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凄凄满庭枫叶如同霜雪一般层层堆积, 秋风裹挟着一片枫叶自高高的树梢坠落,裴钰穿着一袭黑衣自庭院中走过,所到之处、枫叶偏偏碎裂, 一阵萧瑟秋风吹过,满院子的齑粉随风而起, 再也不见。
那厢裴云还是守在书房门口,想到方才秦姑娘派请世子过去, 想来世子的心情应该会好上一些,只是脑海中刚刚浮现这个念头, 视线中便又出现了世子长身玉立的身影。
只是瞧着世子的面色似乎比方才离开书房的时候还要难看。
顿时,裴云心中一紧, 不敢再盯着主子看了。
裴钰重新回到了书房中, 坐下来处理公务,这些日子堆积在手上的事情越发多了, 反正她人现在都已经在他手上了, 他已经放走她一次了, 可没有再放走她第二次的打算,她休想抛下他离开, 便是死, 她也要同他死在一起。
便是此生相互折磨, 他也绝不放手。
*
十月一日, 康宁府,这些日子或许是右腿伤口慢慢痊愈的缘故, 也或许是潮湿多雨的阴雨时节已经慢慢过去了, 三殿下顾长容倒是觉得自己的右腿没有那么疼了,可惜断了就是断了,哪怕他的右腿已经痊愈了, 可他到底还是变成了瘸子。
走路一瘸一拐的陂子。
这让他如何能够接受?
他可是天潢贵胄,他可是生下来就尊贵的殿下,可惜如今却成了残废,身体有残疾者向来不能入朝为官,更何况是天子,他如今成了残废,只怕将来定然是与天子之位无缘了。
便是父皇真的愿意力排众议立他为太子,满朝文武也定然不会同意。
这些日子每每想到此,顾长容便觉得自己一颗心发疼,早知如此当初离京的时候就应该带上那些笨手笨脚的奴仆,如今也不会沦落到这个下场。
他从来不后悔对府中下人肆意打骂,下人下人、便算不得是人,人生下来就有三六九等、高低贵贱,他是身份尊贵的殿下,当然可以对奴仆肆意打骂,便是真的都杀了,也没什么。
能够死在他的手上,本来就是一种荣幸,这些低贱的下人应该感恩戴德才是。
况且他们死后,他还会给他们的家人一些钱财,那些钱财可比他们的性命要贵重多了。
从始至终,顾长容就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错的是那些对他心生怨恨的奴仆,既然是低贱之身,那便应该认命,而不是对主子心生怨恨。
每每看见自己手上的右腿,顾长容就恨不得将那小厮挫骨扬灰,死了还真是便宜他了,还有那低贱的婢女。
可惜,任凭他再如何动怒,任凭他再杀多少人,他的腿都不会恢复了。
他此生都将与帝王之位彻底绝缘。
正在他郁郁寡欢的时候,忽然有探子从府外急匆匆赶了回来、冲进了屋子。
见此,守在三殿下身边的奴仆都是心中一紧,怎么这般冒冒失失的,殿下向来是阴晴不定,万一殿下又动怒了,这探子倒是可以一走了之,到时候倒霉的还是他们这些整日在身边伺候的人。
果不其然,看见那探子冒冒失失的模样,顾长容眉心微蹙,眼看就要发火了,只是没想到那探子倒是半分都没有收敛,竟是直接跪地道:“殿下,好消息。”
听闻此话,顾长容的视线从那探子带着明显喜色的面容上掠过,心底控制不住地浮现一股怒意,他右手直接抓起旁边桌子上的茶盏扔在了地上,碎瓷和滚烫的茶水一并溅到了那探子的身上,可是他却不敢有任何躲避的动作,只能道:“劳烦殿下摒退左右。”
闻言,顾长容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顿时身边的奴仆便都退下了。
见房内没了旁人,那探子才道:“殿下,好消息,太子殿下死了,昨夜世子裴钰带着一对精兵去捉拿太子,哪料太子奋力反抗,最后竟是自戕了,而后一把火烧了营帐,现在已经是尸骨无存了。”
顿时,三殿下顾长容就觉得积压在心底的郁气一扫而空,死了,都死了才好呢,顾长明那个庸碌之材总算死了,死了就不会霸占着太子之位了,若不是有将军府这样强力有的后盾,这太子根本轮不到顾长明来当。
他的母妃是芸妃,只是因为当年母妃入宫多亏了皇后的引荐,这些年他们母子二人便都要在皇后与太子面前伏低做小,当年母妃怀着他的时候,就是被皇后害得早产,险些一尸两命。
这样的深仇大恨,偏偏却还要整日里对皇后与太子毕恭毕敬。
如今,太子死了,其中还牵扯到了谋反的事情,背后少不了是将军府在支持,经此一事,只怕皇后与将军府的地位都要一落千丈,能不能保住性命都是个问题。
如此以后,皇宫内便没有人再敢对母妃和他不敬了。
这倒确实算是一个好消息,想到此,顾长容倒是也不计较方才那探子冒冒失失的行为了,直接摆了摆手让那探子退下了,末了还赏给探子了一些钱银。
屋内静悄悄的,奴仆还没有进屋,金光透过窗户落在了屋内,地面上浮现寸寸光亮,顾长容的视线落在地面久久不能移开,裴钰还真是大胆,父皇只是下旨让捉拿太子归案,可没说过要杀了太子。
便是太子奋力反抗,裴钰也不能就直接将太子杀了,他竟是如此胆大包天,倒真是不怕得罪皇后和将军府。
虽说如今皇后和将军府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可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只不过是区区一个世子,倒也不怕惹祸上身。
想到这里,顾长容的面色上便浮现了一丝笑意,果然是天助他也,现在两个拦路石都在自掘坟墓,他以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以后,以后,蓦然这两个字深深刺痛了他,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又落在了自己那条断了的右腿上,顿时所有的好心情便荡然无存了,他这样的残废哪里还有什么以后。
他腿断了这件事情根本瞒不了多久,现在在江南还好,可等以后回了京城,根本遮掩不住,想到此,他的面色便彻底阴沉下来了。
抬手就直接将一旁放在桌子上的茶壶扔在了地上,茶水同瓷片一同碎裂在地上,那厢奴仆们正准备进屋伺候主子,哪料刚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了噼里啪啦的声响,顿时心中猛地一咯噔,都不敢抬头,就直接跪了下来,顿时瓷片就刺进了血肉中,可即便是如此,那些奴仆却连求饶都不敢。
只能一直跪着等主子开口息怒。
一人之怒,举府上下莫不是诚惶诚恐,道是乌云蔽月,再难安。
*
十月一日,京城霜林尽染,黛青色的青石板铺满了金黄色的落叶,一片安居乐业的景象。
红砖黛瓦,宫墙深深,坤宁宫中一派安静,朱红色的宫门紧闭着,隔绝开两个全然不同的世界,大宫女莺歌在庭院中做着一些洒扫的事情,她总是这样闲不下来,想到处将军府战功赫赫的时候,坤宁宫是何等气派张扬。
可如今只不过是太子出事了,将军府还没倒台呢,可陛下就将娘娘一人囚禁在了宫殿内,宫中的那些奴仆也全都见风使舵地离开了,只剩下她一个人在娘娘身边伺候。
秋日的落叶是那样多,黄澄澄的叶子层层堆积落在地上,倒也为深深宫墙增添了几分亮色,莺歌总是闲不下来,她握着扫帚在院内一直扫地,累的时候便停下来休息,休息过后就又开始洒扫,日复一日,日子便是这样慢慢熬过去的。
她实在是不敢停下来,整日见娘娘这个样子,她真的很害怕。
殿门紧闭,隐约能够听见些许吟经的声音,那样微弱,恰似天地间一只微小渺茫的蜉蝣,又似是滚滚红尘间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风一吹便什么都不剩了。
宫殿内深深如许,皇后杜若穿着一身素衣跪在蒲团上拜神求佛,佛龛上供奉着一尊菩萨,菩萨低眉是为慈悲,昨夜不知怎么地,夜半的时候忽然心口发疼,她素日也没什么心悸的毛病,倒不知为何会忽然如此。
只是她如今已经被困在了这深深宫廷之中,皇宫内外不知道有多少探子在盯着她,她便是想要派人去打探一下将军府和太子的近况都不能,只能将希望寄托于菩萨。
直到现在,心口的那股疼痛也未能全然消减下去。
虎毒不食子,便是太子真的谋逆了,顾长瀛也不应该伤害太子的性命,况且如今太子是否真的谋反仍存疑,便是捉住人了也该带回京城审问。
将军府虽然不如当初了,可到底当年在夺嫡之争中没少给他出力,若是有功之臣被如此对待,岂不是会寒了满朝文武的拳拳之心,再言祖父手中仍有一些兵权,倘若顾长瀛苦苦相逼,那便拼个鱼死网破。
在心中反复安慰着自己,皇后杜若才觉得自己的一颗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可内心深处,她也早就有了决断,顾长瀛此人心狠手辣、弑父杀兄,可谓是天生的恶种,必要的时候为了权势,便是连心爱之人的生命都可以舍弃。
孩子于他而言恰恰是最不值一提的。
当年夺嫡之争的时候,他便能面无表情杀了自己的亲子,如今便是再杀几个又有什么关系?
脑海中仅仅是想到了这个猜测,皇后杜若就觉得遍体生寒,她真的是怕了一语成谶这个词语了,只能强迫自己朝着好的一面去想,只能不停用拜神求佛这样的事情来麻痹自己的内心。
间或想到那日芸妃捂着脸从坤宁宫跑出去的场景,杜若才稍微觉得解气了一些,不过是一个有几分姿色的低贱婢女,居然也妄想生下皇肆图谋皇位,这天下当初是她与顾长瀛一起打下来的,多少次性命攸关的危急时刻,都是她与他一起挺过来的。
她是皇后,她的儿子便是太子,是未来名正言顺的天子。
可是如今顾长瀛居然妄想废了她的皇儿,她如何能忍,当年她嫁给他,就是以江山为聘为条件,保将军府一世荣华富贵,可惜时移世易,当初的那些诺言便统统都不作数了。
便是她的皇儿不够聪慧,那也都是顾长瀛的错,若非是自皇儿一出生,他就把他扔到了穷乡僻壤,太子如今也不会成为这般庸庸碌碌之材。
拜神求佛本是为了静心,可是越是拜佛,杜若便觉得心底的戾气越发浓郁了,这都算是什么,这些年她的付出与忍辱负重到底都算是什么?
这些年为了将军府的满门荣华,她几乎是付出了所有,转眼青丝成白雪,她这一生都要葬送在宫廷中了,可偏偏这个时候蓦然回首,却发现所求所愿都是空空,便是连她皇儿的性命都是留不住。
那她这一生到底算是什么?
檀香袅袅、白烟升腾,坤宁宫中笼罩着一股檀香,杜若穿着一袭素衣跪在菩萨前,菩萨低眉,不知能否听到她的祈求?
间或一缕檀香顺着紧闭的朱红色大门飘了出去,宫墙深深中一阵清风吹过,那丝如游丝般的檀香顿时便消散了,再也无处找寻。
*
同一时间,轻芸宫内一片死气沉沉,富丽堂皇的宫殿外跪着一排太医,明明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偏偏所有的太医都是汗流浃背,这些日子一天天的还真是不消停。
芸妃娘娘也真的是,皇后娘娘都在坤宁宫内闭门不出了,她非要去寻衅滋事,这些年皇后娘娘虽说是在养尊处优,可到底是出身将门,当年也曾经历过九死一生的夺嫡之争,怎么可能是个善茬儿?
好端端的,芸妃娘娘非要去挑衅皇后娘娘,这不是自讨苦吃吗,这不现在右脸上多了那样深的一道伤口,也不知能不能恢复。
太医们也都不敢说实话,害怕引火上身,到底是宠冠后宫的宠妃,也不能轻易得罪。
轻芸宫内一片死寂,柳芸坐在梳妆台前不住地盯着铜镜中的容颜,这些年她一直都在努力保养,哪怕是三十有余,仍然是风韵犹存,这些年盛宠也从未消减。
她知道陛下是真心喜欢她,要不然这么多年,宫里也不是没有过旁的美人进宫,可是能够多年盛宠不衰的只有她一人,她当然是骄傲自得的,身为宠妃,她有至高无上的荣宠,也有帝王弥长持久的爱意。
可是偏偏自从她的右脸受伤以后,所有的一切都变了。
她知晓自己长得美,可是她从未想要自己所得到的帝王之爱,竟然全都是来自这一张美人面。
那日皇后杜若用银簪划伤了她的面容,她当时只是觉得面上一疼、脑海中一片空白,愣了许久,一直到面颊上的那股痛意仿佛如刀子一般剜进肉中的时候,她才忽然反应过来,发出了一道凄厉的惊呼声。
滴答滴答的鲜血顺着她的右脸不断坠落,她垂首便看见了在脚边蔓延开来的一片血迹,终于柳芸反应了过来,捂着仍在泣血的面颊急匆匆离开了。
脑海中白茫茫一片,她的脸毁了,她的脸毁了啊。
柳芸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那时候她的本能只是让她去找陛下,去找这个名义上的夫君、去找这个在深宫中宠她爱她多年的帝王。
可是她最后得到了什么?
烈日灼心,秋风萧瑟 ,她在御书房外求啊求、等啊等,可惜陛下都不愿意见她,也不愿意为她住持公道,到最后也只是让宦官送她回宫好生养着身子。
她究竟得到了什么?
争了这么多年,斗了这么多年,恨了这么多年,她究竟都得到了什么?
转眼时间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可惜陛下却从未踏进过一步轻芸宫的大门,甚至也没有派人前来慰问一两句。
柳芸也从最初的期盼渐渐变得心如死灰,这些日子太医们都一直守在轻芸宫外,虽说面颊上的伤口已经慢慢结扎了,可是一眼望去还是渗人的很,仿佛莺歌燕舞、绿树成荫的地方忽然出现了一条寸草不生的小路。
白玉有瑕,美人破相,总归是让人难过的。
这些日子听多了太医们敷衍的话语,芸妃心中也算是清楚了,倘若真的能治好,怕是太医们早早就开口邀赏了,哪会到现在都没个准信,她的脸怕是再也无法复原了。
恍惚间耳边又回响起了那日皇后说过的话语,“让你如此痛快去死倒是便宜你了,你方才不是在嘲笑本宫如今是丧家之犬吗,这般不好受的滋味你也应该尝一尝才对。”
那时候她尚且不懂皇后为何会如此开口,如今便是全都懂了。
原来这么多年,她所得到的恩宠都来自这一张脸,没了这张脸,她便什么都不是了。
柳芸坐在梳妆台前,视线落在泛黄铜镜中映照出来的美人面上,微微泛黄的铜镜遮掩了一些伤口的狰狞,往日如云似花的面容,如今便是多看一眼都会让人噩梦连连。
她勾了勾唇,凄然一笑,紧接着她忽而伸手将结扎的伤口彻底撕裂开来,顿时殷红的鲜血再次翻涌而下,将她白皙的面容染成了红云一般。
如今她总算是懂了丧家之犬、生不如死的滋味,到底是绝望多一些,还是难过多一些?
她分不清了。
那厢宫女刚刚进屋,哪料就看见了这样的一幕,顿时手中端着的铜盆就打翻在了地上,宫女惊叫一声,匆匆跑出了宫殿外找太医过来看诊。
轻芸宫静悄悄的,日光透过窗户落在了屋内,只能映照出铜镜内一张血肉模糊的面容。
红颜枯骨,红颜如霜。
华丽冰凉的宫殿,究竟断送了谁的一生?
*
朝花夕拾,暮光流金,秦明殊躺在床榻上没有半分睡意,自裴钰走后不多时便有侍女进屋将地面狼藉的地方打扫干净了,便是她站在一旁看着,那侍女的动作也没有半分滞涩,仿佛全然将她当成了空气一般。
而后送上来的新茶具都变成了木制的。
秦明殊不愿意多看,索性就直接回到了床榻上,她躺在床榻上听着自外间传出来的动静,觉得有些好笑,倒是每次都是兴师动众的,她一个出身微寒的侍女也值得府内如此大动干戈吗?
一直等到半个时辰以后,外间的动静才彻底停下了,秦明殊侧首看向了山水屏风的方向,奴仆们成群离开了屋子,行走间光影错落,在屏风上投落下些许痕迹,等到奴仆开门的时候,更是有明灭的光从屋外照在了屏风上。
很神奇 ,一道光透过屏风落到了她的眼眸中。
那股恍若隔世的感觉再次在心间浮起。
木门开了又合上,山水屏风上的光亮也随之消失,伴随着一道吱嘎的声响,秦明殊轻轻眨动了一下眼眸,她从床榻上起身走向了外间,只见所有跟神佛和守丧有关的东西都被撤下去了。
她扯东嘴角,无声轻蔑笑了一下,他还真是好笑,这不是掩耳盗铃吗?
他未免低估了她,也高估了自己。
心中有佛,见佛是佛,有些事情,无论在不在眼前,她此生都不会忘却。
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
不多时就到了日薄西山的时候,很快就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因着中午她没有用膳的缘故,夜晚的饭菜丰盛了不少,侍女原先以为白日秦姑娘与世子吵架了,中午的时候都不愿意用膳,怕是现在也不一定能用的下多少饭菜。
令人出乎意料的是,没想到秦姑娘的胃口倒是不错,用的反而比平日里还要多一些。
瞧着心情是显而易见的好。
等到姑娘用完膳,侍女端着红木托盘出门的时候,心中还是颇为五味杂陈,与世子吵完架,姑娘便是这样的好心情,世子若是知晓了,恐怕又要发怒了。
秦明殊又不是傻子,当然知道平日里自己的一言一行都逃不过裴钰的法眼,府中的奴仆定然是时时注意着她的举止,是以她用膳的时候,她就是故意的。
反正她现在如笼中鸟无异,生死都由不得自己,与其每天郁郁寡欢折磨自己,倒不如发疯撞死别人,裴钰不是口口声声说爱她吗,她倒要看看他的爱究竟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她想死却死不了,既然如此,她就要好好活着,她要与裴钰相互折磨到白头。
她痛一分,他便要痛十分。
这都是他苦苦求来的,她成全他。
果不其然,裴钰听见那侍女传回来的话语后,面色顿时阴沉了不少,折子也全然都看不下去了,冷笑一声、大步流星出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