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于逍没有和陶柚一起洗。
这是第一次两人共处一间浴室却没有一起洗澡。
陶柚只觉得自己像只剥了皮的水果,被一通搓洗干净,裹上浴巾送出去,变成一只鸡肉卷。
咔哒!
身后门被锁上,陶柚回头,除了哗哗的水声外再也没听见任何声音。
虽然是磨砂玻璃门,水汽密布后却也看不出里面任何人影的形状,陶柚盯着门看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走开了。
一墙之隔的浴室内,裴于逍屏息撑着墙壁。
温热的水流不断自上而下冲刷着,从宽阔的肩颈流经胸膛,再滑过紧实的腰腹蔓延至某处更加滚烫的地方。
陶柚似乎在外面停了好一会儿,裴于逍便一直忍耐着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一直到蹦蹦跶跶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并越来越远后,裴于逍才松开了撑住墙壁的手掌。
他低下头,缓缓吐出一口滚烫的热气,用力闭上了眼。
·
陶柚去抽屉里找出吹风机,随便吹了吹头发,热气一烘越吹越困,眼皮不停往下掉。
这种感觉可遇不可求,陶柚当即关掉吹风,也不管头发还是半干,蹦跶着回了房间,套上件睡衣直接钻进被窝里。
裴于逍还在里面洗澡。
陶柚的眼睛已经在困意下眯了一条缝,潜意识里却还想等裴于逍出来才入睡,总觉得要裴于逍也洗完澡回到他自己的房间,今晚才算真正结束了。
可裴于逍洗得也太久了。
陶柚和裴于逍一起进澡堂的次数没有几百次也有几十次了,每回都是裴于逍先结束战斗去外面等他。
可这回他就像长在浴室里似的,陶柚迷迷糊糊的,差点以为那间浴室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安了一张床。
直到彻底失去意识,陶柚都没能等到裴于逍出来。
·
一个小时后,水声终于停止,浴室门打开,裴于逍走了出来。
他只在腰间别着一条浴巾,露出精悍赤|裸的上身。
如果是十年后的裴于逍,这副躯体的肌肉还会更加强悍饱满,是同时兼具美感与力量感的完美的体魄。
然而现在裴于逍回到了十八岁,甚至还有一个月才过十九岁的生日。
他的身体也与记忆中自己最熟悉的样子不同,更加年轻,更加青涩,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蓬勃的生机。
也更加难以克制那种最原始的冲动,一切似乎都有点不受自己控制了。
他将自己湿透的衣服装进袋子里收拾好,带出浴室,卧室里陶柚似乎已经睡着了。
裴于逍随手将袋子放在一边,缓步走了过去。
他在床头停下来,垂眸自上而下看着陶柚。
陶柚的睡姿很有特点,侧着身子蜷缩着,把被子的一角团成团紧紧抱住,脸埋在被子里,似乎有种不太安宁的模样。
但又不像是非常缺乏安全感那样缩得紧紧,小腿和手臂以舒展的姿态伸出床外,手腕搭着床沿,纤长的手指自然下垂。
他在寝室睡觉时手也总这么伸出来。
裴于逍一直觉得很有趣,现在终于看清了这种睡姿的全貌。
陶柚的小腿也伸了出来,雪白的一截蹭着深色的床单,脚踝是难以想象的纤细精巧。
裴于逍看了一会儿,发现他露在外面的是没受伤的那只脚,这种睡姿毫无疑问会压到另一条脱臼的膝盖。
裴于逍弯腰,想给陶柚把腿塞回去,刚一握住陶柚的脚踝就停了下来。
怎么会,连这个都这么合适。
他眼中闪过微微的诧异。
他的手掌就那么正正好的能够完全圈住陶柚的脚腕。
裴于逍呼吸乱了一瞬,感到不久前才消下去的那种冲动又蓬勃着诞生了,他手掌热烫,陶柚的体温落在他掌心就像握了一块滑腻的冰块。
裴于逍没能控制自己很快收手,甚至不由自主地加重力道,像是要把陶柚从什么地方抓过来似的。
“呜……”
陶柚蹙起眉,在睡梦中感受到了不适。
他睡眠很浅,这种动静已经足够将他从深睡中唤醒。
他动了动,有些茫然地掀起眼皮,然而神色还是迷糊的,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朝裴于逍看过去。
裴于逍眸光微妙地一动,而后恢复平静。
他没有因为陶柚突然投来的目光就仓促松手,轻声道:“压到腿了。”
说着他将陶柚露在外面的小腿塞回去,手还伸进被子里托起他受伤的膝盖,帮他翻身平躺下来。
“侧睡不利于恢复,”他回到床边,俯身看着陶柚:“就这么睡,好吗?”
陶柚太迷糊了,双眼半睁着全是湿润的睡意,目光毫无焦点,只是跟随声音下意识望着裴于逍的方向。
裴于逍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应。
只见陶柚眼皮一点点下拉,最后缓缓合上,呼吸再次变得匀整。
·
第二天早上,陶柚被阳光晃醒。
他呆呆注视着窗外的树叶,感官渐渐复苏,隐约觉得昨晚自己好像做了个梦。
梦到裴于逍在床边跟他说话。
但是那家伙不穿上衣!
陶柚的视野非常狭窄,不知道是不是裴于逍靠得太近,他看到的全是裴于逍晃动的白皙的肉|体。
裴于逍很用力地抓了他的脚腕,下一秒又很温柔地对他说话,还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
陶柚自始至终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甚至分不清那究竟是不是梦。
叩叩——
房门被敲响。
“陶柚,醒了吗?”裴于逍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过来。
陶柚回过神,慢吞吞坐起来,敲了敲床头柜示欲盐未舞意自己已经起来了。
下一秒门被推开,裴于逍衣着整齐地走进来,他好好穿衣服的时候其实看不出身材那么结实,更多的是一种充满少年感的修长。
陶柚摇头,按了按太阳穴,看来昨晚真是做梦。
“没睡好?”裴于逍靠近几步。
“没事。”陶柚深吸一口气,掀开被子,伸出脚的瞬间愣了一下。
他的脚腕,没受伤的那只脚腕,赫然红了一圈。
和梦里裴于逍用力攥紧过的地方如出一辙。
陶柚怔住了,他缓缓地、缓缓地将目光转向裴于逍,对上那双无波无澜漆黑的眼睛。
所以……原来不是梦吗?
·
下午,陶柚杵了根拐杖回学校,一路上收到不少关切和好奇的目光。
几乎每一个认识的人都会屁颠屁颠跑上来问他腿是怎么弄的,他也会一遍遍不厌其烦地讲述他与裴于逍家鱼的爱恨情仇。
从后门到寝室短短十分钟的路程,因为陶柚过于广泛的交友,硬生生半个多小时都没走完。
陶柚比划得很愉快,裴于逍翻译得嗓子都干了。
最后还是裴于逍忍无可忍直接手动闭麦,把陶柚拎回了寝室,进屋第一件事,猛灌一大杯水。
“哟呵,裴总这是怎么了,”刘东转头,见状一下笑出了声:“今儿这么口渴啊?”
裴于逍摆手,侧头瞥了陶柚一眼,有种莫名其妙的悲壮。
陶柚闭嘴低头,还靠在拐杖上面,可怜样呼之欲出,裴于逍又长长叹了口气。
“柚儿你又是咋了!”刘东大惊:“哎呀我天,上哪儿蹦跶去了,给自己蹦跶成这倒霉样儿?”
陶柚眼睛一亮,显然是又按捺不住添油加醋的心,被裴于逍一个眼刀一扫,又委屈巴巴地垂下了头。
他真的很会展示自己的优势,尤其对刘东这种既热心肠脑子还只有一根筋的人,完全看不出他委屈巴巴的小把戏。
“不是裴哥你凶他干啥啊!”刘东果然着了道:“人腿都伤成这样了让他说两句咋了,没事儿啊不伤心柚儿,你东哥挺你!”
裴于逍:“呵。”
让陶柚说两句是没关系,可陶柚要是想说话,嘴不停叭叭的人最终都会变成裴于逍!
为什么唇语不是世界官方通用语?
这个狭隘的世界!
“来,都来吃点果子。”刘东掏出坚果乐呵呵地分享。
陶柚来者不拒,捧在手心就开始吃,咬得咔嚓咔嚓响。
刘东笑起来,啧啧道:“别说啊柚儿,你嗓子不好,牙口是真好。”
陶柚:“Q.Q?”
他停下啃食的动作,有点分不清这话是夸他还是骂他。
他吞咽了下,觉得嗓子是有点干,嘟囔着:“想喝奶茶。”
“啥?”刘东完全听不见。
裴于逍扬了扬唇角,把自己手里拿一捧夏威夷果也塞进陶柚手里,往寝室外面走,自言自语般:
“果子吃果子。”
陶柚:“……?”
刘东:“??”
“哪儿去啊裴总?”刘东冲着那道喊。
“开会。”
“开会?”刘东摸不着头脑:“真成总了?这不还上大学呢么?”
“是班委们开会。”陶柚哑着嗓子解释。
“……噢。”同拿平民牌的刘东恍然大悟:“是说我怎么开学这么久都没开过会呢,原来因为我不是班委。”
陶柚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
会只开了不到二十分钟,裴于逍匆匆去,匆匆回。
路上被张晴语拦住询问陶柚的情况,稍作解释,耗费两分钟;停下来买奶茶,耗时五分钟。
等裴于逍再回寝室,总计耗时41分25秒。
然而就这41分25秒的短暂离开,陶柚居然就已经不在房间里了,连带刘东一同消失。
这个时间没到饭点。
陶柚也绝不会趁他不在的时候和别的室友单独洗澡,这点裴于逍非常肯定。
那人跑哪去了?
裴于逍环视一圈,看见了陶柚的拐杖,陶柚人不在了,这玩意儿却孤零零靠在墙边。
裴于逍不由自主拧起眉,随手将奶茶放到桌上,往椅子上一坐给陶柚发消息:
[x.:人呢?]
两分钟过去,没回。
再问刘东,也没人回。
他只好发给赵希:[你今天回过寝室吗?]
该说不说,全寝室只有赵希一个勉强算靠谱,快速响应:[回了,刚又出去了。]
[x.:和陶柚一起?]
对面显示了两秒正在输入,同时裴于逍听见楼道里响起熟悉的声音,刘东穿透力极强的大嗓门灌入耳中。
同时夹杂赵希的笑声,走廊里热闹得不行。
[西边的云:对,一起呢,马上进门了]
马——上——
事实证明,赵希也并不靠谱。
五十米的走廊,他们走了五分钟。
裴于逍转动椅子直直对着门口,好整以暇地等着。
马上六分钟时,门口终于出现人影。
一行三人,勾肩搭背,陶柚走在最中间,两边胳膊分别勾着两位室友脖子上,一脸笑嘻嘻。
难怪用不上拐杖了呢。
陶柚手里还拿着杯奶茶,不时拿下来嘬一口,嘬完再搭回室友肩上,好不潇洒快活。
看到裴于逍,陶柚笑容更加灿烂,冲他挥舞手里的奶茶,“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