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林悚然一惊,意识猛地绷紧,如同受惊的野兽:
“谁?!你是谁?!”
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仿佛来自亘古的疲惫与嘲弄:
“吾?上古神器,炼妖炉。”
炼妖炉?那个带自己穿越此界的根源?
陈林的心脏在虚无的意识中狂跳。
“上古大战,吾本源重创,陷入沉眠…浑噩间竟被你这微末凡魂所得…”
声音顿了顿,似有不甘,又似无奈,
“谁料你出门竟然撞大运,玩那肉身四分五裂的把戏,竟误打误撞引动了吾沉睡最深处的一缕本能…认主血契,就此结成!”
陈林听得心神剧震。
认主?神器认主?
“血契已成,吾残存之力不足以维持你前世凡躯,只得裹挟你的魂灵,破界转生…投入此方尚存仙道的蛮荒之地。”
炼妖炉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嘲。
信息量太大,陈林一时难以消化。
上古神器?大战?血契?转生?真假难辨。
但有一点无比清晰——自己穿越的根源,胸口的烙印,皆源于此!
一个凡人面对如此存在,探究真假毫无意义。
当务之急,是抓住这唯一的稻草,踏入仙途!
他强行压下翻涌的思绪,稳住心神问道:
“前辈…那这炼妖炉,究竟有何威能?”
脑海中的声音似乎提起了一丝精神,带着上古神器的傲然与睥睨:
“威能?呵,岂是尔等凡俗所能想象?
提纯万妖血脉,返本归元,乃至追溯荒古祖血!
炼化天地万物,萃取其最精纯的本源菁华!
诸天万界,凡蕴灵含道之物,皆可入吾炉中,化为尔等仙途资粮!”
那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漠然,
“此等玄妙,非你此刻蝼蚁之身所能理解!
妄念太多,徒乱心神!”
如同兜头一盆冰水,浇熄了陈林刚刚燃起的狂热。
是了,现在的自己,不过一介凡俗猎户之子,连最基础的引气入体都做不到,空有神器傍身又有何用?
不过是稚子怀金,招灾惹祸罢了。
“前辈教训的是。”
陈林瞬间清醒,态度变得无比恭谨务实,
“小子眼下,只求能踏入仙门,引气入体。
不知前辈可有教我?”
炼妖炉的声音沉寂了片刻,似乎在审视他这份迅速沉淀下来的心性。
半晌,那古老的声音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缓和响起:
“根基未立,仙路难行。
先…活下去吧。”
一股深沉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上,将陈林残存的意识彻底淹没。
黑暗中,那古老的声音也渐渐隐去,只余胸口烙印处,一丝微弱却恒定的暖意,证明着方才的一切并非虚幻。
倏日陈林猛地睁开眼,心脏还在胸腔里狂跳,后背被冷汗浸透,冰凉一片。
不是梦。
他下意识地抬手,摸向胸口心脏的位置。
隔着粗糙的麻布单衣,皮肤之下,那个形似三足古炉的印记轮廓清晰可辨,此刻正散发着一种温润的暖意,如同冬日里揣着的一块暖玉。
昨夜那染血的兽皮卷轴,正静静躺在他枕边。
《灵兽宗·引气诀·御兽初解》——仙法!
他深吸一口气,清晨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带着泥土和柴火的气息,让他混乱的心神稍稍安定。
收敛起所有念头,他起身,将卷轴小心地贴身藏好。
推开吱呀作响的房门,院子里,四妹陈云娘正拿着比她人还高的大扫帚,费力地清扫着昨夜寒风吹落的枯枝败叶。
看到陈林出来,她小脸上立刻露出笑容,放下扫帚小跑过来。
“三哥,你醒啦!”
云娘的声音细细软软,像初春刚冒头的嫩芽,
“爹说了,你今天不用下地干活,说你有…有重要的事情做!”
她说到“重要事情”时,大眼睛里闪着好奇的光,但很懂事地没有多问,
“嫂子给你留了饭在灶上温着呢,你快去吃吧。”
陈林看着妹妹冻得有些发红的小脸和单薄的衣衫,心头一软,伸手揉了揉她细软的头发:
“知道了,云娘,哥这就去。”
走进厨房,一股混合着柴草灰烬和食物的气息扑面而来。
土灶里余烬未熄,灶台上盖着一个豁了口的粗陶盆。
揭开盖子,里面是几个掺着大量麸皮的灰黄色窝头,一碗能照见人影的稀薄粟米粥,粥面上飘着几片少得可怜的菜叶。
旁边,竟还放着一颗水煮蛋!
蛋壳粗糙,个头不大,在昏暗的光线下却显得异常珍贵。
这年头,苍山村家家户户的日子都紧巴得勒紧裤腰带。
交了沉重的田税,剩下的口粮能勉强糊口已是老天开眼。
这鸡蛋,是家里唯一那只老母鸡生下的,平日里都是攒着给虎娃解馋,或者拿去集上换些盐巴针线。
今天特意留给他…
陈林鼻子有些发酸。
不用想,这定是大哥陈石生的意思。
这个家,沉默的父亲是撑天的柱子,大哥就是默默维系着柴米油盐的顶梁。
这份无声的期盼和托付,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
他默默地坐下,拿起窝头,就着稀粥,将那枚珍贵的鸡蛋小心剥开,蛋白细腻,蛋黄是温暖的橙黄色。
他小口小口地吃着,吃完最后一口,胃里有了东西,身上也恢复了些力气。
陈林没有耽搁,立刻回到自己那间四面透风的偏屋,反手插好那根并不怎么牢固的门闩。
盘膝坐在冰冷的土炕上,他深吸一口气,排除杂念,小心翼翼地取出贴身收藏的兽皮卷轴,缓缓展开。
卷轴上的古篆文字如同天书,扭曲盘绕,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玄奥。
陈林凝神静气,努力回忆着前世一些关于“道法自然”、“气感丹田”的模糊概念,结合卷轴旁一些简略的人体经络图,试图理解其中描述的“引气入体”法门。
按照卷轴所示,他五心向天(手心、脚心、头顶心),眼观鼻,鼻观心,努力放空思绪,尝试去感应天地间那虚无缥缈的“灵气”。
他想象着自己是一块干燥的海绵,渴求着四周无形的“水汽”;
又想象自己是一块顽石,等待日月精华的浸润…
时间在寂静中一点点流逝。
屋外寒风呜咽,枯枝敲打着窗棂。
屋内,陈林如同泥塑木雕,呼吸放得又轻又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