。


    “想要我吧?”


    “你的身体有反应。”


    “裴泠初。”


    她觉得自己不是裴泠初,因为她不会做出迎合别人的动作。


    鼻尖痒痒的,对方是女孩子,有着柔顺馨香的长发。手臂下意识环上她的后颈,手指轻轻抓住她脑后,指尖陷进发缝里,用指肚似有似无地摩挲她毛茸茸的脑袋。


    “乖,把腰抬起来。”


    裴泠初听话照做,主动扬着脖子去亲她,细细品尝对方又甜又凉的薄唇,呼吸灼灼,急促而克制。


    真奇怪,明明声音就在耳边,她却在亲着她。


    “好乖。”


    对方轻笑着,爱怜地在她脸颊上落下一个吻,这道好听迷人的嗓子在耳边徐徐道:“如果不舒服的话,要告诉我,知道吗?”


    回应给她的,是裴泠初喉间呜咽不成调,克制压抑的喘。息、被自己咬肿的嘴唇,以及绯红眼尾滚下的泪珠。


    眼前忽然一亮,潮湿的眼睫被很轻的吻了吻,她听见对方嗓音里带上心疼。


    “别压抑自己。”


    泪水模糊了视线,朦胧昏黄的暖灯下,裴泠初只看清一双蓝莹莹的瞳孔,那里面盛满了温柔光芒,千言万语。


    裴泠初猛然惊醒。


    后背湿淋淋的,她迷茫眨眨眼,闹钟铃声在耳边放大。


    她一时没动,指尖渐渐抓紧被角,盖住下半张脸,又蒙到头上,卷着被子缩成一只虾子。


    要命。


    脸上热意飞涨,蒙在被子里迟迟不散。


    裴泠初闭紧双眼,嘴里小声碎碎念。


    “这很正常,没有什么,都是正常现象,身体正处于女性年龄的最佳时期,有这种现象很正常。”


    她拼命说服自己,从被子里钻出来,关掉闹钟,深深呼出一口气,倒杯凉水喝。


    主要是,这是第一次。


    裴泠初还是有点不好意思,漫无目的地划拉手机,像是福至心灵般,她突然注意到今天的日期。


    8月10日。


    第一个想法是,暑假过半。


    第二个想法是,又到这个时期了,怪不得会做梦。


    咽下冰凉的水,裴泠初眼底神色晦暗不明,眼尾懒懒无力地耷拉下来。


    翻开手机里的时间表。


    她在今天的计划安排里,又写了几件事。


    本就密密麻麻的时间规划,现在已经开始压榨早中午餐,以及休息时间。


    裴泠初拿着干净内裤去洗手间。


    ——


    傅迟觉得这两天的裴泠初有点奇怪。


    比如,总是往洗手间跑。


    比如,精神似乎好过头。


    她拉住刚从摄影棚出来,准备拿着台本背广告词的裴泠初,声音很轻,有些担忧地说:“裴老师,休息一下吧。”


    裴泠初已经连着一上午没休息,不是在拍摄,就是穿着五厘米高跟鞋,站得笔直,宛如在练形体,手里还拿着台本看,嘴上念着。


    傅迟疑惑,难道不累吗?


    疑惑归疑惑,她看着裴泠初眉间精神饱满,皮肤水光透亮,肉眼可见全身足足的精力,也知道她是真的不累。


    但傅迟觉得她累。


    她低头去瞧裴泠初的脚腕,嘴角一压,掌心攥着细细的手腕用力,拉着她往化妆间走去,不高兴地说:“脚后跟都磨破了,还不休息吗?”


    裴泠初声音温和,摇摇头:“小迟,我不累。”


    “可是你已经一上午都没休息了,身体会受不了,不行,你坐下休息,我给你贴一个创可贴。”


    进入化妆间,傅迟强硬地把人按在小沙发上,先是拧开杯盖,保温杯塞到她手里:“姐姐,喝水。”


    随后从包里找出一盒卡通创可贴,抽出几个让她挑*:“你喜欢哪一个,就贴哪一个。”


    傅迟说话时,声音闷在口罩里,嘴巴一动,口罩就上下耸动,她半蹲在眼前,仰着头,只露出一双浅浅的眼睛。


    好乖的样子。


    裴泠初心中微动,抬手在她耳垂上捏了捏,认真盯着几片创可贴看,不假思索,笑语道:“那就小狗的。”


    她觉得小迟此时就和创可贴上那只白白胖胖的小狗狗一样。


    一样可爱。


    “那就贴这个。”


    傅迟任由她捏着自己耳朵,眯起眼睛,露出享受满足的神情,手里撕开小狗创可贴。


    “姐姐,脱高跟鞋。”


    她一抬眼,就发现裴泠初一直看着她,对上视线,裴泠初也不躲,傅迟就将她眼中的情绪全部读出来——那种喜欢,以及愉悦的感觉。


    这种感觉令傅迟耳尖微红,心里面热热的。


    她的耳垂还在裴泠初手里,有预感般,似玉温泽的指腹下一秒便抚上耳尖,捏小狗耳朵尖似的捏她红通通的耳尖。


    “小迟,很热吗?”


    裴泠初摸她耳朵,伸手抬抬她的帽檐:“要不要把帽子和口罩摘了,这里没人。”


    而且这里也没摄像头。


    傅迟摇头,又往下压压:“不用,我不热,还是先脱高跟鞋吧。”


    要是摘了口罩,她更无法解释为什么脸上也红一片,还一直不散。


    她觉得裴泠初好迷人。


    看向她的目光明明同往常无二,但这几天给她的感觉却与往常不同。


    很迷人,很媚。


    她像一朵绽开的罂粟花,令人上瘾,想被那双浅栗色的眼眸久久注视。


    傅迟解开卡扣,身体有意朝裴泠初凑近,悄悄闻她身上好闻的气味。


    生出心猿意马的念头。


    她觉得自己有点不正常,明明已经过了排卵期,为什么这几天更想和裴泠初贴贴。


    傅迟声线偏冷,然并不妨碍她说话乖乖软软,开口问裴泠初:“姐姐这几天换香水了吗?”


    直觉上告诉傅迟,她没换。


    再者,傅迟整理香水时,并不记得有这么一款气味的香水。


    是朦朦胧胧,容易陷入梦境的,那种有点暧昧,有点柔软,会诱惑人,散发着多巴胺快乐氛围的甜甜香气,引诱得她想抱上去,埋到香香软软的胸口里狂蹭。


    她咽下喉咙,叼着舌尖轻轻咬,目光从匀净漂亮的足尖上移开。


    头顶上方响起裴泠初轻缓缓的声音:“没换,怎么啦?”


    “没事。”


    傅迟低声说,她的嗓音变成簌簌降下的雪花,掩盖膨胀兴奋的血液细胞。


    “就是,挺好闻的。”


    裴泠初莞尔一笑,继续揉她的耳朵,脚心被她捏住,声音也泛起痒意:“小迟喜欢的话,送你一瓶新的。”


    挠傅迟的小心脏。


    奇怪的点,又比如她勾人的眼睛、好闻的气味,以及挠人的嗓子。


    傅迟想,绝对是她自己出问题了。


    她在破口处贴好创可贴,手没松开细盈盈的脚腕,抬眸看着裴泠初,眼梢喜悦:“好啊,我也想和你身上的味道一样。”


    管她自己有没有问题,想亲近裴泠初什么问题都没有!


    裴泠初揉弄软厚耳垂的指尖一顿,定睛看着被她揉得更红的耳垂,心头蓦地冒出一阵怪异和恐慌来。


    瞬间把手收回去。


    压制住的烦躁密密麻麻,似海水涨潮,猛地朝她袭来,打个措手不及。


    小腹隐隐发烫。


    裴泠初表情毫无变化,偏过头,不再看傅迟。


    小迟的颜值正好踩在她的审美点上,稍不注意,就容易掉进去,她就会被激素控制。


    倒不是说她会对傅迟有什么想法,毕竟是自己的妹妹,但傅迟长得好看,确是真的,她会觉得傅迟比往常更加漂亮,更加可爱,更想碰碰她。


    她会更加需要傅迟的依恋。


    不能被控制。


    “姐姐,怎么了?”


    她刚才动作幅度不小,傅迟疑惑问道。


    “没事。”


    裴泠初摇头,视线往地上落,意识到自己的脚腕还在她手里,便立马握住傅迟的手腕,拉着人坐到沙发上。


    “坐下休息。”


    她心乱晃,静不下来,端起杯子抿一小口水,冷静冷静。


    傅迟察觉出裴泠初目光躲闪,似乎有点不敢看她的意思,便挪着朝她那边挤,又问:“是不是我刚刚贴创可贴的时候弄疼你了?”


    裴泠初刚开口否定,某只小狗眼睛瞪大,又说:“还是,你哪里也受伤了,想瞒着我?”


    傅迟语调微扬,立马拉着她站起来,绕着圈打量,摸摸肩膀,摸摸细腰,又蹲下身,细细瞧她裸露的双腿,看有没有哪里被划伤。


    对处于特殊时期的裴泠初来讲,傅迟身上的气息浓烈,会助长她体内的燥热。


    “没有受伤,我没事。”


    她后退一步,离傅迟远一些,拉她站起身,随后拿着台本往外走,音色听不出任何异常:“小迟,你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录完台词,我们就回家。”


    化妆间的门被关上,傅迟愣愣地站在这里,盯着空荡荡的门口,忽然抬手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嘀咕道:“她的手好烫。”


    “总不能是发烧了吧?”


    但之后,傅迟才知道,裴泠初确实没有发烧。


    当天中午,只有她们三姐妹在家,裴煦没跟着裴烟回去公司,她跟顾汐曼去商场逛街。


    阿姨做好饭,收拾干净厨房,骑自行车离开。


    鉴于裴泠初一个星期后有场T台秀,傅迟“特别”为她制定一周的饮食表,低脂低盐少油,不是清蒸就是慢炖,肉少蔬菜多,中饭让阿姨做,早晚是傅迟做。


    所以餐桌上会出现三种菜品。


    裴温瑾坐在裴煦的位置上,咬着炸鸡腿,吃得嘴唇晶亮,腮帮子鼓鼓囊囊,又美滋滋喂自己一勺玉米甜汤,扒拉口盖满香煎小牛扒的米饭,餍足到眼睛都眯起来,喜欢到摇晃身体,踢踢腿。


    裴泠初神色温柔宁静,小口吃着清煮牛肉豆腐蔬菜,旁边放着一杯煮苹果水,夹起来的菜叶子上不见一丝油滴,绿油油的。


    傅迟的饭是自己做的,因为不想跟着裴温瑾吃油炸食品,而且她要继续调理身体,就熬一锅山药瘦肉粥喝,吃小青菜。她时不时瞥一眼裴泠初,又去看她面前清汤寡水的午餐,暗自抱怨:


    当初就不应该把菜谱拿给她看,都改得一点油水没有了,看上去就抑制食欲,明天就给阿姨重新换菜谱!


    饭桌上画面诡异又和谐。


    不管裴烟回在与不在,裴温瑾都喜欢吃饭的时候聊天,被说了也要继续说。


    她扒拉下头发丝,给自己盛满满一碗粥,一边吹凉,一边说:“我们下午要不去公园放风筝吧,天气这么好,还能野餐。”


    傅迟:“……”


    大夏天的,出去野餐,亏她想得出来。


    傅迟瞥她一眼,说道:“不去,外面太热。”


    裴温瑾不乐意了,漂亮的杏眼娇瞪她:“哪里热了,现在这个温度明明正好,你要是怕热,咱们可以在大树下面啊。”


    “今天有40℃,你要是不怕晒,你就去喽。”


    “又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姐姐还没说,万一姐姐说想去呢。”


    傅迟瞄向一旁,裴泠初正好看过来,视线相撞。


    尽管她今天下午没工作,然而安排很满,因为不能闲着。


    但如果小瑾想去野餐,也不是不可以。


    裴泠初刚想应下来,傅迟突然攥住她的手腕,怔愣下,她喉间一滞。视线中,那双蓝眼睛朝她眨两下,似乎在暗示什么,随后弯成月牙。


    她听见傅迟跟裴温瑾说:“小初姐姐下午有事,又不像咱们俩这么闲,你如果一定要出去,叫上你朋友。”


    裴温瑾像瘪了的气球,扁扁嘴,赌气道:“那我就自己出去,不带你们俩,我要出去晒太阳,我要去长草!”


    “傅迟!我要吃三明治,夹牛排的,还有炸鸡排的,我还要吃水果,喝果汁!”


    裴三小姐还没吃完午饭,就已经开始喊小管家去给她准备野餐的吃食。


    这么张狂哪里了得?!


    傅迟冷冷勾起唇角,笑容和善,眉眼都笑起来,一字一句地说:“自己准备。”


    “你冷漠无情!”


    裴温瑾气成河豚,两三口扒拉完满满一碗粥,吃完直接往阁楼跑。


    就是说,不烫么。


    家里有个活宝,傅迟揉着吵得有些耳鸣的耳朵,掌心里的手腕动动,旁人轻声说:“我可以陪小瑾去的。”


    “但是你有事。”


    她转头认真注视裴泠初,再次说道:“你有事,不想去,都可以直接拒绝。”


    傅迟靠上她肩膀:“因为,我也不喜欢别人打乱我的计划。”


    “姐姐,你有自己的计划安排,不是吗?”


    裴泠初心跳空了一拍,定定看着她,胸腔里忽然敞亮起来,连带着她烦躁的心情也明亮几分。


    傅迟是如何得知的,她不知道,但话落到心坎上,填满一点点,就很多了。


    她不问为什么,傅迟也不说如何知道的,这个话题如此丝滑地抛走。傅迟跑去厨房盛半碗粥放到裴泠初面前。


    “姐姐,中午吃这些不够,喝一些粥吧。”


    裴泠初捏住筷子的指尖微顿,垂眼看着面前鲜香软烂的粥,肉眼可知,米粒煮得软糯,混着玉米粒,胡萝卜丁,切碎的小青菜,颜色漂亮,山药块似乎一抿就碎,很有食欲。


    但她不能因为管不住自己的食欲,从而影响工作。


    裴泠初目光重新回到自己面前的清煮餐中,将碗推到傅迟面前,低声愧疚道:“小迟,我要控制碳水。”


    “我不能吃,对不起。”


    其实她大可以吃完后去健身房加练,但自己定的规矩,必须遵守。


    裴泠初态度坚决,傅迟心疼,却没办法:“你不要道歉,这没什么好对不起的,那等走秀结束,要多多吃饭,你说你喜欢吃的,我给你做,好不好?”


    到时候,她就要去公司了。


    裴泠初笑意淡淡的,轻应道:“好。”


    等走秀结束,她就没剩几个广告要拍了。


    ——


    下午三点。


    傅迟准备好外出带的摄像机后下楼溜一圈,闻到奇奇怪怪的味道,她走向厨房,就瞧见裴温瑾穿着围裙,手里忙忙活活的,嘴里还慌张念着,背影都大写着手足无措。


    “要糊了!”


    “怎么这么快就糊了,我才刚放下去!”


    “等等,我的面包片,啊——黑了,不能吃了!”


    “傅迟这个大笨蛋,竟然来真的,真的不给我做!”


    “讨厌,讨厌死了,坏蛋,大笨蛋,讨厌你……”


    裴温瑾正骂得爽,丝毫没注意身后来人。


    突然一只骨瘦修长的手探过来,把挡位调到最低档,“在这骂我啊。”


    “啊!”


    裴温瑾跟只兔子似的,蹦老远,一手执锅铲,一手捂胸口,瞪大双眼,惊悚地看着一脸淡定,重新拿几片面包开始煎的傅迟。


    她吓得脸都白了。


    傅迟悠悠瞟她一眼,勾唇说:“我这么吓人?”


    裴温瑾嗔怪道:“我的小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你说吓不吓人!”


    随后她抚了抚心口,感慨:“幸好我还年轻,不然要吓死了。”


    傅迟强烈怀疑她是因为背后骂人心虚,但没说出来,气定神闲地又从冰箱里拿一块黄油放进锅里,融化后盖上面包片。


    她嗓音冷冷的,指挥道:“从冰箱里拿牛排和鸡胸肉。”


    裴温瑾抬抬下巴,抱着胳膊娇哼:“你不是说不给我做么。”


    傅迟逗她:“是啊,不是给你的,给我自己做的。”


    “我才不信。”


    裴温瑾笑起来,眼底闪着光,迅速从冰箱里把牛排和腌制好的鸡胸肉拿出来。


    傅迟动作有条不紊,熟稔自然,先把鸡胸肉裹上面粉放油锅里炸,另一边顺便煎牛排和鸡蛋。


    某人就晃着腿,坐在餐桌边等着吃。


    裴温瑾看着傅迟一身打扮,开口问道:“你等会儿要出去吗?”


    “嗯,去书店。”


    一听去书店,裴温瑾立马就蔫了,撇撇嘴,满眼嫌弃,嘀嘀咕咕:“噢,对,每周六你都要去书店,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


    眼睛滴溜溜转,忽然停在某个方向,大喊一声。


    “难不成!”


    她瞬间坐直身体,震惊地看着那道颀长高挑的背影,不可置信喊道:“穿这么好看,难不成你是去约会!”


    傅迟:……


    她一点都不想搭理这个小傻子。


    裴温瑾咬着唇,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她细细打量傅迟今天的衣着。其实没什么特殊的,就只是一身素白亚麻风的套装,但是耐不住傅迟身材好,人长得又高又瘦。


    内里吊带,外面套着衬衫式外套,长到遮住脚面的阔腿裤。她低绾慵懒丸子头,随意翘着几缕发梢,整个人老派又松弛。


    妈耶,好看死了!


    裴温瑾急了,连忙跑过去揪住她衣角,可怜巴巴地问:“你说,你是不是要去约会,除了上周六,你和姐姐去骑马,不带我这事我就不计较了,但是你每周六都要去书店,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傅迟睨她一眼,无语道:“没有。”


    “你别骗我!”


    她无奈叹气歪头,唇边露出笑容,挑眉又说:“这么不信我,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噢,那倒没有,我这不是想着,万一你谈恋爱了,我总得看看对我好不好吧,不好的话我可不同意。”


    裴温瑾装作满不在乎地哼一声,背过身,偷摸眯起眼睛看她,“我要上去换衣服了,我自己去公园放风筝玩。”


    她有点尴尬,所以赶紧跑。


    等裴温瑾再下来的时候,傅迟早没影了,只剩下放在餐桌上的竹篮和手提包。


    竹篮里面装着餐盒和野餐垫,还有几杯鲜榨果汁,而手提包里东西则更全:卫生纸、湿巾、驱虫剂、水杯、充电宝、便携式小药盒,还有风筝。


    “什么嘛,都准备好了。”


    裴温瑾扣着竹篮提手,颇有些娇嗔地嘟起嘴,脚尖在地板上轻点,脸蛋微红,眼底笑意斐然。


    “傅迟就是个大笨蛋。”


    她背着包,提着竹篮正穿鞋往外走时,裴泠初忽然走过来,也是一身准备出门的打扮。


    裴温瑾问:“姐姐,你也要出门吗?”


    “嗯,出去一趟。”


    裴泠初唇边盈盈笑着,悄无声息扫一眼她手里的篮子,轻声问:“小瑾,你几点回来?”


    “嗯……不知道,应该会晚一点,大概,晚饭之后?”裴温瑾歪歪脑袋,笑嘻嘻地说:“姐姐怎么走?我开车,你要不要搭我的顺风车?”


    她摇头拒绝:“不了,我坐公交,不顺路,我去市中心。”


    “那一起出门喽。”


    “好。”


    ——


    “叮铃,叮铃……”


    “喵~”


    绵绵抱住某人的小腿,成了腿部挂件,随走路动作,尾巴一晃一晃。


    “Livia,你来啦,下午好。”


    “嗯,下午好。”


    傅迟一边艰难往书店里走,一边往下扒拉这只猫,满眼无奈,跟柜台后的女生说:“你什么时候能带她去做个绝育,她已经进化为黏在我腿上了。”


    之前也就只是喜欢跟着她,怎么这次直接就黏上来了。


    程十鸢的脸从书后面露出来,幸灾乐祸地说:“啧,做绝育多不好啊,人家绵绵还是个小姑娘,你就辛苦一下拍拍她,谁让她只黏你,不黏别人,要怪,就怪你的颜值踩在绵绵的审美上了吧,哈哈。”


    拍是不可能的,她的手要为裴泠初服务,怎么可能便宜一只猫。


    随后,她用一个口罩解决猫咪发情期的所有问题,也不喵喵吊着嗓子叫唤了。


    傅迟一边往里走,一边思索今天看什么书,去她常待得小沙发。


    路过一个书架时,鬼使神差,她停在一本书面前。


    是关于荷尔蒙的。


    傅迟看过不少关于女性,关于身体、生理方面的书籍,大部分都是裴泠初买给她的,用于了解身体与心理,一些常识方面的知识。


    荷尔蒙,指的就是激素。


    她忽然有点感兴趣,拿在手里,坐到小沙发上。


    只是开始看后,傅迟就觉得有些无聊了,但想着看都看了,要看完。


    然而,越往后看,傅迟渐渐入了迷。


    在看到关于女性雌激素那个模块,她看到和以往科普不一样的东西。


    “排卵期时,雌激素和孕激素会升高,是女性进行备孕和受孕的好时期。同时,雌二醇也会达到顶峰,刺激到其他器官,整个身体会散发着愉悦的光彩,会更有魅力,更有精力,散发出来的光泽和气息会吸引身边的人。”(注1)


    傅迟眼底闪着光,露出痴迷的神情,逐字逐句读。越往下,她越觉得紧张,不敢读快了,怕理解错任何信息。


    重点在下一段,能够回答她这几天的奇怪现象。


    “此时,若能闻到对方身上与平时不同的气味,觉得很好闻,并且产生一种很愉悦的感觉,说明你们的基因是互补的,更容易被对方吸引,产生好感。”(注2)


    “并且动物的嗅觉是很敏感的,比如猫咪,能够闻出主人身上独特的味道,在特殊时期,例如生理期,则会陪伴在身边。”(注3)


    傅迟合上书,僵坐在这里,面色稍显严肃凝重。


    所以,她闻到的香味,其实是裴泠初排卵期的气味?


    脸一红,嘴角还没扬起来,猛然想到某件事,脸色瞬间黑下来。


    所以,猫黏她,也是因为她身上沾着裴泠初排卵期的气味?!


    指尖收紧,她突然起身,拿着书直接走到柜台前,狠狠瞪一眼趴在那里吹空调的绵绵,语速很快道:“我买这本书。”


    “今天这么快就走?”


    “嗯。”


    傅迟心不在焉,心早就飞到某个香香的人身上,余光漫不经心地往窗外一瞟,瞧见一道身影,有点眼熟。


    那道身影进了对面的甜品店。


    她收回目光,亮出收款码。


    大抵是看错了,小初姐姐不可能去甜品店。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