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死去的布尔
凤朱明看着面前黑漆漆的山洞,问穆望舒:“这是不是有阵法?我竟然看不见里面有什么。”
穆望舒点头,“对,还是失传已久的封锁阵法。现在这修界,知道这个阵法的不过几十个,能够解开的恐怕用手指都数的过来。”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红色符纸,咬破手指在符纸上写下符文,然后食指和中指夹住符纸,口中念处一串在凤朱明看来就是鸟语的话,随后松开指头,让符纸向山洞飞去。只见符纸撞上山洞口的空气墙后,燃起了紫色的火焰,这股紫金火从中燃起,向四周蔓延,烧至洞底和洞顶。
凤朱明再次被穆望舒的博学还有层出不穷的手段给惊艳了,他非常给面子的海豹鼓掌,“厉害,厉害!”
被心爱的人夸夸,穆望舒心情简直是开心的飞起。他扬起一抹得意的笑,“殿下,还没完呢。”
穆望舒伸出手,手心间浮出一个金色的魔法纹,魔法纹中五芒星开始旋转,从中央冒出金黄色的火焰,击向山洞。
火焰并没有落入山洞,而是被无形的墙壁给隔住了。笔直喷射的火焰在中途被改了道,向四周散开,仿佛一朵绽放的火焰花。
穆望舒注入了更多的魔力,让火烧的更旺,他眉头挑起,说道:“有意思。”
凤朱明这下感受到了明显的魔力波动,他惊讶道:“修真界的防御阵法后还藏着一道魔法防御阵?这是怎么回事?”
穆望舒吟诵了一段古魔文,配合着火焰,一个黑金色的魔法阵显现在二人面前。
凤朱明看见这个正中是狮头,周围是五只呈放射状的脚的魔法阵纹,惊道:“布尔?难道他也来到中州了?”
穆望舒神色严肃,“恐怕是他‘曾经’来到过中州。”
凤朱明吸了口气,“你是说,他死了?”
穆望舒就着刚被咬破的指尖,挤了些血出来,同时吟诵古魔咒。从他指尖流出的血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托起,浮在空中形成了一个复杂的魔法阵。
“王子,在射手位,给我一个‘太阳’!”穆望舒对凤朱明道。
凤朱明会意,他使出一个火球术,在穆望舒头顶上制造出了一个硕大的火球。在火球挂上山洞上方后,穆望舒用血制造出的魔法纹开始燃烧,与此同时狮头五脚的黑金魔法纹也开始燃烧。
穆望舒只听“啪”的一声轻响,两个魔法纹同时烧尽,魔法屏障消失了。
“我去——”凤朱明嫌弃地捂住鼻子,“这难闻的味道……”
穆望舒靠近凤朱明,为两人支起一个守护屏障,隔开了恶臭的尸气。
待他们走入山洞后,凤朱明看着眼前这个巨大的怪物尸体,叹气道,“好吧,我知道你为什么说布尔‘曾经’是在中州的,他的确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穆望舒面色复杂地说道:“没错,也因为他死了,还设下了双重屏障,我没有能够发现他存在过的痕迹。”
凤朱明看向腐肉坠落,露出森森白骨的狮头怪物,心里戚戚,“噫,这死相真是难看。我要是死在中州,绝对不要选择这种死法。我宁愿粉身碎骨也不要像这样默默地死在无人问津之地。”
穆望舒脸色顿时难看极了,“殿下,你不会有事的!我保证你会平安回到魔界,以我的性命做赌注。”
凤朱明摆摆手,“得了吧,谁要你的命啊,你也给我好好的活着。而且我就说说而已,至于这么敏感么?”
穆望舒叹气,“唉……我这不是在乎你么?”
凤朱明心里一暖,“谢了,我也一样在乎你。”
他转头看向小山似的怪物尸体,围着它踱步观察。在绕道狮头脑后连接着五条腿的地方,凤朱明从乾坤袋里掏出银剑刺向尸体。
只听“扑哧”一声,剑破开不再坚硬的皮毛,刺进软趴趴的腐肉中,凤朱明很有技巧地旋转剑身,然后从里面挑出一块黯淡的紫色晶体。
凤朱明就这么抬着银剑,身体灵活的从狮头怪尸体上跳下来。穆望舒走上前看向这块晶体,抬手施展了一个清洁魔法,将晶体上带着的烂肉抹掉。
没了腐肉的掩盖,晶体本来的样貌显现出来:巴掌大的晶体上布满了裂纹,最大的一个裂缝直接深入核心,晶体最深处还闪着黯淡的紫色光芒,看起来随时都会熄灭。
“看来布尔生前受了重伤,他逃到了这里,布下了魔法屏障后不久就死了。”凤朱明分析道。
穆望舒召唤出贤者之书,青色封皮的魔法书浮在穆望舒胸前,发出淡淡的光芒,封皮上的金绿色猫眼石变成了一只硕大竖瞳眼球上下左右转动着,羊皮纸书页哗啦啦的翻动。书页翻了大约几百页后,突兀地停下了。
“布尔勋爵?他也跑出来了!”兔子露出脑袋,惊讶的看着眼前的魔物尸体。
穆望舒一边查阅贤者之书上的内容,一边说道:“嗯啊,不过他可没有你这么好运,成功躲到了漠海。”
兔子唏嘘道:“布尔可是七十二柱恶魔之一,A级恶魔,竟然会这么窝囊的死在这里,真是可悲。”
凤朱明打量了一下来自布尔的魔核,这颗魔核能量快散尽了,没办法启动魔法盘。
啧,真可惜。
“布尔擅长灵魂魔法,玛尔,你说阿双还有那些所谓幸存的三城百姓体内的双魂,会是布尔干的吗?”凤朱明问穆望舒。
穆望舒摇头,“一体双魂?不是他。但我猜布尔在三城被灭这件事中一定有所干涉。”
兔子害怕道:“布尔这家伙自负的很,他不但擅长灵魂魔法,还有能够治愈一切伤病的能力,甚至他只需要触摸就能回复治疗伤病,包括精神上的伤病。他当时也和我一样被邪修给抓到了,然后我们联合起来发起暴动。说起这个,我当初身上的伤还是他给我治的呢。究竟发生了什么,能够让这位恢复能力一流的恶魔无法自愈然后死亡?”
凤朱明皱着眉,面色严峻,“布尔虽然擅长治疗,但他可不是什么好好先生。这家伙性子倔得很,脾气又臭又硬。你都能从位于西大陆的邪域逃出来并且躲好没被发现,没道理身为A级的他不能。”
兔子点头,“对啊,所以我才觉得奇怪。难道说他恢复了实力后决定报复邪修?如果是真的,那他也太没脑子了。邪修里也有洞虚期呵渡劫期的修士,也就是相当于咱们S和SS级的恶魔,他不死谁死?”
穆望舒读完了贤者之书上写的内容,他用手做魔杖,在空中绘制魔法阵,“你们说的也是我想知道的。所以,让我们一起来看看这是怎么一回事吧!”
他话音刚落,面前刚完成的魔法阵散发出颗粒状的光芒,形成一个虚假的表层,覆盖住了整个洞穴。
光点形成的假层复刻了在这个山洞里,贝尔死前所发生的事情。
光点模拟出来的贝尔匆忙奔入山洞,他的鬃毛被黑红色的血给打湿,贴在头上。五条腿骨折了三条,在进入山洞后他就再也支撑不住,跪倒在地。
贝尔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里闪着绝望的喜悦。他伤的实在是太重了,一道碗口大的创口从他的后脑延伸至额前。贝尔喘一口气吐一口血,他直到自己马上要死了。
“谢谢你唤醒了我们。”一个熟悉的稚□□声从洞口传来。
贝尔艰难地抬眼望去,穿着百褶裙带着银冠的阿双走进了山洞,蹲在贝尔面前,施展法术尝试治疗贝尔。
“为什么治疗术不顶用?”阿双急道。
贝尔桀桀桀地笑了,声音粗哑难听,但他的眼神却是温和的,“不用费力了,人类。你救不了我的。”
阿双难过道:“可是,可是你是我们的恩人,将我们从沉睡中苏醒,重新获得自己的意志,也让我们明白自己被当作工具利用了几百年!”
贝尔咳出一大口血,“嗬嗬嗬……我也不需要你帮我或者救我,你只要答应我杀了那些该死的邪修,就算是对我的报答了……”
阿双咬唇,点了点头。她见自己引以为傲的治愈术对贝尔是真的没有用,难过的长叹一声,“对不起,没办法救你……”
“没事,没事……”贝尔的声音越来越小,“你出去后,将这里封起来吧。我想静静的,等待我的主来带走我的灵魂……”
阿双点头,她起身向贝尔鞠了一躬,然后离开了。
阿双一走,贝尔颤抖着画下一个独属于他的魔法纹,竖起了魔法屏障。
“老子就算是死,也绝不要死在这帮该死的人类手里,助他们升级!”他的眼睛里闪过恶毒和疯狂,“这里可没有魔种傀儡的天敌,吃掉了修士灵魂的傀儡们将会变得无比强大,变得泛滥成灾……接受我的复仇吧,该死的修士!!”
“我的报复已经完成了!燃烧起来吧,这个该死的修真界!哈哈哈哈哈!”
“伟大而又无所不能的撒旦啊,我至高无上的陛下,请您聆听您忠实的信徒的呼唤,吾愿以死亡换取您的目光,请接收我的传信吧!”贝尔死前,对着山洞顶高深呼喊着撒旦的名字。
“Hailthegoattothedark,bytheglowoftheMorningStar——”
【在晨星的照耀下,向黑暗致敬——】
布尔后脑处的魔核散发出一阵强光,然后一个紫色的光团从他的脑袋里浮出,向山洞顶飘去。在即将飘到洞顶时,一道白色的星光闪过,带着紫色光团一起消失了。
光芒散尽后,布尔勋爵在狂笑中断了气,在这个异世界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时空回溯魔法到这里就结束了,魔法构筑的光点颗粒哗的一下消失殆尽。
“……最后那是,怎么一回事?”凤朱明艰难道,“布尔他,给老爹传信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谜团在一点一点被揭开~
第62章 向着海边,出发!
不只是凤朱明,穆望舒也一脸震惊,“看样子是的。而且他不但传了,还成功了!”
凤朱明张着嘴,惊讶的不得了,“……这都行?”
他现在是真的很想知道布尔是怎么做到的了,要是可以他也想给魔王发讯息报个平安。但是看布尔传完信就死了的样子,估计这传信的代价也是非常高昂的。
“布尔是怎么做到跨世界传信的?”凤朱明不解道,“而且就算传给老爹又能怎么样?他再厉害也是在咱们那边无敌,遇上这种跨世界的难题他也没办法吧。难不成布尔还要把他给召唤过来以暴制暴杀邪修?”
穆望舒撇撇嘴,“我觉得陛下他是不会过来的,魔界还需要他来坐镇。次元漩涡再次出现,外加上你这个继承人失踪,本来就躁动不安的魔界只会更加混乱,要是魔王再追过来,魔界就真的要炸了。”
凤朱明点头,“有道理。我猜布尔把这里的修士想要开魔界大门的情报传给老头儿了,也不知道他会怎么处理。”
“布尔啊,你安心的去吧。你的债,我会替你向邪修讨过来的。”他抬手施展了一个火球术,将布尔腐烂的尸体给火化了。待火焰燃尽,狮头怪物化成一堆灰粉后,凤朱明转身对穆望舒说:“我们得尽快找到开魔界大门的幕后之人,并且阻止他们。”
“嗯,咱们的确得加快速度了。”穆望舒叹气,“就盼魔王陛下还寄希望于我们身上,不然……”
凤朱明歪头,“不然怎么?”
穆望舒瞥了眼凤朱明,没好气地说:“他是你爹,你还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吗?”
凤朱明倒吸了一口冷气,“嘶……就以我对他的了解,他顶多等到魔界大门被强制召唤出来。要是魔界大门有松动的迹象,那一定是我死了,尸体落到了敌方手中。到那时候,他也没什么制约了,估计会为了魔界而直接把中州世界给轰成渣。我甚至觉得他已经在筹备中了……”
当两个世界开始碰撞时,要不就一同毁灭,如果想保留下其中一个世界,最简单直接的解决方法就是毁灭另一个。当另外一个世界不再存在后,没了“入侵者”,次元漩涡自然也就停止了。
穆望舒伸出食指,纠正道:“是我俩都死了。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绝不会让你死。”
凤朱明拍拍穆望舒的肩,表情夸张道:“好好好,帝君陛下,夫君大人,有你罩着我,我好有安全感喔~”
穆望舒翻了个白眼,“啊行行行行,不信拉倒。”
凤朱明笑嘻嘻的说道:“诶哟,生气了?”
穆望舒继续白眼,扭头道,“没有,殿下肯信任我,我高兴都来不及呢。”
凤朱明把破碎的魔核送给了灵宠袋里的阿雪兔后,双手拽住穆望舒的手臂,身子贴了上去,仰头看向穆望舒,问:“真没生气?”
穆望舒被凤朱明这个样子给逗笑了,他低头亲了亲凤朱明的额头,真诚道:“没有,真的没有。”
他看着凤朱明红宝石一般明亮的双眼,温柔道:“殿下,你永远可以相信我。你的信任,是支撑我活着的动力。倘若你出了什么事,我也不活了。”
凤朱明这才放开手,他脸颊微红,“你这家伙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油嘴滑舌……你也是这么哄你前任的吗?”
听了这煞风景的话,穆望舒翻起死鱼眼,古井无波道:“我没有前任。”
凤朱明虽然从兔子给的情报里是没有看到穆望舒有过道侣或者结过婚,但是他却看到有流言说帝君只收了一个徒弟并且对他宠溺非常,还把自己辛苦打下来的仙盟交给了徒弟,这简直就是真爱。
说实话凤朱明看到这里的时候整个人呕的不得了,要不是穆望舒早就和他说要把宋秉文埋了,再加上宋秉文对彼烈一家做出的事情让凤朱明确定穆望舒是不可能和宋秉文这逆徒在一起的,凤朱明绝对会醋炸。
虽然凤朱明告诉自己要大度,不要太纠结于穆望舒穿越前在修真界的过去,但吃飞醋这种事情可不是他能够控制得了的。
“你确定?我可是有见过讲你和你那好徒弟的话本哦。”凤朱明从乾坤袋里掏出一本小册子,对穆望舒说。
这本小册子只是一本普通的话本,内容十分含蓄,大意就是讲一个濒死的普通凡人被一位鹤骨松姿、清冷卓绝的仙君救下并收为徒弟后,与仙君师尊日久生情,最终一起飞升,问鼎大道的故事。
“《结发受长生》?这是什么?”穆望舒一开始还挺疑惑,直到他打开话本,一目十行地扫过几页后——
“卧槽!这傻X玩意儿谁写的!!”就算里面没有任何脖子以下的描写,穆望舒仍然被这阴间CP给雷的外焦里嫩,原地开裂。
他面色狰狞,把书页给攒的咔嚓响,“我跟宋秉文?我宁愿永远寡着也不可能和他在一起!……格老子的,不找出写这玩意儿的人,并且弄死他,我就不姓穆!!”
他看向一旁抱着手的凤朱明,慌道:“瑞基,你不会信了吧?我可早就跟你说过宋秉文这个垃圾逆徒我是一定要宰了他的!”
穆望舒这么一副原地裂开就差螺旋上天的样子,让凤朱明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点唾弃自己小题大做。他抬起双手尝试安抚穆望舒,“你淡定点,我当然是相信你的,你早就和我说过了嘛。”
穆望舒看出来凤朱明是吃醋了,他心里又苦又甜,恨自己那该死的理智,同时更恨自己可笑又可悲的命运。
凤朱明有点难为情地低下头,“……抱歉,我不该跟你提起这个的。是我无理取闹了。”
穆望舒温柔地笑了,他的眼神柔情似水,一向深邃的深棕色眼眸此刻充满了宠溺,“怎么会?谢谢你愿意和我提这件事,我会料理的。”
兔子沧桑地蹲坐在灵宠袋里,抱着凤朱明送给他的灵核慢慢嚼着,心里感叹,“啧,布尔啊,你他喵死的还真是窝囊。不过好在你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之后发生的种种一切都与你无关了。”
他抬头往凤朱明的方向看了看,内心充满希望道:“只望王子能够尽快解开封印。只要殿下恢复了力量,这群修士不足为惧。”
魔王和他的儿子雷古勒斯王子,是魔界天花板一样的存在。魔王晨星,堕天并坐稳撒旦之位后可以跟埃洛希姆,也就是创造了他的神叫板。在魔界独立后,他便是魔界的神,乃魔界法攻天花板。晨星之子,王子雷古勒斯一世,也就是凤朱明,生母不详,天生带有相冲的光暗之力,两股强大的力量相生相克,让王子没有属性上的克星,乃魔界的物攻天花板。
这两个家伙在魔界的评级都是三S是因为魔界最高只有三S,他们俩的实力远超其他SSS级恶魔。这也是为什么阿雪兔把凤朱明当信仰来崇拜,魔族都是慕强的,魔王和王子这种靠绝对实力说话的,是魔族们望其项背的存在。
“为了殿下,我就算豁了这条命也在所不惜。”兔子把布尔勋爵的魔核啃完后,默默地想。
布尔小山似的尸体被烧成灰后,露出了他背后放着的储物箱。凤朱明走过去打开了布尔留下的箱子,“嗯……手稿,简陋的魔药,还有一个储物袋。”
凤朱明把属于布尔的东西收进了乾坤袋后,摧毁了箱子。
穆望舒拍拍手,对凤朱明说道:“这里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了,瑞基,我们回去吧。”
凤朱明瞥了眼除了布尔骨灰外空空如也的山洞,点头道,“嗯。”
在离开山洞前,穆望舒回眸望了一眼化为灰烬的布尔勋爵,心里默念道:‘安息吧,布尔。还有,谢谢你唤醒了他们,我不会让你白死的。’
趁着夜深,二人悄悄返回阿双的小屋,坐回了原位。
众人还沉浸在穆望舒给他们编织出来的梦境之中,没有醒来。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后,穆望舒便解除了阵法,和凤朱明靠在一起假寐。
凤朱明原本是没有睡意的,耐不住穆望舒像是一个有魔力的温暖大火炉,他靠在穆望舒身上的那半边身子暖烘烘的。温度一高就容易犯困,困意如同暖泉一般涌上脑,凤朱明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
在凤朱明睡着后不久,阿双睁开了眼。她的眼睛闪烁着紫色的光芒,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如同两颗夜明珠。她缓缓坐起,直勾勾地看向与凤朱明相拥的穆望舒。
她的眼里充满了复杂,有就别再相见的喜悦,有欣慰,还有悲伤。在她回忆着自己的过去时,她盯着的人突然睁开了双眼,与她对视。
阿双被穆望舒这突然睁开的眼睛给吓了一跳。
穆望舒深褐色的眼眸里没有光芒,但是阿双可以看清黑暗中的一切,她看到穆望舒右手轻轻揽住身侧人的腰,左手食指抬起,置于微微勾起的薄唇前。
……
第二日破晓,众人逐渐醒来。
宋玉琛早就迫不及待了,他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身上的茅草,“阿双前辈,我们今天可以出发了吧?”
诸葛明鉴睡眼惺忪地坐起身,揉了揉眼睛,“宋兄,你还真是有活力啊……”他打了个哈欠,“早啊,各位。”
柳青青也醒了,她对自己施展了一个清洁术,将茅草和尘屑清除,然后掏出了一瓶丹药,倒了几颗焕颜丹出来吃下。
凤朱明见柳青青吃了丹药后立马容光焕发,顿时好奇道:“柳姑娘,这是什么丹药啊?”
宋玉琛和诸葛明鉴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在修真界,女修吃焕颜丹来使自己看上去气色好是非常常见的,有些男修也会这么做。而一般会吃焕颜丹的修士大多数是为了掩盖自己面容气色上的不足,是以很忌讳别的修士在他们面前点破吃焕颜丹这一点。
凤朱明这么直接问,就跟问女士你为什么要化妆一样,挺没礼貌的。
柳青青听了凤朱明的问题,倒也没有生气,就是有些窘迫。她有点羞愧道,“这……这是焕颜丹。”
凤朱明眨了眨眼,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丹药,“喔,原来这就是焕颜丹!”
柳青青以为他在阴阳怪气,顿时羞得无地自容。
哪不想凤朱明却海豹拍手道:“好厉害的丹药!我可以吃一颗试试吗?你放心,我不白吃,我给你灵石。”
柳青青被凤朱明奇怪的脑回路给搞蒙了,她第一次遇到向她要焕颜丹的男修。“啊,没事,你拿去就好,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
凤朱明接过这颗似白玉般圆润的丹药,然后一口吞下。他向柳青青道谢:“谢谢!”
然后他从乾坤袋里掏出一块镜子,“哇!我的脸在发光欸,文玉你看!”
穆望舒捂住脸,无奈地附和道:“哇——真厉害!”
柳青青被这俩给逗笑了,她看出来凤朱明是真的不知道焕颜丹对女修的意义,便也不生气。诸葛明鉴和阿双则是觉得这俩老爷们儿竟然有点子可爱。而宋玉琛则是无语的翻了个白眼,他就知道,谷明玉的脑子和一般人就是不一样。
“行了,我们不能再磨蹭了,赶快出发,找出魔气来源,抓住凶手,还三城百姓一个说法!”宋玉琛催促道。
“好!”阿双也站起身,“我们往渊海海边去。据我观察,魔气是从渊海那边飘过来的。”
穆望舒拿出测魔气浓度的天罡琉璃珠,“这是能够根据四周魔气浓度而变色的天罡琉璃珠,我们就跟着珠子的指引,向渊海前进吧。”
*
作者有话要说:
剧本精:只要本座斩逆徒的速度够快,师尊文学就追不上我
第63章 渊海边的老妪
“这里充满了阴气与诡异的魔气,灵气浓度很低,我们尽量不要用法术了。”穆望舒对一行人叮嘱道。
宋玉琛只好默默收回拔剑的手,他本来还想直接御剑飞到海边的。
“阿双,要出门噻?”邻居大娘探出头来,担忧道:“这里可不太平哟,更何况你还带着这些个娃,饶是你有通天嘚本领,怕是都讨不了好耶!”
阿双笑了笑,猫眼闪着精光,“六姨,您家别担心了,我滴本事你还晓不得该?”
被唤作六姨的大娘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从围裙里掏出了五枚铜板,给他们除了阿双的一行五人一人一个,“老婆子我没啥子本事,这几枚铜钱是我从寺庙里求来滴,你们收着,保平安,保平安哩!”
凤朱明低头看向手里有点生锈的铜钱,这铜钱看上去外圆内方,上面印着“安平“两个字。他掂了掂这枚只有拇指大的铜钱,铜钱虽小,却极有分量。凤朱明握住铜钱,能感受到它在微微振动,好像是内部有什么东西在运转。
什么寺庙能产出这种奇巧之物?
穆望舒捏住铜钱,眼眸微垂,‘如此特殊的以物换命嫁接术,破财消灾钱六姥……吗?’
他抬头看向这位身材高壮,圆脸塌鼻梁,眼角有着几根皱纹的大娘,眼里闪过一丝复杂。但不论如何,六姨给的东西是货真价实的好东西,他对六姨道:“多谢了。”
其他几人收起铜钱,也跟着道了谢。
六姨笑了,眼角弯弯,让她本就不大的眼睛眯成了两条缝,“一路平安,一路平安哪!”
几人下了山坡,走在本是平原的烧焦土地上。
柳青青感叹道,“这里的大家都好友善!他们从邪修手下逃了出来,真是好人有好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凤朱明听了,心里嗤笑。
果然是没甚么见识的幼崽,还是太年轻。
那个六姨,对阿双的态度可不一般。她虽然嘴上说的好像和阿双就是普通的邻居关系,表现得也像一个热心肠的大娘,但他可看的一清二楚,这个六姨看向阿双的眼里分明有着忌惮和畏惧!
而且在她掏铜钱的时候,手也是有点抖的,说明她分明就不想拿出这铜钱给他们。
同样的,昨天给阿双递吃食的英娘和大郎,看着阿双的眼底也有畏惧和崇拜。
‘这复杂的关系,还有修界各方势力的博弈——呵呵呵,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凤朱明在心里笑道,‘我现在非常地很好奇,事情会怎么发展。’
他瞥了眼抬着珠子一边带路一边和几人唠嗑的穆望舒,心里复杂地想到:‘而你,我亲爱的玛尔,你到底在谋划着什么?为什么要选在这里作为引爆矛盾的地点?’
血阴山离渊海其实很近,下了山,再穿过一片树林,就是到渊海边了。只不过树林被烧的一干二净,原本是树林的地现在是光秃秃的一片平原。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几人终于听到海浪拍击沙滩的水声了。他们向前方望去,由于黑色的魔气和阴气阻隔了大部分的阳光,海特别的暗,第一眼看上去和他们脚下踩的焦黑土地没甚么两样,只有仔细眺望才隐约能看到波动的浪潮。
“这里的沙子倒还是正常的颜色。”诸葛明鉴发现沙滩的颜色和黑色的焦土地不同,待踏上沙滩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蹲下身子抓了一捧沙在手中仔细察看。细小的沙粒混合着被冲刷成碎片的贝壳,从他的指缝中漏走。
柳青青一个人站在沙滩上,看向海边,眼睛里闪烁着不知名的情绪。阿双见状便走过去关心道,“青青姑娘,你没事吧?”
咸湿的海风吹翻了柳青青束起的长发,令她不得不抬手将碍事的头发拂到耳后。柳青青虽然长得小家碧玉,但是她的性子却是非常开朗、大度宽容。在她的身上,没有许多大门派首徒那种骄傲蛮横,或者总觉得自己是女修就应该刻意显露出自己女人味的一面。她当时在凝光宗宗门大比上输了宋玉琛一招,没有气宋玉琛不让着她,而是非常坦然地接受了自己的不足,并且发自内心的恭喜宋玉琛突破,这种气度,不是谁都能有的。
柳青青是自信的,是温和的,是正直善良的。
而这位向来温和,富有朝气的女子,自从进入三城后,在没有人注视她时,她便会垮下脸陷入沉思,仿佛有驱不散的阴霾笼罩着她。
心事重重的柳青青被阿双这么一唤,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她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摇头说道:“啊,我,我没事的。多谢关心!”
阿双歪了歪头,眉头轻蹙,她以怀疑的口吻说道:“真的吗?你看上去可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啊。”
柳青青看着阿双大大的猫眼里流露出来的关心,鼻头一酸,她终究是没忍住,还是坦白了她的心事:“我一到三城,就给阿妹发了讯息。可是阿妹至今还没有回复,也不知她可还好……”
阿双叹了一口气,手抚上柳青青的小臂,难过道:“青青……抱歉……”
柳青青握住阿双的手,鼻头红红的,她强颜欢笑道:“谢谢你,阿双。其实,我也没有抱多大希望,三城区域这么大,还有邪修和魔物游荡,她一弱女子恐怕凶多吉少。只是我一直不愿意放弃……”
另一边,穆望舒和兔子同时像是感受到什么一样,不约而同地扭头看向沙滩的另一边。
‘怎么了?’凤朱明问兔子,‘你们俩感觉到什么了?’
兔子鼻头耸动,‘我闻到了魔物的味道!’他抬起头,使劲地嗅,‘……这狼馊味儿,没错了,是史莱姆还有狼人!’
凤朱明挑眉,扬起一个邪魅的笑容。他抽出银剑,向着穆望舒还有兔子目光聚集处走去,‘小爷我快无聊死了,走,终于来活儿了。’
穆望舒也召出自己的备用灵剑,往沙滩有山的那端走去。
“欸?你俩去哪里啊?”蹲着身子观察沙子和海水的诸葛明鉴看到突然亮出武器的二人,站起身拍了拍手中的沙子,问道。
穆望舒温和道:“你们没感觉到吗?那座小山后边有异动。”
宋玉琛皱眉,他虽然什么都没感觉到,但是一路下来他对穆望舒未卜先知的能力是十分信服的,于是他也跟着召出灵剑握在手中,“一起上前去看一下?”
凤朱明转了转手里的银剑,然后一把插下沙子里,把上半身倚在剑上。他扶着剑,对宋玉琛道:“嗯哼。不过得等一下,等大家都准备好了再过去。”
宋玉琛是个爱剑如命的剑修,他见凤朱明这样随意地把剑怼进地里,自己好大一只的双臂倚在剑柄上,心里不舒坦极了。他责备凤朱明:“你这人,怎么能这样对你的剑?一点也不爱惜它!
凤朱明懒洋洋地瞥了眼宋玉琛,满不在乎道:“不就是个工具吗,哪来的这么多讲究。”
宋玉琛被凤朱明这种对待剑十分不端正的态度给气到了,他指着凤朱明道:“剑是剑修最重要的伙伴!你这种对手中剑一点也不尊重的人,如何配自称剑修?”
凤朱明翻了个白眼,“喔,那我应该不算剑修,因为我还真的不在乎。”
宋玉琛还觉得自己是带凤朱明入凝光宗山门的大师兄,忍不住开始说教:“剑怎么能随便插到地里?就算不是剑修,你也不该这么随意的对待你的武器!武器都是有灵的,你这样是没有办法和武器共鸣的。还不赶快把剑从沙子里提起来?”
凤朱明最讨厌别人教他做事,他不耐烦地抬眼看向宋玉琛,猩红色的眼睛里迸发出惊人的杀气,“小子,闭上你的嘴。这里还轮不到你来教我做事。”
他弓起的背上肌肉紧绷,要是宋玉琛再多逼逼,他不介意把这个队友拿来祭天。
“阿双。”穆望舒突然出声喊道,“来事情了。”
只见眨眼的瞬间,阿双便从离他们起码有百米远的地方瞬移了过来。
缩地成寸!这可是门极难掌握的术法!宋玉琛的注意力一下被转移了。
“欸!是那边吗?”她指着穆望舒和兔子对准的方向,搓搓手开心道:“走吧!”
凤朱明轻哼一声,反手拔起剑就往沙滩那边走去。穆望舒见状也快步跟上。
翻过小山丘后,凤朱明这下看清楚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见一个身形佝偻的牢老妪提着一根木制拐杖,狠狠地敲向想要扑倒她的狼人的脑袋上,敲得梆梆作响,隔着几百米的凤朱明都能听得见,足以看出出老妪的力气之大。
地上已经趴着五只狼人的尸体,加上老人刚敲死的一只,现在有六只倒地了。
这老妪看上去形骸枯瘦,但身手利落的不得了。狼人尸体旁还溅着一滩滩的液体,凤朱明、穆望舒还有兔子一眼就看出那是被拍成水的史莱姆。
围攻她的狼人足有五十只之多,这老妪不但脸上没有一丝惧色,反而是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她脸上挂着血腥味十足的笑容,高声喊道:“呔!小怪物们,吃老娘一杖!”
一杖又一杖,老妪敲得狼人们是嗷嗷乱叫,弱一点的直接被敲碎了脑袋,倒地不起。她纵身跃入狼人堆里,旋转跳跃,速度快的仿佛一阵黑旋风,所过之处狼尸遍地。
狼人们被杀怕了,开始夹着尾巴后退。老妪却是不放过它们,她哈哈大笑,笑声尖锐,“畜生们,哪里逃?”
而柳青青,在看到老妪胸前一闪而过的白光后,瞪大了眼,仿佛看到了这个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
作者有话要说:
大混战即将开启~
第64章 青青与翠翠
一开始,老妪一杖毙一狼,到后面她开始像是玩弄猎物的猫,先打断狼人的四肢,然后再敲碎它们的胸骨,仍由无法动弹却又死不掉的狼人们挣扎哀鸣。
浅色沙滩染上了斑驳的血迹,老妪身上也沾满了狼血和史莱姆黏糊糊的身体。她掏出一把匕首,将狼人的胸口划开一道缝,然后收起匕首,伸出双手去挖开胸脯,抠出心肝五脏,开始啃食。
老妪进食的“嗬嗬”声伴随着生肉被嚼烂的声音,令人作呕。老妪脸上挂着无比幸福的微笑,与此同时她的身上也散出点点红光。
宋玉琛和诸葛明鉴脸色发绿,他们这样在门派里待久了的修士,哪里见过这种野蛮血腥的行径?
阿双在见到这落单老妪后,脸色立马变了,眼里带上了一丝狠毒。她拳头攒起又放开,眼珠左右转动,像是在思考什么对策。
凤朱明撇了撇嘴,心道这奇怪女人的修炼方法可真有意思,竟然是依靠吞食生肉来吸取能量。
而柳青青,自打她看到老妪带着的玉佩后,就像是没有了思想,一动不动的仿佛一座石雕。
老妪一口气吃了十只狼后,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嗟叹。她用手揩了一下溅到脸上的血,转头看向小山丘。
她的眼睛浑浊而邪恶,眼珠上覆着铁锈色的红雾。她长得非常奇怪,不是那种难看的奇怪,而是非常具有冲突性。老妪大眼圆脸,肤白皮皱,头发青白斑驳,弓腰驼背。她骨相极很美,令人忍不住想若是年轻时候,她会是个什么样的美人,只可惜她的气质却给人一种恶毒丑陋感。
“那边的,”老妪缓缓转过身,她穿着一件烂得跟破布似的黑袍,脖子上挂着一块白玉配,双手拄着拐杖,看着小山丘一行人所站着地位置,诡异地笑道,“看够了没有啊?看够了,就出来吧。让婆婆来,好好看看你们哟……”
诸葛明鉴被老妪这阴邪诡异的语气搞得全身起鸡皮疙瘩,“这老妖婆,好生怪异。怎么办?她已经发现我们了,我们要不要出去?”
阿双脸黑的可以滴墨,她对几人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会会她。”
说罢,阿双掐了一个诀,地上出现一个金色的圆圈,将五人围住。她再次叮嘱道:“记住,就待在这圈里,千万不要出来。”
阿双从山丘顶纵身跃下,落在老妪面前。
老妪见到阿双,本就勾起的嘴角咧的更大了。她咯咯地笑了,身子抖动,“诶哟,看看这是谁?”
她微微低头,却是死死地盯着阿双小巧精致的脸庞,眼里凶光毕露,透着毫不掩饰的杀机,阴翳可怖。
但是阿双并没有被她的眼神给吓到,相反,她也死死盯着老妪,圆圆的猫眼迸发出了一股可怖的杀气,渡劫期的威压从她小小的身躯上散发出来。
老妪被阿双的杀气给刺激到了,她仰头爆发出一阵尖锐而高昂的笑声,“嘻哈哈哈——老婆子真幸运,老婆子我真幸运!哈哈哈哈哈!”
“圣女大人,当初我跟你说什么来着?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她身上也爆发出渡劫期的威压,和阿双身上的威压产生了碰撞,周围顿时飞沙走石,海水翻涌。
老妪看着阿双,像是在看一个可笑小丑,她张开手臂,狰狞地说道:“九黎轻霜,当初你高高在上地将我像碾臭虫一样碾死时,恐怕做梦都不会想到你不久后也会死吧?还跟我一样沦落成他们的工具,永世不得超生——哈哈哈哈哈——”
阿双,或者说九黎轻霜,额头上青筋绷起,她怒道:“阴婆!!你这个下作东西,休要将我同你相提并论!”
她一反平常的开朗阳光,此刻的她面上是掩盖不住的怨毒,“若不是你,我九黎族怎会被灭?你这卑鄙龌龊的东西竟然还没灰飞烟灭?我当初就该把你的魂魄直接打散,这样也不会留着你这么个三尸恶种来这里膈应我!”
阴婆被九黎轻霜的话激怒了,她暴跳如雷,吼道:“就你高贵!就你……”
她有些卡壳,但很快又扬起了快意的笑,“但饶你再高傲,不是也没能保下九黎族吗?圣女圣女,你算哪门子的圣女?九黎族千万年来,也只出了你这么一个跟野男人跑了还生下野种的圣女!”
九黎轻霜听了,眼睛轻轻瞥向山丘上的一行人,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然后突然向阴婆出手,“老妖婆,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阴婆见状,立马侧身躲避。她一边躲一边嚣张道:“九黎轻霜啊,九黎轻霜,你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个半步登仙的南疆蛊仙、九黎圣女了。现在的你和我一样是渡劫期,这次,就看看谁能赢得了谁吧!”
她抬掌和九黎轻霜对撞,两股来自渡劫期大能毁天灭地的力量碰撞在一起,产生了巨大而可怕的震波。
一行人所在的小山丘被直接夷平,要不是九黎轻霜离开前给他们画了个圈,恐怕他们也会和这山丘一样被震个稀碎。
宋玉琛呆若木鸡地望着眼前一言不合就开打的两人,话都说不顺了,“天,天,天哪……这就,就是渡劫期的实力吗?”
凤朱明见渡劫期二人只一招威力便如此大,再想到自己现在那可怜的金丹期修为,脸色难看极了。在他全盛时期,这点威力算什么,和他随意扇出的一巴掌差不多。但现在他恐怕连这一击都挨不了。
他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无力感和恐慌。万年来他能够从各种险境中绝处逢生,都是依仗着自己光暗之子神奇特性和强大实力。这是他从出生以来,第一次被动失去自己的力量,而此刻第一次真正的面对这个世界的强者,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
穆望舒额头沁出了细密的汗,他怎么都没想到,这里居然会冒出来个和九黎轻霜有着深仇大恨的阴婆。
他瞥了眼脸色阴沉的凤朱明,抿了抿唇,默默地将一瓶万金难求的帝流浆放入共享的系统背包。
帝流浆乃中州月华精气的聚合,草木沾之,即能成妖,而修士若用了它,筑基可原地结丹,金丹可直接结婴。
诸葛明鉴则是眼睛瞪得圆圆的,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打得难舍难分的二人。要不是阴婆多次直呼九黎轻霜的名字,他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
柳青青手颤抖着掏出了一块和阴婆脖子上挂着的一模一样的白玉配。她望着这块洁净圆润的白玉,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睫毛轻颤,一滴泪从她眼中流出,坠在了玉佩上。温度尚存的泪水让白玉有了那么一点微弱的光。
透过白玉,柳青青看到了她自己,那个真实的自己。
……
百年前,安阳柳家——
四月正是柳絮纷飞的时候,有言道“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大人们见了这恼人的“四月雪”,兴许会暗暗地啐一口,然后抬起袖子捂住口鼻,避开这柳絮飞尘。可调皮的小孩们见了纷飞的柳絮,不但不会躲,还主动跑进这杨柳飞絮里,张开双臂,体会这艳阳天里的“鹅毛大雪”。
“阿嚏——阿嚏——”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女孩便是这些顽童中的一个,只不过在体会了一番“飞雪”后,她不出意外的吸入柳絮,打起了喷嚏。这喷嚏是一个接一个,停都停不下来。
“翠翠,你怎么又往柳树下跑。快过来,阿姐这里有湿帕子,给你擦擦。擦了就不打喷嚏了,来——”
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跑过来,见丸子头女孩打喷嚏打成这样,心疼的说。
丸子头女孩接过马尾辫女孩递过去的帕子,熟练地抹了抹鼻子,把先前窜进去的柳絮给清干净了,这才止住了喷嚏。
“谢谢阿姐!阿姐最好了!”丸子头女孩抱住她,露出了一个甜甜的微笑。
仔细看会发现这两个女孩除了发型不同外,长得有八分相似。马尾辫女孩儿要比丸子头女孩儿高一些,但由于二人都还小,是以这个差别并不很明显。
“青青——翠翠——”一个女声从不远处的屋子里传来。
马尾辫女孩转过头,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答道:“阿妈,这就来!”
然后她牵起自己的妹妹,离开了飘满柳絮的院子,跑进了屋里。
甫一进屋,扑面而来的是一阵淡淡的花香。这是柳家主母最喜欢的百花香,只需一小块便可浸满整个屋子。
这个房间陈设很简单,但细看会发现每一样东西都不简单。充满精致雕花的木床,色彩瑰丽的云母屏风,上好的雕花梨木做成的梳妆台……
花香充斥在身旁,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一名身着翡翠烟罗绮云裙的女子端坐在红木椅上,温柔地看向姐妹俩。
“来,阿妈有东西给你们。”她向二人招手,展开了身旁桌上的布包。
“好漂亮的玉呀!”丸子头女孩双手搭在木桌上,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躺在布包里的两块白玉配,伸手就要去拿。
“翠翠!”马尾辫女孩抓住妹妹的手,“怎得还是这般不懂礼貌?就算是在阿妈面前,没有得到允许的情况下,你不该直接伸手去拿的。”
“哼!我看得上这玉佩,是它有幸!”翠翠生气道,“不就是块破玉吗?姑奶奶我还不稀罕呢!呸!”
青青没想到自己的妹妹气性竟然这么大,“柳翠翠!你听听你在说些什么?还不向阿娘道歉!”
柳翠翠向管教自己的姐姐吐舌,“我就不!略略略!”
被无视的女子并没有生气,而是勾起一抹微笑。她抚上柳翠翠的头,柔声道:“青青,翠翠,这是阿妈和爹爹给你们备的生辰礼。这是两枚双生玉佩,由同一块玉雕琢而来。”
她拿起其中一块系着红绳的玉佩,递给姐姐青青,“青青,来,这块是你的。”
青青低下头,任由女子为她戴上玉佩。
女子执起另一枚系着绿绳的玉佩,眼里闪过一丝悲伤。她脸微微抽动了一下,像是在做什么挣扎。片刻后,她对妹妹翠翠说:“翠翠,来,戴上这块。”
此时的青青和翠翠并不知道,她们的命运已经被决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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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青青和翠翠是大背景下无奈的凡人的缩影
第65章 我要救她
柳青青与柳翠翠,是两位安阳柳家嫡出的小姐。
安阳柳家是北齐国境内亲仙派世家中势力极盛的一家。其祖上出过数名修士,这在凡间是非常少见的。虽然那些修士中,正邪大战里陨落了好几位,但还活着的修士已经足够支撑柳家在齐国屹立不倒了。柳家尚存的修士中,影响最大、地位最高的当属凝光宗法门大长老。
“老爷,真的没办法了吗?”柳家主母问道,“青青和翠翠可都是我们的女儿啊!”
一个蓄着八字胡的中年男人深深叹了一口气,他从金丝红木椅上站起,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我难道不知道?青青和翠翠,手心手背都是肉,现在要割掉一面,你以为我就好受?”
柳家主母用丝帕抹泪,啜啜道:“我这个做娘的,真的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其中一个女儿去死啊!”
柳老爷呵斥道,“做不到也得做!这是老祖的安排,如何能违背?难不成你想我们一家都死吗?”
柳家主母哭得更厉害了,“呜……我可怜的翠翠啊……”
柳老爷叹了口气,他走过去轻轻搂住柳家主母的肩,“珠儿,往好处想,作为补偿,老祖允我们把青青送上凝光宗修道。青青本就有灵根,将来必有大造化!”
柳家主母哽咽道:“可翠翠也是那什么单木灵根啊!我就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我们家的姑娘?”
柳老爷低声道:“这是信任我们,老祖才会找我们的。你要知道,为了能坐稳柳家家主的位置,修士的支持必不可少。分家的那些个亲戚可是想尽方法地在拉拢各方修士,都盯着我这个家主的位置!你肚子又不争气,到现在还生不出儿子,更是让他们落下话头。我要是不抓住这个机会博得老祖的青睐,站稳脚跟,别说青青和翠翠了,我们一家都得没!”
柳家主母潸然泪下,她一边痛哭,一边恨恨地锤自己的肚子道:“都怪我,都怪我这肚皮不争气!要是我能给老爷你生个儿子,老爷你就不用如此在那帮子人前抬不起头!”
柳老爷拍了拍妻子的肩,“现在老祖点名要一个柳家女来炼三尸容器,因为她们都是春日阴时生的单木灵根。作为补偿,老祖允许我们送一女上山修道,他会认她做孙女并收其为亲传弟子。凝光宗法门大长老的亲传弟子,那是何等的风光?我们生的是女儿又如何?她若成了修士,不但对我们家,对整个柳家都有益!”
“青青年长,知书达理且聪颖通透,是个有慧根的。而翠翠不喜读书,顽劣且脾气执拗,该选谁上山,这不是一目了然的吗?”
柳家主母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只牺牲一个调皮捣蛋的小女儿便可换来凝光宗长老背后的支持,赢得整个柳家,甚至整个齐国的尊重,这简直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可是作为母亲,要她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女儿被推入死亡的深渊,这简直比用匕首剜她的心头肉还要痛苦。
只恨她没有办法改变柳老爷的决定。她只是一个凡人,一个以夫为天的弱女子,她能做的只有想办法托关系寻来一对据说能转运的双生灵玉佩,给她的女儿们戴上,期望这块玉佩能够带给她们好运。
柳老爷夫妇都是普通凡人,没有修士那种能够知晓方圆几里动静的能力。他们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的这一番对话被藏在窗底下的柳青青给听到了。
年幼的柳青青听到了父母的对话,脸色惨白。她蹲在窗外,捂着嘴巴的手颤抖着,心里无法相信那个慈爱和蔼的父亲居然会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而选择将自己的亲生女儿送去给修士炼器。
当柳青青听到母亲在哭泣中妥协后,忍不住默默流下了眼泪。她轻轻地站起身,蹑手蹑脚地离开了柳家家主的院子。
在离开院子,走回房间的路上,她的脑海里不断闪过柳翠翠天真烂漫的笑脸。她的妹妹,是这样的幼小,这样的可爱。他们怎么忍心夺走这样一个灿烂美好的生命?
她做出了一个决定,她要救下她的妹妹。
可是怎么救呢?就算她有灵根,在入道前,她也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女娃。
十岁的柳青青会读论语,会颂诗词,但她最喜欢的,还是看街边坊间书贩子买的大侠话本。她不但爱看这些武啊侠啊的话本,还最喜欢听吃茶处说书先生讲的武林故事。
她虽然是一个姑娘,阿娘总说她终有一天是要嫁人的,但柳青青对情情爱爱从来不感兴趣,她向往的,是那些舍己救人、遇到不公义的事情挺身而出的大侠传奇。
在她知书达理,文静娴雅的外表下,藏着的是一颗热血而躁动的心。
‘有办法了!’她握住自己脖子上挂着的玉佩,心跳的很快,同时加速跑向自己的房间。她要做些准备,这个举动很大胆,但这也是唯一她能想出来的,救下妹妹的办法。
她回到房间,拿出了自己平时悄悄存下的钱,将它们倒出来,装在一个小钱包里。她还从衣柜底下翻出了一套男装,这是她实在想去听说书故事的时候,用来乔装自己然后偷溜出去的衣服。她把男装和钱袋一起放到小布包里,然后把小布包藏到了床底下。
‘接下来要弄清楚他们打算什么时候把翠翠送走。’柳青青心道,‘肯定是不能问爹娘的,提都不能提。不过,有关修士老爷的事情,家里向来都重视的很,礼金什么的从来没少过,都是跟流水一样地往修士口袋里送。我去找账房阿爷的孙女鹅丫,她嘴碎,好套话得很!’
第二日,柳青青买了袋风靡安阳城的桂花蜜糖,敲开了账房的门。
“诶哟,青姐儿,什么风儿把您给吹来了?”老帐房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头儿,是柳家的老家仆。又因着自己孙女和青青、翠翠差不多年龄,对柳家两个小小姐好得不得了,也是当亲孙女儿来疼。
柳青青露出一个笑,道:“六伯好!鹅丫在吗?”
老帐房拂了拂自己花白的山羊胡,点头,“在,我喊她出来。”
柳青青双手合十,“谢谢六伯!”
很快,一个小胖妞被老账房喊了出来。她脸圆圆的,眼睛小小的,“小姐!找俺啥事儿啊?”
柳青青嘿嘿一笑,“你跟我来就知道了!”
鹅丫跟着柳青青来到了一个人很少的小院里,据说这个小院本来是给一个姨娘的,但不知道为什么那女子还没抬回来就没了。柳老爷因为这个心里戚戚好久,暂时歇了纳妾的心思,柳夫人怎么劝都没有用。
然后这个小院就成了柳家俩千金的秘密基地。
小院里有一个人工湖,湖旁边有一个亭子。柳青青带着鹅丫在亭子内圈的座位处坐下。
小院此时没有别人,柳青青掏出她买的桂花蜜糖,递给鹅丫。“我今天路过糖铺子,就买了点糖。这是给你的。”
鹅丫是个馋的,闻见香甜的桂花糖,笑逐颜开,她本就不大的眼睛此刻眯成了一条缝,“谢谢青姐儿!”
她接过糖果,胖乎乎的手迫不及待地伸进袋子里掏了颗黄澄澄的桂花糖到嘴里,一脸满足。
“鹅丫,我问你个问题。”
鹅丫沉浸在糖果带给她的快乐中,点头道:“您尽管问,小的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柳青青见鹅丫这么一副被收买的样子,眯起了眼,笑得跟一只小狐狸,“我问你啊,六伯最近都在忙什么啊?”
鹅丫一边嚼着糖,一边回答道:“这个啊,你别说,阿爷他最近还真挺忙的。又有一笔大帐要出,他每天都趴在桌前,算盘打得啪啪响嘞。”
柳青青好奇道:“什么大帐呀?”
鹅丫挠挠头,“俺也不晓得,就是听说下个月要给啥老祖献礼,忙得很!为了这个,老爷好像还专门找匠人做了辆新马车嘞。”
柳青青眼睛闪过一丝光,她试探道:“你可知献礼是什么时候?”
鹅丫想了想,说:“好像是元日。”
柳青青又问:“你说那新马车,已经取回来了吗?”
鹅丫点头,“取回来了,就在马厩旁,还专门围起来的,就怕有不长眼的磕着碰着弄出瑕疵。”
柳青青点头,心里有了想法。
入了夜,她悄悄咪咪地从房间里溜出去,跑到马厩。在那里,她看见了白天鹅丫和她说的那被围起来的新马车。
‘这哪里是马车,分明是囚车!’柳青青心里气道。
她手脚麻利地翻过栅栏,小心翼翼地靠近马车。马车是乌黑的,四四方方,如同一个黑盒子。她先是伸出手指轻轻点了一下马车,在确定这马车没有什么神奇的防护阵后,便趴下钻到马车底部,查看马车的构造。
马车底部由一块非常结实的木板制成,没有夹层,也没有地方可以供人躲藏。
于是她只得钻出来,趴在门上摸索,想要把门打开。马车门把手好像有什么机关,柳青青扭了半天才打开。
她才把头伸进去,便觉得自己浑身发冷,扑面而来的黑暗像是一个深渊要将她吞进去。
突然,一只大手揪住了她的后领,把她粗暴地从车厢里拖了出来。
柳青青没忍住尖叫出声,死命的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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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人在小的时候,总是能够很快做出一些长大后怎么都无法做到的决定,也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亦或许是长大了,我们明白了很多的身不由己,选择了阖上眼、闭上嘴,然后将一切都交给上天,归结于命运。
第66章 最后悔的事
“你在这里作甚?!”一道她无比熟悉的声音从头上传来,柳青青吃力地扭头,发现是自己的父亲。
只是这样的父亲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他瞪着眼睛,面色狰狞。柳老爷将柳青青一把摔到地上,怒吼道:“谁准你碰这马车了?碰坏了怎么办?”
他的喉咙咕噜滚动,像是把一些话语给生生咽了下去,可眼神却是毫不掩饰的憎恶和愤怒,就像自己最宝贵的东西被动了,简直恨不生啖其肉。
柳青青被恶狼一样凶狠的父亲给吓到了,她浑身发抖,大滴大滴的眼泪往外涌。
柳老爷指着柳青青,怒道:“这可是要献给修士老爷的,工人们足足做了三个月!要是被你这小丫头片子给碰坏了,到时候怎么给修士老爷交差?你这是想整个柳家给你陪葬吗?啊?”
柳青青回想起去年疏仙派的城南秦家,因为对一金丹修士出言不逊,在大街上痛骂凝光宗不顾百姓生计,强抓壮丁去挖什么灵矿,不配为仙,咒凝光宗永不得道、无人能飞升,还扬言有本事就杀了他。结果第二天,整个秦家都没了,如人间蒸发。
秦家小姐是她的手帕交,也这样消失了。整个秦家连尸体都没有留下一具,若不是柳青青的首饰盒里还躺着秦小姐送她的耳坠,她都要怀疑秦家是否真的存在过。
而更夸张的是,这样的事情在齐国,比比皆是。比如曾经鼎盛的上京谷家,代代出状元又如何,最终还是没有能斗过亲仙派的皇帝,没有能斗过亲仙派身后的修士,以全族被灭而惨淡落幕。
连三家定齐的谷家都落得个如此下场,更别提其他的世家。这也是为什么疏仙派更多的是寒门出身的官员。世家大族枝叶繁茂,要养的人、要考虑的事实在是太多了。为了几人的热血而葬送一个几百口甚至几千口人的家族,先不说自己的良心过不过得去,整个家族的人也不会让这样的人掌权甚至有机会发声。
柳青青是个聪明的姑娘,她赶快爬起来,跪在地上向父亲道歉,“爹爹对不起!青青因为好奇才跑了过来,却是不知这是要献给修士老爷的,否则我就算生了九条命、十个胆也不敢靠近!”
柳老爷见柳青青哭得梨花带雨、瑟瑟发抖地认错,心里又想很快她就会上凝光宗成为修士,终究不好得发作的太过,于是压下情绪,背起手故作威严道:“你懂就好!虽然说不知者无罪,但这是要给修士老爷的礼物,你碰了就得受罚!给我好好回你屋子里反省,直到下月元日后才能出来!”
柳青青心下一颤,下月元日他们就要把翠翠送走,柳老爷这是要把她关起来然后瞒住翠翠一事,好让她安心上山吗?
父命难违,柳青青虽然心里波涛汹涌,但面上仍然十分乖顺地和侍从离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回到房间,柳青青开始了她的禁闭生活,在紧禁闭期间,柳老爷禁止任何人来探望柳青青,包括柳翠翠,或者说,尤其是柳翠翠。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在此期间她也没有闲着,柳青青一直在打包东西,或是趴在书桌前拿笔涂涂画画,制定计划。
是夜,天空中挂上了几颗星子,院子里只能听到杨柳枝条摩挲的沙沙声。
“啪嗒——”一颗小石子击中了柳青青房间的雕花木窗。
柳青青嘴角上扬,她知道这是谁。走到窗前,她打开窗户,让这个小家伙翻窗进来。
来人是柳翠翠,她一身黑衣裳,背上背着个鼓囊的布袋。她翻进来后,柳青青立马合上了窗。
“阿姐,阿姐,我来看你啦!”看见疼爱自己的亲姐,柳翠翠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她像献宝一样取下了自己背上的布袋,“你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
柳青青点了点柳翠翠圆圆的鼻头,笑道:“什么呀?”
“嘻嘻,我给你带了你最最最喜欢的珍脆坊的绿豆糕!还有他们家新制出来的鲜花饼!”柳翠翠骄傲道,“我可是排了一个时辰才买到的嘞!不用太感谢我哦!我也是恰好路过才想起来要买的!”
她嘴上说着自己不是故意去买的,可是柳青青知道,珍脆坊在安阳城的另一头,而且柳翠翠从来不喜欢吃糕点,喜欢珍脆坊的是她柳青青。
柳青青感动极了,她看着妹妹和自己相似却更稚嫩的眉眼,温柔道:“翠翠真好,会疼阿姐!阿姐也想你了。”
柳翠翠脸上露出一抹红晕,她扭过头,不自在地说道:“才,才没有想你!我就是,我就是闻到了香味,才会想着买的!”
柳翠翠的性格比柳青青别扭得多,虽然看起来顽皮捣蛋,其实心思十分细腻。很多时候她的调皮只是为了在大人面前博得关注,就比如之前伸手去抓玉佩,她知道自己那样做是不对的,,但是她就是想通过出格的行为来试探自己阿妈和姐姐对她的包容程度。
她知道自己比不上柳青青。她读不进去书,也没有耐心安分坐着做女红。父母当然是更喜欢知书达理,心灵手巧,聪慧过人的姐姐。只要她和柳青青站在一起,别人最先看到的一定是柳青青。所以她才更加蹦跶,以此来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可是她也很爱自己的姐姐,要说全家有谁不带偏见、毫无保留地爱她,那一定是她的姐姐。
她的姐姐,是那样的完美,而她只是一个脑子和手都不大灵光的人。她羡慕甚至嫉妒,但是她也无比感激自己姐姐对她毫无保留的爱。
“翠翠,接下来阿姐跟你说的话,你要好好地听着。”柳青青扶住柳翠翠的肩膀,严肃地说。
柳翠翠从来没见过自己姐姐露出这种神色,她点头,“阿姐你说,翠翠听。”
柳青青拿出一枚精致的小哨子项链,给柳翠翠挂上,“翠翠,这个哨子你挂脖上挂好了。下月元日那天,要是有人带你去一辆黑色的马车,你就吹这个哨子,好吗?”
柳翠翠懵懂道:“为什么呀?”
柳青青深吸一口气,然后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就当阿姐求你,好吗?”
柳青青从来不求人,柳翠翠听了便明白自己姐姐是认真的,于是点头,“好的,阿姐,翠翠省的了。”
柳翠翠也没有多待,因为一会儿就有侍从来送洗澡水给柳青青了。她人小却跑得快,麻溜的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了。
就这样,元日转眼便到。
三天前柳青青便称自己身体不舒服要静养,是以没人进她的房间。她往被褥里塞了好几件衣服,做出自己在床上睡觉的假象,然后换上一袭男装,悄悄地溜出了院子。
此时远处传来一声哨响,柳青青心里一颤,是翠翠!他们去抓翠翠了!
柳青青垫了垫自己背上的行囊,加快了步伐。
她见那黑色的盒子“马车”停在侧门外,自己的父亲在正门和一群身着青白道袍、看起来神超形越的人讲话。柳老爷那卑躬屈膝地的样子,她从来没有见过。
只瞥了一眼,柳青青便移开了视线。她蹑手蹑脚地靠近马车,熟练地打开门,看见里面不明所以的柳翠翠。
柳翠翠看见柳青青,惊喜道:”阿姐!“
柳青青赶忙抬起指头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柳翠翠便捂住嘴,但是她小声地嘟囔道:“那些下人们好生粗暴,直接把我抓走,关进了这个黑盒子里……阿姐,救我!”
柳青青点头,她把柳翠翠抱下来,自己跳了上去。“翠翠,你到我房间里等我。”
柳翠翠有些担心,“阿姐,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他们要把我关起来?你别进去啊,我们一起跑!”
柳青青可不觉得那些修士们会无用到连马车里有没有人都感觉不到。她打算先替柳翠翠待在这里,待出发后她在中途和修士说要如厕,然后借机逃跑。
她摇摇头,“翠翠,听话,快走!”
柳翠翠不肯走,柳青青急道:“你不听话了?快走!”为了让死脑筋的柳翠翠赶快离开,她凶道:“不走的话,阿姐就不喜欢你了,再也不理你了!”
柳翠翠从来没有被姐姐这样凶过,她缩了缩肩,不开心了,“谁要你的喜欢!哼,走就走!”说罢便小步跑开。
柳青青见柳翠翠终于走了,她目送柳翠翠进了院子,才舒了一口气,合上了马车的门。
只是有的门,关上了,就再也打不开了。
这个“马车”之所以是方形,是因为它其实不是给马拉的,而是一个“容器”,一个牢笼。凝光宗的修士们在和柳老爷聊完、收下柳家的厚礼之后,便挥手收起了黑色“马车”,离开北齐,去了南疆。
柳翠翠虽然嘴上犟,但还是老老实实的跑到了姐姐的房间。
送走修士的柳老爷回到房间,同紧张的柳夫人点了点头,表示事情顺利完成了。
“把青青叫来吧,明日老祖会派人来接她上山。”柳老爷坐在主位上,抹了把汗。
柳夫人颔首,她的眼睛红肿不堪,可再有万般无奈,自己的小女儿命数已定。好在自己大女儿的前途是无限光明的,这也是她唯一的盼头了。
但当她推开柳青青房间门的那一刻,她仿佛遭到了晴天霹雳。
“……怎么是你?青青呢?”柳夫人哭得通红的眼睛在见到本该随凝光宗修士离开的柳翠翠后,瞪得浑圆。
柳翠翠再次不明所以,她无辜道:“阿姐好奇怪,她让我先回房间等她,自己却跑到了那黑盒子里。”
柳夫人一时间骇得说不出话来,跌倒在地。
“去,去喊老爷过来!!”她抓着身旁扶她的侍女,颤抖道。
不一会儿,一脸疲惫相的柳老爷走了过来,他一进屋,便满不耐烦地说道:“让你喊青青过来,你却喊我来,那要你来叫了有什用?”
他的满不耐烦在看见柳翠翠时消失殆尽。他的脸也变得和柳夫人一般,目瞪口呆,甚至还有几分狰狞,“怎么是你!!青青呢?”
柳翠翠这下子也发觉不对劲了,她浑身发抖,磕绊地把柳青青和她说的话都老实交代了。
柳夫人听了,哭得撕心裂肺,“青青啊——她一定是知道了,她一定是知道了……”
柳老爷脸色难看至极,心想虽然自己跟凝光宗法门大长老那里报的是柳家青青,但柳翠翠也是单木灵根……
现在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柳老爷走上前,单膝跪下,他双手握住柳翠翠的肩膀,死死盯着柳翠翠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柳青青。”
……
*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
第67章 逍遥阁主
海滩边,阴婆和九黎轻霜打得难舍拿分,一时分不出高下。平坦的沙滩上被二人的法术给轰得坑坑洼洼,力量冲撞带来的余波将海水掀上天又落下,仿佛在下暴雨。
九黎轻霜伸手,一股黑风从她袖子里吹出,向着阴婆面门袭去。
阴婆见了这黑风,脸色骤变,她身子往后闪,只见她嘴巴撅起,一股红色的火焰从她口中喷出,将黑风点燃。
九黎轻霜见状,面色不爽,只得撤了黑色的蛊虫风暴。
“你别想控制我!”阴婆道。
九黎轻霜狞笑:“柳月娘,这可由不得你!!”她双手合十,然后快速移动,做出了一个奇异的手势,与此同时一只不知何时附在阴婆身上的紫色虫子出现在她脸上,就要往她鼻子里钻。
“!!”阴婆柳月娘立马抬掌去抓虫,她怎么也想不到,在和九黎轻霜对阵的全程她都非常注意,不让任何来自九黎轻霜身上的东西近身,这条紫色虫子究竟是怎么跑到她身上的?
九黎轻霜自然不会让柳月娘这么抓住蛊虫,她还要靠这虫来制住柳月娘。她连忙出手攻向柳月娘,企图分散她的注意力。
在二人对战到达白热化时,不知从哪里伸出一只惨白的手,替柳月娘把紫色虫子给掐死了。
这一系列动作就发生在眨眼间,没有人看清这只手的主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九黎轻霜心头一跳,赶忙后退,同柳月娘拉开距离。
阴婆柳月娘同样被吓了一跳,这人是什么来头?渡劫期的她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个人的靠近!
穆望舒看见来人,眼睛里闪过一道光。他的眼神像猎人见到了自己的猎物,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他对凤朱明传音道:‘殿下,你待在这个圈里,见机行事。如果有危险,你就让阿雪兔掩护你。你们去血阴山,布尔死去的那个洞穴藏着,那里有我布下的阵法,非常安全。’
凤朱明心里明白,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就是穆望舒想要钓过来干掉的人,而这人能够突然插手两个渡劫期的打斗中,说明实力远高于渡劫期。
他对穆望舒点头,“嗯。”
凤朱明现在没有力量,留在这里也只是拖后腿,所以他虽然对穆望舒的安排心里不舒服但也没有异议。
九黎轻霜和阴婆柳月娘只觉得面前吹过一道冰冷的风,风过后那只手的主人终于显出了形:是那名身穿青灰色鹤羽袍的男子,眉目俊雅,神清骨秀,周身盘结着森然鬼气。
她们感受到的也不是什么凉风,而是这人身上的鬼气。
瘦削的男子秀眉微蹙,轻轻咳嗽,看上去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威压却半分不少。
他抬起手,看向指尖捏碎的蛊虫,轻声道:“浮梦蛊?原来就是这个,导致三尸军的控制失效了啊……”
九黎轻霜见这人跟见了鬼一样,她猫眼瞪得浑圆,指着这个面容出色却皮肤惨白不似人的男子道:“季南星?”
男子闻声,转头看向九黎轻霜,露出一个微笑,“好久不见了,阿霜。”
两个渡劫期打架就已经够围观一行人吃一壶的了。宋玉琛脑门流下一滴汗水,即使有九黎轻霜给他们的防护阵,两个渡劫期还有这个新出现的鹤羽袍男子身上散发出的威压仍然压得他喘不过气。
诸葛明鉴在听到九黎轻霜喊出“季南星”这三个字后,也跟见了鬼似的。
“季南星?当初的中州五杰之一,‘仁心圣手’季南星?”诸葛明鉴对眼前的局面表现得难以置信,“季南星不是早在八百年前就死了吗?”
凤朱明见宋玉琛和柳青青被大能威压压得瑟瑟发抖,而诸葛明鉴却像是全然无感一般,心里嗤笑,又一个扮猪吃老虎的。
他将视线转向本该是死了八百年的季南星,能让穆望舒专门跑去逍遥阁钓过来的,一定不是什么泛泛之辈。他敲了敲系统:‘季南星的背景信息给一下。’
系统愉快地回答道:【好的殿下~】
【季南星,字温乐,中州五杰之一,生前为元婴期医修,因其高超的医术和温良的心性,在修界获得“仁心圣手”的美称。】
【八百年前被凡间饥民杀于长垣,他死后由于怨气过重,化为厉鬼,入鬼道成了鬼修。为了防止季南星堕入邪道,帝君穆望舒将其怨气洗去,并把逍遥阁交给季南星来管理。季南星成为逍遥阁主后,逍遥阁的发展十分迅速,其关系网深入修界各门派还有凡间各国,可以说是无孔不入。逍遥阁隐隐有着修真界第一信息来源的地位,更甚至修界有个传说是没有逍遥阁不知道的事。】
凤朱明眼里闪过一抹深思,看来穆望舒是要逍遥阁乱起来,而逍遥阁一乱,修界的信息网也会受到巨大的影响。
可是穆望舒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呢?
凤朱明飞快地瞄了眼背着手一副高深莫测模样的穆望舒,心里啐了句老神棍。
这边先不论宋玉琛、柳青青的瑟瑟发抖,诸葛明鉴的世界坍塌,那边九黎轻霜见到季南星的模样可一点也不像旧友重逢,她蜷下身子,缓缓后退,看上去甚至有点怕季南星。
季南星浮在空中,乌黑的长发飞舞,他见九黎轻霜这副警惕的模样,笑了笑,“阿霜,你见到我,不高兴吗?”
九黎轻霜握紧拳头,指甲嵌入手心,疼痛让她理智回笼、镇定下来,“被你们掌控着行尸走肉七百年,你让我怎么高兴?”
季南星呵呵一笑,没有光亮的黑色瞳仁看着九黎轻霜,“瞧你这话说的,九黎,若不是我,你可见不到你的儿子。”
九黎轻霜听了,冷笑道:“少来!将修真界合体期以上、耗尽寿元或意外陨落修士的魂拘住,再放入事先准备好了的凡人身体,令其强制夺舍再抹去记忆,制成三尸军。平日里三尸军就在三城里,看上去和普通凡人无异,但一旦你们有需要便可以催动三尸术来给你们当打手……好算盘,你们逍遥阁打得好算盘!”
九黎轻霜的指责对季南星来说不疼不痒,他垂下眼帘,浓密纤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的思绪。季南星背起手,缓缓道:“你们是怎么恢复记忆的?”
九黎轻霜露出一抹笑,“当然是仙盟发现了你们逍遥阁的阴谋,前来三城特意解除的!”
季南星像是听到了什么滑稽的笑话一般,仰天哈哈大笑出声,“仙盟?哈哈哈哈!仙盟?”笑了半天,他低下头,怜悯地看着九黎轻霜,“阿霜啊,阿霜,你还真是如诸葛所言,实力虽强却没甚么头脑。逍遥阁一个贩卖情报的机构,哪来的这么大本事,收集各门派合体期以上修士的魂,还制成三尸军?当然是背后有支持的啊。而支持逍遥阁做这件事的,正是仙盟。”
他乌黑的眸子像深渊,没有血色的薄唇吐露出残酷的现实:“不如说,三尸军就是仙盟的主意,逍遥阁不过是代理罢了。”
仙盟代表的是整个正道,照季南星这么说,整个正道都是三尸军的支持者?
荒谬!!
九黎轻霜猛地抬头,她头上的银饰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不可能!仙盟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情?文玉怎么可能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季南星瞥了眼被金圈罩住的一行人,讽刺道:“穆望舒?你以为他修为是真仙、大家推他当帝君,他就真无所不能了?要是他真那么厉害,也不至于六百年前被亲爱的好徒弟背刺,被迫取个花瓶冲喜,现在灰溜溜的化身一个杂灵根在修界乱窜。”
藏在一行人中的穆望舒听到季南星说的话,眼里闪过一丝狠意。随后他扭了扭头,伸展手臂,浑身骨骼被拉伸,发出咔咔的响声。
穆望舒端起了一个假惺惺的微笑,信步走出了金圈,向季南星、九黎轻霜和柳月娘所在的沙滩走去。
季南星见穆望舒缓缓走过来,从空中落下,站在了沙滩上。他面无表情地看向穆望舒,藏在袖子里的手却是在隐隐颤抖。
一步,一步,那个季南星记忆里仙姿绰约,傲雪凌霜的友人缓缓向他走来。
终于,青衣人走到了他的面前。
“……穆望舒?”季南星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穆望舒,失神道。
穆望舒露出一个大大的笑,他抬起手跟季南星打招呼:“哟,好久不见呀,南星~”
季南星此刻不但肤色苍白,他的表情也变得空白,“开玩笑的吧……你真是穆望舒?”
穆望舒伸出食指,眯着眼睛笑道:“如假包换哦!”
别说季南星,跟穆望舒相处了几天的九黎轻霜也无法适应眼前这个版本的穆望舒。在她印象里,穆望舒是标准的剑修,十分清冷,不善言辞,不拘言笑。而眼前这个一副笑面虎模样的人,让她想起了上任璇玑门门主彼烈。
季南星都开始怀疑眼前这人是穆望舒的真实性了,“你……你闭关的六百年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你变化如此之大?”
穆望舒眯着的眼睛陡然睁开,他嘴角仍然扬着和煦的微笑,眼神却无比冰冷。他盯着季南星没有眼神光的黑眸,说道:“啊呀,既然都是敌人了,就不要装出关心对方的样子……不然,你不觉得恶心吗?”
季南星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他恨恨道:“好!好!好!既然如此,我也就开门见山了:跟我回帝宫,打开升仙门!”
穆望舒双手合十,笑道:“诶呀,这个先不急。你回答我一个问题:仙盟究竟是为什么,要用凡人身体来给三尸军做容器?”
他眼睛里闪着愤怒的光,“我记得当初我创出的捕三尸之法,是在修士愿意的情况下,将三尸引入千机门制作的木人身上的。而且那是为了抵抗邪修而不得已为之的补充战力之法,不是让仙盟制作傀儡大军的!”
季南星听后,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你想知道?好啊,那我就告诉你——”
*
作者有话要说:
集体诈尸
第68章 扭曲
季南星抬手将自己束发用的丑陋发带取下。这是一块红得发黑的布条,边缘破破烂烂的,像是从布料上粗暴撕扯下来的。
他一手拿着发带,另一只手撩了把自己乌黑的长发。他瞥了眼穆望舒,懒洋洋地说道:
“为什么用凡人躯体来给三尸军做容器?当然是因为便宜啊。”
柳青青听了这话,猛地抬起头来。
“——你和诸葛当初发明的木头人,需要特殊的惊古木,还需要在制作人偶的时候将阵法也刻进去。这炼器之法,只有千机门知道如何操作。而千机门制作人偶,一个就得要一万上品灵石,还要等上十年才造得出来。”
“但是换做用凡人,就免了这等麻烦。凡人繁衍快这一点先不说,凡间战乱、天灾不断,多少人易子而食。你早年也曾游走人间,自然知道那些饥民、灾民们为了一口粮食,可是能把家里的老人孩子给卖掉,更甚者,还有两脚羊。”
“而这些饥民中,不乏有灵根的、和将逝的修士八字相符的人。我们若是遇上了,便会上前问,给他们一些银钱和吃食,把有灵根的人换走,你猜怎么着?”
“他们的家人,答应的爽快极了!而当地的官员,更是欢迎得不得了。在官员们看来,我们愿意把这些瘦骨如茶、只会张着嘴要饭的饥民们处理掉,简直是帮了他们大忙了。而饥民呢?他们还觉得能被修士选上,是无上的荣耀。”
季南星看着手上的布条,眼里闪过一丝复仇的快感,“那些被选中的人,有自愿的,但也有不愿意的。但是不愿意又能怎样?他们的家人可是高兴的不得了,谁会在乎他们的想法?”
“这就是凡人,低劣卑贱又无用。这样的他们能够将自己的身体贡献出来,给陨落的修士当容器,成为仙盟用来维护世间和平的工具,是他们的荣幸。”
穆望舒眼神凌厉,欲开口说什么,却被季南星打断了,“怎么,我说的有哪里不对吗?”
柳青青再也忍不住,她从金圈中冲了出去。九黎轻霜见状,忙跑过去保护她,生怕柳月娘或者季南星出手杀了她。
柳青青看了一眼自从季南星出现后就异常安静的柳月娘,她站在九黎轻霜身后,转头盯着季南星,眼眶通红,声声喋血,“你说你们选的都是有灵根、与陨落大能八字相符的饥民,那我的姐姐呢?为什么你们要带走我的姐姐?她和我一样,都是安阳柳家的嫡出小姐,不是什么饥民、灾民!”
季南星斜眼看向柳青青,或者说柳翠翠,无所谓道:“啊,总是有那么几个比较难找。再说了,对于这种情况,仙盟开出的补偿一向丰厚。而且这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与其来质问我们,不如质问一下为什么你爹同意了这笔交易更合适。”
柳翠翠知道为什么柳老爷同意献出她们姐妹中的一人吗?也许小的时候她不明白,但在入了凝光宗后,随着年岁渐长,她渐渐地也懂了。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为了权势,为了巩固自己一家的地位。
在凡间,能够跟修士搭上边,就意味着荣华富贵,就意味着跻身上九流。
上九流里,一流佛祖二流仙,三流皇帝四流官,仙的地位可比皇帝还要高。要是直系血亲除了能够修仙的,那地位可是能直逼皇帝。
这种诱惑,谁人能抵挡?
但是逍遥阁、仙盟这样做是对的吗?就算他们的举动得到了大部分人的支持,这真的就是正确的、正义的吗?
柳翠翠哑口无言。
穆望舒冷笑,“你对这种泯灭人性的事情不但不觉得愧疚,还引以为傲?季南星啊,季南星,你说我变了,你又何尝不是?”
他面色凝重,眼睛死死地盯着季南星,“我问你,三尸军身上为什么会有两个魂魄?倘若你们只是用凡人身体做容器,那应该放了原身的魂,让他们去投胎才对。为什么他们的魂魄仍然被拘在身体里?”
季南星大笑出声,这并不是开心的笑,而是一种压抑又扭曲、像是大仇得报后快意的笑,“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我故意的啊!哈哈哈哈哈——”
他清秀的五官扭曲在一起,面容英俊却丑如恶鬼,“我用拘魂术,将他们的魂魄困在肉身中,他们能够感知到外界,但却无法动弹、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他们的意识会永远困在识海深处,作为无能为力的“旁观者”度过余生。我就是要这些恶心又低贱的凡人痛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短短八个字,却是这世间能够施加给一个人最严厉的酷刑。
脸色苍白的柳翠翠艰难的看向柳月娘,而此时,柳月娘浑浊的眼睛也看向了她。
双目视线相交的一刻,柳翠翠只觉得一只巨大的锤头狠狠地敲在了她的头上,沉闷的撞击让她忘记了如何呼吸,也让她觉得一瞬间被无限拉长。这一刻,她听不见其他的声音,看不见周围的一切,她只看见了一样东西,那就是柳青青苍老浑浊的眼睛中关着的那个,拼命拍打着无形墙壁的无助少女。
“啊……啊……”泪水从柳翠翠眼眶中溢出。
这痛苦本来应该由她来承受的,而自己享受的修真生活,应该是她姐姐柳青青的。
——阿姐,你是否后悔当初救下了我?
宋玉琛在季南星叫出穆望舒名字的时候就呆若木鸡,直到柳翠翠冲出去质问季南星才回过神来。
他震惊地看着身旁的凤朱明,问:“谷文玉竟然是……竟然是帝君?那你莫非是那个嫁给帝君的道侣,凤朱明?”
凤朱明瞥了眼宋玉琛,淡淡道:“嗯。”
他不在乎宋玉琛此时怎样的三观炸裂,凤朱明关心的是眼前的局势。他有预感,季南星绝不是一个人单独前来的。
那么季南星的人呢?他们都在哪里?
而自己,又该如何合理撤退,不给穆望舒添麻烦?
凤朱明眼神闪烁,他可不觉得季南星那边会忽略自己这个“嫁”给穆望舒,还被穆望舒专门承认了的道侣。穆望舒把自己一直带在身边,已经是变相宣告自己对他的重要性。而自己现在实在是太弱了,很容易成为敌人威胁穆望舒的把柄。
宋玉琛自然不明白凤朱明心里的弯弯绕绕,他吃惊道:“那你,那你怎么还能够心安理得做瑶光君的徒弟?他不是你的前道侣吗?”
带着现任给前任当徒弟,真会玩。
凤朱明这下连眼神都懒得分给他,只是抱着手懒洋洋地说:“关你屁事。”
宋玉琛被凤朱明这话给堵得顿口无言,只得讪讪闭嘴。一旁的诸葛明鉴全程都是呆的,他已经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好了。先是自己死去多年的娘诈尸变成奇怪小萝莉,然后又一个修真界传说级人物诈尸,再接下来是与自己同行的伙伴竟然是修界的天花板传说和他的道侣,这短短的一天里,他经历了过去几百年都遇不上的事。
穆望舒和九黎轻霜听了季南星癫狂的剖白,脸上同时露出了心痛的表情。
九黎轻霜难过道:“温乐……你怎么会变成了这样?”她的声音有些颤抖,“难道你还在为当初的事情,耿耿于怀?”
季南星听了这话,眼里凶光毕露,“耿耿于怀?我要如何才能释怀?如何能释怀?!”
九黎轻霜不解道:“当初大家能够将你唤醒,祛除你身上的邪气,在你彻底化作厉鬼前将你救了回来,已经是不易。更何况你入了鬼道后,修行还更上一层楼,你还有什么不满?”
季南星阴森森地笑了,“你们当初就应该任我化作厉鬼的。”
穆望舒皱起眉,眼神复杂地看着季南星,他看着眼前这个不再温和乐观的人,问出了一个他几百年前就该问出的问题:“温乐,当初……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季南星歪歪头,挑衅地看着穆望舒,“喔唷,我们的裁云剑尊、青华帝君竟然也会纡尊降贵,来关心我这么一个小人物了?”
穆望舒抿了抿唇,干涩道:“你从来都不是什么小人物……温乐,我曾视你为友。”
季南星脸皮抽动了一下,他看着虽然惊骇眼神中却仍有关心的九黎轻霜和面色复杂的穆望舒,深吸一口气,悲伤道:“季温乐,八百年前便死在了长垣……”
……
八百年前,正邪大战进入白热化时期。
神秘的邪尊虽然从未露面,其座下的三邪神却是异常难缠。他们带领的邪修大军和以穆望舒为首的仙盟大军在东大陆大规模交战。
他们在天上打,地下的百姓也遭殃。
邪修大都是些酷爱滥杀无辜的疯子,毫无人性可言。还有些以人血、人魂修炼的,凡人遇上他们,更是直接被抓来炼器或者炼丹。
仙盟的修士会保护百姓,但是他们能做的始终有限。
正道修士和邪道修士打起来产生的冲击,摧毁了良田、推平了农舍,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没了地,也就没了粮。四国朝廷也都是些不顶用的,不但不开救济仓,还因为城池被毁加重赋税。
那时的中州凡间,赤地千里,饿殍遍野。由于没有人处理尸体,瘟疫肆虐,给本就生存艰难的凡间雪上加霜。
在这样的乱世,有一个人,医术高超,他总是孤身一人,背着一个药囊,行走于瘟疫灾区,无偿治病,救了无数百姓。
那个人,叫季南星。
*
作者有话要说:
挠头,感觉越写越严肃了欸
可是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每一个人都是大环境下的产物。而且蠢作者写不来单纯的以坏为坏、只是推动剧情需要的反派……在我看来每个角色做事都需要一定的动机,而作者强迫症使然,会努力将其动机描述清楚,于是就变得严肃了orz
第69章 那些被尘封的过去一
八百年前,齐国——
“呼,今年还是这么冷啊……”一个身形瘦削的男子提了提背上的药包,把自己破旧的衣服裹得紧了些。
他面容憔悴,风尘仆仆,一看就是在不断赶路,一身墨绿色的布衣沾满了尘土。可即使这样的落魄,也盖不住他俊美的面容。
男子眉目俊雅,神清骨秀,看上去温和极了。
“明明已经立夏,这温度却和刚开春没有什么差,奇怪,真是太奇怪了。”男子腰间系着一个玉坠,上面刻着“温乐”二字。
在男子身后大约百米处,跟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儿。
男子瞥了眼跟在他身后的那个小小的身影,无奈地叹了口气。刚好他走到了一棵大树旁,于是他靠在粗壮的树干上,朝着那小男孩招招手,“……你来吧。”
小男孩儿见了,脸上露出欣喜,忙加快脚步跑上前。但在快要靠近男子时,又露出一副担心、胆怯的模样。
男子见状,好笑道:“你悄悄跟了我一路,怎么现在又开始扭捏起来了?”
小男孩摇摇头,低着头不敢说话,只是老老实实地抱着手站在男子面前。
男子歪头,“怎么不说话了?”他看到小男孩破破烂烂的衣服,破洞且沾满泥土的鞋子,冻得通红的鼻头,还有干裂的嘴角,突然觉得心疼的不得了。他掏出自己带的水壶,递给小男孩,“喝点水吧。”
小男孩受宠若惊,他摇头,小声道:“不……使不得。您是仙人,我,我不配喝您的水。”他的嗓音干哑,一看便是缺水造成的。
男子叹气,强硬道:“我给你你便能喝,快喝。”
小男孩抬起他黑黝黝的大眼睛看向男子,片刻后,他伸出手接过水壶,先是小心翼翼地嘬着水,到后面忍不住大口大口喝起来,显然是渴坏了。
男子叹气,“唉……你这小家伙真是倔强,让你待在那户人家,过安稳日子你偏不要,这么辛苦的跟了我一路,图什么呢?”
小男孩喝了水后,终于能稍微正常讲话了:“仙,仙君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想报答仙君!”
男子听了这童言,扑哧笑出声,“我可不是什么仙君,我就是一介散修,因缘际会下得到了一本修士留下来的修炼功法而入道成了医修。但我也没别的本事,入道前是个赤脚大夫,入道后我也还是只会治病。仙人仙法……那些奇幻变化之术我可是统统不会的。”
男孩握拳,激动道:“不论怎么说,您救了我,在我眼里您就是我的神仙!况且,况且……”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有些不好意思再说下去了。
男子好奇:“况且什么?”
小男孩脸变得通红,言语混乱地说道:“况且您这么好看……爹娘告诉过我,天上的仙人都长得好看的不得了,您一定是仙人!”
男子听了,忍俊不禁。他是长得极其俊美,甚至他认为自己长得过于清秀了。当然他也不是没有想过蓄须,只是自己这游方医生的身份,常年在外奔波,蓄须非常不容易打理,还不如剃了方便。
“算啦,不说这个了。你养父母都不在了,我花了好大力气才把你得的疫病治好,你又不愿意待在我给你找的人家……你说要报答我,你打算怎么报答呀?”男子逗他道。
“我,我……仙君的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只得以身相许!”小男孩儿也就八九岁的样子,以他小小的脑袋也想不出什么能够报答恩公的办法,只得照搬曾经听大人们闲聊唠嗑时讲到的,苦命女子被大侠救后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的故事。
男子听了瞪大了眼,然后捧腹大笑,“诶哟你这个小家伙,你是要笑死我吗?哈哈哈,以身相许,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什么禽兽呢……”
小男孩有些无措,他不明白眼前俊美不似凡人的仙君为何发笑,“那,那小的我做牛做马报答您?”
男子身子抖动,笑得更厉害了。
过了片刻,他终于平复了笑意,擦去眼角的泪水,摆摆手,“行了小家伙,我可不需要你以身相许,也不用你给我做牛做马。”
“这样吧,你给我当徒弟,和我一起治病救人,如何?”
小男孩像是被雷击中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幸运,能够被眼前这个清俊的仙君收为徒弟。
像他这种没爹没娘的野小孩儿,能活着就不错了,哪里敢奢望被仙人收入门下?
“我,我不是在做梦吧?”小男孩儿喃喃道。
男子笑了,柳眉如月,“不是,现在可是大白天的,我看你也清醒的很。”
小男孩儿使劲掐了自己一下,把自己给疼出了眼泪。但疼也说明了这不是梦,他欣喜若狂,忙朝着男子跪下,“师尊在上,受弟子一拜!”然后这一拜就是梆梆梆三个大响头。
男子被这小家伙的实诚给弄得哭笑不得,他忙上前,将还要继续把头往地上撞的男孩儿给扶了起来,“好了好了,快起来吧。”
男子微笑道:“吾名季南星,小家伙,你可有名字?”
小男孩儿抹了抹嗑得通红的额头,说道:“我叫古凤翎。”
季南星有些惊讶,“古凤翎?奇怪的名字,古代的古,凤凰翎羽的凤翎吗?”
古凤翎挠了挠头,“不知道欸,我不识字的,不过……”他伸手往胸口处掏出了一个布包,从小布包里拿出了一把银锁,“这个是我养父临终前交给我的,他说在他捡到我时,我就戴着这块银锁了。上面刻着的应该就是我的名字。他也看不懂上面的字,专门找了隔壁村的教书先生去问,才知道这三个字念‘古凤翎’。”
季南星接过银锁,看了看上面的字,确实是“古凤翎”没错。
可什么样的人家会给自己的孩子取这么一个名字?
联想到古凤翎还是被他之前的养父捡到的,季南星一时间有诸多猜想。
‘这个孩子的身世恐怕不简单。’他心道。
但在看见古凤翎端着亮晶晶的眸子,像一只小狗一般看着自己时,季南星只觉得心里柔软的不成样,‘管他的呢,相逢即是缘,这样乖巧的一个孩子,能让我遇上,也是我之幸。’
“凤翎,你从今天开始便是我的弟子了。为师为父,我给你起一个表字吧。凤能自赤焰中涅槃,其翎羽光华万丈,明亮至极,为师也希望你能够成为一个心向光明、谦逊待人的人,你的表字便是明逊吧。”
年幼的古凤翎并不是很理解自己仙人师尊讲的,但是他非常相信自己的救命恩人、自己的师尊,不论季南星说什么他都点头称好。
季南星看了看天色,现在是正午时分,而他们此刻处于刚好有河流过的山丘地中,于是他带着新鲜出炉的徒弟到河边,将脏兮兮的古凤翎洗干净。
他找出一套自己较新的衣服,拿出小刀将衣袖还有裤腿裁掉一节,给古凤翎换上。
“虽然不是很合身,但比你之前穿的要好得多了。”季南星帮古凤翎将衣服上的皱褶抚平,笑着说道。
古凤翎感动得眼泪汪汪,“谢谢仙人师尊!”
季南星又拿了块干饼子给古凤翎,“别别别,我不算什么仙人,叫我师父就好。”
古凤翎接过饼,一边啃一边道:“师尊,我叫您师尊好不好?我觉得师尊听上去比师父要好听。”
季南星盘腿坐在河边,拿起他薅到的草给古凤翎编草鞋,“好吧,如果你非要这么叫也行。”
古凤翎露出一个幸福的笑容,“好的师尊!谢谢师尊!”
季南星露出一个爽朗的笑,他很快便编好了草鞋,拿出刚才裁下来的衣服布料塞进鞋里当鞋底,“明逊,你试试看能不能穿?穿上能不能走?”
古凤翎踩上季南星给他做的草鞋,开心道:“可以穿,可以穿!好舒服呀!师尊真厉害!”
季南星欣慰极了,“目前能用就好,舒服是肯定不会舒服到那里去的。明逊你坚持一下,现在我没有衣服鞋子给你,等到了城镇,为师给你买。”
古凤翎点头,“谢谢师尊!师尊就算不给买也没关系的,这个鞋子已经很好了。”
和他之前穿的破洞了的草鞋相比,古凤翎给他的这双起码有布制的鞋底,这已经是习惯了穷苦生活、差点死于疫病的古凤翎穿过的最好的鞋子了。
季南星摸了摸古凤翎的头,微笑道:“乖孩子。”
二人简单洗漱、吃过午饭后,季南星开始给古凤翎讲如何引气入体。出乎意料的是,古凤翎在修炼方面非常有天赋。
“明逊,你可真是天才!我当年可是花了近一周才引气入体的,你竟然一天就做到了!”季南星惊喜极了。
古凤翎看着自手心发出的微弱光芒,有些迷茫道:“这……就是灵气?”
季南星点头,“不错。”他扶住下巴,思考道:“也许我该问问文玉,你是什么灵根。”
古凤翎歪头,“文玉?”
季南星介绍道:“他是个顶好的人。倘若你要我说这世上谁最接近‘仙君’这一描述,那必然是他!”
古凤翎眼里充满期待:“他穿白衣服吗?会飞吗?是不是仙气飘飘的、走到哪里,哪里就有白雾?”
季南星哈哈笑道:“他穿白衣,会飞,而且也仙风道骨,与众不同。但是他可不是走哪里哪里有白雾,没有修士天生带这样的。”
古凤翎眨眼,“师尊,这位仙君是您什么人呀?”
季南星仰头望天,露出怀念的神色,“他呀……是高悬于九天之上的皎洁明月,是一个非常非常好的人,是我可望而不可及的人。”
“他可厉害了,勇敢果决,修为高强,剑法无双。”
“我的这身修为,可以算是他给的。”
“我知他视我为友人,但在我心里,他远不止是友人,他是我的恩人哪……”
第70章 那些被尘封的过去二
季南星带着古凤翎踏上了北上去长垣的路。古凤翎一边赶路,一边听季南星讲自己过去的故事。
“你师父我啊,其实只是一个晋国普通的大夫家的孩子。我是爹娘的老来子,在我刚成年后,他们二老便相继去世了。在爹去世前,他拉着我的手,要我继承他的衣钵,做一个游方医生,治病救人。”
“我也听他的话这么做了。我十八岁离家,背上爹留给我的药囊和医术,开始四处游历,以天为被,以地为席。遇上病人就尽力医治,也不收钱。平时会上山寻些草药,多的草药便拿去卖了换钱以糊口。”
古凤翎眨眼,问道:“师尊师尊,您是怎么入道,成为修士的呀?”
“这个呀……”季南星摸了摸后脑勺,“是一个巧合。”
“有一天,我游历到了齐国上京城。那时候我刚卖了一波草药,有点闲钱,便打算在上京城住一段时间,好好休息一下。于是我找上了伢记,租了个小破院子。”
“我是从乡下来的,第一次来上京这样的大城市,看不懂院落牌坊上的写法。我走错院子了,走到了一个荒废许久的大院,院门上的牌匾掉了一半,另一半依稀能看到一个‘谷’字。这个大院久无人居,看上去确实很破败。这院子破归破,但可一点也不小。”
“那时候我也年轻,没有想太多,还觉得上京城不愧是齐国京城,他们口中的小破院子和我想的可是完全不一样。只是伢记给我的钥匙打不开院门,那时候天色已晚,我实在是累,就没有多想,直接翻墙进去了。”
“院子里的房屋还能住,我便随意找了间草草歇下。院子后面有一口井,是我能寻到的唯一的水源。我在打水时,不慎将水井旁的一个小瓶子给扫下去了,待我将井水提起,可是惊讶的不得了——这井水可神奇了,舀起来在碗里,放到月光下,居然会闪闪发光!”
“那天晚上我睡得可香了,待一觉睡醒后,突然发现自己全身出泥,恶臭非常,可我身体却没有任何不适。洗漱一番后,我才发现自己的皮肤竟然变得如刚出生的婴孩一般细腻,耳朵能够听到平常听不见的声音,眼睛也能够看的更远……”
“我那时候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几天后,院子的主人出现了……”
听到这里,古凤翎提起呼吸,有些紧张。院子的主人是什么人?看到季南星这个不速之客会不会很生气?
“你猜怎么着?原来这个院子的主人竟然是一位仙人,也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位仙君。他长得英俊极了,清丽卓绝,可惜就是板着张脸,不苟言笑。”
“他上来就皱着眉问我是何人,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院子里。”
“说实话,当时我可是被狠狠地吓到了。大晚上的,一个白衣人突然出现在寂静无声的破败院子里,纵使他长得再俊,那也瘆人得很。”
“我跟他说这是我租的院子,他眼睛里带上了不解,跟我说这是他的院子,他从来没有挂出去过。我便问他这可是西街陆号,他摇头回答说这是东街陆号。”
“那一刻我立马意识到,糟糕,跑错院子了。于是我赶快跟他鞠躬道歉。”
“仙君也没有和我计较,而是问我有没有喝过井水。我老实道,喝过。他叹了口气,走过来仔细打量我。”
季南星揣起手,以一种怀念又好笑的语气说道:“我第一次被这么好看的人盯着,臊得我手都不知道该放哪里了。”
古凤翎笑了,露出两颗大门牙:“我懂,我懂!”
季南星点了点他的脑门,“小家伙,你懂哪门子的懂啊?”
古凤翎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道:“师尊看我的时候,我也很紧张,不知道该把手放哪里。”
季南星怔住了,然后抿起唇,露出一个有些害羞的笑,“瞎说什么。好了,还听不听故事了?”
古凤翎老实地点头,于是季南星继续讲他入道的故事。
“文玉,也就是白衣仙君盯了我半晌,然后脸上露出惊讶。他说,‘你竟已筑基?’我不解道:‘筑基?那是什么意思?’仙君跟我解释了一番,我才明白那天早上我浑身的污泥,竟然是筑基后身体带出来的污垢。”
古凤翎歪头,“那师尊啊,我筑基后是不是也会变得脏兮兮的?”
季南星点头,“对啊。但是那之后,你就会如脱胎换骨一般,那感觉,舒服极了。”
古凤翎眼里充满了期待。
季南星继续讲故事。
“白衣仙君有些苦恼,我给自己壮壮胆,问他怎么了,他跟我说他忘在这里的帝流浆掉进井里了,现在被井水养到的动植物都有生机得不得了,他担心异象会招来外人的怀疑,以为这里有宝,连带影响到我。我心里一咯噔,那什么帝流浆该不会是我扫进井里的小瓶子吧?”
“仙君好像会读心术,他跟我说,不用担心,他不怪我。我能筑基,说明我有仙缘。我担心地问他那沾了井水的其他动植物怎么办,他跟我说不必担心。只见他施了一个法术,整个上京城的草木都变得旺盛了。”
古凤翎叹道:“好厉害!”但是他转而又问:“既然仙人那么厉害,他为什么不施法救一救地里枯死的庄稼呢?”
季南星摇头,“这可不是每个修士都能做得到的,而做得到让草木回春的修士也未必愿意出手。因为这个法术非常复杂,也很消耗灵力,而且这个枯木回春术的原理是将自己的生命分给草木,也就是说会损害寿元。”
古凤翎点头,“那这个仙君真好,不但不怪师尊,还愿意复出寿元来帮师尊掩盖。”
季南星赞同道:“对啊,仙君说不过一点寿元,他耗得起。他当时已经是合体期的修士了,能活很长。”
“我那时候才懵懵懂懂筑基,什么功法都不会,基本上就是个活得长一点的凡人。他和我,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不但不怪罪于我,还愿意为我这么一个无关紧要之人损耗寿元。你说这么好的人,是不是世间少有?”
“仙君一眼就看出我是个大夫,他说他很敬佩医者,鼓励我继续行医救人。他给了我一些医修的功法,指点我入道。”
“他带了我一月有余。在他要离开时,我终于鼓起勇气问他叫什么。”
“他跟我说,他姓穆名望舒,字文玉。”
“他带我去了我原本租下的小院,还告诉我,不要让上京的任何人知道我见过他。”
古凤翎不解,问:“为什么呀?”
季南星叹气,眼里有些心疼,“我当时也不明白为什么。直到后面我悄悄打听到,我误入的那个院子是谷家宅。谷家,是齐国曾经鼎盛一时的世家,当时谷家家主,也就是首辅的次子,便叫文玉。只可惜,后来谷家被满门抄斩了。”
古凤翎“啊”的一声,“所以文玉仙君原来也是凡人?还是说他是仙人,所以就算被砍头了也没有死?”
季南星说:“谷家次子的记录是于秋狩时坠崖而亡,而自那不久后谷家就被降罪然后满门抄斩。我猜他应该是坠崖后大难不死,有奇遇,然后入道的。”
古凤翎点头,“喔……这样哦。”
季南星摸摸古凤翎毛绒绒的脑袋,“好了,待我们到了长垣,你便给我打下手。等长垣的疫病得到控制后,我就带你去找文玉,请他帮你看看你是什么灵根。”
古凤翎乖巧应下了。他心里非常期待,自己会是什么灵根呢?
二人跋山涉水走了一周,终于进入了长垣县的境地。
古凤翎的草鞋都不知道换了几双了,他疲惫极了,咕哝道:“长垣,好远呀……师尊你以前都是怎么做到一个人游历四国的……”
“快到了,长垣就在前面不远处。”季南星看了看前方,“明逊,你以后慢慢的习惯了就好了。我能坚持下来,是为了自己的理想,自己的医道。心中有志,再苦再累都挺得过去!”
古凤翎似懂非懂地点头。
“最近几年凡间总是闹饥荒,再加上邪修入侵东大陆,唉……百姓活得着实艰难。咱们能帮一个是一个吧……”季南星其实也很累了,但是现在不是停的时候。长垣闹饥荒,疫病害的严重。他提了口气,继续往前方城池的方向走去。
就这么走了一个时辰左右,二人终于抵达了长垣。
“军爷,行行好,小的已经三天没有吃东西了……”
“给点粥吧,俺快饿死了……”
“军爷,求您放我进城,给孩子找个大夫抓副药行吗?”
“救救我们……”
“我好饿……”
县城门外,聚集着一大群饥民。他们面黄肌瘦,瘦骨棱棱,围在城门外讨要吃的。饥民越来越多,都是从长垣周围跑过来的。
手持长兵的城门守卫不耐烦道:“退后,退后!”
守卫面露嫌恶地看着眼前的饥民,恶狠狠地说道:“给你们吃的?我们自己都吃不饱,哪里有多的给你们?而且昨日员刘外家千金不是才给你们施粥了吗?你们怎么又来要?”
另一个守卫讥讽道:“这些人骨子里就是坏的,要我看,就不该给他们施什么粥。喂了一次,他们就会围着你要第二次、第三次……你要是不给了,他们还反过来怪你。”
一个灰头土脸的妇女绝望道:“刘员外的好我们记得,但是那点粥真的不够啊!而且那说是粥,其实就是一碗水里掺了几粒米,根本没办法饱腹……”
守卫哼道:“你看我说什么来着?给他们吃的,只会让他们挑三拣四……”
这时城楼上钟声响了,守卫们同时松了口气。“到时候关门点卯了。”
“真好,终于不用对着这帮晦气玩意儿,走了走了。”
两个守卫关上城门,将饥民们的哭诉隔绝在外。
一个老汉深深地叹了口气,“唉……没法儿了……散了吧……”
饥民们眼神无光,充满了绝望。他们拍不开城门,讨不到吃的,这样下去,他们迟早不是饿死就是病死。
事实上,已经有很多人在逃荒的路上死了,他们算幸运的,坚持着逃到了长垣这个不大不小的县城。
季南星看着面前的饥民,心里难受极了。这些年来,他走遍四国,免费行医治病,看遍人间疾苦,深知中州大环境之差,百姓的苦。邪修入侵东大陆,生灵涂炭,作为修士的他也想为这世间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于是他便来到凡间,为百姓治病。这也是为什么他坚持行医救人,他是一个医修,在和邪修对战上起不到什么作用。
他扭头对灰扑扑的古凤翎道:“明逊,我们上前去看看。”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