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透明杯壁上映着冰浆摊主定做的卡通图案,毛茸茸的小狗顶着一头潦草毛发,半蹲在地上。
姜梨站在水池前,拿清水仔仔细细冲洗三遍,在姜母回家前拿回自己房间。
橘黄色的台灯撑起一抹亮色,洒落在姜梨手边。
门口传来姜母的脚步声,门把拧开,姜母探头进来。
“姜梨,冰箱的饺子怎么没吃?”
“我、我在外面吃了。”
姜梨侧过身子,书桌上的塑料杯子正好也落入姜母眼中。
她对姜梨卧室的东西了如指掌,一眼就看出这是个外来物,入侵他们家不足二十四小时。
姜母快步入屋,拎着杯子打量,皱眉:“就吃这个,奶茶?”
“不是,同学请的冰浆。”
“还不就是色素加冰块,一杯十来块,都抵得上一顿饭钱了,你们这些孩子还真是会糟蹋钱,一点也不知道体谅父母。”
姜母絮絮叨叨,又开始念叨自己儿时的苦日子,随后又瞥姜梨一眼。
“楼下阿伯说你今天晚上七点多才回来,去哪里了?”
姜梨点头:“竞赛班有加训。”
“不是说周四?”
“我听错了,还差点迟到。”
姜母一时语塞,欲言又止。她提着姜梨的被子抖了一抖,空中棉絮飘扬。
姜母咽下喉咙的哽咽:“一个竞赛而已,迟到就迟到了。”
昏黄的灯光柔和淌落在姜梨脸上,她一只手咔哒咔哒按着圆珠笔,姜梨慢腾腾补充。
“这和以前的竞赛不一样,第一名可以保送南大。”
姜母错愕转首:“这么厉害?”
笑意在她唇角荡开,她摆摆手,俯身继续为姜梨铺床。
“那也和我们没关系,全国上下厉害的人那么多,怎么可能轮得到你。”
姜母对姜梨的异想天开嗤之以鼻,“别多想,还是老老实实参加高考,脚踏实地才是正经。”
客厅的电视机忽然大声喧哗,是姜父不小心按到音量键。
姜母一个箭步冲出去,指着丈夫数落。
“你能不能长点心,姜梨还在学习呢。”
背着手掩上姜梨的房门。
耳边的吵闹告一段落,姜梨先前的好心情荡然无存,伸手在书包掏作业。
蓦地,一张轻薄的草稿纸轻飘飘落在地上。
是江黎下午没来得及丢掉的。
上面还有姜梨和江黎的一问一答。
心口遽然一缩。
姜梨一手扶着椅背,缓慢伸长手臂勾住那张遗落的纸张。
纸上是江黎龙飞凤舞的大字,衬得姜梨的字小巧娟秀。
褶皱抚平,姜梨抬首望向书架上挨挨挤挤的课本,那是姜母唯一不会翻找的地方。
姜梨踮起脚,从书架上随意抽出一本物理书,夹在书中。
思忖片刻,还是不放心。
姜梨轻手轻脚搬来椅子,踩着椅子将物理书塞在最高层的角落,又往里戳了戳书脊。
风吹过姜梨松垮的睡衣,松软的料子贴在手臂上。少女娇小纤细的身影映在玻璃门上。
她看见倒影中扬着唇角的自己。
昨日做题晚了,姜梨早上起来连早餐都没来得及吃,拎起书包飞快往楼下飞奔。
朝阳溅落一地,姜梨气喘吁吁往公车站跑。
站牌前人潮涌动,摩肩接踵。
遥遥瞧见从远处驶来的公交车,姜梨加快脚步,随着人流往站牌前挤。
早高峰,公车站混着香烟和香水味,皮鞋和高跟鞋践踏在一处。
姜梨被裹挟在中间,身子左右晃动。
好容易等到公交车停下,前门打开,众人蜂拥而上。
姜梨被挤变了形,她是被后面的人推着上了车的。
台阶几乎找不到落脚的地方,姜梨一只手抓着黄色扶栏,艰难站稳。
车门骤然合上,姜梨只觉身子朝后仰,转头望去,却是书包带被车门夹住。
台阶上站满了人,姜梨连司机的身影都瞧不见,声音也被吞没在沸腾人声中。
姜梨一面拨开人潮,试图探头去寻司机。
倏尔,台阶上传来一声:“麻烦和司机说一下,有人书包带夹门了。”
声音如多米诺骨牌,一声接着一声朝前传,直至抵达司机耳中。
前门再次打开,姜梨终于成功解救出书包带。
她抬头望向上首。
熙熙攘攘的人头攒动,姜梨看见了一只握着吊环的手。
校服短袖往下垂落,露出的小臂劲瘦白净,戴着机械表的手腕精致纤瘦,光洁的表盘在日光的照衬中,折射出几缕光芒。
怎么会……这么巧?
车子再次到站。
往右敞开的车门又一次涌来汹涌人潮,姜梨随着人群往车子的后半段艰难挪动。
推搡间,不知是谁在背后粗暴推了姜梨一把,姜梨猝不及防,整个人往前栽去。
她下意识想要抓住什么。
一只手从旁伸出,姜梨动作比脑子转得快。
她牢牢攥住了那唯一的“救命稻草”。
斥责声在身后此起彼伏响起,中年男子粗犷的嗓音如午后惊雷。
“挤什么,都踩到我鞋子了!”
“往后退往后退,前面站不了人。”
“都别挤了!”
埋怨和不满成了公交车的主旋律,姜梨恍惚回神,忙忙松手。
黄色扶手上“握”无虚席,江黎让出自己的位置,示意姜梨抓住。
姜梨抬眼:“那你呢?”
他们之间还隔着两人,背景的嘈杂声渐大,江黎几乎听不清姜梨在说什么,脸上的表情流露出些许困惑。
无奈之下,姜梨只能伸长手臂,捞住江黎的手往上抬起,落在黄色扶手处。
空着的位置两人只够一人一半,姜梨拇指和食指圈住扶手,皮肤交叠处,是江黎滚烫的体温。
姜梨别过脸,努力不去看江黎。
可身旁的人正好是个老烟鬼,浓郁的烟味似是要将姜梨吞没。
姜梨无法,只能再次转过脑袋。
她望向车窗,可窗上映着的还是江黎的身影,避无可避。
两人圈住扶手的手指严丝合缝挨在一处。
江黎骨骼修长,体温偏高。
那一点灼热顺着指尖蔓延,一路漫至姜梨脖颈。
经过两个站,车上乘客渐少,大多是一中的学生,姜梨终于得以喘气。
她跌撞着走到江黎身前,黄色扶手上只剩下他们两人,无须再刮分同一个“扶”位。
江黎疑惑:“你以前不是很早出门吗?”
姜梨双眼圆瞪。
江黎笑着解释:“我之前见过你两次。”
他只有在早起才会和姜梨在公车上相碰,平时江黎都是坐的下一趟。
好像有风吹过心口疯狂生长的芦苇,姜梨睁大眼睛。
“你住在平海路?”
“不是,是我外婆。”
他只有在外婆家留宿才会和姜梨同路。
“昨天我妈在这边过生日,喝了酒就没开车回去。”
姜梨点头:“我看见你发的朋友圈了。”
江女士在江黎朋友圈出现的频率极高。
昨晚九点多,江黎在朋友圈发了一张黑天鹅蛋糕的图片,配文是——
今天我们相聚在这里,是为了庆祝____________。
墙上还挂着横幅,上面写着“恭喜江女士离退休又近了一步”。
落款是江黎的外公外婆。
隔着屏幕,姜梨都能感觉到照片后一大家子的其乐融融。
江黎忽然开口:“照片拍得不好吗?”
姜梨诧异:“很、很好啊。”
滤镜、构图、调色……都是最好的。
江黎晃动自己的手机。
窗外树影飞快往后掠过,盎然绿意被远远抛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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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枝叶落在江黎身后的光影细碎,他扬唇:“那你怎么不给我点赞?”
江黎一手抓着吊环拉手,一手散漫垂落在裤脚。
他俯身垂首,剪影落在车厢地板,长长的一道。
空中尘埃浮动,姜梨半仰着头,目光不偏不倚撞入江黎的笑眼。
眼睫上下扑簌,如振翅彩蝶。
害怕自己的眼睛暴露出答案,姜梨垂低视线,盯着自己的脚尖,含糊不清:“我……忘了。”
突如其来的报站声从上方传出,一中到了。
车上一众学生不约而同朝后门涌去,蓄势待发。
姜梨和江黎也被裹挟其中。
车门敞开,数不清的双腿交替在姜梨眼前晃过。
不知是谁在前面喊了一声:“快跑,主任在前面!”
声音顺着风声传入每个人耳中,姜梨立刻低头检查自己的校服,还有身前的……她的学生证呢?
姜梨手忙脚乱在书包翻找,脸上白了大半。
江黎随着她驻足:“怎么了?”
书包带半挂在手臂,姜梨一只脚抬高,顶着书包,神色慌张:“我没带学生证。”
早上出门仓促,她根本想不起还有这一茬。
众人都在往校门口飞奔,只有他们两个异类杵在原地,像是两盏灯柱。
年级主任目光如炬,频频朝他们投来质疑视线。
姜梨心如死灰,推着江黎往前:“你先走吧,别迟到了。”
江黎眉眼舒展:“我还以为什么大事。”
他淡然取下自己的学生证,往姜梨手上塞:“自己戴上。”
姜梨一惊:“那你呢?”
江黎从容不迫:“竞赛班的试卷带了吗?”
“带了。”
“给我。”
姜梨依言照做,乖巧奉上自己的试卷。
“你走在我左边,帮我挡一下。别看我,看试卷。”
两人并肩而行,姜梨低头凑到江黎身前,视线随着他手指落在一道函数题上。
江黎神色自若:“这道题你怎么算出来的?”
声音随着温热的气息落下,安抚姜梨慌乱的心绪。
姜梨抬高的手臂正好挡住江黎空荡荡的衣领。
余光是江黎滚动的喉结,姜梨手臂僵硬,似提线木偶,在试卷上乱指。
她听不清江黎在说什么,只胡乱跟着点头附和。
两人说话声不高不低。
主任忙着抓前面留长发的男生,根本没有留意到从旁边走过的两人。
一步、两步、三步。
陡地,身后传来主任洪亮的一声:“——站住!”
姜梨身影一僵,指尖颤栗。
“没事。”
耳边落下江黎漫不经心的一声,声调平稳镇定,手中的试卷抖了一抖,江黎侧过身子。
“你先回教室。”
“我……”
主任大步流星朝他们走了过来。
江黎抬手挡在姜梨身前,脉络分明的小臂强而有力,像是一道泾渭分明的楚河界线。
主任大跨步从他们身边穿过,大手一抓,抓到一个偷偷烫头发的男生。
“你是哪个班的?班主任没告诉过你,不能烫头发!”
主任铿锵有力,抑扬顿挫。
姜梨呆若木鸡,愣愣看着那名男生被带走记名。
主任摸着秃了一半的地中海,稍稍回过神:“刚才是不是有两个学生站门口……”
江黎和姜梨对视一眼,无声做了个口型:“跑——”
风声在耳边掠过,鼓起的校服细细描绘出秋风的形状。
姜梨偏过头。
日光揉碎了洒在江黎肩上,风吹过他额前的碎发,露出一双澄澈空明的黑眸。
那双眼睛染着无尽的笑意,最好的画师也无法绘出少年此刻的意气风发。
校门被遥遥甩在身后,风在呼啸,云在低语。
像是听到了少女藏在心底深处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