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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朱翠街上有一家派出所,因此警察出警很快,不到十五分钟,就有四名民警抵达公司,初步了解了情况之后,将那三人带回了所里,祁统和窦甲也带着静姐母女随行,一同去做笔录。


    事情发生得突然,会议是明显进行不下去了。


    许亦潮挥散了众人,让各回各家之后,公司很快就空荡下来。


    席悦惦记着代泽为她挡着水杯的那一下,在离开的背影中搜寻着他的身影却一无所得。


    “刚刚代泽”


    席悦忧心忡忡地看着许亦潮,话还没说完,就被低哑的声音打断。


    “我知道。”许亦潮拉着她往电梯处走,“我一会儿去找他。”


    席悦点点头,“那你帮我道声谢谢,然后他那个手,如果很严重的话,你得赶紧送他去医院。”


    “好。”


    两人进了电梯,许亦潮摸了摸她的头发,“待会儿你自己回家,我先去趟派出所,那群人关不了多久,我看一下怎么处理,不行就让静姐再搬一次家。把她的事情解决完了,我再去看代泽。”


    席悦听着他温和的声音透着股疲惫,想一想,昨天晚上他好像就没有睡好,熬到凌晨不说,早起来公司加班,下午又碰上这种事。


    她有些心疼,总想着帮他分担一些。


    电梯门打开,两人并肩走出写字楼。


    派出所和华悦公馆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方向,走到岔路口,席悦慢腾腾地开口:“要不我陪你一起去吧?”


    “不行。”


    许亦潮看着她那张担忧的脸,莫名感觉自己断然回绝的语气有些重,自从两人在一起之后,他的温和耐心以及时时自省仿佛变成了一种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缓了缓语气,许亦潮伸手捏住她的耳垂,轻声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万一他们记住你的脸回头报复怎么办?我不可能每一秒都待在你身边。”


    席悦扬着脸,“我戴口罩。”


    “你回家。”


    “好吧。”


    两人在路口分别,许亦潮步行去了派出所,席悦走路回家。


    到了家,刚放下包,钟若缇的语音通话就火急火燎地打了过来。


    席悦一开始弯腰抱奥利奥没听见振动,等听见时,通话已经挂断了。


    她拿起手机,微信紧跟而至。


    钟若缇:【冲浪了吗?】


    席悦握着手机走到沙发上坐下,打字回复:【没有。】


    消息发出去,她揣了个抱枕在怀里,刚想按住语音输入键,将今天下午的惊魂一幕说给钟若缇听,屏幕突然跳转,钟若缇的语音通话又拨了过来。


    她这样锲而不舍,席悦一下子就猜出了原因。


    钟若缇只有在说八卦的时候才那么郑重其事,恨不能焚香沐浴。


    “喂~”接通的下一秒,她就直奔主题,“梁茉莉被骂上热搜了。”


    席悦看着屏幕,只是“哦”了一声。


    “那个帖子越扒越长,她所有的前男友也被她连累,社交账号被扒了个底朝天。”


    “好吧。”


    “你知道热搜标题是什么吗?”


    “不知道。”


    “梁茉莉,退赛。”


    席悦搭了声腔,“她退了吗?”


    “没有,这就是她的牛逼之处。”钟若缇顿了一下,“她带着那个热搜话题发了条微博,说自己绝不退赛,但节目最后三期都是直播,我估计她也是悬了。”


    “唉”


    八卦说完,钟若缇嫌弃她给的情绪价值太少,又问了两句她和许亦潮的进展,就兴致寥寥地挂上了电话。


    席悦拿起手机,想起代泽面不改色帮她挡的那一下,点开了他的微信对话框。


    虽然已经共事四个月,但席悦依旧一点儿都不了解代泽,除了许亦潮之外,她就没见过代泽和谁过从甚密过,他不但鲜少流露出情绪,好像日常也没有什么爱好,每天来公司就是工作,下了班就走


    席悦本来以为这个人的底色是冷漠,直到今天,她觉得自己可能判断有误,代泽这个人骨子里还是很热心快肠的。


    思及此,席悦点开输入键盘,打了一行小字-


    另一边。


    代泽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夜幕降临,他独自从医院出来,然后坐车回家。


    他没有回消息,也完全无话可讲,只是坐在车上,看着聊天框发呆。


    代泽第一次对席悦有印象,是在去年秋天。


    许亦潮来电视台接他,目光直直地盯着台阶下面的人,代泽边摘工牌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里站着一个女孩,他们俩的角度只能看到她饱满的后脑勺,已经头顶那个缠着黄色皮筋的发苞。


    那会儿他只是随意一问,可许亦潮承认得很快,这让他有些错愕,旋即,对那个女孩多了几分印象。


    他们不是一个组的,交集并不算很多,只有每次出现场大外景的时候会一起工作,那时候代泽并没有特意去关注席悦,只是偶尔听他们组的那几个男孩讨论过,说她很可爱,可惜有男朋友了。


    有男朋友了,许亦潮依旧喜欢着,这让代泽无法理解。


    他保持着这种无法理解的置身事外,直到后来。


    转变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呢?


    那是一次冬天的现场采访,滨城南郊的两个村子依河而落,河里莲藕正值季节,拍摄时需要记者亲自体验,其他人嫌冷不愿去,席悦自告奋勇,穿上背带橡胶裤就摸进了河里。


    代泽那时候只觉得脏,于是跟着带教老师去拍空镜了,直到半个小时后他回来,被主任使唤去村长家里把秤推过来。


    那时候他不知道,席悦穿得那条背带橡胶裤是烂的,她几乎下半身全湿,冻得瑟瑟发抖,被村长的孙女带去了他家里的浴室洗澡。


    村长家有院子,所谓的浴室就是一件装了热水器的平房,旁边就是厨房。


    代泽去厨房推了个小型的重量秤出来,大约是动静实在有些大,途径浴室的窗前时,里面的人轻声唤了一句:“妹妹你还在吗”


    代泽是真没想到浴室里会有人,而且会是席悦。


    他脚步顿住的时候,里面又传来小声:“你可以拿一个毛巾给我吗?”


    在那个瞬间,代泽的脑袋是懵的,他左右看了看,并没有在这个小院寻到任何人影,默了默,他看见挂在窗边铁架上的一条干净毛巾。


    想来就是那个所谓的“妹妹”准备的,可不知为何,妹妹此刻不在这里。


    代泽犹豫着是要出声告诉她“我去帮你叫人”,还是直接把毛巾递过去的时候,可以推拉的玻璃窗被拉开了一条小缝。


    窗户里面还有一层隔水窗帘,所以外面的人什么都看不见。


    代泽正为这变化感到措手不及的时候,一条胳膊从缝隙里探出来,白嫩皮肤上挂着水珠,想来是刚被热水冲洗过,骤然伸到外面的冷空气中,还冒着朦胧的热气。


    时间紧迫到已经来不及反应,代泽下意识拎起那条毛巾盖到她的手臂上,席悦找毛巾的动作一顿,然后缓缓地抓着毛巾缩回了手,与此同时,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确认窗户被重新关上,代泽推着称,头也不回地离开。


    二十分钟后,他在河边看见了穿上印花棉袄的席悦,有个跟她玩得好的女生调侃她像小老太太,席悦走到自己的书包前拿出水杯,大口大口地喝了几口后才开始笑,说有的穿就不错了。


    那是个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意外,可代泽晚上回到家,洗漱好入眠之后,竟然梦到了那截白皙的,挂着水珠的胳膊。


    氤氲的雾气仿佛将他笼罩,他在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的状态下看见那只手朝自己伸过来,抚上了他的后背,难以形容的感觉出现的下一秒,他猛然惊醒。


    黑暗的天花板映入眼帘,代泽几乎在第一时间就想起来,她是他最好的朋友喜欢着的人。


    这种感觉让他唾弃,他用全部的理智去对抗,以致于在公司里,他明显能察觉出来,席悦是有些怕他的。


    时至今日,代泽都不太清楚他对席悦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这一切都由那个意外的梦而起,他越想逃离,就越会被动地关注,莫名其妙的情绪发展到如今,他觉得自己已经像极了阴沟里的老鼠。


    而他的这副形象,已经在今天下午的意外中被人察觉到了。


    出租车行驶了半个小时,抵达了北区的别墅门前。


    代泽下车看见许亦潮,脚步顿住。


    昏暗的夜色中,两人静静站着,彼此的眼中都看不到丝毫惊讶-


    许亦潮在派出所待了两个小时,确认人已经被拘留之后,又将静姐母女送回家,才来这里找代泽。


    他显然是从医院回来,露在外面的右手上,中指被纱布包成了一个粽子。


    “骨折了?”他低头看了眼。


    代泽走上台阶,按密码开门,淡淡回应:“骨裂,上了夹板,养几天就好了。”


    许亦潮若有似无地点了下头,随后想起什么,“她让我谢谢你。”


    代泽按密码的指尖略略停顿,只一秒过后,他打开了门。


    “不用谢。”他侧身让许亦潮进来,“只是刚巧看见了那个杯子而已。”


    这是个稍显苍白的解释,许亦潮没应声,但也没有急于揭穿。


    他双手插兜,走进大门,停在玄关时转身,“要换鞋吗?”


    “不用。”代泽已经往里走了,“保姆会打扫。”


    许亦潮没在意,直接走了进去,走进客厅,坐在了沙发上。


    他下意识打量着房内的装修,这么多年,还是没有其他人居住过的痕迹。


    代泽和他一样,小学时父母就离婚了,不一样的地方是,许亦潮父母是感情淡了才离婚,而代泽父母是从没爱过,终于忍受不下去才离。


    作为标准的富二代,代泽的外公和爷爷家都很有实力,电视剧里的豪门联姻发生在他家里,父母在毫无感情基础的前提下生下了他,又在十岁左右各自离开。


    这房子是他从小生活到大的地方,父母离婚之后,他不愿意跟任何一方,因此两家人都派了保姆过来照料,从小到大,除了得到的关爱较少,内心冷漠之外,生活方面倒也衣食无忧。


    代泽走进厨房,再出来的时候,臂弯里就夹了两瓶苏打水。


    他也在沙发上坐下,将其中一瓶水推到了许亦潮面前。


    许亦潮接过来,拧瓶盖时往旁边看了眼,代泽手上绑着夹板,无法用力,收回视线,许亦潮将自己手中这瓶拧开的苏打水递给他。


    代泽愣了一下,随即接过来,“谢谢。”


    许亦潮面不改色地将他没拧开的那瓶拿了过来,嗓音低沉,“你以前从来不跟我说谢。”


    挑高的客厅里悬挂着一盏巨大的琉璃吊灯,明黄的光线被无数个闪面分割,落在身上如碎掉一地的玻璃碴,看着温暖,但却酝酿着危机。


    代泽清楚许亦潮,他有着旁人无法企及的聪明,不仅是在专业上,为人处事上也很有自己的规则,在大部分情况下,他不会说什么没有意义的话。


    所以这一句,相当于是在明着告诉他:我知道你已经变了。


    代泽嘴唇动了动,不知该以何种姿态回应这句话。


    他没有回答,许亦潮抬眼看过来,代泽坐在另一个方向的单人沙发上,手上包着纱布,眉眼低垂,旁人看着是不近人情,只有相熟的人才知道,他原本就是个很脆弱的人。


    在元中的时候,许亦潮和祁统最先相熟,和代泽玩到一起源于一个意外。


    一个沉默寡言的富家少爷,每天换不同的奢牌球鞋到学校上课,从不与人说话,也没见他身边有什么朋友。有一回许亦潮和祁统翘课去黑网吧打游戏,来到学校花园最矮的那栋围墙边的时候,看见他正被人威胁把鞋子脱下来。


    祁统最先冲过去,许亦潮拍了张照片发给梁佳之后,也跟着走了过去。一次见义勇为,三人成为了朋友,可代泽终究没有保住他那双价值两万的联名款球鞋,因为祁统看上了,央着他借自己穿几天,代泽有洁癖,干脆就送给了他。


    许亦潮一早就知道代泽是个外冷内热的人,但他的这一面只会展示给亲近的朋友。


    席悦是什么时候成为他亲近朋友的呢?


    许亦潮想不明白,他那个傻乎乎的女朋友也一无所知。


    相识九年,他太了解代泽了,正因为了解,他才不愿意接受。


    可不管他如何不愿意接受,一桩桩事实都摆在了眼前。


    一开始是许亦潮拜托他多带带席悦而他拒绝,后来每次他问代泽席悦工作的最新动向,他都缄口不言,次数多了,许亦潮也感到莫名其妙,代泽好像很抗拒在他面前提起席悦。


    这是个令他无法忽视的前提,在这个前提下,他看到今天下午代泽的表情,在某个瞬间,那些草蛇灰线的奇怪之处仿佛都串联了起来,紧接着拼凑出一个最有可能的真相——


    许亦潮并不想把那些辗转腾挪的谈话技巧用到朋友身上,于是就开门见山地问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


    代泽依旧沉默,但在沉默中,他终于抬起了头。


    许亦潮看着他的眼睛,很多时候他都感觉,代泽和祁统像他的两个弟弟,一个心事重重沉默寡言,一个没心没肺总是犯错。


    在大部分情况下,许亦潮都拥有着广阔的包容心,但事关席悦,他完全做不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什么时候?”他又问了一遍。


    代泽依旧沉默。


    他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事实上他也完全没有狡辩的空间。他在许亦潮明确告诉他自己喜欢席悦的情况下,依旧生出了几分那样的心思。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确是个小人。


    “不重要了。”代泽终于开口,轻声道了句,“如果你还相信我,那就放心吧,以后不会再有了。”


    许亦潮眉心微蹙,看向他藏在镜片下的眼睛,“所以,是在我跟你说了喜欢她之后,你才喜欢上的吗?”


    代泽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他也是此时此刻,坐在这栋房子华丽的客厅里才意识到,除了钱以外,他拥有的东西太少,许亦潮和祁统是他为数不多想要一直维持下去的关系,除了他们两个,也不再会有别人孜孜不倦地,愿意将无趣的他拉进自己的圈子里。


    他在那一瞬间感受到了失去后的悲伤,于是下意识便说出了谎话:“我没有。”


    “没有什么?”许亦潮看着他,“是没有偷偷喜欢上朋友喜欢的女孩,还是从来没有把我当成过朋友?”


    “我没有喜欢上她,以后也会和她保持距离。”


    这句话说完,许亦潮的神情并没有放松几分。


    他并没有阻拦代泽喜欢席悦的想法,他是他,席悦是席悦,他无法阻拦有其他男生会喜欢上她的这个可能,也从没想过在一起之后就将她锁进自己的怀抱里,再也不要接触别人。


    “如果你连喜欢她都不敢承认的话,那你确实不配跟她在一起。”


    许亦潮看他这个态度,也知道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了,于是从沙发上起身——


    “我为了和她在一起花了很多心思,虽然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事,但我是认真去追了,如果你没有这份勇气,那退回原位确实是你最好的选择。”


    代泽默了两秒,“你找人替代我的工作吧,我会离开公司。”


    许亦潮捏着那瓶苏打水放回茶几上,并没有因为这句话感到什么庆幸,“一码事归一码事,我若是连这份心胸都没有,就不会在她还有男朋友的时候依旧喜欢她了。”


    “所以,别再说离开的话,只要你不想走,就没有什么理由能逼你走。”


    最后一句话说完,许亦潮抬腿走了出去。


    他怕的从来不是代泽喜欢席悦,而是自己会在一无所知的状态下将情况越搞越糟,如今话都说清楚,他也表过态了,该如何选择,就看代泽自己的想法了。


    走出别墅区,许亦潮拦了辆空运的出租车。


    今天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昨夜也没有说话,许亦潮靠在座椅上的时候脑袋一片空白。


    他什么都不愿意想,直到裤子口袋里的手机振了几下。


    黄豆公主:【图片】


    黄豆公主:【你忙完了吗?】


    黄豆公主:【我在小区对面的馄饨摊,海鲜大馄饨,好吃死了!】


    黄豆公主:【等你回来我再陪你过来吃,不过还有半个小时人家就关门了,你能来得及吗?】


    许亦潮握着手机,半天没有操作,直到屏幕黑了下去,他看见倒影中的自己唇边噙着轻快笑意,才恍然发觉自己还没回复。


    反应过来后,他发了条消息出去:【半小时到。】


    黄豆公主:【那还是不太来得及,要不我给你打包吧,你带回家里吃?】


    许亦潮:【不要。】


    黄豆公主:【啊?那你是想吃别的吗?】


    许亦潮:【不是。】


    黄豆公主:【那你不要什么?】


    许亦潮:【不要到我家吃。】


    黄豆公主:【那你要到我家?】


    许亦潮:【欢迎吗?】


    黄豆公主:【欢迎你个头!】


    这条消息发过来不到两秒就被撤回,取而代之的是一条三秒的语音,席悦纤细的嗓音响起来,带着诙谐的节奏,低低地唱了一句——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第52章


    席悦拎着馄饨回家不到十分钟,门口就传来了敲门声。


    最近天热,奥利奥食欲不振,她每天变着法儿地给它喂东西吃,将冻干掰成小块,再放半个蛋黄,和在狗粮里,每次只喂三分之一。


    许亦潮敲门的时候,她手上正在将蛋黄揉碎,蛋白塞进自己嘴里,朝向门口说话时就有些含混不清。


    她说进来,许亦潮才开始按密码。


    大门打开,她带着满手的蛋黄起身。


    许亦潮自如地走进来,拉开鞋柜,拿出了一双灰色拖鞋。


    席青泉来时穿着的那双鞋,现在变成了她的专属。


    “馄饨在餐桌上。”席悦现下没工夫招呼他,“我先去洗个手哈。”


    “去吧。”他又十分自如地走到餐桌旁拉开了椅子。


    许是因为她把家门密码告诉了许亦潮,现如今他来到这里,就好像自家人一样随意,唯一还算客套的地方,大约只有进来前会象征性地敲敲门了。


    席悦走到卫生间,用洗手液洗了两遍,擦干之后回到餐厅时,就见许亦潮从厨房里出来。


    “你怎么还不去吃?”


    许亦潮将手中的东西展示给她,他捏着一把瓷勺,“没有勺子怎么吃?”


    “哦哦,不好意思,他们家没有一次性勺子。”席悦又看了那勺子一眼,“你洗了吗?这套餐具买回来我还没用过。”


    “洗了。”许亦潮重新走到餐桌前坐下,“你平时一点不用厨房?”


    席悦拉了把椅子坐在他旁面,“偶尔会下面条。”


    许亦潮打开塑料碗的盖子,随意开口:“想不想吃我做的饭?”


    席悦眼睛一亮,“想!”


    几个月前刚认识那会儿,他就十分嘚瑟地向她显摆过自己会做饭,如今在一起也有段日子了,她竟然没想过让他露一手。


    许亦潮垂眼笑了一下,“行,那明天下午去超市买菜,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好!”席悦顿了一下,“为什么不上午去?”


    许亦潮捞了颗馄饨,动作十分自然地将勺子递了过来,“上午还要去趟公司,把今天没落实的优化方向定下来。”


    席悦张嘴接过那颗馄饨,然后想起了正事,“那静姐和代泽怎么样了?”


    “静姐没事儿,那伙人要关15天,她说趁这个时间会找新房子。”


    席悦点点头,“那代泽呢,他的手没事儿吧?”


    许亦潮捏着勺子,闻言顿了一下,但神情很快又恢复正常,淡声开口:“中指骨裂,上了夹板,需要养一段时间。”


    “天呐。”


    席悦下意识捂住嘴巴,她没想到他真的受伤了,而且还动到了骨头。代泽受伤说到底是因为她,她有些浅浅的愧疚,还有几分不知如何是好的慌乱。从来没有人为了保护她而受伤过,她缺乏经验,不知现在是该立刻上门慰问,还是打电话表示感谢。


    她傍晚发送的那条感谢微信并没有得到回复,而且现在看来,只发微信未免显得过于冷漠。


    “那怎么办?”她眉头皱了起来。


    许亦潮听出她语气里的低落,默了几秒,放下了勺子。


    她本就是个率真善良的人,刚认识那会儿他随手帮了她几个小忙,她都要想方设法地还人情,如今代泽为了她受伤,许亦潮早有准备,她不会将此事轻轻接过。


    “你明天上午要是没事的话,”许亦潮看着她的眼睛,“可以去看看他。”


    席悦也正有此意,可是她想到别的,“你明天上午不是要去公司吗?”


    许亦潮看着她天真目光中的担忧,心头的挣扎只停留一瞬,“你可以自己去。”


    “啊”


    席悦想起和代泽相处的点滴,实在是有一些怕,可是再一想到他受的伤,好像也根本没有理由拒绝这个提议。


    “那好吧。”她双臂下垂,搭在餐桌上,肩膀也内扣下来,“那你晚上把地址发给我吧。”


    许亦潮看她这副表情,有些好笑地摸了摸她的头,“有那么怕吗?他又不会吃了你。”


    席悦抬起眼,“其实我感觉他有点讨厌我”


    许亦潮的手顿住两秒,收了回来。


    “如果,”他撩起眼皮,矫饰过的目光依旧透露出几分郑重,“我是说如果。”


    “什么啊?”


    “如果未来你身边出现一个很优秀的男生,他很喜欢你,你会怎么做?”


    听到这个不着边际的假设,席悦陡然瞪大眼睛,“这是什么问题?”


    许亦潮看她如临大敌的模样,松快地笑了一下,“假设的问题。”


    “那我肯定不会理他啊。”


    席悦觉得奇怪的原因是,许亦潮一定会知道她的答案,但却还是问了出来,好像必须听她亲口说出来才算。


    他谈恋爱这么没安全感的吗?还是她平时哪里做得不好,跟哪个男生关系近了一些?


    席悦快速回想了一下,她来往比较多的只有祁统一个,而且他还喜欢着钟若缇,这事儿许亦潮也是知道的啊。


    席悦不知道该如何安抚男朋友的不安,只能用最简单粗暴的办法,于是她开口:“没有男生比你更优秀了,你又能干,又聪明,长得又帅,对我又好哪里还有比你更优秀的男生呢?”


    这一长串的恭维说完,许亦潮唇角轻勾,靠向了椅背。


    他的确知道席悦会怎么说,可听着这些不走心的赞美,还是没忍住笑了起来。


    “有个这么全面的男朋友,”他顺着她的话逗趣,“这么说来,一般男生确实勾不走你。”


    席悦伸出手,跨过桌面拍了他一下,“什么勾不勾的,我又不是狗,而且就算真的有这么一个人,我也是有道德感的,才不会劈腿伤害别人。”


    这话乍听是没什么问题的,可席悦本身就是劈腿的受害者,许亦潮也是见证人,这会儿两人对视一眼,都难以避免地回忆起了过去。


    席悦想起钟若缇天天关注的那桩八卦,慢腾腾地开口:“梁茉莉上节目的事情,你知道吗?”


    许亦潮观察着她的表情,“知道,家里让她回来,她不愿意。”


    “哦”席悦点点头,想了想,“那她还挺要强的。”


    这是她的场面话,梁茉莉和许亦潮的舅妈有亲属关系,许亦潮应当和她也是常常来往的,虽然席悦对此感到别扭,但也不想因为外人影响她和许亦潮之间的相处。


    “你不用这样说。”


    许亦潮突然出声,席悦下意识抬眼,“什么?”


    许亦潮不错眼地看着她,“只要你不想见她,我不会让你见到她的,家里你要是也不想去,我也不会逼你非得跟我回去。”


    席悦听懂了,感动之余还在思考,“可是他们是你唯一的亲人”


    “对啊,他们是我的亲人。”许亦潮顿了下,“不是你的。”


    所以需要走动和照顾的话,那也是他的责任。


    许亦潮从没想过要让席悦和舅妈如何亲如一家,虽然她不说,但梁茉莉像一根刺盘踞在她心底,许亦潮是知道的,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勉强。


    席悦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可却有些不敢相信似的,“难道可以一辈子都不见吗?”


    许亦潮拉着她的手,似笑非笑地开口:“随你啊,要是以后生了小孩要拿红包,那倒是可以见见。”


    他就是这样,正经不过两分钟。


    “神经啊你,天天想着小孩。”


    席悦甩开他的手,想起身离开去看看奥利奥吃了多少,可刚转过身,身侧的手腕就被人扣住。


    许亦潮只是稍稍使了些劲,席悦就感觉失去平衡,一阵旋转过后,她被拉了回去,坐到了许亦潮的腿上。


    席悦瞪着眼睛,又羞又急,眼下浮现两片红晕。


    “你干嘛!”


    许亦潮吊儿郎当地笑,“抱你啊,还能干嘛?”


    “抱我干嘛!”


    “我抱我老婆,还需要理由吗?”


    “”


    席悦完全无话可说,试图站起来,许亦潮双臂箍着她的腰,稍一使劲就又带了回去。


    反反复复了几次,他直接上手了,宽大手指覆上她的腰侧,轻轻捏了一下,像是在丈量尺寸一样,随即“啧”了声:“看着不瘦,腰怎么那么细?”


    席悦抠着他的手指,恼羞成怒,“谁看着不瘦了?我才92斤好吗?只是脸圆显得胖了一点而已!”


    “那我看看。”许亦潮一只手箍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了过来。


    四目相对,他故作沉思状,“是挺圆。”


    “”


    席悦看着他精致立体的五官,还有薄薄的皮相,竟然被这简单的一句话逗出了些许自卑,挥开他的手大声说:“小缇说了,我的骨相非常非常好,很抗老的你知不知道?等到你四十多长出大肚子,脸上也有皱纹了,我还是现在这个样子,到时候我们俩一起走到街上,大家都会以为你很有钱的!”


    许亦潮看着她认真的表情,忍俊不禁地捏了捏她的脸,“我说你一句,你回我那么多句,你报复心挺强啊。”


    席悦扭过脸,“谁让你说我胖了。”


    许是她说话的声音太大,客厅的奥利奥晃着刚吃饱的小肚子走过来,停在两人脚边,歪着头叫了一声。


    “再不放开我,”席悦欣慰地开口,“我儿子一会儿就咬你了。”


    许亦潮哼笑了声,看一眼奥利奥,叹息般开口:“后爹难当。”


    席悦又拍了他一下,“什么乱七八糟的。”


    两人闹了一会儿,许亦潮就回去了。


    他这一天过得实在充实且伤神,昨天还只睡了四个小时,席悦赶他回去补觉,临走前找他要了代泽家的地址-


    第二天一大早,席悦就起床了。


    席青泉教他的,探望病人不能太晚。


    洗漱完之后,她从衣柜里挑了一件棉麻质地的白裙,简单扎了个丸子头之后,就出门去超市采买了。


    几十分钟后,她带着两盒进口水果和两盒辽参虫草干活上了出租车。


    最后确认一遍地址的时候,仿佛有什么心灵感应一般,许亦潮的对话框里跳出了一条新消息——


    许亦潮:【到了吗?】


    席悦立刻回复:【上车了。】


    许亦潮:【行,好好道声谢。】


    席悦回了个OK的表情包之后,又担心起别的:【万一一会儿我给他报销医药费,他不收怎么办?】


    许亦潮:【不收就算了,他也不缺钱。】


    Xytxwd:【好吧那我看情况再说。】


    许亦潮:【有事给我发消息,感觉到不舒服就立刻离开。】


    席悦本来觉得他这话说得奇怪,好像代泽家是什么龙潭虎穴一般,可半个小时后她真的到了代泽家,才知道许亦潮的这句叮嘱是多么有先见之明。


    代泽家也是别墅,她拎着大包小包在门卫那里登记了两分钟,才得以进去。


    保安大叔领着她到达门前,按了下铁门外的门铃,等到里面有人回复之后,他才离开。


    开门的是一位阿姨,身上还穿着围裙,席悦不确定她的身份,客气地道了声“阿姨好”,然后说:“我是代泽的同事,他受伤了,我来探望一下他。”


    阿姨恍然大悟地“哦”了声,然后说“我就说怎么会有女孩子过来找他”,然后就打开铁门,迎她进去了。


    这位阿姨应该是保姆,将她迎进客厅后,就脱下围裙上楼了。


    五分钟后,她从楼上下来,面上有些不好意思,“小泽昨晚没睡好,现在还在休息,说让你先回去,他没事。”


    可能她也觉得客人来了他连面都不露一下有些过分,因此说话时不停搓手,语气中都是尴尬。


    席悦也没想到来了后会吃个闭门羹,下意识站起身,刚想说打扰了,脑海中又突然浮现出代泽伸出手,护在她头上的样子。


    这样走了真的很没有诚意。


    她又坐了回去,“那阿姨,我在这里等他一会儿可以吗?”


    阿姨没想到她那么执着,怔了怔,“哦哦,可以,那你要喝什么?我去帮你拿。”


    “白开水就行,谢谢阿姨。”


    阿姨转身进了厨房,一会儿端出来一杯热水,臂弯里还夹着一瓶橙汁,还有一瓶苏打水。


    “我再洗点水果去,你在这儿等着哈。”


    她太客气了,席悦再三婉拒也没成功。


    她就这样在客厅等了近一个小时,客厅里欧式壁纸墙上的大吊钟已经指向十一点,代泽依旧没有起床的意思。


    席悦原本没有想吃水果的想法,后来肚子实在饿了,就瞄上阿姨端过来的那盘草莓和凤梨块,捏着银制小叉子吃了起来。


    临近中午的时候,她吃水果吃饱了,看一眼楼上,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阿姨注意到她逐渐焦灼的情绪,又上楼去喊了。


    五分钟后,代泽终于下来了,当然,表情和在公司时也没什么区别,冷着脸,抿着唇,看起来就很不好接近。


    他从楼梯上下来,席悦站起身。


    这个时候应该是要说些什么的,但席悦和他是真不熟,嘴唇嗫嚅着,最后扬起手,说了声“嗨”。


    说完她就想咬舌自尽。


    又不是在大街上偶遇,嗨什么嗨。


    “那个”她终于想起该说什么,“你的手,还好吗?”


    “好。”代泽声音很低,“只是包扎了一下,没有大事。”


    “哦哦,那天谢谢你。”


    代泽走到沙发前,“不客气。”


    席悦想起自己带来的那些东西,回身看了眼,“这些干货可以煮粥喝,对身体好,还有你之后要是有些不方便做的事情,可以跟我说,我帮你做。”


    代泽这时终于看她一眼,“我没事,不需要。”


    “哦。”


    席悦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站在沙发前,像罚站一样抠着自己的掌心,默了默,又挤出一句,“真的很谢谢你。”


    代泽也再次应了声:“不用谢。”


    此生最干巴的一场谈话,席悦感觉自己再待下去都快抑郁了,恰好这会儿厨房传来碗碟的声音,正是午饭的时候,她适时出声告辞:“那我就不打扰了,如果之后有什么问题,你再联系我,好吗?”


    “对了——”


    她拎包的时候想起了另一件事,“你的医药费是多少?”


    “不用。”


    代泽打量着她手足无措的神情,默了几秒,心中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他的立场本就多余,此刻大约真是一个划清界限的好机会。


    “没多少钱,我会找你男朋友报销。”


    在这种孤立无援的时刻,他提起许亦潮,这瞬间让席悦安心不少。


    “那好吧,那我先走了。”


    她提起双肩包,利落地挂在肩上,临走前又吵代泽友好地笑了一下,这才起身离开。


    回去的路上,刚上车,席悦就拿出手机给许亦潮发了消息,让他记得把医药费给代泽报了。


    许亦潮抠了个问号过来,然后说:【你俩聊什么了?】


    席悦打字回复:【我要给他报医药费,他说没多少钱,要找你报。】


    半分钟后,许亦潮的消息才回复过来:【知道了,你先回家吧。】


    Xytxwd:【你什么时候忙好啊?要不要我去找你?】


    许亦潮:【是程序组的工作,你来了也帮不上忙,你先回去吃饭,我下午去找你。】


    Xytxwd:【那你也别忘记吃饭。】


    许亦潮:【好。】-


    席悦在代泽家里等了一个多小时,吃了不少水果,这会儿压根不饿,于是下车后直接回了家,陪奥利奥玩了一会儿,就捧着电脑回了卧室。


    这阵子她在玩一款竞品游戏,也是探案解密类的故事背景,抱着一种调研的心态,她发现在故事的整体性上,市面上的一些竞品游戏都比不上《六号档案》。


    她缺乏的是构建玩法系统的能力,因此经常把一个关卡反反复复地玩,直到完全理解逻辑才行。


    玩游戏时,时间的流逝是无声无息的,不知不觉就到了下午三点多。


    席悦端着杯子到厨房接水,刚想给许亦潮发条信息,门口就传来敲门声。


    她以为是许亦潮,连忙放下杯子一路小跑,等走到玄关处打开门时,才发现门外的人并不是他。


    孟津予站在楼道里,手上捧着一个纸箱。


    席悦的笑容僵在脸上,“你怎么来了?”


    “房子卖掉了。”孟津予看着她,“家具也搬空了,这是我收拾出来的关于你的东西,过来拿给你。”


    席悦低头看向箱子,最上面那层是她送他的手提包。


    “你丢掉吧。”席悦没什么好气,“反正你送我的已经被我卖了。”


    “那你可以把这些也卖了。”孟津予淡声开口,“悦悦,我要走了。”


    “哦。”席悦并没有放在心上,“那你慢走。”


    孟津予看着她,“我的意思是,我要回南城了。”


    听到这话,席悦惊诧抬头。


    在她的印象里,孟津予毕业那年拿到了很多offer,可是从来没有一个是来自南城的,他好像就从没考虑过回去,而且他在这里的工作趋于稳定,甚至可以说是大有可为,席悦不懂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可不懂归不懂,她并没有打算再关心他任何。


    “知道了。”席悦扶着门,“还有事吗?”


    孟津予态度温和,“抱歉,我的确是有些话想说,就当是认识六年的朋友,你可以听我说完再关门吗?”


    席悦沉默了几秒,在这几秒钟,她放在卧室的手机振动了两下,而她恍然未觉。


    第53章


    席悦最后没有关门,倒不是因为什么相识六年的情谊,而是因为,奥利奥果真如许亦潮所说,是个完完全全的小白眼狼,一看到孟津予就兴奋地跑出了门,绕着他打转。


    想着男女有别,她没有让孟津予进门,而是拿上狗绳去抓奥利奥,然后对孟津予说,“你有话就到外面说吧。”


    两人出了楼道,也没走远。


    席悦生怕许亦潮回来会误会,就停在院子的围栏外面说的。


    孟津予看着她避嫌的样子,沉默几秒,指着小路对面的长椅开口:“坐着说吧。”


    席悦牵着狗绳走过去,率先坐到了长椅的最左侧。孟津予心领神会,坐到了另一侧。


    盛夏的午后,好在背后有有一棵茂盛的樱花树,还不算太晒。


    “你想说什么?”席悦看着从叶片缝隙中漏下来光斑,淡声道,“说吧。”


    孟津予上身前倾,双肘撑在膝盖上,目光没有落点地飘在地面上,说话的声音也有些恍惚,“几个月前,我们分手的时候,好像也是这个场景。”


    席悦没有搭腔,她当然记得那个雾气弥漫的清晨,也记得自己是抱着何种心情坐下来的。


    “那一次,我没有好好跟你道歉。”孟津予转过身,晦暗的目光投向她,“临走前才发现,我亏欠最多的人,只有你一个。”


    席悦没有看他,“所以是你是来道歉的吗?但我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就当是在听我的忏悔录吧。”孟津予顿了一下,“当时我没有守好自己,不是因为那个女生比你好,而是因为,她只是很巧地在那个时间段出现了。”


    “知道去年我为什么不让你去医院探望我妈吗?因为那次她住院,其实是因为自杀未遂。”


    这话说出来,席悦难以避免地怔住了。


    在她的印象里,孟津予的母亲性情温和,待人接物都非常有涵养,更重要的是,她对孟津予关爱的种种表现,完全是一位慈母的形象,她想不出这样的母亲为什么会做出自杀这种事。


    “是因为你爸吗?”她小声问。


    “算是,她有很严重的抑郁症,年前就因为割腕住过一次院,过年那次是烧炭,幸好当时物业上门沟通电梯维修的事情,误打误撞救下了她。”


    “阿姨”


    席悦从没听过这样的事,主要是她曾见过孟津予的母亲,对她印象也很好,她想不懂,究竟是什么将她逼到这个地步的。


    “那次烧炭,是因为得知我爸生了一个儿子。”


    席悦嘴唇张了张,“可他们不是三年前就离婚了吗?”


    孟津予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前方,“他们曾经有过一个儿子,只不过四岁时在海边走丢了,那时候他们俩的感情还很好,不相信警察口中大概率意外身亡的可能,努力找了几年没找到,他们就从孤儿院领养了我。”


    席悦只从老家同学那里得知孟津予是领养的,并不知道还有这些事情,默了几秒,她忍不住追问:“然后呢?”


    “然后就把我当成亲生儿子照顾、培养,当然,这只是在他们感情好的时候,我十二岁那年,他就出轨了,我也是在那个时候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我妈的状态就开始变差了,她虽然对我还如从前那样,但又开始重新寻找起自己的亲生孩子。”


    “四年前,我爸提出离婚,虽然他已经很久没回过家了,但是我妈还是不同意,他们俩纠缠了大半年才办了手续,他只给我妈留了一套房,并且向她承诺,等我毕业会为我置办房车。”


    “去年下半年,她得知我爸的情人怀孕,抑郁症就加重了,后来孩子出生是个男孩,她知道后就完全疯了。她觉得我爸不仅抛弃了她和我,还抛弃了他们那个下落不明的亲儿子。”


    “她活在永远找不到孩子的痛苦中,见到原本应该和自己一起承担的男人丢下她,重新开启了自己的下半生——她觉得自己活不下去了。”


    听完这些,席悦的内心极为震撼。


    在她朴素且按部就班的生活中,很难想象会有那么多浓烈的痛苦都加剧在同一个人身上,直到此刻,她还清楚记得前年寒假在孟津予家里见到他母亲时的样子,原来她眉间拢着的那股总是挥之不散的愁云,是因为她经历了那么多痛苦和磨难。


    “那阿姨现在怎么样了?”


    “我把孟昌河送进去之后,她的状态好了一点。”


    “那你回去是想好好照顾她吗?”


    “她不愿意来滨城。”孟津予顿了一下,又转过头看她,“你不问这些事和我劈腿有什么关系吗?”


    席悦怔了两秒,“我已经不在意那些事情了,你想说就说,不想说我也不会追问。”


    孟津予虚勾唇角,酸涩地笑了一下。


    在这个悲情的故事里,他作为旁观者,真的见证了太多。


    上初中之前,他的生活算得上风光得意,母亲温和慈爱,父亲事业小成,父母举案齐眉,他也过得顺心遂意。那时候的他阳光开朗,觉得自己是班里最幸福的小孩。就是因为经历过这种生活,他才能在后面性格大变后游刃有余地表演温和,表演谦卑,表演上进,以及表演幸福。


    他十二岁那年,孟昌河因为打了个官司声名鹊起。事业大跃迁之后,他就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他不再会在应酬晚归时解释,也不再会去他的家长会,他的心完全腾挪到了灯红酒绿的世界里,沉醉在一声声“孟主任”的恭维中。


    他的变化影响了整个家庭,一开始他们吵架时还会避开他,再后来撕破脸时,会直接将他的身世抖落出来。周红说孟昌河没有责任心,说人是他从孤儿院领回来的,他就该负责;孟昌河指责周红不够格做母亲,连亲生儿子都能弄丢,要不是她的粗心大意,他们现在还是完整的一家三口。


    他说得是,完整的一家三口。


    他们吵架的时候,孟津予就坐在自己的书桌前写卷子,他心无旁骛地写完一张,却在横线处写上自己的名字时,毫无预兆地啜泣起来。津予,滋润生物的成长,他们在给他取名字的时候应当还是在意他的,可时过境迁,他们不但自己变了,连对待他的态度,也变了。


    孟昌河开始明着在外面乱来之后,周红闹过一阵子,可她在大部分情况下都是一位性情温和的家庭主妇,她什么也闹不出来。后来她累了,开始颓废,娘家那边的亲戚轮番过来安慰,话里话外都让她别犯傻,男人有钱就变坏是亘古不变的真理,让她牢牢抓住那么会赚钱的孟昌河,不要问,不要闹,只要拿钱就好,千万不要放手。


    那些话劝到最后,还有他的几句,比如外婆会说你一定要好好学习,以后孝敬你妈;舅舅会让他别和孟昌河学,一定要对家庭有责任感;大姨说得更露骨,说要是没有你妈,你说不定还在孤儿院吃大锅饭,哪有现在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所以一定要争气,将来出人头地,让孟昌河后悔。


    他们说这些的时候,周红也会辩驳,说他只是个孩子,不需要知道那么多。可知道就是知道,虽然不需要知道,但那些话就像一道道指令输入进了他的人生程序中,约束着他在日常生活中的一言一行,让他完全不能像一个正常人那样活着。


    必须要珍惜不用吃大锅饭的日子,必须要报答周红,必须要让孟昌河后悔他在十二岁的年纪接受了这些“必须”,因此养成了那样虚伪的习惯。所有人都喜欢温和上进的谦谦君子,所以,即便他恐惧,他厌恶,他自私,他轻狂,也全都不能表露出来。


    如果一个人生活在随时会被送走流浪的紧绷环境里,背负着那么多令行禁止的条例和压迫,谁还能保持住纯真呢?


    纯真于他而言是可望不可即的品质,正因如此,他才会在认识席悦之后,不遗余力地对她好。


    和席悦相处,就像站在雪地里看着万家灯火,你看到你向往的东西真实存在着,或许也是一种安慰。他一开始并没有想过要和席悦在一起,虽然他也感受到了她在他身边时的雀跃,可是他不想再背负上一桩新的责任,因此一直装傻跟她来往。


    他们在一起的契机来自孟昌河。在他工作一年后,孟昌河开始有意无意地带他出席一些宴会,介绍朋友或者合作伙伴的女儿给他认识。或许是因为他的上进让孟昌河察觉到了他的作用,周红与有荣焉地劝他接受。


    孟津予意识到自己或许一辈子都摆脱不了被他们夫妻俩安排的命运,与其按照他们的安排去选择那些家境优渥的陌生女孩,不如选一个自己也喜欢的。


    席悦跟他告白那天是滨大开学没多久的一个周六,他去学校东门接她去吃饭,有个出校门的女生注意到他,走过来要微信,孟津予那时注意到了不远处的席悦,因此掏出了手机。


    之后的事情如他所料,席悦以为他现在想恋爱了,一时冲动就表了白。


    在一起的半年,他全心全意地对她好,得知她毕业后也会留在滨城,他心中还生出了几分希望。或许他们可以在这里成家,远离南城那些糟污不堪的过往,开始新生活。


    他这样想着,然后孟昌河的情人就怀孕了,孩子出生那天,孟昌河发了朋友圈,孟津予当时看到这条朋友圈的时候就预感到周红要出事,果然,先是割腕,后是烧炭。


    周红无法接受孟昌河又有了一个亲生儿子,她的病越来越严重。孟津予那天打电话求孟昌河来看看她,他说自己在办满月宴,都是领导和客户,走不开,还让孟津予在医院寸步不离地看着周红,免得她跳楼。


    他说“跳楼”这两个字的时候,像是在说天气一样的云淡风轻。


    孟津予挂上电话后,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了很久。


    他觉得这个世界疯了,所有人都在疯,只有他一个人还困在循规蹈矩的壳子里,痛苦地扮演着好人。


    他为什么就不能疯呢?


    为什么所有的责任都让他一个人来扛,其他人就可以无所顾忌地做自己?


    那天晚上,他抱着自弃自厌的心情接了梁茉莉的电话。她说她来南城了,想见见他。孟津予去了,他们在花园的广场上放了一场烟花。仙女棒点燃的时候,梁茉莉拿出了一根烟递给他。


    在那个时刻,那根烟就像潘多拉魔盒一样,一旦接过就无法回头。


    可孟津予已经不想回头了,他知道梁茉莉这个女人轻狂,嚣张,低级,也知道她来撩拨并非出于真心。孟津予见过太多她这样的人,自私自利,唯我独尊,想到什么就做什么,所有行为的动机都只是为了取悦自己。


    对于孟津予来说,她和周红,和孟昌河都没有什么区别。可正是因为她不是好人,孟津予才能在她面前得到一种喘息,一种不用再压迫自己的轻松。


    这样的体验,他无法从席悦那里得到,他就是一个既想又想的恶人,因此才会对梁茉莉的撩拨时而抵抗,时而纵容。


    他偶尔忏悔的时候,会剖析自己的心理。


    他完完全全亏欠了席悦,因为,必须要照顾周红,必须要出人头地,必须要让孟昌河后悔在那些围绕在他身边的责任里,丢下席悦,或许只是其中后果最轻微的一项。


    他抛弃作为她男朋友的责任,大约最终只会得到女孩的两句申斥。


    结果也确实是这样,那天清晨,席悦坐在长椅上,孟津予本来以为她至少会骂他两句,可结果却是,她说得最重的一句话,是怪他瞧不起人。


    在幸福家庭里长大的小孩,就算被伤害也不会歇斯底里,因为他们人格健全,拥有的爱数不胜数,因此不会在意这一桩小爱的消失,能平静接受任何来自生活的风雨。


    孟津予做不到这样,席悦与他分道扬镳之后,他仿佛得到了某种破罐子破摔的勇气。他想结束这折磨他的一切,因此默默收集证据,将孟昌河送进了监狱。


    静静地讲述完自己的平生,时间竟然只用了半个小时。


    那条长椅沉寂下来,却不复刚坐下时的燥热了。


    “我说这些,不是为了给自己辩白。我想坦诚地跟你道歉,就难免会提起这些旧事。”孟津予顿了一下,“你不必说什么。”


    席悦的四肢僵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看他。


    她认识孟津予六年,这不是一个小数字,可她竟然从来没有察觉到藏在他心底的折磨,他演得太好,几乎让所有人都相信他营造出来的假面。


    或许装成光风霁月的谦谦君子,对他而言是一种凌迟。


    事已至此,她也没有别的安慰可说,孟津予显然已经迎来了自己的新生,而她也确实如他所说,早就不在意当初那一份小爱的消失了。


    “那你举报他,对你的工作会有影响吗?”她最后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很多律师都会有一些灰色操作,同行检举,我的确无法再待下去了。”


    席悦看着他,“那回去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打算考公。”孟津予苦笑一声,“或许检察院会需要我这种大义灭亲的人。”


    席悦嘴唇动了动,努力扯出了一个笑,“也好。”


    她起身伸出手,“那就祝你以后,心想事成。”


    孟津予看着她伸出的手,缓缓站起来,也伸出一只手,“你也是,还有,以后一定要擦亮眼睛。”


    这次握手就算是永别了,不在一个小区,不在一个城市,两人以后应该不会再见了。


    思及此,席悦握上了他的手。


    两人虚虚握了一下,指尖相触不及两秒便分开,孟津予继续回去收拾行李,而席悦也转身绕过院子。


    对于这个姗姗来迟的道歉,席悦心里是有唏嘘的,就算撇除她和孟津予曾经是恋人的关系,作为相识六年的老乡和朋友,她也对他的经历感到惋惜。


    刚出生就被丢弃,不记事的年纪生活在孤儿院,遇上他现在的父母时,原本是老天爷眷顾送给他一个逆天改命的机会,却没想到收获的会是完全扭曲的人生。


    席悦相信他没那么坏。虽然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恶人,但真正的恶人是不会那些责任绑架的。他痛苦,就是因为他心底还有道德。


    带着这样的唏嘘,席悦牵着奥利奥走进楼道,按了开锁密码,门开的瞬间,她看到鞋柜下面的鞋子,当场愣住。


    她不可置信地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就听见厨房传来的动静。


    有人在切菜,动作粗鲁,恨不得要把案板切开。


    看到许亦潮身影的那一刻,席悦心里只有一句话:完了。


    按许亦潮连代泽的醋都能吃的调性来说,看到她和孟津予坐在长椅上聊天,指不定要想到哪里去了。


    她明明一开始还紧盯着小路上来往的人呢,后来听孟津予所述的经历越来越离奇,她震惊之下,就把等许亦潮回来这件事给忘了。


    席悦心虚地穿上鞋,走进厨房,敲了两下推拉玻璃门,示意自己回来了。


    许亦潮穿着灰色宽肩背心,俯身在案板上切胡萝卜,旁边的置物架放着一大袋食材,包装袋上标的是小区附近的一家大型商超。


    “这些是你自己去买的吗?”她问。


    许亦潮一手按着胡萝卜,另一只手下刀,闻言哼笑了声:“不是我自己买的,还能从地上捡的吗?”


    席悦弱弱开口:“不是说好我们一起去逛超市的吗?”


    “你不是在忙吗?哪有时间啊。”


    “”


    席悦嘴唇张了张,“你是不是看见了?”


    “看见什么?”许亦潮随意应了声,然后从旁边的碗里拿出一颗圣女果走过来,递到她面前,“张嘴。”


    席悦对他不阴不阳的态度感到困惑,默了默伸出手,“我自己来吧。”


    许亦潮“啧”了声,“别,别别,这手可忙着呢。”


    这句话说出来,席悦几乎可以断定,他不但看见了,还看到了最后。


    “我和他握手是因为”席悦嗫嚅着,“他马上要离开滨城了,我跟他以后再也不会见面了,而且他跟我说了很多,就是关于”


    她想粗略地向许亦潮解释一下自己的态度,为什么会和孟津予重新变得和谐,这不是因为他们俩还有什么旧情复燃的苗头,而是因为,没有人能听完他的经历还无动于衷。


    可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许亦潮再次塞了个颗圣女果在她嘴里,表情很和煦,“跟我解释这些干嘛?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席悦惊疑不定地看着他,心里头七上八下。


    什么意思?


    一般来说不是应该冷暴力她吗?


    这是什么手段,热暴力吗?


    上一颗圣女果还没咽下去,又被许亦潮塞进来一颗,席悦两颊鼓得满满的,像只仓鼠一样用力咀嚼着,然后含混而急切地开口:“我和他真、真没什么,握手是祝他以后、以后心想事成,就是那种相逢一笑泯恩仇的意思,你应该,能懂吧?”


    许亦潮垂眸看她,用力克制住唇角的笑意,待她完全咽下去了才开口:“懂,当然懂。”


    席悦也不知道他是真懂假懂,看着他又转身回到案板前,立马殷勤地凑过去,“我帮你打下手吧。”


    “菜都备完了,还能打什么下手?”许亦潮顿了一下,“去把餐桌收拾一下,再过二十分钟就能吃饭了。”


    席悦一动不动,“我就是想帮你”


    许亦潮听着她语气里的情绪,默了几秒,放下了刀,“菜已经备完了,接下来是下锅炒,这一步你帮不上忙,主要你家里也就一个锅,所以你待在厨房做不了什么事,还会被油烟呛,懂了吗?”


    席悦看着他的眼睛,“那你不生气了?”


    许亦潮也看着她,“不生气了。”


    “那我去收拾餐桌!”


    听着欢快的脚步声渐渐离开,许亦潮重新握上刀柄,下意识看了眼窗外后,开始切菜。


    他在那一扇窗前有一下没一下地看了十几分钟,说生气有点严重,因为他知道席悦的性格如何,就算孟津予有意重修旧好,她也不会接受;


    但是说毫无反应呢,又有些虚伪,他确实有些情绪,但也知道不该有,因为他在追席悦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她和孟津予的所有事情了。若是在一起之后,以此为由跟她没事找事,那他实在算得上小人了。


    许亦潮有一些低落,因为他刚刚在窗前看到的这一幕,让他回忆起了从前。


    那次他开车来验收装修成果,在地库里碰见孟津予和席悦,虽然他在席悦下车之前就踩上油门走了,可是还没走远,他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后视镜。


    在后视镜里,席悦那双黄色匡威的鞋带松了,孟津予弯腰给她系好。


    那一幕给他带来的冲击直接影响了他卖房的决定。


    他那时以为他们两心相知佳偶天成,这个印象一直持续到现在威力依然不减,十几分钟前,他在厨房的窗前看到他们独处,虽然各自坐在长椅的两端,但他的脑海中还是浮现出了那一幕。


    这是他的功课,不是席悦的,所以没必要生气,没立场指责-


    奥利奥疯玩回来后没有洗脚,席悦收拾完餐桌后就抱着它去了卫生间,洗完后她想起还未存档的游戏,又赶回卧室查看电脑。


    傍晚霞光满天,斜着扑在脸上,是另一种闷热。


    厨房没有空调,席悦关闭电脑,又去客厅把立柜空调打开,调整叶片,风向对准厨房。


    “做两个菜就可以了哦。”她怕许亦潮中暑。


    许亦潮单手握着铁锅把手,闻言转头,“知道了,回卧室把门关上。”


    席悦做不出抛弃战友的事,虽然她什么忙也帮不上,但还是要在客厅待着,做出随时等候召唤的姿态。


    她坐在沙发上,感觉两手空空,骤然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看过手机了,连忙跑到卧室去拿。


    她本意拿起手机就回到客厅的,可手机抬亮唤醒的那一秒,屏幕上出现几条来自许亦潮的新消息,她脚步顿住,站在飘窗前打开微信。


    3:54


    许亦潮:【忙完了,我去小区门口接你?】


    4:13


    许亦潮拍了拍你。


    许亦潮:【还在睡?】


    4:27


    许亦潮:【我自己去超市了。】


    4:50


    许亦潮:【没有排骨了,做鸡翅吧。】


    4:57


    许亦潮:【图片】


    许亦潮:【买了一套餐具,放你厨房。】


    席悦点开那张图片看,卡通陶瓷餐盘,浅蓝色,图案是天使鱼。


    消息停在4点57,她猜测,那之后许亦潮提着一大袋她爱吃的东□□自走回小区,然后在小路上看见一张长椅,而她和孟津予坐在那里聊天。


    席悦放下手机,克制不住地冲出了房间。


    她跑步的动静太大,刚走出走廊,迎面撞上从厨房出来的许亦潮。


    许亦潮打量着她的表情,顿了两秒,“做好了,我先去”


    这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因为席悦走过去抱住了他。


    她明显感觉许亦潮的身体僵了一瞬,然后伸出了一只胳膊,企图拉开她,“一身的汗,换个时间再抱。”


    席悦被他拉开,许亦潮才注意到她眼眶有些微红,默了默,他出声:“怎么了?”


    “许亦潮。”席悦认真唤他,“真的很谢谢你那么喜欢我。”


    许亦潮这会儿是真没转过来,看着她的表情,“我喜欢你,你哭什么?”


    席悦眉头微蹙,“我怕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许亦潮后退了半步,下意识歪着头看她,唇角轻抬,笑了一下,“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是怪我,说得太少了。”席悦顿了顿,“我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


    许亦潮含着笑,“两个非常呢,看着确实挺非常。”


    席悦抿了抿唇,看他依然在笑,搁在裙侧的手缓缓握成拳头,然后,她仿佛被肾上腺素支使了一样,倾身靠近许亦潮,抓住他的双臂,睁着眼睛就吻了上去。


    这变化让人措手不及。


    许亦潮长睫低垂,看着她在唇瓣触碰的瞬间闭上了眼睛——他没有太多应付女孩的经验,但他尚有喜欢的本能。


    一个人的手抓着后背,另一个人的手揽着后腰,他们配合起来的默契程度之高,像是对这样的事驾轻就熟。


    席悦虽然闭着眼睛,但眼睫疯狂颤抖,她的大胆让许亦潮更加投入,此时此刻的两人完全忘记了刚刚那对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只认真地沉浸在这一段探索中——舌尖交换着对方的气息,指尖描绘对方的纹理。


    席悦心甘情愿地被他攻城略地,事实上,她的手也没有太老实。许亦潮穿着一件宽肩背心,袖口宽大无比,她的手很轻易地就能穿进去,穿进去之后,她摸着他的锁骨一路往下,没有目的地探索,直到触碰到双肋指尖的腹肌,她清楚地听到了有人呼吸加重。


    许亦潮的神智稍稍回笼,便轻易隔着衣衫抓住了她的手。


    在被逮捕的那一刻,席悦的脑袋也清醒了几分。


    她睁开眼睛,许亦潮已经离开,他上身微微弯下,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沉默中有着无法掩饰的失控。


    “接吻时上手。”他嗓音低哑,就响在耳边,“谁教你的?”


    席悦想说她是无师自通,可脸蛋红红,嗓子干干,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她原本以为自己是个无欲无求的人,可在被肾上腺素支配的这三分钟里,她感受到了从未感受过的愉悦,她对许亦潮的喜欢,是一种生理性的喜欢,在与他触碰的过程里,她是开心且不计后果的。


    “没有谁教我。”席悦也将脸靠向他的胸口,“我只跟你接过吻。”


    许亦潮沉默了,在这沉默里,他的呼吸又有了几分波动。


    “那你挺厉害的。”他说。


    席悦将脸埋得更深了些,依旧没有开口,可她不说话,肚子却替她走了流程。


    旖旎的氛围散去,客厅静得落针可闻,因此许亦潮听到她肚子在咕咕叫。


    “中午没吃饭?”他站了回去。


    席悦还是不太好意思直视他,低垂着眉眼,“没有。”


    许亦潮歪着头看她的样子,有些好笑,“我都没上手,全被你摸完了,你还害羞起来了?”


    “我哪有摸完”


    许亦潮笑了一下,“行,懂了,剩下的下次摸。”


    “”席悦完全无话可说了,“吃饭!”


    第54章


    五分钟后,所有的菜被端上桌。


    席悦特意用了许亦潮新买的餐具,两只浅蓝色的小碗,她给自己盛了大半碗米饭,给许亦潮盛的几乎冒了出来,远远看着像一座白色的小塔。


    “你好了吗?”她朝卫生间大喊。


    许亦潮在卫生间洗脸,闻言回复让她先吃。


    做饭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尤其是盛夏,厨房没有空调,还有明火,待久了甚至可能会中暑。


    席悦不想先吃,于是摆好碗筷坐着等他。


    许亦潮的手艺不错,至少看着还不错,虽说菜色和摆盘没有很精致,但看起来就很家常,像是每天都能在家里吃到的那些饭菜,这些对于一个经常点外卖的独居人来说,远比山珍海味更有吸引力。


    桌上一共有三个菜,一碗汤,和一盘水果,菜是蒜香鸡翅、清炒胡萝卜丝还有辣椒炒肉,汤是裙带菜虾仁,水果是洗好的圣女果和杨梅。


    说实话,光是把这些菜所需的食材洗净切好,席悦感觉她都要一个小时,许亦潮全程没有让她帮任何忙,却能在一个小时的时间里端出这些,动手能力真的可以吊打她几条街。


    几秒后,卫生间的水流声停止。


    许亦潮穿着背心走过来,额上的发丝被打湿了一些,低头丢手心里的洗脸巾时,漆黑睫毛和峭拔鼻梁的存在感格外强。


    不知为什么,自从摸过他的锁骨和腹肌,席悦现在怎么看他,都觉得有种禁欲帅哥的感觉。


    可能是因为他展露出来的清瘦少年形象,和他藏在衣服下的身材反差太大了。


    许亦潮走过来,看着她呆呆的样子,“怎么还没吃?”


    他拉开椅子坐下,“不合胃口?”


    “当然不是。”席悦连忙解释,“我在等你啊。”


    许亦潮挺受宠若惊,“你还是第一个吃我做的饭之前会等我的人。”


    “你会做饭,”席悦双手撑在桌面上,好奇地问,“是之前在小区租房办公的时候学的吗?”


    “这你都知道?”


    “祁统说的。”席悦嘿嘿笑了一声,“他们不等你是他们的,反正我以后一定会等你。”


    许亦潮闻言勾唇,“什么意思?我以后还要一直给你做饭是吧?”


    席悦觉得他就是故意曲解,于是眨巴眨巴眼,佯装天真地给他挖坑:“啊,原来你不愿意啊。”


    许亦潮靠向椅背,看着她的表情,稍稍歪头笑了一下。


    “如果每次做完菜从厨房出来,都有刚刚那个待遇,”他语气停顿一秒,“我当然是愿意的。”


    席悦做作的表情僵在脸上。


    论挖坑,三个她加起来都不是许亦潮的对手。


    “哎呀,饿死了。”席悦夹了块鸡翅,十分生硬地转移了这个话题,“让我来审判一下,你的手艺到底怎么样。”


    许亦潮笑眯眯地抱臂看她。


    席悦低头咬了一口,刚咽下去就忙不迭提出表扬:“特别好吃!”


    许亦潮将那盘鸡翅推到她面前,“好吃你就多吃。”


    席悦一边吃一边看他,“你怎么不吃?”


    许亦潮想说做饭的人没胃口吃,可话到嘴边注意到她的关切眼神,默了默,拿起筷子夹了胡萝卜丝,“吃啊,吃吧。”


    这顿饭还是席悦今天的第一顿,许是许亦潮亲自下厨赋予了格外的意义,她胃口特别好,吃了六个鸡翅不说,还将那盘杨梅一扫而光。


    结束时收拾餐桌,她的碗是空的,而许亦潮那碗米饭,只被吃掉了一个尖尖。


    两人将碗碟放进洗碗机,随后在厨房研究起他买的一大袋食材,还剩下很多菜肉放进冰箱,水果可以再洗一些待会儿吃,他甚至还给奥利奥买了洁牙棒和玩具。


    “你”席悦又看到藏在购物袋底下的一双粉色凉拖鞋,“买这个干嘛?”


    许亦潮神情自若地将拖鞋拿了过去,“这个我要拿走。”


    席悦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你不会是给自己穿的吧?”


    许亦潮正在打量拖鞋有没有买小,听到这话拿鞋底敲了下她的脑袋,“想什么呢,当然是给你穿的。”


    “是要放到你家里吗?”


    许亦潮“嗯”了声,“我那儿只有男士拖鞋。”


    席悦有些不好意思,他这搞得好像两人同居了一样。


    “你要是想做饭就来我家就好了呀,反正你家能做什么,我这里也能做。”


    许亦潮将拖鞋重新放回袋子里,然后垂眸看她,“我家能接吻不用拉窗帘,你家能吗?”


    “”


    席悦没想到他突然提起这个,默了默,看了眼窗外,好吧,住在一楼的确没什么隐私,虽然外面有高大的灌木丛,但这些只能防君子,防不了小人,要是不拉窗帘的话,但凡有人踮脚,就能将屋里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席悦低着头不吭声,听见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怎么不说话了?”


    许亦潮觉得逗席悦是一件非常开心的事情,有时候看她抿嘴低头,脸蛋红得像苹果一样,他的心情就格外愉悦。


    “刚刚是不是有些事情没做完?”他噙着笑意欺身上前,再次揽住她的腰,“要不然,你再继续往下摸摸?”


    席悦上身被他搂着完全贴在了他身上,她感觉小腹里有点暖洋洋的感觉,虽然很舒服,但她还是坚持脑袋朝后仰着,伸出一只手捂住了嘴——


    “改、改天吧。”


    她从指缝里泄露出来的嗓音含混,许亦潮笑着,“为什么要改天?”


    席悦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憋了憋气,“我吃了蒜香鸡翅,你没吃”


    许亦潮沉默了两秒,实在绷不住,笑了起来。


    席悦以为他在嘲笑自己,摆动了两下腰,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一只手继续捂着嘴,另一只手将拖鞋塞进他怀里,随后一个箭步冲到他身后,推着他的后背走向大门。


    “不早了,我还要学习,如果没什么事,你就回家吧!”


    许亦潮一边笑一边被她推着往前走,被卸磨杀驴也没什么不满。


    他越这样坦然,席悦就越觉得自己小家子气,一鼓作气把他推了出去,关上门,背靠在门内偷听,等到电梯开门的声音响起,她抚上自己的心脏。


    心跳声总算平息之后,她唇角也勾了起来-


    周一上班的时候,静姐和代泽都没有请假。


    静姐是觉得上次她前夫找人过来闹事,已经影响了公司,因此不想再请假耽误工作;而代泽呢,他明明刚受过伤,手上还夹着夹板,竟然也一大早就来公司了。


    席悦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反正她到工位的时候,旁边的桌子就已经空了。


    代泽坐到了抽烟室门口的位置上,偏僻得前后左右都没有人。


    席悦不知道代泽为什么要搬走,也不好问,只能在微信沟通工作的时候,诚意满满地说上一句,如果有紧急的工作,全都交给她就好了。


    她原本以为这话说完,代泽会给她抠个1,或者根本不回,可想不到是,他不但回了,还回了正儿八经的文字。


    代泽:【还是可以正常打字的,暂时没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谢谢。】


    席悦看着电脑屏幕,惊奇到站起身,朝抽烟室的方向看了一眼。


    这是怎么了?


    被夺舍了?


    相处四五个月了,代泽何时对她如此有礼貌过?


    席悦有些疑惑,发消息问许亦潮:【你给代泽报销医药费了吗?】


    许亦潮:【没有。】


    席悦能理解他们相识多年,肯定不会收这么一点小钱,于是问:【那你问过他多少钱吗?】


    会议室里,许亦潮一只手按在键盘上,另一只手拿着手机,思索两秒后才回:【问过了,没做手术,没多少钱。】


    纵使席悦不会缺那三五百块钱,他也没法开口问代泽,以席悦男友的名义给他报销医药费,代泽是可以说这种话,许亦潮却做不出来这种事。


    若是他真这样做了,于代泽而言无疑是一种示威。


    许亦潮并非是轻看代泽的感情,但基于对他和席悦两个人的了解来说,代泽应该顾忌很多,不会踏出那一步,并且他本人约摸也是能看清的,席悦对他完全是一种敬而远之的态度。


    或许他一开始就没打算如何,因此才会在摊牌后的今天,自顾自将工位搬走-


    放下手机,席悦就开始专心工作。


    她没有再纠结代泽为什么从她身边搬走,可方迪却对这个问题的原因感到好奇。


    中午吃饭的时候,她详细问了周六那天发生的所有事情,然后给出推断,没有原因,就是他性格怪异,普通人理解不了。


    之前方迪锐评过公司的许多人,包括许亦潮也被她吐槽过吊儿郎当,没个老板样子,这还是她第一次提起代泽。


    席悦往嘴里塞了一口米饭,“你怎么知道的?”


    “观察过啊。”


    静姐搭腔,“你观察他干嘛?”


    “因为他是公司男生里最爱干净的人,工位从来不用我收拾。”


    “他确实很爱干净。”席悦顿了一下,“但是也说不上怪异吧,就是比较冷淡而已。”


    静姐也附和,“对,哪里怪异了,还为了保护悦悦受伤了。”


    席悦点点头,“一会儿我给他带瓶牛奶上去。”


    “是被我连累受伤的。”静姐也说,“我来买就行了。”


    两人还在客气的时候,方迪已经不在意地换了个话题,“静姐,你房子找的怎么样了?”


    “还在看,想选个离公司和学校都近的。”


    席悦突然想起自己买房时手机上加了不少中介微信,于是给静姐推了一部分名片,让她可以多问问。静姐说好。


    三人吃完饭就去了便利店,席悦买了两瓶芋泥牛奶,静姐则买了一袋零食。


    上楼时席悦将其中一瓶牛奶递给静姐,让她一并送了,然后自己拿着另一瓶牛奶去了会议室。


    许亦潮最近很忙,午饭总是没时间吃,席悦给他打包带上来,也都是放凉了才想起吃,对肠胃更不好,所以她干脆也不带饭了,直接让他喝牛奶,喝东西总不会耽误什么事儿吧。


    他坐在电脑前聚精会神地看代码,席悦搬了把椅子坐在他身边,和他说今天在楼下吃了什么。


    “街角那家门店又换生意了,卷闸门上贴了旺铺出租,不知道下一个租到的倒霉蛋会是谁。你说那个位置是不是有什么说法啊,怎么开什么店都没生意,是不是风水不好?”


    “跟风水没关系,就是位置不好而已。正对天桥,还和隔壁那些连着开的小吃店隔了两家五金铺子,这附近的上班族一般都不会走到那么远去吃,就算他手艺再好,决定生意的因素都是位置第一,味道第二。”


    “这样啊。”


    席悦托着腮说完,看一眼许亦潮,他依旧面朝电脑屏幕,虽然没看过来,但说话的声音不疾不徐,也是在忙碌时给足了耐心了。


    席悦不想分散他的精力,于是开口:“那你工作吧,我回去午休了。”


    她说完这句话就站了起来,把椅子往后推了几分,刚想抬腿往门口走,搁在腿侧的手腕就被扣住,许亦潮不知什么时候把椅子转了过来,稍微一拉,就将她带进了怀里。


    他那张座椅十分宽大,就算坐两个人也完全没有压力。


    席悦坐到了他腿上,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在公司,一会儿被人看到了。”


    “看到就看到,只是抱一下,又没别的。”


    许亦潮说完,将头靠在她肩侧,声音有些低,也有些沉闷,“这段时间有点忙,所以在公司顾不上你,等优化做完,我们也出去约个会。”


    新装上的中央空调风力强劲,冷气扑面而来,席悦却丝毫不觉得凉爽。


    她坐在许亦潮的腿上,感觉脖子以上的皮肤都有些燥热,轻轻推了一下许亦潮的肩膀,确保颈窝感受不到他呼出的气息之后,才小声开口:“好。”


    许亦潮一只手扶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捏了捏她的耳垂,“要不我帮你把电脑搬进来,你干脆就在我旁边工作。”


    “那不行。”席悦下意识拒绝,然后才小声解释,“拜托你哦,我们俩都住上下楼了,回家随时都能见到,还要在公司黏在一起,外面那些人会笑话的。”


    许亦潮仰头看她,“你是跟外面那些人谈恋爱,还是跟我谈恋爱?”


    “跟你谈恋爱,但是”


    席悦脸蛋红扑扑的,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于是偏过头,在他唇边印下一个吻,然后趁他愣神之际,迅速站了起来——


    “但是也要注意公司风气!”重获自由后,她底气十足地说了出来。


    许亦潮似笑非笑地看着她,“OK,带上你的公司风气回去睡觉吧,还有,刚刚亲歪了,回去补上。”


    席悦瞪他一眼,然后就快速打开门出去了。


    她有点害怕自己脸红被人看出来,于是回工位前绕路去了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掬了把水洗脸,再照照镜子,好像还是很红。


    没办法,许亦潮说“回去补上”的时候,席悦想起了昨晚。


    自从她主动了一回之后,许亦潮对接吻这件事越发肆无忌惮,休息日不用上班,他一天能从楼上下来十次。


    席悦惦记着自己那只破手,接吻时都绷紧身子一动不动,可她越不动,许亦潮就越想逗她,臭不要脸地抓起她的手往他衣服里钻,摸完胸肌还不够,还要发力将所有腹肌凸出来,然后抓着她的指尖,一块一块地描绘轮廓。


    动作慢条斯理,但却十分色/情。


    想起那一幕幕,席悦就脸颊发烫。


    最后没办法,她只能顶着一张大红脸回工位。


    第55章


    进入九月,天气总算不那么燥热,许亦潮的忙碌期也终于告一段落。


    可他是不忙了,席悦却进入了昏天黑地的加班期,策划组的工作进入下一阶段,她现在不仅要画地图,还要就特效没有表现力的问题和美术团队反复扯皮。


    虽然工作小半年,她的沟通能力越发精进,但这种能力用作工作上收获的效果微乎其微,因为她不满意特效表现就意味着美术团队要重做。


    要么她降低要求,要么对方推翻再做,两方博弈的情况下,就算她把话说得再漂亮好听,也抵消不了对面那位特效设计师的怨气。


    席悦每天兢兢业业地沟通,消息框里的每一个字发出去之前都要再三检查,这种状态持续了半个月,她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憔悴许多。


    两人的状态调换以后,许亦潮倒是很支持她,虽然备受冷落,可他既没有像普通男朋友那样让她将工作甩到一边,也没有像老板那样以权谋私让她偷懒几天。


    那半个月,席悦每天的加班时长约有一个半小时,许亦潮相对来说没那么忙,有时会在公司等她一起,有时会提前回去,看着时间做好菜,等她回家。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席悦觉得他们俩好像直接跳过了热恋阶段,开始过起了日子一样。


    终于又熬到一个周日,这段时间席悦周六也在加班,因此格外珍惜这个单休的日子,在家里吃完饭,就和许亦潮商量起来明天要去哪里玩了。


    这几天,许亦潮将他的无线控制器手柄拿了过来,每天晚上席悦捧着电脑在餐桌上画地图,他就盘腿坐在地板上用客厅电视打游戏。


    “你想玩什么?”他一边看着电视屏幕一边问。


    席悦今天不用加班,靠在沙发上看手机,“我在看一个短途旅游的线路,开车过去就两个小时哦,可以逛古镇,还可以玩漂流。”


    电视机屏幕上,许亦潮操纵着橡皮人又跳上一个台阶,眼见着胜利在望,他却放下了手柄,站起身坐到了沙发上。


    席悦原本是斜靠在靠背上的,许亦潮在她旁边坐下,十分自然地伸出手,将她的脑袋掰了过来,靠在他肩上。


    席悦窝在他怀里,也不想动脑子了,就将手机丢给他,“你看吧,可不可行。我好累,眼睛疼,不想看了。”


    许亦潮接过手机看向屏幕,某书上的一个分享贴,线路是没问题的,照片中的风景也还可以,但是一天来回时间匆忙,能玩,但是应该也玩不尽兴。


    席悦丢开手机就闭上了眼睛,伸出双手指尖按着眼皮,许亦潮垂眼看她疲惫的样子,默了几秒,给出建议:“一天来回,还要打卡两个项目,起码要6点起床,7点出发,你能起得来吗?”


    席悦揉完眼皮睁眼看他,语气坚定,“定两个闹钟,应该能。”


    “好不容易得来的休息日,你不想睡到自然醒?”


    听着他极具蛊惑的腔调,席悦沉默了几秒,“想。”


    许亦潮将手机丢到沙发上,“那就听我的,明天睡到中午,下午我陪你去逛街,逛完再看场电影,晚上去餐厅吃饭,吃完到公园散步,散完回家。”


    他不疾不徐地说完,席悦缓缓瞪大了眼睛,“原来你都想好了啊,什么时候想的?”


    许亦潮垂眸看她,“这不是约会的正常流程?哪还要想,难道你没有约会过?”


    席悦听他又暗戳戳吃醋,从他怀里挣脱出来,“那你这么熟悉这套流程,难道你约过啊?”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席悦捏住他的嘴巴,“你才是猪!”


    “我又没说看见过你跑,”许亦潮稍稍歪头,就挣脱了她的束缚,“你对号入座是什么意思?”


    席悦恼羞成怒,还想再去捂他的嘴的时候,许亦潮腾出手,轻而易举就将她的手绞在了背后。


    两人四目相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不言而喻。


    许亦潮刚切了一盘凤梨,两人都吃过,所以唇齿相接的瞬间,口腔里弥漫着酸甜的气息。


    亲热的次数越多,两人的状态就越投入,许亦潮一只手依旧扣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扶上她的后颈,席悦并不满足于被动地承受,因此使坏地咬了一下他的下唇,许亦潮吃痛的间隙,她将手抽了出来。


    手上空了之后,许亦潮仿佛是想惩罚她一般,原本停在腰侧的手缓缓上移,虽然隔着一层衣物,但那摩挲的触感格外真实。


    席悦这会儿是真感觉到一些害怕,可与此同时,她心中又有些隐约的期待,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沉浸在爱欲中的两人只顾着索取,仿佛将一切后果都抛在了脑后。


    不过几秒的功夫,他的手就移动到了可疑的位置,虚虚碰了一下之后,席悦脸蛋腾一下就红了起来,自己碰过几百次的地方,让别人碰一下仿佛就成了禁忌地带。


    不止是她头脑空白了一瞬,就连原本状态投入的许亦潮,也在下一秒身体绷紧,手臂上的肌肉都硬了起来。


    两人各怀心事,俨然已经从绵密的缠吻中抽离,正恍惚不知如何再进一步的时候,不知道谁的手机响了一声。


    几乎是同时,两人各自后退,分开。


    席悦红着脸,“你手机响了。”


    许亦潮抿着唇,朝身后看了一眼,“你的。”


    “哦。”


    席悦从他怀抱中离开,拿出自己的手机,指尖僵硬地点开屏幕。


    许亦潮的僵硬和她的僵硬并不是一回事儿,他脸上倒没什么羞涩,就是有些隐忍的克制,席悦从他怀里离开,他就起身去了厨房。


    席悦家的冰箱已经陆续被他填满。


    她喜欢喝饮料,但是饮料喝多了并不好,许亦潮买了十几瓶乌龙茶放在她冰箱里镇着,没培养出她爱喝茶的习惯,反而都被他喝掉了。


    许亦潮手臂青筋勃发,拉开冰箱拿了一瓶茶出来,拧开瓶盖喝了一大口,才感觉狂跳的心脏稍稍平息。


    扶着冰箱门站了几秒,他又拿上一瓶回了客厅。


    走到沙发前,席悦正在听语音,脸上的红稍稍消退了几分,但眉头却缓缓蹙了起来。


    听筒里是一个女孩的声音,她称呼席悦为悦悦,听起来颇为亲近,她说自己今天上午来了滨城,明天晚上就回去了,问她明天是否有时间出来玩。


    许亦潮走过来,将乌龙茶瓶盖拧开,“你老家的同学?”


    “对。”席悦看着他,“她之前说要来滨城玩,后来又说太热不来了,我就忘了这事儿,没想昨天和朋友一起过来了。”


    许亦潮将茶塞到她手里,“那你明天去吧。”


    席悦放下手机,想起他刚刚安排好的流程,“可是明天的约会”


    “改天也行。”


    “哦。”


    席悦接过来,低头抿了一口,冰冰凉凉的液体划过喉咙,心中那股难以言说的燥热终于过去。


    再抬头时,她看到许亦潮还在盯着她。


    “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她们明天要去栖桐山和码头,有个车应该方便点。”


    许亦潮闻言,有些好笑地挑了挑眉,“放我鸽子还不够,还要我去给你们当司机?”


    席悦也有些不好意思,她很想厚着脸皮说反正你明天也没有事情,就当是陪我了嘛,可经历过刚刚那个缠绵的吻之后,这些娇嗔的话她此刻有些说不出口。


    “那你不想去的话就算”


    “我有说过不想去吗?”许亦潮俯身下来,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的眼睛,“想让我去,还想让我自己开口说想去——这位妹妹,你是不是在PUA我啊?”


    席悦愣怔地看着他的脸,觉得这个指控实在是莫名其妙,“我哪有”


    许亦潮模仿着她委屈巴巴地调子重复了一边:“我哪有~”


    “”


    看到他这样没事找事,席悦立刻占据道德高地,“请你,现在,立即,回家,因为,我要,睡觉了!”


    “行。”许亦潮恢复正常,骨节分明的手捏着他那瓶水,朝阳台处看了眼,“别忘了关窗锁门。”


    席悦战术性低头喝水,装出不耐烦的样子,“知道了知道了。”


    许亦潮似乎是瞧出了她的害羞,很干脆地就推门离开了,门外传来电梯运行的声音后,席悦又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想起刚刚那个吻,又不争气地脸红起来。


    关于男欢女爱的事情,席悦并不是完全陌生,她在读大学的时候喜欢看电影,在一些缠绵悱恻的爱情电影里,性是情之所至,之所以有人会称之为生命大和谐,就是灵肉合一能让两个人的感情进入升华。


    席悦原本对此没有特别向往,可刚刚许亦潮摸她的时候,她虽然紧张,但内心深处并不抗拒。这让她感觉到羞耻,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说明她已经完全信任了许亦潮。


    感情上的锦上添花她并不排斥,但要真踏出那一步,她觉得自己目前还缺乏一些理智状态下的勇气-


    约定的时间是下午一点,中午的饭是许亦潮上午出门外带回来的,吃饭的时候席悦问他上午出去干嘛了,他也没说,直到俩人吃完饭下地库,看到这辆十分拉风的奔驰大G时,席悦全都明白过来了。


    她觉得有些好笑,上车后就捂着嘴笑个没完。


    见她的朋友还要专门出去借辆好车,以前也没觉得许亦潮是在意这种面子功夫的人啊。


    听到她的质疑,许亦潮只是给她系好安全带,然后无奈开口:“越野车空间大,坐四个人也不会挤。”


    席悦歪着头看他,“骗人,你才不是这样想的。”


    “好吧。”许亦潮将卡扣按进去,然后抬眼看她,“你前男友开X7,我不想开个凯美瑞过去,让你朋友觉得你越找越差。”


    “我朋友才不会那样想,而且你又不是买不起。”席悦说着,戳了一下他的脸颊,“还挺好面子呀你。”


    “该好的时候就得好,就像做生意一样,好的行头会让别人对你多些信心。”许亦潮顿了下,“你爸下次再来之前,我打算换辆车。”


    “没必要吧,小区出门就到公司了,又没有通勤需要。”席悦不想他因为自己多一项支出,于是劝阻,“而且你那小白车又不是不能开。”


    许亦潮把着方向盘,将车开出地库,听到这话随口答道,“也不是全为了门面,你不是喜欢短途游吗?换一辆车,以后有时间就带你出去玩。”


    席悦没想到她随口的一句提议,就被许亦潮记在了心里,嘴唇张了张,原本要劝阻的话通通咽了回去。


    许亦潮对她的这些好从来不局限于假大空的花言巧语,而是完全落在实处的具象化细节,比如会做好她喜欢吃的菜在家等她,比如知道她不喜欢喝白开水就买了一大堆花茶包,再比如像现在,会将她所有随口一提的小事都记在心里。


    既然如此,她也不愿意再扫兴。


    车子开了二十分钟,抵达酒店楼下。


    周楠和她又是两三个月没见,一见面自然而然来了个拥抱。


    拥抱结束,她向席悦介绍自己同行的好友,本科同学,床铺脚对脚。


    介绍完之后,她就瞟了眼车旁的男生,压着语调,“他就是你微信里说的男朋友?也太帅了吧,你要不是提前说过他是你男朋友,我都以为你专门租了个男模来招待我!”


    她那位本科同学凑过来,“男模哪有这质量?这得是校草吧。”


    席悦被她俩夸得有些不好意思,随即后退两步,朝两人介绍了一句,“我男朋友许亦潮,他今天没事,我就把他薅来给你们开车了。”


    俩女生笑眯眯地打了招呼,许亦潮也点头示意,然后开口:“那我们是先去栖桐山还是码头?”


    周楠爽朗地说:“我们都行,你是本地人,你带我们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


    许亦潮客气地表示:“那先去爬山吧,傍晚去码头可以看日落。”


    “好的好的。”周楠立即附和,“那就这样。”


    几人上了车,先去了栖桐山。


    栖桐山海拔不高,只有三四百米,但因为脚下有个5A级森林公园,围绕着这座山又有几则寓言故事,所以虽然秋老虎不减威力,但游客还是蛮多的。


    爬山的过程中,周楠好像故意想留她和许亦潮独处,拉着她那位朋友脚程特别快,刚上了第二个平台,就将他们俩远远甩在了身后。


    席悦运动不多,中午出门时又忘了换双软一点的运动鞋,穿着个硬邦邦的马丁靴爬得很不轻松,许亦潮为了等她,也跟着放慢了脚步。


    终于爬到了第二个平台,她口干舌燥,耍赖说要在地上蹲一会儿,许亦潮没办法,找了块大石头用纸巾擦了擦,然后扶着她过去。


    席悦坐下之后,许亦潮有些好笑地看着她,“平常看着挺生龙活虎的,怎么那么虚?”


    “我这不是虚,”席悦拍拍胸口,“是加班过劳引发的四肢僵硬。”


    许亦潮笑了一声,“那是怪我了,行,我来给你按按,软化一下四肢。”


    他抬起席悦的胳膊,顺着腋下一直按到手腕,席悦也不抗拒,大喇喇坐着,看一眼遥不可及的山顶,满脸写着“死了算了”。


    直到有路过的情侣投来打量的眼神,席悦有些不好意思,才拽住了许亦潮的手,“好了好了,别按了。”


    许亦潮肩上还挂着她的包,从包里拿出一瓶水递给她,“能走了?”


    席悦喝了一口气,鼓了鼓气,“能!”


    两人稍作休整就再次上路,好不容易爬到山顶,周楠她们因为提前到达,已经逛得差不多了。


    眼见着周楠提出下山,许亦潮这时站出来,说山顶亭子旁边有个老爷爷常年过来摆摊卖麦芽糖,味道很好,两人闻言过去找,席悦这才有了喘息的时间。


    “你怎么知道有个老爷爷卖麦芽糖?”席悦吹着风问他,“你经常来爬吗?”


    许亦潮弯腰给她揉着小腿,闻言解释:“我有个妹妹,她身体不太好,很久之前被家里人逼着养成运动的习惯,为了强身健体,她就是因为喜欢吃那个麦芽糖,所以经常来爬这座山。”


    席悦好奇地问:“这个妹妹是你舅舅和舅妈的孩子吗?”


    “对。”


    “比你小几岁呀?”


    “她今年十一。”


    “这么小啊!”


    “所以特别好哄。”许亦潮顿了一下,随后移开视线,若有若无地笑了一下,“不过你也不需要哄她,她就会喜欢你。”


    席悦没听懂这句话,“为什么?”


    许亦潮伸出手,摸了一下她的头发,“当然是因为你聪明勇敢有力气了。”


    自从发现她前不久设置了这首歌当做语音通话的铃声,许亦潮就一直拿这件事来笑话她。


    席悦把他的手拍掉,白了他一眼,“烦人。”


    许是因为秋日和煦,又恰逢周日,山顶上游客很多,形形色色的人从眼前走过,有的举着相机,有的拿着手机,都在记录着背山处火红的枫叶。


    许亦潮一时没有说话,不知为何,和席悦静静地坐在人群中吹风,这样的场景让他想起一个成语,细水长流。


    席悦大约是看到了拍照的人群,嘟囔着说她也要拍一张,低头从他肩上的包里翻找手机时,许亦潮看着她低垂的睫毛,突然觉得自己也拥有了一段无懈可击的——足以击败孟津予弯腰给她系鞋带的美好回忆。


    第56章


    从山上下来,众人在文化街的咖啡馆里稍作修整,便又去了旧码头。


    所谓的旧码头其实是废弃的码头,早已没有船只停靠,但却是某书上滨城的十大必打卡点之一,原因无他,环境极其出片。


    码头的大广场上摆放着很多因故废弃的集装箱,据说几年前,附近的商家集资将那些集装箱刷上了彩色油漆,自那以后,这个地方就变成了拍照圣地,尤其是黄昏时分,置身于彩色的方块中,背后是浅蓝逐渐过渡到橘紫的天空。


    周楠和朋友一起拍了许多张照片,席悦也被她们拉着一起拍下了几张合影,最后晚霞将散,众人前后脚往外走的时候,周楠突然想起没给两位东道主拍下一张合影。


    席悦出门时并没化妆,逛了大半天头发也散了,以这个形象和认识多年的闺蜜合影是可以,可若是跟许亦潮第一次合拍,她总觉得不够正式。


    “算了,我们下”


    席悦刚一摆手,话还没说完,就被许亦潮拉进了怀里。


    “行,那麻烦你们了,拍完发给我。”他笑着对周楠说。


    席悦抬眼看他,“我头发好乱。”


    “你更乱的我都见过。”许亦潮揽过她的肩膀,“我留着,不给别人看。”


    周楠喜滋滋地点头,然后拿出了她的相机,膝盖半蹲下去找角度,然后连按了好几下快门。


    拍好后,她举着相机自言自语:“嗯,拍俊男美女是省事多了,构图都不用考虑了。”


    她那个朋友闻言拍了她一下,“什么意思?我不是俊男美女,让你拍起来费心了?”


    “嗐,怎么可能,都是美女,都是美女”


    四人玩笑着,离开了码头。


    许亦潮中午就定好了吃饭的地方,专门做滨城本地菜的餐厅,四个人吃了两个小时,结束时差点因为买单打起来,最终席悦以一敌二,擒住周楠她们两个,然后让许亦潮去买了单。


    走出餐厅,将这两人送到高铁站,这次东道主的任务就圆满完成了。


    许亦潮借了车充门面,结束时要把车子送回去,席悦跟着他一起,到了才知道,原来那辆大G是祁统刚买没多久的新车。


    三人在小区门口碰面,祁统接过车钥匙,扬眉揶揄俩人,“去哪儿约会了?”


    “不是约会。”席悦主动解释,“跟我两个朋友一起出去玩,你的车空间比较大。”


    听到这话,祁统颇为紧张,“哪两个朋友啊?”


    他都这样问了,席悦怎么可能还不明白,“不是小缇,是我老家的朋友。”


    “哦。”


    席悦看着他遗憾的表情,心中有些不忍。前几天她工作忙,没怎么找钟若缇聊天,等意识到她也好几天没找自己的时候,席悦翻了下她的朋友圈。这一翻才知道,钟若缇竟然跟个游戏主播恋爱了。


    钟若缇为人最重男色,可这次竟然连人家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就网恋上了,席悦担忧地去问她时,她还语气轻松,说自己只要没有奔现的心思,那吴彦祖长什么样,她那个网恋男友就长什么样。


    席悦问她为什么会喜欢上一个面都没见过的人,她抠抠指甲,说自己最近沉迷某个武侠手游,无意中刷到那个男生的直播间,只刷了几百的礼物人家就带她打了一整晚,而且数次救她于生死存亡之际。


    席悦只后悔自己没能早点带她体验游戏的乐趣,以致于她第一次接触游戏就沦陷了。


    “我知道,”祁统突然出声,“她最近搞网恋呢,是吧?”


    他有钟若缇的朋友圈,知道这个也不意外,席悦刚想说两句话来安慰他,肩膀就被许亦潮揽了过去。


    “那你就等她分手呗。”夜风中,许亦潮嗓音清润,“有志者事竟成,这事儿你问我女朋友没用,得问我。”


    席悦抿唇笑了一下。


    祁统则是愣了一瞬,然后想起他半年前觊觎别人女朋友的样子,反应过来他这是在秀优越,于是朝地上呸了一口:“什么好事儿啊?要帮你拿个大喇叭宣传一下吗?”


    许亦潮搂着自己的女朋友,不屑地哼笑了声,“不听拉倒,走了,回头别忘了把那个4S店销售微信推给我。”


    祁统一眼都不想看,当即也转身离开,“现在就推!”


    席悦被他窝在怀里,努力伸出脑袋看他,“他怪可怜的,你还刺激他。”


    “他可怜?”许亦潮垂眸看她,“当初笑话我的时候可一点都不可怜。”


    席悦听到这话怔了几秒,“你之前喜欢我的时候,他也知道?”


    许亦潮掏出手机打车,闻言“嗯”了声,“现在知道我俩谁可怜了吧。”


    席悦想了想,祁统嘴巴欠欠的,当时发现许亦潮喜欢着还有男朋友的她时,一定冷嘲热讽地说了好些话,许亦潮这人爱装高冷,当时估计也没法辩驳,只能默默受着。


    这样想着,席悦这个墙头草就一点不心疼祁统了,还晃了晃许亦潮的胳膊,说咱俩以后一起笑话他,要是不够,她再去小缇那里给他使点绊子。


    许亦潮配合点头,开玩笑说这个办法好-


    今年的中秋节和国庆节连在一起,法定节假日放了七天。


    席悦还没结束自己的工作,于是在国庆开始加了一天班,她没有提前买车票,因为席青泉早在三天前就打了电话过来,说李叔二号刚好要过来一趟,下午顺路给她捎带回去。


    国庆第二天的中午,许亦潮做了顿饭给她吃,吃完之后俩人就在沙发上抱着玩手机,下午三点,李叔才打电话过来说快到小区门口了。


    因为这次是坐小车回去,席悦也舍不得和奥利奥分开那么多天,所以这次也把它带上了。


    许亦潮拎着她的行李箱,她抱着狗,俩人一起走到小区门口,李叔的车刚好停稳。


    自从上次吃饭之后,许亦潮就没再见过李叔,两人停在辅道路口,理所当然地聊了两句之后,席悦才踏上回家的路。


    骤然要和许亦潮分别那么多天,席悦对于把他独自丢在华悦过节有些于心不忍,还好最后他说假期会回舅舅那里住,她心里才好受几分。


    即便如此,到了家,席悦还是保持高强度的聊天频率,只有在去小姨家的时候,她才会将手机收起来。


    表哥休养了三个月,身体已然大好,但双腿仍然不能持续受力,因此走路时都用拐杖借力。


    席青泉近来较忙,席悦就去小姨家里住了两三天,晚饭后少不了闲聊的环节,小姨不关心她别的,就抓着男朋友这事儿聊个没完。


    问年龄,问性格,问家境,问事业席悦知无不尽。


    最后一个问题,小姨笑眯眯地看着她,“长得怎么样啊?你爸说特别帅,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帅法。”


    席悦有些不好意思,往嘴里塞了颗车厘子才开口:“就校草这种吧。”


    表格刚好从卧室出来,听到这话笑了,“我们悦悦还谈了个校草啊,有照片吗?”


    席悦害羞地想了想,还真有,两周前周楠给他们俩拍的那张合照现在就是她的屏保。


    思及此,她摸起沙发上的手机,锁了屏,递给小姨,“这是我们俩的合照。”


    “是吗?”


    小姨接过来,拿远了眯着眼看,表哥也拄着拐过来凑热闹。


    两人对着手机屏幕观察了几秒,表哥周洛最先开口:“你们小女生喜欢P自己和男明显的合照,这不会也是你P的吧?”


    席悦没想到他能说出来这种话,下意识笑了出来,“不至于吧表哥,他那里像男明星了?”


    照片里,许亦潮穿着黑色风衣,虽然身形岿然,气质脱俗,但他的手还搭在她肩上呢,头发也被晚风吹的稍微乱了些,怎么看也不至于能让人说出这种话。


    “真不是男明星啊?”周洛又看了眼,“那是挺帅的,校草没毛病。”


    小姨有点花眼,仔细观察了许亦潮的五官和身高差之后,也赞许地点头,“是不错,看着很正派的一个小伙子。”


    席悦哑然失笑,刚想谦虚两句,一阵振动的“嗡嗡”声就在客厅响起。


    小姨笑着将手机递过来,“好好处,过年有机会带回来,小姨帮你把把关。”


    席悦羞赧点头,然后接过手机。


    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这几日每到这个时间,许亦潮都会和她视频几分钟。席悦看着屏幕上的消息,顿了几秒,和小姨说了声想睡觉,然后就捂着手机回房间了。


    小姨的家是三室两厅,虽然没有席悦家大,但是住着也宽敞,席悦每回过来都会睡这个客房,小姨会给她换上干净的四件套,然后还特意给她搬来一盏台灯。


    席悦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台灯前,拨了个视频通话过去。


    三秒后,画面出现,许亦潮看起来靠在沙发上,旁边大约也有一盏台灯,昏黄的光源从侧面过来,将他鲜明的轮廓勾勒得越发深刻。


    “还在小姨家?”他轻声问。


    席悦点点头,压着很低的声音说,“明天下午就回家了,我爸要带我去奶奶家过节。”


    “吃月饼了吗?”


    “吃了。”席悦坐在小板凳上,伸出三根手指头,“吃了三个流心蛋黄月饼,我爸今年买的月饼好吃,回去我带两盒。”


    许亦潮轻点下巴,然后上身往后仰,懒散的目光紧盯着屏幕,“几号回来?”


    席悦见他终于问起这个,唇角勾起笑,“虽然假期有八天,但你七号过生日嘛,那我肯定是七号回去咯。”


    许亦潮拨了下头发,也歪着头笑,“你怎么知道我的生日是10月7号?”


    “我都能发现你换ID,怎么可能会注意不到你的微信号呢?”席悦笑着,逐字逐句念出了他的微信号,“xyc1007,你别跟我说这个1007是你为了不重名瞎编的啊。”


    淡淡的轻笑从听筒里传递出来,许亦潮看着她,一时目光偏移。


    “把镜头往下移移。”


    席悦疑惑有什么引起了他的注意,低头看了眼自己,这一看才想起脖子上的项链。


    她没有移动手机,而是抬手把项链吊坠托在手心里展示给他看,“是你的项链。”


    许亦潮目光顿住,“怎么带回家了?”


    “收拾行李的时候看见的。”席悦想了想,“这是你送我的第一件礼物,我戴着它,就好像你在我身边一样。”


    她说起甜言蜜语时,从来没想过用各种美好的词语点缀,内心深处怎么想,她就会怎么说,比如上次,许亦潮心血来潮问她和他谈恋爱幸福吗,席悦当时也是如此,目光诚恳地说,幸福得要冒泡了。


    幸福得要冒泡了。


    可爱得要发芽了。


    思及此,许亦潮勾唇笑了一下。


    席悦看他笑,将吊坠放了下来,“我之前就一直想问你,但当时我们俩还没有在一起,我不好意思问。”


    “什么?”


    “这个项链不像是新的诶。”席悦顿了一下,“一定是对你有什么意义吧?”


    许亦潮扬眉,“这你都猜到了。”


    席悦托着腮看他,开始了畅想,“不会是你祖上传下来的什么宝物吧?比如说一定要给最心爱的人”


    许亦潮笑出了声,“电视剧看多了?”


    “那到底是什么?”


    “没什么,就是我参加游戏大赛拿冠军那次,主办方根据我的游戏道具制作的奖品。”许亦潮不疾不徐地说,“时来运转是终极道具,拥有它之后,不但主角扭转了局面,我的公司也确实死而复生了。”


    关于那段故事,席悦已经在不同场景听了许多遍,但不管哪一次听到,都会为了那种走投无路后曙光乍现的情景感到唏嘘。


    “这么有意义的项链,你当时就随便送给我了,也不怕我弄丢。”


    许亦潮笑了一下,刚想开口说什么,他那边的房子里传来一声稚嫩的呼喊声,应该是他那个小妹妹,叫他哥哥,要他下楼吃水果。


    许亦潮偏过头说了声“待会儿下去”,然后就又看了过来。


    席悦将手放下,“那我挂了,你快下楼吃水果吧。”


    “奥利奥呢?一起带去了吗?”


    席悦转动手机,对向墙角狗窝里正在伸懒腰奥利奥,“带来了。”


    许亦潮坐了起来,“把它叫过来,跟他爸说声再见。”


    “你神经啊。”席悦笑着将摄像头翻转过来,“不跟你说了,我后天七号回去,挂了挂了。”


    “行。”


    许亦潮挂了电话,从沙发上起身,刚走出房门,就听见楼下餐厅里,吴筝正在跟梁佳告密,说哥哥在跟一个姐姐视频。


    许亦潮抬脚下楼,闻言笑着出声,“你看清楚了,确定是姐姐?”


    吴筝转过身,满脸不服气,“头发很长很长,不是姐姐,难道是哥哥呀?”


    许亦潮拉开椅子坐下,“哥哥就不能留长头发了吗?你这可是偏见。”


    吴筝见他老是反驳自己,气呼呼地转头吃水果。


    梁佳笑着将一盘车厘子推到他面前,“是你之前那个女朋友?”


    “对,她回老家南城了。”


    “不在滨城啊。”梁佳顿了下,“那明天就六号了,你后天生日她回来吗?要不要带来家里吃个饭,正好有个你过生日的由头,也不算见家长了,小姑娘也不会紧张。”


    “再说吧。”许亦潮捻了一颗车厘子,看向梁佳,“舅妈,梁茉莉最近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之前被那么多人骂都坚持不退赛,结果还是被直播投票刷下去,没进决赛。”梁佳叹息一声,“她是个要强的性格,这回被打击得不轻。”


    许亦潮放下车厘子,“那她回滨城了吗?”


    “没有,说想散心,去云南找她爸妈去了。”梁佳说完,疑惑他突然关心起她侄女,“你问这个干嘛?”


    “不干嘛,就是看到了她的新闻。”


    梁佳又推了盘凤梨到他面前,“那你问问人家小姑娘愿不愿意来,如果愿意的话提前跟我说,我好准备准备。”


    许亦潮叉了一小块凤梨,这回应了声“好”。


    吴筝立刻转过头,“到时候姐姐来了,我就跟她说,你说她是哥哥!”


    许亦潮笑了声,故意逗她,“随你。”


    吴筝又气呼呼地扭过头-


    六号这天是中秋节,晚上的家宴,舅舅吴洲罕见没有应酬,老老实实在家陪着梁佳。


    一家四口吃完了大闸蟹,各自搬了椅子到院子里赏月。


    许亦潮坐在藤椅上,拿着手机给席悦发了个红包,见她久久不收,又拍了拍她的头像。


    吴洲问起新游戏的预计发售时间,许亦潮就收起了手机回答,《六号档案》预计的制作周期是一年半,所以预设的发售时间是明年年底,12月24号,平安夜那天。


    吴洲点点头,提起让他多多把控预算,眼见着又要传输运营管理的技能经验,梁佳不满拍了一下他,说孩子好不容易休假回来,让他别提工作扫兴。


    “你也说他好不容易回来,那我见他也不容易,现在不说什么时候说?”吴洲说道。


    梁佳怼他,“平时打电话不能说?节还没过去呢,赏月最重要!”


    吴洲坐了回去,“那我明天说。”


    “明天也不行,明天是他生日。”


    两人拌嘴的功夫,许亦潮搁在口袋里的手机振了几下,他拿出来看,是席悦发过来的消息——


    黄豆公主:【救命!物业说我厨房的水龙头好像没关,水都从墙缝流到楼道里了!】


    黄豆公主:【图片】


    许亦潮先看到上面那句话的时候并没有慌张,因为她离家的那天,他中午刚用过厨房,许亦潮记得清楚,他临走前是检查了所有开关和水龙头的。


    但当他打开下面那张图片时,又无法避免动摇了几分。


    图片是一张聊天截图,右边是席悦的头像,左边的头像他也认识,是分管他们那栋楼的物业微信,许亦潮也加了他,好友列表里也有一张这样的头像。


    他打开聊天框,输入了一段文字发过去,然后就从藤椅上起身了。


    吴洲和梁佳同时看向他,“困了?”


    许亦潮将手机放回口袋,“舅妈,我回去一趟。”


    梁佳当即站起身,“这都快十一点了,回去干嘛?”


    “物业发消息说我水龙头没关好,渗到楼下邻居天花板上了。”许亦潮顿了一下,“我回去看看。”


    吴筝从秋千上下来,两人放光,“哥哥,我跟你一起去!”


    许亦潮回房间拿插钥匙,语气毫不留情,“你不许去。”


    “为什么?”她小跑着跟过来,“你不是看完就回来了吗?”


    许亦潮走到玄关,将车钥匙勾在手上,回头摸了摸她的脑袋,“知道有个成语叫更深露重吗?”


    吴筝茫然地摇头,“不知道,什么意思?”


    梁佳此时走过来,“意思就是你不能去。”


    “”吴筝沉默了几秒,重重地哼了一声,然后也不玩秋千了,噔噔噔跑回了楼上。


    梁佳看向许亦潮,“开车慢点,到了看情况怎么样,如果人家要你赔钱的话你就赔,不要和邻居结怨。”


    许亦潮点点头,走到院子里,又和吴洲打了声招呼,然后去开车。


    国庆假期,每天出行的人都很多,即便是深夜,车子也很难飞驰,加上别墅区距离华悦属实不近,因此许亦潮花了一个小时,才将车子停进地库。


    按电梯,上一楼。


    停在席悦门前时,许亦潮的指尖顿了一下。


    五秒后,他按完密码,推门的瞬间,一个带着馨香的拥抱扑面而来。


    席悦埋伏了许久,好不容易听到动静,门一开就冲了上去。


    她踮起脚,将下巴搁在许亦潮的肩前,嗓音里都是计划成功的欣喜,紧紧搂着他的脖子问,“开心吗?开心吗?”


    许亦潮嗅着她披在身后的发丝香气,嗓音沉闷,却裹着笑意,“开心。”


    席悦听着他的声音有些过分淡定,从他怀里撤出来,“我怎么听你的语气好像一点都不惊喜?”


    许亦潮唇角轻勾,“大概是因为没在楼道里看见漫出来的水吧。”


    席悦愣了一下,迅速抱住了头,“百密一疏!”


    她抬起眼,“都把你骗到家门口了,竟然在这个时候露馅!”


    许亦潮垂眸看她生动的表情,再次一把将她拉进怀里,此刻他只想抱着她,在指尖触及她发丝的那一秒,他甚至生出几分冲动,如果被永远关在这个家里,只要席悦在身边,他是可以一辈子不踏出房门半步的。


    席悦只想给他惊喜,于是并没有开灯。


    昏暗的室内,两人静静地拥抱着,拼命感受着彼此的气息和体温,虽然只分开了五天半,但却是像五年那样珍惜着这次的重逢。


    许亦潮侧着脸,呼吸都埋在她颈侧,嗓音低哑,“什么时候回来的?”


    “傍晚。”


    “不是说明天才回吗?”


    “我想做第一个跟你说‘生日快乐’的人。”


    她嗓音明明是清润的,可在这样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却格外有魔力,似海妖的歌声,在诱惑着他往某种不可自拔的深渊中游去。


    许亦潮的迟疑只停留一瞬,他几乎是依靠着本能,在黑暗中寻着她的气息,然后低下头,虔诚而郑重地吻了上去。


    他不知该如何释放汹涌的情绪,于是落在实处的掠夺便显得粗暴许多。


    席悦从未经历过如此令人窒息的吻,在辗转腾挪的换气中感到无助,虚弱地抓住许亦潮的衣领,却无意中触碰到了他坚硬火热的胸膛。


    今天是不一样的,和以往的每一次都不一样。


    许亦潮一边掠夺着她的呼吸,一边将身上的大衣褪去。


    席悦在失神中察觉到他的动作,可显然已经错失了抗拒的最好时机,许亦潮一只手抚上她的后脑,另一只手按在她的腰侧,侵略性极强地将她往后逼着,直到停在餐桌前,他双臂一捞,托着她坐了上去。


    屁股上传来桌面的温度,这样的冰凉让席悦清明了一瞬。


    她声息发抖,抵着他的胸膛说:“蛋糕我买了蛋糕,你还没吃”


    没开灯的房间,席悦看不见许亦潮脸上的表情,但他气息是乱的,嗓音是哑的,不知何时凑到了她耳边——


    “悦悦,我现在最想吃的,不是蛋糕。”


    第57章


    他气息灼热,喷撒在颈侧,席悦难以抑制地战栗。


    在这个时刻,显然已经不需要问他想吃什么,因为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次呼吸,都是明火执仗的信号。


    席悦气息不稳,感觉自己全身的骨头像是被瞬间抽走,手掌软绵绵地抵在他胸口,连一句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


    事实上,她也不清楚自己是否真想拒绝。


    许亦潮见她沉默,埋在颈侧的唇往她的皮肤上贴了贴,席悦感受着那份柔软,心脏仿佛要跳出胸腔一样。


    “可以吗?”


    他沙哑的音质在此刻充满诱惑,席悦却突然讨厌起他的面面俱到。


    这种事,你直接来就好了嘛,为什么要问她?她既不清楚实际流程,也没什么勇气主动说一声“可以”。


    许亦潮像是不满她的沉默,圈在她后腰处的手缓缓上移,一直到抚上她的后颈,动作温柔地往身前收,然后亲上她的唇角。


    “如果你不想,”他慢腾腾地研磨着,“那我们吃蛋糕。”


    席悦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度,脑海中的思绪乱如麻绳。


    她幻想了一下,若是拒绝,许亦潮会将她从桌子上抱下来,然后去开灯,室内光线恢复之后,两个人开开心心地分享着那个她提前一周就订好的冰淇淋蛋糕。


    听起来是不错,但席悦手指微曲,从原来的推着他变成抠着他。


    许亦潮感受着她的小动作,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指尖。


    席悦嗫嚅着,“我不想”


    许亦潮从她唇边撤走,轻轻地“嗯”了一声。


    “不想开灯。”


    许亦潮的动作顿住一瞬,随即捧着她的脸,更加深入地吻了下去。


    唇齿纠缠时,席悦无力招架,她坐在桌子上,面对着许亦潮的进攻只能缓缓后仰,要不是许亦潮还托着她后颈,她几乎快要躺在了桌子上。


    已是秋天,昼夜温差不小。


    席悦背后感受着冰冷桌面,身前感受着炙热胸膛,还能稍稍转头说上一句:“许亦潮,生日快乐。”


    许亦潮埋首在她脖间,回答得风马牛不相及。


    他说:“我爱你。”


    虽然今晚的刺激已经足够多,但席悦听到这三个字,还是无法避免地战栗一瞬。


    没有人能在这样的场景下做出恰当反应,席悦满腔无处宣泄的情绪,嗓音隐隐发抖:“我也爱你。”


    “我更爱你。”


    “我才更爱你。”


    “”许亦潮不知对话是如何发展成这样的,凑至她耳边,试图将主题找回来,“就在这里,还是回房间?”


    席悦软绵绵地捏着他的耳垂,有些不好意思,“你家里有那个吗?”


    许亦潮没有回答,而是站起身,抱着她去了卧室。


    席悦被放到床上,看他拉上了窗帘,仿佛能在黑夜中畅行无阻一般,再次俯身靠近,蜻蜓点水地亲了她一下。


    “等我五分钟。”


    席悦靠在枕头上,听着他步伐匆匆地离开,随后缓缓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如果可以,她希望去小区门口便利店的那个人会是她,至少跑起来时耳畔只有风声,不会像现在这样,空荡又寂静的房间里只回荡着她一个人的心跳。


    席悦坐在床上,蓦然想起什么,拧开台灯跳下床,迅速跑去卫生间,梳梳头发,漱漱口,抽出一张洗脸巾将斑驳的妆容擦干净,然后拿起置物架上那瓶赤霞橘光,在空气中喷了两下。


    做完这一切,时间差不多过了五分钟。


    她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关了所有灯再次回到卧室,果然,几秒后门口传来输入密码的声音。


    奥利奥不知是谁,叫了两声。


    大门打开,许亦潮并没有直接进来,听着声音像是从塑料袋里拿出了什么东西,然后撕开,丢在了地上。


    奥利奥的叫声停歇,走廊上终于响起脚步声。


    许亦潮的视力实在惊人,即便是在没有任何光源的情况下,也能轻而易举地定位到她的位置,然后长臂一捞,将她圈至身前。


    席悦以一种半跪的姿态靠在他怀里,心跳声渐渐又嚣张起来。


    “要洗澡吗?”他问。


    席悦思考着这个问题,怎么洗?


    两个人一起洗的话,她会死;分开洗的话,她又要像刚刚那样,再在床上手足无措地等他好几个五分钟。


    蓄积了几秒钟的勇气,她轻声,“先做吧。”


    黑暗中,许亦潮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就语气来说,她开口时眼睛一定是紧紧闭上的。


    说完那三个字,席悦就屏住了呼吸,她等待着许亦潮的动作,然后迎来的,又是一个缠绵至极的勾吻。


    可这次的吻又不一样,因为许亦潮的手顺着她宽大毛衣的下巴,如灵蛇般轻而易举地滑了进去。


    他的手掌很看大,掌心皮肤并不粗砺,被一把包裹着的时候,席悦难以忍耐地溢出了一道轻哼。


    面对这些事情,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男人都像他一样无师自通,锁扣松下来的下一秒,是他手指缓缓下移。


    席悦沉浸在头皮发麻的情绪中,听着他又一次解开了纽扣,然后在她耳边轻笑,“宝宝,你好香。”


    身体上的刺激已经无法承受,可心理上的羞耻却仍在加倍膨胀。


    席悦抓住他的手,近乎哀求,“不要折磨我。”


    许亦潮亲吻她的手背,“我只会让你开心。”


    他刚刚走进来的时候将门带上了,窗户和窗帘也被关上,密不透风的房间里,任何一丁点儿细微的动静都会被无限放大。


    席悦枕上枕头,听着身侧的窸窣,锡箔纸被撕开时会发生又低又亮的声音,她不知道那个东西要怎么戴,好在许亦潮动手能力一向很强,当他再次翻身上来的时候,一切都不需要她再主动了。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席悦没法去观察许亦潮的表情,她只能听见那道落在她耳畔的声息,时远时近,时高时低。


    一开始,她没有办法从这项节奏中寻找到乐趣,只是生理性地弓起身配合,可当耳畔的呼吸声越来越重,她在被动中渐渐感觉到体力不支,似寻找浮木一般,她被迫抓住了他劲瘦的,火热的,宛如一截烙铁般的手臂。


    虽然她很快就松开,可许亦潮宛如读懂了她的肢体语言一般,缓缓克制速度慢了下来。


    他又开始吻她,揉着她,在她耳畔轻声说着爱她。


    在他的耐心中,席悦感觉到了一些变化,主动揽上他的肩膀,小声呢喃着,其实可以快一些的。


    她原本不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直到许亦潮再次发起冲锋,她在潮起潮落中流下了生理性眼泪,才明白这句话在床上是不能轻易说出来的。


    人跟人之间最大的信任也不过如此了,席悦感受着水乳交融的乐趣,将脸埋在他身下,正沉溺着,突然眼前一亮。


    许亦潮拧开了台灯。


    他甚至可以分心去开灯。


    席悦捂着脸,嗓音湿润,“不要,不要开灯”


    许亦潮一只手按在她的肩胛骨处,另一只抬起来,将她的手指掰开。


    “我想看你。”他的眼神迷离,嗓音几乎呻/吟,“宝宝”


    节奏再度变得规律,席悦已经连抵抗的力气都没有。


    他们就这样开着灯,不知过了多久。


    席悦长这么大没做过那么辛苦的事情,比爬山还辛苦一万倍,这让她在结束的下一秒,便累得不想再说话。


    许亦潮还没有离开,亲亲她的鼻尖,像撒娇,又像是鼓励,“你让我好舒服。”


    太直白了。


    可他们连更直白的都做过了。


    席悦没力气开口,只圈了圈他的肩膀,以示回应。


    许亦潮看着她累极的脸,轻笑一声,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清洗的环节,席悦全程没怎么睁开过眼睛,她把全部力气都用在靠在许亦潮身上了,而他也尽职尽责,将她洗完之后擦干,然后又重新抱回了床上。


    太累了,浑身上下又酸又难受。


    席悦几乎要睡着,半梦半醒间,许亦潮摸了下她的脸,“还吃蛋糕吗?”


    她很想说不吃了,但又想起今天回来的目的,于是挣扎着掀开被子,睡眼惺忪地说:“吃!”


    许亦潮洗完澡换上了干净衣服,他那件用来当作睡衣穿的白色纯T,席悦甚至不清楚他是什么时候回家拿的。


    大概是洗完澡吧。那会儿她阖上眼皮,好像是睡了十几分钟。


    席悦翻身下床,穿上许亦潮从衣柜里给她找到的一件毛茸茸睡裙,然后趁她不注意从床头柜里拿出一样东西,藏在手心后,就跟着他一起到了客厅。


    把蛋糕从冰箱里拿出来,插上蜡烛,许愿吹灭,这整套流程都是许亦潮自己在走,走完之后,他切下来一小块蛋糕,用勺子刮了一块粉色冰淇淋挂着白色奶油,递到她唇边。


    席悦揉了揉眼,张开嘴吃了一口。


    “有那么困吗?”许亦潮看着她,“刚刚都是我在动。”


    席悦品尝着奶油的甜味,眯着眼睛道:“我也有配合啊。”


    他伸出大拇指,刮掉她唇角的蛋糕碎,“你配合什么了?”


    “就”席悦看着他裹着笑意的眼睛,声音小了下去,“配合你一起动啊”


    许亦潮穿着白色T恤,灰色卫裤,双腿岔开坐在椅子上,餐厅上方是两排吸顶灯,落在他头顶,将清隽眉眼勾勒得越发深邃。


    “是吗?”他随意又刮了一块奶油,再次喂给她,“没感觉。”


    席悦刚想凑过去吃,听到这话,又把嘴巴闭上了。


    刚想撤回去时,许亦潮扣着她的手腕,将她带进了怀里。


    “没感觉你抱我干嘛?”


    他眼睫稍垂,瞳孔里又漾着笑,“我只是没感觉到你在动,不是没感觉到爽,你生什么气?”


    “”席悦有些无法接受在这么明亮的光线下聊这些事,于是捂上他的嘴,手动禁言,“我给你准备了礼物,手伸出来。”


    许亦潮看着她抿紧的唇瓣,好整以暇地伸出了自己的手。


    席悦依旧坐在他腿上,手伸进口袋里掏了会儿,然后握成拳头,放在了他手上。


    许亦潮垂眸看着手心里的男款戒指,目光凝滞了两秒,“什么时候买的?”


    “上个月就做了,假期才拿到。”


    席悦一直惦记着1007这个数字,上个月,她和钟若缇说起想定制一枚戒指送给许亦潮,刚巧的是,小缇正好在网上认识一位专门做定制首饰的老爷爷,地方传承的手艺人,在短视频平台有自己的账号,虽然数据一般,但做出来的东西非常精巧可爱。


    她把戒指戴到许亦潮的中指上,尺寸也正好。


    “喜欢吗?”席悦语调轻扬,看样子自己是真喜欢。


    许亦潮摊开手掌,戒指上的小圆环和他送得那条项链吊坠如出一辙,她大约是拿着项链的照片去做的,他送她转运链,她就送他转运戒。


    “喜欢。”


    她总是有心的,想要对一个人好的时候,就会掏心掏肺地拿出她所有能拿出的东西。


    许亦潮抱着她,下巴轻轻搁在她肩上,“跟我在一起,开心吗?”


    席悦圈着他的肩膀,有些好笑地翻了个白眼,“现在问这个是不是有点晚?”


    不开心的话,刚刚怎么会那么配合他?


    情之所至,锦上添花,若是不喜欢,她是没法从那件事上感受到半分欢愉的。


    许亦潮搂着她的腰,看着她宛如苹果般粉嫩的脸,“蛋糕还吃吗?”


    席悦摇摇头,“不想吃了。”


    许亦潮没再说话,托着她的屁股,再次轻而易举将她抱了起来。


    席悦双腿岔开,挂在他的胯上,双臂揽着他的脖子,脑袋可以不用操心地搁在他的肩膀上。


    他们往房间走,走着走着,许亦潮灰色卫裤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换了一只手托着席悦,掏出手机,大踏步走进卧室,将她放在了床上。


    “谁呀?”席悦盘腿坐着,“这么晚还给你打电话?”


    许亦潮看一眼手机屏幕,没着急接,而是看向她,“明天中午,我可能要回家吃顿饭,你跟我一起吗?”


    “啊?”席悦瞪大眼睛,“会不会有点打扰”


    “不会,明天家里只有舅妈和妹妹。”


    席悦犹豫着,“只是吃顿饭吗?”


    “不然呢。”许亦潮哑然失笑,弯下腰捏了捏她的脸颊,“难道我家里人会逼婚吗?”


    逼婚不至于,许亦潮今天刚23,而她22,现在这个阶段,应该没有哪些家长会着急让自家小孩结婚。


    手机铃声还在想,思及此,席悦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


    许亦潮按了接听键,边说话边往外走。


    梁佳在电话里询问他漏水解决得怎么样了,今天晚上还回不回去,许亦潮回答的时候顺手将剩下的蛋糕放回了冰箱,又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镇茶饮,拧开盖子喝了半瓶,才开口说晚上不回去了。


    电话那段停顿了几秒,梁佳语气覆上欣喜,“是你女朋友回来了吧?”


    许亦潮面朝阳台,懒散地抻了下肩,温和地“嗯”了一声,“回来了。”


    席悦也不大清楚许亦潮那通电话究竟打了多久。


    她原本是坐在床上的,坐着坐着感觉有些累,顺势就躺在了枕头上。


    许亦潮进来的时候,走廊上的灯已经全灭了,他的收尾工作做的得心应手,阳台的门窗都检查了一遍后,才将所有灯光熄灭。


    席悦感觉身侧床垫凹陷下去,几秒后,背部覆上一个宽阔温润的拥抱。


    很显然,他今晚要在这里睡了。


    席悦有些不适应被人抱着睡,扭了扭上身,从他怀抱里挣了出来。


    刚安稳躺回自己的枕头上,身后的手臂又不依不饶伸了过来。


    许亦潮揽着她的肩,再次将她圈了回去。


    “这样我睡不着”席悦小声抱怨。


    这话说完,耳畔突然感受到一阵酥麻。


    “睡不着,那就再来一次。”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