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师爷收到唐风年的飞鸽传书,但依然没有打消自己的计划。
他提前约石子固去湖边坐画舫。
石子固虽然做了太监,但心中依然有亲情在。他以为父亲要与自己和好如初,于是欣然答应这个约定。
石夫人目送石师爷出门,隐隐约约感到几丝不安,嘴里嘀咕:“心事重重的样子,还一身病气,急着出门干啥?问他,他又不肯说,奇奇怪怪,哎!”
这时,绵姐儿跑过来撒娇,用小手拉扯石夫人的裙子,拉她去玩琉璃珠。
小孩子一个人弹琉璃珠,觉得没意思,非要别人陪她玩。
石夫人宠孩子,无可奈何,只能随她一起去,暂时把石师爷的异常抛到脑后。
毕竟,石师爷以前是家里最稳重的人,最让人放心。
— —
石师爷和孙二先到达湖边。
画舫是昨天从别人那里买下的,此时正停在岸边。
画舫里的布置都遵循石师爷的安排。
为了心里的秘密计划,石师爷煞费苦心。
此时,他又对孙二秘密交代一番话,让孙二等会儿把石子固的随从都带去湖边亭子里喝酒。
“多买酒,多买下酒菜,不要小气,这是银子,尽管花光去。”
“到时候,你逗他们说话,让他们没空往画舫那边看。”
孙二一手接钱袋,掂一掂,感觉沉甸甸,一手摸后脑勺,感觉云里雾里,问:“老爷,为啥要这样?”
“你只要把画舫划到湖中间去,说什么悄悄话,岸边的人哪里能偷听?”
“何必花冤枉钱?”
石师爷拍拍孙二的肩膀,笑道:“你尽管照我的意思办,至于其它的事,不用你操心。”
“等会儿,不管画舫发生什么事,你都别轻举妄动。”
“事后,如果别人审问你,你就说我爱子心切,跑来叙旧,至于别的,一概不知。”
“我让你多买酒的事,不可告诉别人。”
孙二点点头,心里更加疑惑,摸不着头脑。
他跟随石师爷多年,晓得老爷办事经验丰富,又比自己聪明千百倍,所以他不敢多问,免得被嫌啰嗦。
吩咐完之后,石师爷仰天长叹,风把他的袍子吹乱,黑白相间的胡须被吹得飘飘欲仙。
太阳藏在厚厚的云里,云又倒映在湖水里,大大的湖如同一面镜子。湖边有许多柳树,有亭子和栏杆,以及一些清闲的游人。
石师爷抱着视死如归的信念,仰头看天,故作淡定,继续等待石子固的到来。
— —
石子固本来心里高兴,要准时赴约,但中途被下属告知一件事,说某个重要嫌犯在牢里被严刑拷打打死了。
石子固一听,嘴角向右斜勾,一边装模作样地整理衣袖,一边不屑地说:“这么容易死,可见老天爷也巴不得他死呢!”
下属反而有点忐忑,又禀报:“石公公,那人不是小人物,需要您去善后,否则闹起来,恐怕咱们有麻烦。”
石子固盯着下属,阴阳怪气地笑道:“胆小鬼。”
接着,他吩咐马车夫调转方向,先去大牢那边干正事。
下属点头哈腰地陪笑,暗暗松一口气,暗忖:等会儿,把那个嫌犯伪装成畏罪自尽的模样,这麻烦事就了了。反正不是第一次这样干,上次弄死欧阳凯的二哥,照样蒙混过关,事后也没人追究麻烦。有权有势,就能瞒天过海。
— —
湖边,石师爷等许久,还不见石子固的人影,不禁皱眉头,眉心变成一个小小的“川”字。
孙二也等得无聊,劝道:“老爷,咱们先去亭子里坐坐。”
“万一他不来,咱们就当看风景好了,免得腿脚累。”
以前,孙二对石子固抱有一些同情和幻想,觉得二少爷跑去做太监太可怜,前程都毁了,但自从听说石子固打着东厂旗号干尽坏事,还抓肖白去审过一天一夜之后,孙二对石子固的看法就变了,忍不住讨厌石子固,觉得他越变越坏,丢石家的脸。
所以,孙二此时只用“他”指代石子固,心里暗暗抱怨石子固害人久等,心想:居然让老爷等他,分不清谁是爹,谁是儿子吗?小人得志,便猖狂!哼!
石师爷反而没有抱怨,甚至懒得接话。数不清的思绪正在他的脑海里翻滚,苦水正在他心里倒灌。
按照他的计划,他离死不远了,所以没有再啰嗦的欲望。
不知又等了多久,石子固乘坐的马车终于来了。
石子固排场挺大,下马车需要好几个人搀扶,前呼后拥。单论排场,不输给那些大官儿。
石师爷和孙二显得朴素,隔着一段距离,把石子固的变化看在眼里。
孙二暗暗撇嘴,心想:一个太监,比做知府的唐大人更高调,凭啥呀?
石师爷表情冷静,眼神深沉如海,暗忖:他是因我而生,再因我而死,也算有始有终。早死早超生,至少能少干些祸国殃民的坏事。不用再犹豫了,今天就做个了结吧!
石子固得意洋洋,走到石师爷面前,作个揖,笑道:“父亲,我刚才忙正事去了,害您等我许久,是儿子的罪过。”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等会儿我罚酒三杯,希望父亲不要生气。”
石师爷露出假笑,双手交握,垂在身前,几样特殊的东西都隐在宽大的袖子中,说:“很好,很好,我不生气。”
“咱们爷儿俩单独去画舫上坐一坐,说说话,一个随从也不要带。”
一听说“一个随从也不要带”,石子固的表情稍有异样,流露顾虑,眉头微蹙。
他身后的小太监自认为机灵,会拍马屁,笑着插话:“老太爷,您有所不知,咱们石公公无论在东缉事厂,还是在朝廷,都身份重要,恐怕有贼人暗中行刺,所以身边最好多带一些护卫。”
石师爷突然发火,对那巧舌如簧的小太监怒目而视,呵斥:“我要如何行事,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吗?”
“如今是太平盛世,有谁要来行刺我和子固?你说清楚!”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石某坦坦荡荡,今天只想跟亲生儿子谈一谈心事,不需要外人在场,一个也不需要!”
眼看石师爷发火,那个小太监察言观色,吓得把脖子一缩,把嘴巴闭上,生怕事后被石子固惩罚。
石子固以前很少看见父亲露出如此生气的模样,此时忍不住愣一下,然后恢复笑容,自认为是带有天命的重要人物,暗忖:有老天爷保佑我,坐画舫游湖而已,应该没什么危险。俗话说,祸害遗千年,我就要做那种千年祸害,呵呵。
放眼望去,湖面上太平极了,各个画舫之间隔着恰当的距离,互不相扰,水里还有野鸭子和脖子长长的鹅在戏水,甚至还能看见鸳鸯。
怀着“我是天命所归”的自信,石子固抬起右手,对随从做个手势,又递个眼色,命令他们不必跟随,然后他随石师爷走上画舫。
石师爷解开系在岸边木桩上的绳索,拿起长竹竿,有模有样地划水,把画舫划到湖中心去。
石子固微微笑,注视石师爷的一举一动,暗忖:父亲居然连船夫都不带,看来是真的有非常私密的事要与我商量。具体是什么事呢?事关大哥?还是唐风年?还是与我有仇的欧阳凯?或者小妹晨晨?
他在心里猜来猜去,当这个画舫与别的画舫擦肩而过时,恰好听见有女子在另一处画舫上唱戏,那戏腔听起来格外激动人心,含着悲愤之情,似乎是在控诉什么……
石子固侧耳倾听,突然走神。
等他再回过神来时,石师爷已经把画舫划到湖中心,照原计划停下。
石师爷深呼吸一下,邀请石子固去画舫里面坐,然后关上窗户和舱门,关得密不透风。
桌上有个红泥小火炉,火炉里烧炭,上面煮一壶酒,酒香四溢,醉人的香气越来越浓。
这红泥小火炉,就是石师爷打算用来弄死石子固的工具。
他故意关闭画舫的窗户和舱门,也是别有用意。
以前他在官府办案时,至少见识过七八个因为烧炭而死人的案子。
这类案子基本上有几个共同点。
其一,人因此死得轻易,身上没有伤口,不需要借助刀剑,而且连壮汉也抵挡不了密室烧炭的毒气。
其二,很难分清楚是自杀,还是他杀,或者是意外。
其三,据那些幸免于难的证人回忆说,突然就头晕晕的,四肢乏力,根本没意识到危险,突然就睡死了……
石师爷觉得这个办法很适合自己借用,因为石子固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他不忍心用刀剑去划破石子固的喉咙,也不忍心让石子固死得太痛苦。
而且,为了不连累家人和唐风年,最好把这桩凶杀案伪装成烧炭煮酒却害死人的意外,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石子固这个祸害。
然而,自己也要陪死,石师爷心有不舍,还流恋人世间,因此感慨万千。
他端起酒壶,给石子固倒酒,神情悲凉。
石子固问:“父亲为何不说话?”
他如今有权有势,一下子找这个人的把柄,一下子又找那个人报仇,一下子又利用某某某的罪证去邀功……忙得很。
他今天来赴约,就是为了给父亲面子,最好是修复父子亲情,但同时,他又免不了心急,想速战速决,然后趁早回东缉事厂去兴风作浪,争权夺势。
一寸光阴一寸金,没空浪费。
石师爷给自己也倒一杯酒,然后把酒壶放回红泥小火炉上,故意拖延时间,微笑道:“子固,我这几天常常回想你小时候的模样,你想不想听?”
石子固挑起左边眉毛,暗忖:父亲真是老了,人老就爱回忆以前的陈芝麻烂谷子。我与父亲不一样,我向前谋算,眼睛专门盯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将来,我肯定比父亲和大哥更有出息。
不过,此时他为了拉近父子关系,勉强敷衍敷衍,笑问:“父亲,在我和大哥小时候,你有没有请人给我们算过命?”
石师爷笑着摇头,喝一口酒,说:“有些算命的,故意跑来敲门,我就派人把他们赶走,不让他们乱算命。”
“不过,又怕那些江湖术士诅咒咱们,于是又送他们几个铜板。”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以前,我怕算命算得减少福气,你和子正都像我的眼珠子一样,需要我护着,你亲娘偏偏去得早,哎!”
“这些年,你有没有受什么委屈?”
石子固的脸色突然变阴冷,悄悄握起拳头,手背上拱起青筋,暗忖:岂止是委屈?老子那次差点死在欧阳凯和锦衣卫手里!幸好老子如今有报仇的机会。
不过,他如今有权有势,越来越爱面子,所以不愿把以前的狼狈情况告诉别人,反而逞强,重新露出笑容,假假的,说:“父亲放心,我很好。”
“太闷了,吹吹风,看看风景吧!”
说时迟,那时快,他突然站起来,伸手推开窗户,外面的清风瞬间涌进来,把烧炭烧出来的闷气都吹散了。
石师爷眼睁睁看着这前功尽弃的情形,心里既失望,又焦虑,暗忖:这窗户和舱门上的纸都是我亲手糊上去的,为了不透风,还特意糊双层,哎!人算不如天算!这个办法行不通了,只能改用另一个办法。
为了弄死石子固这个祸害,他还准备了后招。
“子固,尝尝这盘蒸海鸭蛋,这是你小时候最爱吃的。”
蒸海鸭蛋是岳县的家乡特色菜,过年和办酒席时,总是有这道菜上桌。菜里要用到鸭蛋、碎木耳丁、碎荸荠丁、水晶粉丝等,其中木耳恰好是石师爷今天要利用的谋杀工具。
他见多识广,听别人说过,干木耳用水泡发,再做菜,不能用水泡太久,否则就变出毒药来。
这次为了掩人耳目,石师爷不方便去外面购买毒药,怕事后被查案的人顺藤摸瓜,查出来。
所以,他用泡木耳的方式,就地取材。
而且,他料想一点点木耳的毒无法立马毒死石子固,所以他还准备了另一招。
此时,石子固在窗边呼吸几口清新空气之后,转过身,看着那盘蒸海鸭蛋,脸上微微笑,似乎涌起一些愉快的回忆,然后重新在石师爷对面坐下,拿起筷子,夹起一块海鸭蛋,送到嘴边,小小地咬一口,回味片刻,说:“父亲怎么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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