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续找来了好些魔族，都说自己知道陨渊在哪里。
但都是浑水摸鱼的，随便扯个地就说是陨渊，都被楼煜丢出来了。
直到天快亮的时候，外面的喧闹也渐歇。
一只魔却从窗外翻进来。
他一进来，便扫了众人一眼。
那魔抬起头，一圈魔气锁在脖子上，掐住了他的命门。
他面不改色：“几位好，我知道陨渊的位置。”
辛莲五人对视一眼。
楼煜哼了一声：“那就说说吧。”
那魔平静地站起身，再次扫了眼四周。
雁来月笑：“有结界，不必担心。”
他这才开口，三言两语就说了由来。
他说无意中听别的魔说起，有人在找一个叫陨渊的地方，正巧他知道一些消息，就来了。
但作为交换，他需要一个离开外圈的机会。
在雁来月和楼煜的轮番质问、诈问之下，他只说陨渊位置随时在变，地图上可标注不出来，但他可以带路。
其他的，却是没多说了。
那魔恭敬低头：“在下愿为奴为婢，只请几位大人赐在下一个机会。”
雁来月怪笑：“在这外圈，谁不是奴婢？你为何还要做我们的奴婢？”
那魔平静道：“贵族的奴婢，同这里的奴婢，总是不一样的。”
他们说话时，辛莲暗暗打量了下这魔。
黑袍盖头，黑巾遮住了下半张脸，但上半张脸，依然能看见许多纵横的伤疤，那种痕迹，应该是有很多年了。他垂着眼，但辛莲早在他抬头时就已经扫了他的眼睛。
那是一双饱含沧桑的眼眸。
像是历经许多，最后不得不沉静下来的无奈。
右袖空荡，显然是个残疾。
而且没有修为。
但辛莲神识敏锐，自然发现他体内还是有过修炼的痕迹，但魔脉已废。
且观此魔出现到现在，言语不留半分破绽，虽垂首，但那挺直的脊背依然可见昔日风采。
此魔，怕是有点来头。
魔界如今是魔元的天下，他却待在外圈。
……极大可能是逃出来的。
楼煜几人传音传得飞起。
辛莲：“暂时留下他。”
雁来月笑眯眯道：“行吧，就按你方才说的，带我们去陨渊。若是敢耍手段，”
雁来月眼眸一寒，一字一句：“那我一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魔面上露出一点害怕，低低应了声。
狠话放完，雁来月又笑了。
“那么现在，摘下你的面巾吧，还有你叫什么？”
他这时才犹豫了下，但也没太久，还是缓缓取下兜帽，摘了面巾。
那张被无数疤痕覆盖的脸庞彻底暴露在空气中。
他也缓缓抬头，虽然依旧没有直视几人，但余光却注意着辛莲等人，气息也绷紧了。
雁来月：“他害怕我们认出这张脸，看来以前也是个大人物。”
楼煜：“那我们要不要装一装啊？”
辛莲：“不必，就算是，如果他真的害怕，就应该换一张脸。”
认识他的人应该不算多。
魔呼了口气：“我叫奴五。”
既然找到了带路人，辛莲就准备立刻出发了。
她给朱秋灵发了消息，一路上悄悄留下记号，让她们不紧不慢地跟着。
辛莲等人一开始就说了，要尽快。
所以五人一魔都沿着外圈飞快赶路。
奴五也不含糊，一路上像个真正伺候主子的，不仅安排最快的路线，还很熟悉沿途的气候魔兽，及时提醒五人该注意的地方。
三天后，众人刚穿过一片大漠。
奴五指着前方的沼泽林，难得露出几分笑意。
“过了这片沼泽林，就到了。”
沼泽林里，所有树木都是生长在沼泽上。一行人乘坐在巨大的魔鸦上，不但要躲避其他魔鸦和树木的攻击，还要小心掉下去。
那些魔鸦发狂地撞过来，张开巨口，刮起腥臭的风。
开始众人都能对付，雁来月四人也假模假样地甩出魔气，其实也是封了魔气的符箓，被辛莲加了点障眼法，便看不出来。
没过多久，她们脚下原本乖顺的魔鸦也开始发狂。
“啊——”
洛南枝惊叫，一个不稳，已经跌下去。
“小心！”雁来月伸手堪堪抓住她，但自己大半身体也悬挂在外，于是曲云昭也来帮忙。
而这时，原本脚下乖顺的魔鸦也开始发狂，飞来飞去，俯冲或是往上飞，身躯翻来翻去，很明显是想将几人甩下去。
明明本来是奴五用口哨驯服了这只魔鸦。
而此时，躲在后面的奴五突然起身，走向趴在魔鸦身上的辛莲。
此时谁还看不出，这奴五，分明和这些魔鸦是一伙的！
楼煜怒骂：“奴五！你敢！我们背后的家族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由于魔鸦不断甩动，且四周还有其他魔鸦和树木攻击，众人只能趴着，一边小心避开攻击。
奴五冷笑：“不杀你们，又有谁放过我了？你们杀死我们也就罢了，竟然还不放过陨渊！今日，这片沼泽林，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
说罢，魔鸦翅膀狠狠扇动，雁来月三人再也坚持不住，跌下深渊。
但辛莲却淡淡一笑。
楼煜挑眉，不稳的身体蓦然站直。
“葬身之地？你确定吗？”
奴五心中一惊，没等他细想，雁来月的声音突然响起：“沼泽林这种地方，还是比较适合做你们魔族的葬身之地呀，对不对？奴五。”
巨大的朱鸾从地下飞起，红色的火焰令周围的魔鸦不敢靠近。
而朱鸾身上，一人傲然站立，旁边便是雁来月三人，后面还跟着两只鸟。
竟敢骗他！她们早就发现了自己的算计！
奴五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双臂环胸的女人。
他双眸瞪大，惊骇无比。
竟然是她！
然而他又飞快低头，看向辛莲。
“你们是妖族？！”
但那一瞬的变化并没有躲过辛莲和朱秋灵的眼睛。
朱秋灵缓缓落在魔鸦上，一步步靠近奴五。
“你认识我？”
这几天，辛莲和朱秋灵传音间，就已经推测过奴五的身份，大概率是少翎那一派的人，好不容易逃出来，想回家乡，就借着辛莲等人的手。
魔鸦渐渐平静。
奴五垂首，拢着兜帽遮遮掩掩。
朱秋灵不耐，妖力撕碎兜帽和面巾，看清了那张脸。
她盯了一会儿，终于从记忆中想起之前那个面容清俊的少年。
“是你……悬五？！”
身份被识破，悬五无奈抬头，直视朱秋灵。
“是我，小殿下。”
少翎刚在妖族露面的时候，朱秋灵就来过魔族不少次。除了溜出来玩之外，还想着打听少翎的消息，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是一只好魔。
但她毕竟是妖族的皇姬，身份贵重。
得了朱允晴消息的少翎总会派人去抓她，然后亲自送回妖界。
悬五就是那个经常来抓她的人。
朱秋灵怔然，然后微叹：“我以为你和他们一样，都死了……”
悬五微微扯唇，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虽然还活着，但和死人也差不多了。
雁来月几人和朱琉灿等也走到魔鸦上。
朱秋灵掏出一块面巾递过去，悬五没有接，她只好讪讪收回。
“我知道陨渊是少翎和你们的家，不是来干坏事的，只是想找我姐姐。”
悬五目中浮现迷茫：“大殿下？”
朱秋灵将前因后果和盘托出，悬五沉默许久。
他吹了声口哨，魔鸦继续往前飞，其他的魔鸦也跟在后面。
他也将自己这些年的经历一一道来。
少翎出身外圈，从小的经历造就了他顽强的意志和不屈的心神，他历经磨难，才打败上一任魔尊，登上高位。
少翎曾说，他不是喜欢权势，而是只有坐在那个位置上，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才能保护身边的人。
悬五等许多人，有陨渊出来的，有外圈其他地方出来的，都死心塌地跟着少翎。
因为他们再也不想过那种比畜生还卑贱的日子。
有一天，他们发现少翎竟然有喜欢的人了。
兄弟们纷纷起哄。
少翎难得有些不自在，但还是认真道：“她是妖族，家里还不太同意我们，但我和她，都会努力。”
未来的魔后是什么身份，少翎手底下的人都不在乎，总归人家小两口幸福就好了。
他们就这么看着少翎不值钱地往妖界跑。
春去秋来，一年又一年，妖族总算松口了。
有几人还约着，第二天一起和少翎去妖界，为他助威。
但再醒来，就是天翻地覆。
魔尊下令，四位魔王和十位魔君有不臣之心，缴纳所有权利，押入魔狱审问。
有人以为少翎是在设套钓鱼，便稀里糊涂进去了。
可等在魔狱中碰面，众人一对，才知事情有些不对劲。
可已经晚了。
他们无法离开魔狱，到了晚上，有几只魔冲进来对他们用刑，还不断羞辱。
那是贵族的人，平日与他们不合。
贵族狞笑着，说少翎已经想通了，不会再和贵族对着干，他们会是新的魔王和魔君！
而这些贱奴隶，就该一辈子被踏碎脊梁骨，跪在泥巴里。
他们怎么也不会相信！
试图越狱，却没有成功。
就这样在魔狱中，被折磨了许多年。
每个人都明白，少翎没有背叛往日的诺言，但他或许已经死了。
因为只要他还活着，一定会想办法来救兄弟们。
悬五是年纪最小的，所有人都护着他。
他看着一个又一个兄长死去，眼泪没有在枷锁上留下半分痕迹。
漫长的折磨中，他已不知过去多少年。
突然有一天，一个人闯进来救了他，带他离开。
悬五以为是少翎的人，连忙问了许多。
但那人只回答一句——少翎已经死了，离开魔宫，永远不要回来。
就将他送出了魔宫。
悬五身受重伤，在外面东躲西藏的时候，听到了许多消息。
比如七百多年前，四大魔王和十大魔君被抓，府中所有人都被清洗……
比如魔尊早已闭关，魔界一切事物由一位叫“君珑”
悬五悲痛至极，但他已是一介废人，根本无法潜入魔宫去找少翎。
那些人死去时，都留下了遗物，希望能交到家人手里。
可被接到魔宫的亲人也都死去。
悬五只能选择带着那些遗物，回到家乡。
他来到外圈，却不能再走了。
陨渊是外圈最外面，一路上危险重重，他修为已废，定会死在路上。
所以，悬五在外圈住下来，等待一个机会。
一千三百多年过去，再次听说有人来找陨渊，悬五知道，他的机会来了。
“所以，你也不曾听说过姐姐的消息？”
“嗯。”
“连之后的少翎也没见过？”
“嗯。”
朱秋灵有点失望。
快要出沼泽林了，悬五扫了眼辛莲五个。
“她们是谁？”
朱秋灵答：“你放心，可信的。我们就是去陨渊看看有没有姐姐的消息，没有我们立刻就走，不留半点气息，绝不会暴露你们！”
悬五淡淡点头。
他也清楚，陨渊没什么好图谋的。
魔元若是有心思，以它的能力，君珑早就把这块地翻过来了。
如果朱允晴大殿下当初就来了魔界，是否也清楚少翎的一点消息？那他们是不是还有一点希望？
悬五抬眸，周围的树木飞快后退，露出前方大片墨色。
一点水雾漫上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