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野住在了郡主府。
她不想留,却到底败在永嘉郡主的柔情蜜语、巧言善辩下。
宋清野将长公主托她带的东西交予郡主时,郡主问了句:“清野这次来长安是什么任务?”
宋清野想起阁主吩咐此次任务务必保密,只能拱手致歉:“我得保密。”
但她心绪凌乱:却让听澜那小子知道此事,实是奇耻大辱!
郡主娥眉轻挑,便没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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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晃晃过去数日,宋清野吩咐长安的暗部查探北疆人的行踪和楚辞云的每日行程,她倒是终日无所事事,乐得清闲。
夏日炎热,郡主给她安排了一处清凉避暑的好地方——郡主府内宅西侧的菡萏院。
盛夏时节,菡萏湖畔莲花生遍,粉嫩荷花开满了整片莲田,青粉相接的美景单是让人看一眼便燥热消减,心情愉悦。
若是到了晚上,湖畔蛙声一片,清风拂绿水,将热意收藏,带来阵阵清凉。而菡萏院建在湖畔周边,风水相依,自是要比别处凉爽。实为消暑好去处。
这日郡主府办赏花宴,邀请各府郎君娘子前来,甚至大齐最为尊贵的公主——福安殿下也来了。
郡主给宋清野传信让她不用担心,此次赏花宴不开放菡萏畔,不会有人打扰。
宋清野便放心了。
赏花宴自有赏花宴的热闹,而宋清野此刻正翘着二郎腿躺在小舟上,以白皙手臂做枕,在纯净无比的蔚蓝天空下浅眠。
她今早晨练后对这满池荷花起了兴趣,换了身衣裙下田摘藕玩,于是弄了一身污泥。
采到的藕被她放在竹舟一侧,此时太阳还未高高挂起,湖中空气清新极了,伴着莲花清香,宋清野便脱下沾泥外衣,洗净手脚,无所顾忌地在湖中睡起觉来。
荷花深处,小舟轻晃晃地在湖面随风游动,竹舟温柔地推开两侧荷叶,像护花使者般守护舟上美人儿,不让别物扰她清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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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花宴上弹琴作画、吟诗作乐的环节过去,郡主邀请众人去她悉心照料的花园观赏。
众人呼声甚高,左言右语夸赞,对永嘉郡主的花园很是期待。而期待之余,众人的注意力却全都放在今日最瞩目的两位上:一身清正走在前头的楚御史以及跟在御史后头的福安公主。
福安公主今年刚及笄,作为陛下最宠爱的女儿,陛下特意在麟德殿为她举办及笄礼,邀百官前来观礼庆贺,福安便是在那场盛宴上见到楚辞云的。
那时圣人亲自为她加冠,楚辞云充任礼官为圣人呈上凤冠,福安只好奇地看他一眼,那惊为天人的清正臣子便在她心中留下深深烙印。
公主及笄后可出宫墙,天不怕地不怕的公主殿下早腻了宫墙内的生活,一得到宫牌就成天往外跑,十次有九次是去打听楚御史消息的。
久而久之,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福安公主有个心上人。
楚辞云与永嘉郡主的私情长安传得沸沸扬扬,今日福安便是专门来瞧这传闻真假的。
她跟在楚辞云身后,见永嘉郡主正与其他人交谈甚欢,而前面的御史郎除了点头微笑外,一丝交流都没有。
福安心里撒欢,开心得紧:看来谣言非实嘛。
慢慢地,众人三五成群地逛着不同花景,走进群花深处,幽香环绕。福安发现周围竟然没人了,她盯着前方青年的清峻背影,终于鼓起勇气上前打招呼。
公主声如莺啼:“楚御史?”
前方青年的脚步顿了下,似有所料地转身向她行礼:“公主殿下万福。”他却未曾看她一眼。
福安古灵精怪地转了转眼眸,提着裙摆大步向他走去,她微弯腰凑向楚辞云:“我好看吗?”
楚辞云退了一步,头更低了,他声音温和:“殿下自是世间绝色。”
福安眯了眯眸,笑得跟狐狸一般:“可你都没正眼瞧过我,及笄礼上没有,此刻也没有,那你是如何知道我长得好看的?还是说,你曾经偷偷瞧过我,所以才知道我好看?”
楚辞云唇边勾起笑,依旧保持行礼动作,“微臣不敢。只是臣身为侍御史,要过目公主身边的史官记事,史官记公主容颜绝色,便是绝色。”
好一个“便是”,福安听出了他话中的刻意疏离,唇边勾起一抹冷笑:她还从未有得不到的东西。
福安挺直腰背,仪态端庄,她敛了眉目,冷声对向楚辞云:“本宫命你抬头。”
公主端起架势便是天威难却,楚辞云端正的眉骨微微上挑,他处变不惊抬首,淡定地迎上公主视线,浅浅微笑:“公主还有何吩咐?”
金灿灿的阳光洒在青年俊逸舒朗的五官上,纤长睫毛落在眼睑处的光影翩翩,一呼一吸都灵动至极,福安不由屏住呼吸,一目不错地注视着楚辞云的脸。
公主殿下与生俱来的骄矜感顿失,变回了少女怀春的心动模样,她睁着水灵灵的杏眼,一时失语。
而楚辞云看着她的眼神干净无邪,俊脸依旧三分笑意,他拱手:“臣还有事,若公主没有吩咐,臣便先行告退。”
福安不愿,连忙开口:“不行。”
楚辞云不慌不忙地强调:“是很重要的公事。”
“啊。”福安神色一蔫,“真的很重要?”
楚辞云更为恭敬:“是的。”
公主殿下内心几经挣扎,最后她摆手:“那你还是去吧。”
福安心里忍痛想:她可是大齐唯一的公主,她还要做大齐最好的公主!优秀的公主是要顾大局的。于是她挺起胸脯,不再失落,非常大方地看向楚辞云。
而楚辞云了然,露出真心实意的微笑,温声:“谢过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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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嘉郡主独自在凉亭观赏,她远远望着被一婢女引走的青衣郎君,听阿梅在耳边喃喃:“楚御史今日怎么又想与郡主交好了?”
往日郡主设宴,为了维持关系,哪怕楚辞云从不赴宴也会送上一份请帖,谁能想到这次设宴楚御史竟然会来呢。
再说刚才那婢子与他说郡主有请,楚辞云便跟着走了。
可郡主明明在这啊,“楚御史这么好骗的吗?”阿梅不解问。
宋舒妤轻抿一口茶,似笑非笑的眼眸中没有什么情绪,她语声轻柔又带着些怜悯——
“他心甘情愿被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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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径通幽,花开见明。
“楚御史,您在此处等候,郡主稍后就来。”婢女将楚辞云带到菡萏湖畔,停在一片茵茵草地处,她恭敬说完后又在郎君身边停了片刻。
婢女大胆又谨慎地抬起眉眼,面露羞涩地觑了御史郎一眼,一眼足以惊艳,她心跳如雷,如见神明。却也只敢看上一眼,婢女急匆匆收回视线,压抑着雀跃的心情,躬身告退。
楚辞云不在意她们的注视。
他安安静静地看着湖中美景,一动不动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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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很久,没人来。
楚辞云在湖畔边发现一双绣鞋,他站在放绣鞋的地方,往湖边远远望去。
莲叶何田田,竹舟好悠闲。
竹筏上的女子一手遮挡眼前太阳,一手枕着脑袋,睡得正酣,竹筏顺着风推开荷花丛,正巧出现在楚辞云眼前。
她穿得很是轻薄,一件青色云锦横纹裹胸上衣,一件青绿纱裙,如云的墨发松松散散用簪子定住,白皙脸蛋朱唇如霞,人比花娇。
最让人不能忽视的是那白嫩肌肤,姣好身材,裹胸包不住胸前弧度,如羊脂般丰满得要溢出,纱裙被她撩至腿根,又直又白的美腿微微屈起,引人遐想连篇。玉臂长腿、纤腰酥.胸,眨眼间一览无余。
楚辞云瞳孔一缩,着急忙慌地后退,却在心慌意乱下踩到脚边绣鞋,他跳脚避开,又青草缠靴,他一不留神便摔了一跤。
闹出好大声响。
正浅眠的娘子梦醒,瞬间睁开漂亮双眸,轻巧的在舟上翻身坐起,看向声音方向。
她见那个跌坐在草地上的人磕磕绊绊地起身,侧开身子不看她,双手却正对她作揖,“小生没有冒犯之心,却惊扰了娘子,实在抱歉。”
郎君声音清冽矜贵,柔和中带着他独有的质感,每次听他声音都有种台下戏子在开嗓的感觉。宋清野挑眉:她还没去找他,这人倒是惯喜欢自己迎上来。
她慵懒坐着,一边披上外衣,一边细品着他的话。
宋清野找到自己以防万一而准备的面纱,蒙在脸上。她刻意柔和了几分声音:“可郎君刚才把奴家看了个遍啊。”
刚才的画面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楚辞云脸上发烫,磕磕巴巴道:“实非,实非有意之举。”
宋清野褐眸轻转,“哦——”
她站起身引导竹筏游向岸边,听岸上郎君说话:“小生误闯此地,得罪之处还望见谅,我这就离开。”
宋清野勾了勾唇,她倒是想知道楚辞云是真没认出还是装的,若是真没认出她…
“——哎呀!”她慌张地尖叫一声。
清风卷走那碧绿色的外衣,在空中几经飘晃,掉进湖里,轻薄的纱料与绿水共色,奇妙地“融合”在一起。
她鬓间发乱,转面去追被风吹走的外衣时几缕发丝扑到脸上,与秀丽的眉、小巧的五官相配,清丽妩媚感并出。
宋清野失望地看着掉进湖里的外衣,不知所措地回眸,恰好对上青年郎君关切的目光。
天气晴朗,日明当空,风卷衣袖随云舒,楚辞云比画中的他更胜一筹,无论是相貌还是仪态,还有那画中根本衬托不出来的气质。
他站在那,眉头轻轻蹙起,身后的满湖莲花都没那么动人了。
风随着面纱贴在宋清野脸上,她与他静静对视。
这是宋清野隔了这么多年见到他的第一眼,本以为不会再心动,控制不住乱跳的心脏却让她无情打脸,宋清野一时间忘记要做什么。
竹筏靠岸,距离拉近。宋清野回神,拎起裙摆赤足跳到岸上。而小草尖尖伤人,她低低“嘶”了一声,楚辞云便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看。
她疼得跳脚,白皙如玉的足跟着乱蹦,压住足底痒痛后,宋清野抬眸看向那个投来视线却又火速移开的郎君。
楚辞云耳朵红了又红,他退开一步,指着那双绣鞋唤了她一声,“你的鞋在这儿”。
宋清野看着他的模样,饶有兴趣地念了一句:“实非有意之举——”
“可是你不止看我一次了呀。”
她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向楚辞云步步逼近。
直到她停在他面前,那双褐眸亮盈盈地盯着他闪躲不定的眸子,轻笑:“你要对我负责么?”
楚辞云蓦地看向她,离得近了,她身上淡淡的花香味便随风而来,连带着那甜甜笑意乱他心弦。
他指尖颤了颤,默了几息,面上才恢复平静,看向她的桃花眸里无半分杂念,他声色清冷:“郡主府的教养便如姑娘这般吗?”
那双褐眸微动,渐生冷意,宋清野肆意踩在草坪上的足再次向他靠近。
她优雅又从容地抬起双臂,缓慢搭在楚辞云肩上,勾他靠近。
出乎意料地是楚辞云竟然没有退,只是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护住她。
宋清野得意地,带着侵略性的笑意仰颈看他,“可我不是郡主府的人呀。”
楚辞云反应过来时,手已经搭在人儿腰上了,她的气息萦绕身边,他抿着唇侧开了脸。
而宋清野与他离得很近,楚辞云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都逃不过她眼睛,那双盛满水光的桃花眸子就算看向别处,长睫轻颤间也像在求欢一样。
隔着面纱,宋清野踮起脚尖勾着他脖子下弯,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在他下巴处轻咬一口,果见楚辞云不可思议地睁大眼。
宋清野被他的反应逗笑,刚才的不快感霎时如烟消云散,她一手挑起他下巴,带着天真笑意:“你倒是拒绝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