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金橙色阳光穿破云层,映红整片天空。
房间里还残留清晨的昏暗,丝丝缕缕光线从窗户投射进空旷的房间,私下寂静无声。
衣柜狭小的空间中,隐隐传出平稳的呼吸声。
光线渗透进缝隙,尘埃在空中悬浮,深处的两个身影看不清脸,却隐隐显露着交叠的姿态。
陶柚睡着了。
他几乎是完全趴在裴于逍身上,把对方当了一张人形地毯。
光束透过柜门缝隙,略微倾斜地洒落在深蓝的衬衫上,衬衫覆盖雪白的小腿,明暗之间,光影交叠,无形间构出一幅美到令人心悸的画面。
陶柚弯曲着膝盖,纤瘦精巧的脚踝搭在裴于逍小腿上,不时无意识地蜷缩下脚趾。
但哪怕睡着了,他也没让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有一丝一毫沾到脏乱的地面。
裴于逍小臂环过陶柚的后腰,掌心轻轻搭在腰际,自始至终没能产生半点困意。
陶柚把他的脖子抱得很紧,睡眠很不好似的总是皱着眉,又像一直在做着什么噩梦。
叮叮咚——!
两人手机同时响起一串音乐,陶柚蓦地惊醒,旋即深深按住眉心。
天亮时分,游戏彻底结束,张晴语中控倒计时发出了最后一次悦耳的提示音。
“结束啦结束啦!”楼下张晴语拿着喇叭大喊,“都快点下来一楼客厅,游戏彻底结束啦,不躲啦,咱们收拾收拾回学校,下午还有课!”
喊声不大,传进衣柜里显得断断续续,倒计时终止的铃声却相当之震耳。
裴于逍连忙掐断自己的,又在周围摸了摸,找出陶柚的手机一起掐灭。
刺激的铃声终于停止,空中仿佛还留有余响。
陶柚仍然没动,趴在裴于逍身上蜷缩起来,苍白的指尖用力按着眉心,额角似乎都浮动着青筋,下颌绷得紧紧的。
“陶柚?”裴于逍碰了碰他:“头疼?”
陶柚一时没能做出回应,胸膛微微起伏,裴于逍轻轻将他托起来了些。
大约过了十几秒,陶柚紧绷的身体才缓缓松懈下来,他撑着额头,似不敢用力般很轻地晃了晃。
裴于逍看到他松开紧抿的嘴唇,脸色惨白地呼出口气。
“没事了,”陶柚劫后余生般叹息:“醒过来了。”
裴于逍看着他的脸色,神情严肃起来:“不然还是去医院看看,你睡眠质量差得吓人。”
陶柚还在醒神,神色倦倦的:“哪里差了,一直都是这样的好吧。”
“感觉随时可能猝死。”
“呵。”陶柚轻蔑一笑。
不明觉厉了吧哥,其实爷早就猝过一回了。
陶柚摆摆手:“现在还不至于。”
裴于逍挑眉:“你好像很熟悉?”
陶柚一顿,微微抿唇偏过了头。
裴于逍却没有放弃,仍然以一种闲聊的语气:“说起来,我不记得你以前睡眠这么差。”
陶柚没看他,仰头注视着衣柜缝隙中洒落的光束,瞳孔和睫毛都被染成了浅金色。
过了一会儿,他扭头冲裴于逍笑起来:“说得好像你以前跟就跟我睡过似的。”
那当然不可能。
猝不及防被将了一军,裴于逍丝毫不恼,只微微笑着注视陶柚的一举一动。
陶柚早就不再趴在他身上,屈腿坐在地面上。
深蓝色的衬衫被愈发强烈的光束映出一种旖旎的色彩,微微投射在他的手指与脖颈处,像是一种蒙着光晕的浅蓝色水晶。
“呵。”裴于逍鼻腔里溢出一声轻笑,旋即抬手推开了个柜门。
迎着清晨和煦的阳光,他屈膝起身迈了出去:“走吧,你晴姐在催了。”
陶柚跟着钻了出去,被窗外的太阳猛地一晃眼睛,额角又是一阵抽痛,身体晃了晃就要跌下去。
小臂被人抓住了,裴于逍后背长眼似的一把将他扶住,另一只手扣着他的腰将他提了起来。
陶柚闭眼缓了缓眩晕,而后蹙眉打量起周遭,喃喃地:“天都这么亮了……”
“但其实你只睡了不到一个小时。”裴于逍说。
两人躲进衣柜时已经是凌晨四点半,夏天天亮得早,现在也不过来六点多。
“所以我们真的躲到最后了?”
陶柚有点不太敢相信,在他的记忆里,自己失去意识后一直在做些难受的梦,对游戏的进程没有丝毫实感。
原本只是想在等待期间稍微眯一会儿,却不想直接把整个游戏睡了过去,还睡得很不舒服。
但无论如何,这次真是物理意义上的躺赢……哦不,趴赢了。
“我睡着以后还玩了几轮呀?”他问。
“三轮。”
“所以真就没有一个人来翻翻衣柜?”陶柚稀奇得摇头晃脑:“他们傻吗?”
“……”裴于逍用一种你才笨笨的眼神看了看陶柚。
陶柚没看懂,手臂一勾又搭上了裴于逍的肩,整个人赖到他背上。
他身上不舒服,都是好朋友,靠一靠哥哥不会介意的吧?
陶柚被自己的心声逗笑了,拍拍裴于逍的肩头:“解密呀哥,到你的趴了。”
裴于逍眼神更加复杂。
他抬手指了指:“衣柜是嵌进墙里的。”
陶柚点头:“嗯嗯。”
“只有两扇门,且其中一扇做成了一整面镜子。”
陶柚又点头:“嗯嗯。”
空气安静下来了。
裴于逍等了一会儿,偏头去看陶柚,陶柚就贴在他肩膀上,裴于逍稍微动一动,下巴就会扫过他柔软的发丝。
陶柚眨眨眼睛,水汪汪的:“然后呢?”
显然他丝毫不想劳动自己那尊贵的脑子。
裴于逍一恍惚,莫名好像提前预见了期末周到来时,他呕心沥血辅导陶柚学习的画面。
陶柚一定也会像现在这样睁着一双漂亮但不聪明的大眼睛,表演一出“你是我的依靠”。
裴于逍差点都开始头疼了,提醒道:“然后如果是晚上还把灯关了呢?”
“嗯……”陶柚的脑子轻微转动了:“可能会有点看不清?”
衣柜的颜色和墙壁很像,还是内嵌式隐形把手,很黑的情况下,乍一看确实有可能和墙壁融为一体。
“但也不至于完全发现不了吧,”陶柚努力思考:“走近了仔细一点也是能看见的。”
“那如果正好有一束不到天亮不会熄灭的强光一直照着镜子呢?”
陶柚灵光一闪,好像懂了。
这个游戏之所以要求鬼玩家不能开灯,不能用手电,是因为别墅外的路灯非常明亮,足以一定程度上为室内的玩家提供指引。
“他就再也看不见别的了,”裴于逍说,“每一个在深夜走近这间房间的人都会被晃到眼睛,以至于一旦往这个方向看,只能看见镜子里反射的强光,视觉会自动弱化掉周围的一切其他物质。”
陶柚想起来了:“我记得第一个人是走近了的,都快站到我们面前了。”
“他确实是最近的一个,”裴于逍点头:“大部分人在深夜的环境,都会下意识回避镜子和强光这种东西,但是那个人离得很进了。”
裴于逍说着也有些意外:“不过他应该也是看不清的,所以可能还推了推镜子,发现推不动才离开的。”
陶柚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莫名觉得有点恐怖:“这人还挺厉害的……”
裴于逍抿了抿唇,不置可否。
他把陶柚从自己肩上拎起来,这只水果已经在他身上趴得快长毛了。
“走吧,”裴于逍让他自己站好:“下楼了。”
·
“所以那是个衣柜吗?!”宋洋推了把眼镜不可置信:“我以为只是个镜子,我还推了的!”
他似乎非常懊恼,用力锤了下大腿。
陶柚拍拍他,笑着安慰:比划比划——
你已经很厉害了,是最接近真相的一位!
宋洋呆呆地看着陶柚嘴角的笑涡。
下一秒笑涡消失,宋洋眼前一晃,就见陶柚被裴于逍拎去了后面。
“他说你辛苦了,”裴于逍翻译:“那个地方很难找,能想到的都是凤毛麟角的人,找不到不是你的错。”
陶柚:“……?”
我说的是这次意思吗?好像差不多,又好像差很多……
他一边思考着,一边拿起桌上的饮料喝了一看,旋即皱起眉。
这可乐的味道怎么这么奇怪?
陶柚又抿了抿。
他最近胃口不行,一直吃药打针嘴里没味,吃任何东西都味同嚼蜡,甚至有点连咸淡都尝不出来。
但这可乐味道奇怪到居然能让他一口察觉。
陶柚稀奇地拿起杯子看了看,又再用舌头舔了舔,随即心里一翻,被恶心得有点想吐。
他连忙又将杯子放了回去。
裴于逍还在和张晴语一起清点人数,扭头见陶柚整张脸揪在一起,不停偏头吐着舌头。
“你干什么呢?”他有点好笑地碰了碰陶柚的头。
陶柚指着桌上的可乐,一脸告状似的蛐蛐:“那可乐好奇怪。”
裴于逍挑眉,拿起杯子。
“诶等等!”张晴语眼疾手快:“别喝!”
“怎么了?”裴于逍问。
“这是用来做惩罚的,”张晴语忙把杯子夺了回来:“加了料的。”
“料?!”陶柚骤然惊恐。
张晴语微笑:“一点点虾酱啦。”
“还有一点点柠檬汁和一点点苦瓜汁。”宋洋补充。
陶柚:“……”
“陶柚你喝了?”张晴语不敢相信,“你没尝出来?”
陶柚表情有一丝丝破碎,胃里有点翻腾。
“尝出来了,但没完全。”
·
一直到离开轰趴馆,坐上返程的车,陶柚心里都还是不舒服。
他还是有些头疼,睡不好觉的后遗症很严重,太阳穴一跳一跳抽痛着,连带着有点想吐。
陶柚揉了揉胸口,偏头去看裴于逍。
裴于逍似乎在睡觉。
这是一辆舒适的商务车,裴于逍叫家里司机来接的他们,但不是陶柚熟悉的那位张师傅,是位面孔有些严肃的年轻人。
车开得平稳流畅,座椅柔软舒适,的确很适合补觉。
陶柚知道裴于逍是结结实实整天整夜没合眼的,思索两秒,没有打扰司机和睡觉的人。
毕竟他非常清楚熟睡时被吵醒的滋味的有多难受。
他用手抵住胸口,深深呼吸了一下,试图驱散心里的恶心。
但似乎没能好多少。
车子平稳移动,车厢内空气憋闷,陶柚侧靠在椅背上蜷起身体,很快难受出了一身汗。
他甚至有点分不清到底是因为没睡好头疼,还是那杯难喝的可乐刺激了肠胃,又或者自己只是单纯晕车。
总之胃里天翻地覆,强行忍吐的后果就是胃里开始痉挛地抽搐,耳边都是嗡嗡的响声。
某个瞬间,似乎到了临界点,陶柚猛地睁开了眼睛,双眼满是血丝。
他弓起腰,说不出话,只能抬手拍车窗。
两秒后,更用力地拍了下。
声响震醒裴于逍,司机从后视镜里投来目光。
裴于逍刚睁眼时还有些迷茫,偏头看到陶柚的瞬间立刻震了一下。
陶柚早已解开了安全带,整个人弓腰缩在一起,肩背紧绷颤抖,耳根充血红肿,豆大的汗珠顺着鬓发滑落。
他用力捂着嘴,另一只手死死摁着腰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