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库 > 其他小说 > 少将行 > 第19章
    难道说,林霰故意放任沉船,险些将自己搭进去,只是为了中断线索,不想霍松声继续往下查?


    难道林霰很早就知道船上有什么?


    他那么做,是要掩盖船上发生的一切,甚至是杜隐丞背后的人。


    霍松声的脸色逐渐变沉。


    看来他将林霰留在府中果然是个正确的决定。


    病弱的狼也是狼,林霰这个人还是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才能安心。


    霍松声勾起唇角,说道:“先生既然醒了,待会便陪我去看看船上救下来那几个小姑娘吧。”


    ·


    前日从船上救下来那三个姑娘安顿在侯府别院。


    南林侯府耳目众多,附近不少人盯着,把人放在别院可以省去许多麻烦。


    林霰简单洗漱一番,没怎么用早饭,喝了半盏药便饱了。


    外头天冷,霍松声怕林霰经不起风吹,差人送了件披风过来。


    符尘替林霰穿好,仔仔细细将领口封上,不敢叫他受寒。


    穿戴整齐后,三人一道往别院走。


    符尘撑着伞,将林霰严实的护着。


    霍松声还没个病秧子排场大,他抗造,也不讲究,不下大雨不爱撑伞,侯府下人都习惯了。


    林霰看他一眼,对符尘说:“给将军打吧。”


    符尘愣了一下:“先生……”


    林霰扬着下巴:“去吧。”


    霍松声可不兴这安排:“得了,我没你那么弱。”


    符尘左看看觉得他家先生似乎不大高兴,右看看觉得霍松声不太领情,小孩儿夹在中间好难做,叹了口气,干脆把伞塞进霍松声手里自己跑了:“霍将军,有劳了。”


    “哎——”


    霍松声举着伞,伞面被风吹得直抖。


    林霰很应景地咳嗽起来,要将伞接过来:“我来吧。”


    缠着绷带的手伸到面前,霍松声眼尾一跳,没好气道:“算了,本将军就照顾一回病秧子。”


    霍松声换了只手,伞面朝林霰那边倾斜过去。他和林霰差不多高,撑伞不费力,竟比符尘护的还要周到。


    小孩儿起初不太放心,走一步三回头,后来便自顾自地走了,心里对霍松声还算满意。


    侯府地大,当年老侯爷回南林前解散了府中一半下人,昔日热闹之景已经不复存在了。


    许是周遭除了风声雨声再无别的声响,林霰再次抬眼时只觉一片萧索。


    彼时他们正走在一条蜿蜒的石子道上,不远处是一处凉亭,一方清池。


    林霰再向身边看了看,一溜排光秃秃的桐树在雨中静立。


    他拢了拢身上的披肩,深感寒意。


    霍松声注意着他,问道:“还冷?”


    林霰脸色冷而青,望着那些干枯的树干,答非所问道:“将军,这些桐树已经枯死了。”


    霍松声却不看那边,甚至将伞更往一侧倾斜遮住视线:“明年开春便活了。”


    雨滴敲打着伞面,一声一声,鼓噪如心跳。


    林霰在半道阴影下向霍松声投去目光,幽幽深深的,蕴藏着无名又浓稠的雾:“桐树自古便与离愁别绪脱不开干系,寓意不详,不如砍了罢。”


    这话着实刺痛霍松声的耳朵,一双剑眉顷刻皱紧:“先生管的太宽了吧。”


    那排枯死的桐树对面栽着劲松,一棵连着一棵,松针茂密,颜色青翠,一阵风卷过,松声涛涛,与枯木形成了滑稽又惨烈的对比。


    林霰自知多言,低声道歉。


    霍松声面上不快,倒也没发作。待过了那条路,脸色缓和,才对林霰说:“树是我爹种的,比我年岁还大,桐树冬日凋敝,春天发芽,这么多年都是这样,不是死了。”


    林霰说道:“桐树凋敝,松树茂盛,摆在一起稍显不搭。”


    霍松声一副“你不懂”的样子:“桐语凄凄,松声涛涛,我的名字便是这样来的。”


    林霰眼尾猛地一跳。


    霍松声说:“听我娘说,那时我爹常在傍晚归家,回来总会带一包她最爱的酸梅。快要生我之前,长陵下了很久的雨,她每日算着时辰等在窗前,一抬头便能看到风吹桐叶,雨落松针。”


    林霰似乎看见一副清雅潮湿的画卷:“那一定很美。”


    “确实很美。”霍松声的记忆被拉回到很多年以前,有那么一个刹那,他的目光失去了焦点,又很快被决然的痛色掩盖。


    这一切来得快,去得也快。


    仿佛习以为常。


    “若有机会,先生春天再来看吧。”霍松声未加思索抛出邀请,“我给吴伯留个信,倘若我不在长陵,让他给你开门。”


    林霰安静地听着,没有回应。


    霍松声看向他:“先生在听么?”


    林霰轻声咳嗽,说道:“多谢将军美意,只是我不喜离别,不喜桐树,怕是无法欣赏了。”


    霍松声微微一怔。


    枯死的树勾挂着阴沉的天,浅灰色披风上的白色绒毛剐蹭着林霰苍白消瘦的下颌骨。


    霍松声觉得他看起来孤零零的,比那枯树还要衰败。


    心口毫无征兆地麻了一下,霍松声抓紧伞柄。


    就在刚才,他突然有一种十年前溯望原上,置身千万里雪域风霜下的寒意。


    这感觉来的并非没有缘由。


    匆匆人影自小路那头跑来,下人慌张地向霍松声报告:“小侯爷,别院那三个姑娘……吊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