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桑正思索要如何送出神魂珠。
栀影提着竹桑喜欢吃的人间吃食闯入牢房。
竹桑看不到,还以为是谷九儿折了回来,她虚弱爬至角落,警惕地收起神魂珠。
“竹桑,抱歉,尊上先前严禁我探视你,我……来晚了。”
听到栀影的声音,竹桑灰翳翳的双眸好似亮起星光。
她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忍着痛扑到栀影脚下,张着嘴唇,咿咿呀呀,吐字不清。
栀影单膝蹲下,鼻头酸涩:“你说不出话,也看不到了?”
她从不喜欢吃水果,不知是紫果所致。
竹桑感知到手背上落下一滴冰凉的水珠,她有些心酸,一向清冷话少的栀影姐姐,竟为她哭了吗?
原来魔界也会有人为她难过的,她明明伤害了她的主人。
可她,却为她哭了。
竹桑有些心酸也有些许欣慰。
死前,她至少还有栀影姐姐看望她,给她带来温暖。
有什么东西被打开。
竹桑隐隐闻到土豆焖排骨,紫苏鸡腿,豆腐鱼汤的香味。
“这是我找厨子给你做的吃食。”栀影给竹桑夹了一块还热乎香排骨,“来,我喂你吃,骨头我都剔掉了,你直接嚼便好。”
竹桑眼眸晶亮,好香,人界的食物真让人垂涎欲滴。
可她只吃了一口,心里想着神魂珠,便一点胃口都没了。
竹桑摆了摆手,摸索着关上食盒。
栀影那张平日难以看到其他表情的脸,此刻眉心紧锁,止不住泪。
是吃不下东西了吗?
眼里,曾经笑容灿烂若向太阳花,笑起来甜美可人的少女,如今瘦骨嶙峋,眼底一片荒芜。
竹桑拿着神魂珠,塞到栀影手里。
细得好似轻轻一掐就要断掉的双手努力比划着什么。
栀影的声线哽咽:“你是想让我将这颗珠子交给尊上?”
竹桑点点头,又摆摆手。
她做出割喉自刎的姿势,再将神魂珠递给栀影。
她是要告诉栀影,待她死了,才能将神魂珠交给檀巳。
上古生死咒,只要施咒者死,被施咒者哪怕是后知后觉的动心,也可立即起效。
他那样爱谷九儿,若他当真上了当,若他以为她才是谷九儿。
亲口下令杀他心爱之人,他一定很伤心吧?
虽是谎言,但只要她死了他便无法查证。
若他后悔了,心痛了,他才会心动,神魂珠才更有可能恢复至血红。
栀影声线微哑:“好,待你走后,我会交给尊上。”
她不忍轻抚竹桑如今已然干燥如稻草的发丝,将她揽入怀里。
她亲眼看着长大的女孩,怎会和尊上决裂到如此地步,落到如此下场。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她,她才八岁。
小女孩脸颊软糯,抬着眸,眼睛弯成小月牙,甜甜地对她说:“栀影姐姐,你长得好漂亮,我喜欢你,栀影姐姐。”
如今,曾甜糕似的小女孩连敝履都不如。
竹桑轻拍栀影的背脊。
好似在说,栀影姐姐,不难过。
不难过。
栀影心中愈发难受,竹桑身陷这般境地,却反过来安慰她。
真笨,真傻。
天将亮时,栀影含泪离开。
栀影前脚刚走,竹桑便不忍红了眼眶。
姐姐这样坚强的人为她落泪,她心疼。
临刑之际,竹桑躺在稻草上,神魂珠成功送出,她的心底一片释然。
*
辰时。
少女细白的双手双脚被拷上枷锁,步子虚弱地踏上刑场台阶。
刑场热浪腾腾,汗水顺着少女尖细的脸颊滑落,才滴到地面便瞬息蒸发。
刑场中央,魔纹繁复的青铜柱已被烧得通体橙红。
魔界火夫不断向柱底添魔焰柴,火焰吐着蓝色火舌,蒸腾起扭曲的热浪。
围观的百姓挤满刑场外围,愤恨咆哮着。
“负心妖女!”
“烧死她!”
“叛贼该死!”
竹桑原先没有很害怕,来到刑场后,她渐渐生出恐惧。
炮烙之刑并非断头台能让人一瞬死去,这可是折磨人的刑罚。
她侧耳听到有魔官往铜柱上泼水,水珠瞬间爆发出"滋滋"的声响,化作一团翻滚的白雾朝她袭来。
竹桑脸色惨白。
魔官端来兽皮,为测温度覆在铜柱之上,发出煎鱼般滋啦啦的声响。
竹桑闻到皮肉烤焦的味道,单薄的肩膀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
如果她的肌肤接触到铜柱,也会发出这样可怖的声音吗?
檀巳竟会如此狠心。
自她被打入牢狱,他再没来看她一眼,还要惩罚她承受如此残忍恐怖的炮烙之刑。
昨日她还以为他从未让自己吃过苦头,原来苦头在这里等着啊?
哪怕她想要杀他,也绝不可能使用这等残酷的手段。
她只是一介法力微弱的凡人,如今又哑又瞎,他竟真的舍得啊。
竹桑的心里渐渐生出恨意。
彼时她只有一个念头,希望檀巳在听到她的心识传音之后,神魂珠能够再次变色,大魔头将同她一块死去。
若有来世,她真的希望再也不要遇到檀巳。
牢房里的狱卒们说,死于魔界炮烙之刑的囚徒是没有来世的,所以,这应当就是她生命的终点了。
他到底是魔啊,连杀她的手段都如此残忍,魂飞魄散,一丝生机都不再给她。
罢了,只要慕浮国还在就好。
只要师父师母还在就好,只要闫茵叶溪还在就好。
她,不在就不在了吧。
昨夜她天真地想过,他会不会忽然后悔,会不会来刑场救她。
还当真是画本看多,戏演多了。
她不该期盼这些,更不该入戏太深。
竹桑暗沉的眼底,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之色,彻底湮灭。
她面若死灰,落下两行清泪,眼泪落在滚荡的刑场上,很快被烘干。
将死之际,心底的害怕慢慢淡去,只剩一片荒芜。
可惜了。
若没有来世,是不是死了之后便见不到爹娘了?
此时此刻,她忽然好想念爹娘。
小时候,爹爹喜欢将她高高举起,在院子里环绕转圈。
那时,她的眼底会掠过竹园的篱笆,茂盛的花草和娘亲温婉的脸颊。
那是她最幸福的时刻,像一只被父亲呵护着飞向天空的小鸟,畅意自在。
可爹爹娘亲走得忽然。
那夜,他们自城中下工归家,天空却突降暴雨。
山洪将他们冲走,只留下母亲的一只绣花鞋。后来整个村子一同寻找,才在下游寻到他们的尸骨。
她这一生最遗憾的事,便是没来得及同爹爹娘亲告别。
听说人将死时,亲人会来到她的身旁,接着她到另一个世界。
彼时爹爹娘娘是否会在她的身旁呢?
竹桑环顾一周。
若是在的话,她好想告诉爹爹娘亲,她没有让他们担心,她有好好照顾自己,她从未因失去他们而堕落,她还是他们的小棉袄,小太阳。
虽然她的结局并不美好,但她拥有过充实的一生。
她从不会因为淋一场雨,便忘记曾沐浴过的光。
她会哭,也会哭着重新站向阳而生。
人生从不会一帆风顺,若不够坚强,她早已倒下。
所以,爹爹娘亲,若在天之灵你们看到桑儿的结局,不要担心桑儿,更别心疼桑儿,人都有一死,桑儿这一生也算轰轰烈烈,没什么遗憾了。
唯一的遗憾,便是再无机会与你们说上一句话而已啊。
这是魔域,此刻,你们会在桑儿身边吗?
生命的尽头,少女的脑海像走马灯般闪过许多画面,但她再也不愿想起曾与她同床共枕,肌肤相亲的白衣少年。
彼时。
栀影不管不顾,疾速飞至炼域,跪在修行山脚下,祈求尊上出关。
即使尊上已然下令,他闭关三日期间谁都不许打扰他。
可是,她想为竹桑努力一次。
“尊上,炮烙之刑何等残酷!竹桑只是凡人,她如何能承受这样的痛苦?”
“尊上,竹桑姑娘嘱咐下官将一样东西交予您,请您出关看上一眼。”
昏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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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行山里,檀巳已然布下了自缚阵法,不允许自己前往刑场。
他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不可以救下会毁掉他的复仇计划,还总想要取他性命的竹桑。
可一向安静的栀影却将他吵得心神难安。
“竹桑若是魂飞魄散,她将再无轮回,再无来世,尊上将再也见不到她,您真的不去看她最后一眼吗?”栀影边说边不忍红了眼眶。
“下官听从尊上先前下达的的命令,前往牢狱探望了竹桑。如今的她枯瘦如竹,不仅眼睛瞎了,连话都说不了,我给带去她最爱的人界吃食,她却无力再多尝一口。尊上,恳请您赐她一个痛快的死法,不要如此折磨她!”
话都说不出?
难道是血月之夜魔息扰乱所致?
檀巳掀起晦暗的双眸,墨瞳深处,藏着极力抑制的隐忍。
魔王低哑微怒的声音自山谷四面八方传来。
“栀影,她是魔界叛徒,你竟敢一而再再而三为她求情。”
栀影失魂落魄的抬眸:“可她也是我自小看着长大的女孩啊。”
檀巳算了算时辰。
他紧紧地蜷起指骨,不忍施法穿透万物,将目光锁定在刑场上的少女身上。
不看还好,只看一眼,他便乱了分寸。
不过短短时日,她已瘦如一折便断的细竹,几缕发丝黏在她消瘦的脸上,如枯死的蔓藤。
晨光下,她惨淡的面容毫无血色。
即使面向着阳光,黯淡若荒废枯井的眸子也透不出一丝光芒。
而自缚阵法里的檀巳,如同身处在透明的琉璃柱里,他的每一存肌肤都被银针似的咒丝深深扎入,穿透魂魄,连眼睛都连着几缕咒丝。
咒丝末端连结着琉璃柱壁,柱壁上覆满繁复的上古自缚咒文。
这是世间最残忍的自缚阵法,要想破阵必须忍受撕碎魂魄,被咒丝搅碎骨骼筋脉,撕裂皮肉的痛楚。
自缚时辰未到便绝不可破阵,否则,轻则失掉半身修为,重则会死在阵法里。
只有静待阵法随时间自行消散,他才能安然无恙地走出阵法。
魔王的双眸隐现血丝。
即便她看上去这样可怜,他也不能拿自己的生命冒险。
反正她身上有水寒珠,可以毫无痛苦的死去!
左右不过一个女人,死,便死了。
想要他命之人,哪可能得以像她不过被关了几日,便可以无痛无苦的受刑而死。
若是他人,被抽筋断骨,放血剥皮都不足为过!
他收回目光,用传送法将栀影送走。
竹桑,你活着对本座的威胁太大,你曾要我一命,如今,便只当做还我罢。
就让这你怨我,我恨你的荒诞戏码彻底结束。
魔王敛眸,神色决绝地封住五感,对竹桑的行刑不看不闻不问。
可阖上双眼,脑海便止不住涌出她的身影。
漆黑的识海里,灯火阑珊处,站着一名笑若春风明媚的少女。
少女同他的往事一一在脑海里浮现。
她曾在醉酒之时,抹泪说喜欢他。
他们曾在无人的街角拥吻。
她曾担心他会遇到危险,在结界边缘来回踱步,眉眼担忧地等待他回来。
她曾诚心诚意地到寺庙跪拜,给他求来一道平安符护身。
他虽在心中嗤笑她祈求的神明都要跪在他脚下求饶,却将平安符妥善收好。
新婚之日,他不敢弄伤她。他起身要走,她却抓着他的手腕不放,娇羞让他躺下。
她天真以为一条红丝带便能遮住他的视线,其实她迷离的双眸,微张的红唇,羞赧的神情,晃动的发丝,都被他尽收眼底。
为逗他开心,她跳错的舞姿,亲手绘制的祈福灯,他都深深记在心底。
那时候的她,是真真切切喜欢他吧。
她笑起来,明明比满天星辰还璀璨,如今却暗沉若一汪死寂的潭。
檀巳紧紧蜷着指骨。
临刑的时辰愈来愈近。
万年来,无所畏惧的魔王,第一次如此慌乱。
人潮涌动的刑场。
行刑官一声严厉的宣判,顿时引发人群躁动。
“时辰已到,押罪犯上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