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大,抵达宁知雨的生日宴会地点时,山顶已经铺了一片白,像盖了一层奶油,整个世界变得柔软。
别墅门口有侍应生迎接,一进室内便看到入口处贴心地摆设了小桌,提供了姜茶和热可可驱寒,看起来刚放上没多久,都冒着热气。
再走进去来到宽敞的客厅,我才意识到自己来的算比较早,还没有多少客人到场。因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雪,工作人员正忙着将户外的一些道具移到室内,宁知雨在靠近观景台的位置和一位穿职业装的女人交谈,隐隐约约能听到在说什么取消户外活动,调整一下流程。
闻明朗就站在离她不远处的位置,一手捂着装热可可的马克杯取暖一边看雪景。在场也没有其他认识的人,看到他就显得格外亲切,我走到他身边打了招呼。
他落在宁知雨身后雪景的目光转到我身上,随口一问:“你哥没来吗?”
“没有,他今天出差了。”而且他好像不是很想来宁知雨的生日宴,虽然宁知雨也没有邀请他。
“我哥本来也要去外地工作来着,结果现在下这么大雪,刚刚听他说九点后的航班都延误了。”闻明朗向我展示了手机屏幕上显示暴雪预警的消息。
在车上,我给周途发了一句“起落平安”,当时没有收到回复。听闻明朗这么一说我解锁手机,点进聊天界面,五分钟前周途只短短回了一句话:“安全回家了发个消息。”
“好,你登机了吗?”我问他,果不其然稍后便收到了他说航班延误了的消息,之后就没有再说什么,只让我好好玩,估计在忙着调整行程。
“没关系,”宁知雨一边接电话一边走了进来,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声音柔和,“谢谢……心意收到就行了,好……你们注意安全,拜拜。”
电话挂断,她一秒钟瘫进了沙发,像此刻贴在墙上的粉色调气球漏了气,笑容瘪了下去,她漂亮的礼服和妆容都仿佛黯淡了一些。
闻明朗立即关心地问怎么了,她说:“雪太大了,有些人说来不了了。”
闻明朗安慰着都怪天气,我趁着机会将精心挑选的生日礼物送了出去,宁知雨马上重新充气鼓了起来:“谢谢依白,我想现在就拆开可以吗?”
我点头后,她慢慢打开了礼物盒,脸上的笑容因惊喜瞬间放大了弧度,眼睛亮亮的:“哇,这么漂亮!依白,你帮我戴一下。”我拿着项链替她戴上,因为没有经验,手还不熟练地抖了几下,半晌才戴好。
我特意向闻明朗打听了姐姐现在的喜好,发现她还是对蝴蝶元素情有独钟,所以选了一条绿松石蝴蝶吊坠送给她。
宁知雨打开手机相机欣赏着又满意地夸了一遍,我向闻明朗递去一个感激的微笑,不知道为什么他反而没笑出来,看我的眼神很幽怨。
下一刻走廊方向传来了脚步声,秦叔叔走了进来,手里提了几个精致的礼物袋:“知雨,生日快乐。”然后将袋子放在了一个空桌子上,“你于阿姨现在在国外不能出席,托我带了礼物过来。”
宁知雨心情已经完全恢复,走过去笑笑:“谢谢爸,于阿姨给我发了微信,我在手机上感谢过她了。”末了凑过去小声地八卦:“对了,你们进展如何啊?”
“小孩子家家的,好奇心不要这么重……”秦叔叔眯起眼佯怒地说了一句,看见宁知雨撇撇嘴,他带着笑意转移了话题,看向我们,“依白和明朗这么早就到了啊。”
我们礼貌地打了招呼。不知为何感觉到他的目光好像在我身上多定了几秒,我低头看了看穿在身上的西装,也没有发现哪里有问题。
尽管有人因天气原因不能赴宴,来的客人还是不少。派对开始后,便是室内社交、用晚餐的时间,大概九点左右,主持开始走下一个流程,宁知雨许愿切完蛋糕,简单说了致辞。到了舞会时间,几乎是同一时刻室内的所有灯光都调暗了不少,只有蜡烛和串灯连点成线般织起冬日里最渴望的温暖。
复古爵士乐在几乎密闭的空间里见缝插针地挤入人与人之间的空隙,带动着人群随着音符涌动。
只是灯光对我来说太黑了,我看着眼前几乎没什么能见度的景象,眼皮莫名重重跳了一下,紧握在手中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看了一眼是周途打来的电话。
我凭着感觉向稍微安静一点的门口走去,期间还不小心撞到了端着托盘的侍应生和几位客人,连说了好几句“不好意思”“抱歉”才走到门口。
没想到宁知雨也在,正在送一些要提前离场的宾客,桌子上的姜茶和热可可也换成了自取的伴手礼。
“依白,你要走了吗?”她看到我不舍地问。我摇摇头晃着手机示意了一下,走出去之前听见宁知雨在身后对我建议:“外面积雪有些深,要不今晚留宿吧?”
“姐,我先接个电话再说!”说完我快步去了庭院的亭子接通了电话。
“回家了吗?”
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周途稍微有些冷淡的声音,我瑟缩了一下,拿着手机来回踱步,用走动的方式试图消去户外的一部分寒冷。
“还没结束呢。”我说完关心地问他,“你那边怎么样了?”
“航班取消了,高铁也大面积停运,今天走不了,刚到航司安排的酒店。”他情绪稳定、轻描淡写地说,而后顿了顿,“时间不早了,你尽快回家。”
我想起刚刚宁知雨说的话:“哥,雪下得这么大,我想干脆在这儿留宿一晚好了,也比较安全。”
他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我心里惴惴不安起来,又弱弱地补充了一句:“现在派对正在高潮部分,我还想玩会儿。”
“现在几点了?”
我看了眼时间乖乖回答:“十点十四分。”
“你还想玩多久?”
感觉他的声音比现在室外的温度更冷,听得出不是在询问,是不满,我不禁打了个寒颤,但还想争取到回旋余地,嘟囔着:“住一晚也没什么吧,我跟你保证明天天一亮我就回家。”
煎熬等待了一会儿,他保持独断专行的风格回答:“我让司机来接你了,到家给我打视频。”
感觉周途完全没有听我说的话,我闷闷不乐地发泄情绪:“不回去,不打,你今天别想看到我,我也不想看到你!”
他沉声说道,每一个字都冰冷又措不及防地砸在我身上:“周依白,我允许你去参加生日宴,结果才几小时不到你就翅膀硬了,一点都不听话,你嫌我管得多了?对我腻烦了?不想看到我?看来是我对你太心软了,以后干脆别出门了。”
“……没有,”我站在亭子里仿佛已经被寒风冻得麻木,委屈地说,“我明明一直很听话,只是今晚是个例外而已……姐姐过两天就走了,我想和她多待一会儿。”
说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仿佛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句有些模糊的、神经质的低喃:“又是她。”
“既然只是多待一会儿,就不需要留宿了。”周途冷静又毫不留情地说,“十一点半之前打视频让我看到你在家,晚一秒都有惩罚。”
电话被他挂断前,我控制不住拉高音量指责他:“你太过分了!”
却只听到“嘟”的一声,世界恢复了安静。我烦躁地踢了踢雪。
冒着雪回去的时候,宁知雨已经不在门口了。找了一会儿才发现她不知道喝了几杯酒,已经在舞池蹦迪了,现场音乐也换成了氛围欢快、节奏感强的歌曲。
闻明朗在旁边角落坐着看,没有上去跳。我郁闷地坐到他身边,加入观看行列,正想着和姐姐怎么说,没想到她注意到我们,走过来的时候随意捋了捋头发,海盐般的眼影在眼皮上闪闪发光,她跳得呼吸不太稳:“你们怎么不去玩啊?”
我们同时摇了摇头,都有种说不出的惆怅,宁知雨笑了笑,从正好路过的侍应生端的托盘上拿了两杯颜色鲜艳的鸡尾酒递过来:“无酒精特调,喝点消消愁,两位小朋友。”
我抿了一口,放在了一旁的小圆桌上:“姐姐,我家司机等会儿就来接我了,我得先回去了。”
宁知雨感到意外地“啊”了一声,想到了什么问:“你哥来查岗了啊?”
我站起来缓慢地点了点头,她伸出手给了我一个拥抱:“好吧,你到家了记得和我发个消息。”
“我没有抱抱吗?”闻明朗不开心地站起来说。
“你也要走?”
闻明朗立刻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宁知雨眼含笑意扫了他一眼,去拿了一杯酒:“依白走之前最后一起碰个杯吧。”
我转身去拿桌上的酒杯,碰杯后喝了一大口,感觉味道好像和之前有点不一样。光线不好,我定睛看了看酒杯,也没发现什么不同,随即奇怪地放了回去。
有客人过来和宁知雨聊天,我坐回椅子上,没过一会儿脑袋突然有些眩晕,是在外面站太久了着凉了?怎么还有些想吐,是酒的问题?
我站起身看见已经有人先一步朝卫生间方向走了过去,思考了几秒打算去二楼的卫生间。
从电梯上到二楼安静的走廊,我走了几步感觉魂魄被迫从身体抽离一般,没有力气。很快我扶着墙,再也支撑不住地倒在了地上,想喊人却发不出声音,眼睛无力地闭上前,隐隐听见窸窣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双皮鞋出现在眼前,在视线里叠出了重影。
我睁开眼睛看见了头顶的圆形床冠,以及隐藏于此的一盏暖黄光的射灯,把透明薄纱的床幔镀上一层沙子般的细闪的光,墙头挂着的一副油画里男人拿着一颗燃烧的心。
这是哪儿?
四下安静,我眨了眨眼,似乎听见了浴室里的水声,不知道谁在里面,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还哼着歌。
我有种不详的预感,想坐起身,但只有大脑有反应,身体完全像死了过去,挣扎中才发觉手不知道何时被拉过了头顶,还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绑上了,皮革质地的。
靠,那杯酒被换了,一定是下了药,但为什么要绑我?他要做什么?
没等我起来,浴室的门开了。那人从浴室里出来了,脚步声越来越近,但他走得不疾不徐,好像很享受这个过程。
等他从套房的浴室走到卧室里,看见那张熟悉的脸,我仍感到困惑不解。穿着浴袍的秦文逸走过来,笑起来眼尾炸花,此刻让我莫名很恶心。
床边陷下一个弧度,他攀了上来,笼罩着我,感觉周边的空气都被他隔绝了,我有些窒息。温热的触感碰上来时,我才发现我身下不着寸缕,他的手俨然化作一条滑潺潺的蛇,仿佛下一秒就会咬住我脆弱的脉搏,释放致命毒液。
我瞪大了眼睛,但全身还是使不上力,现在已经彻底明白了他想干嘛,却连咬牙骂他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盯着我,脸上浮现了一个阴森森的笑容,撕下了伪装,全然没有了平时的儒雅可亲,满意地喟叹了一声说道:“真漂亮。”
“看见你的第一眼就想尝尝是什么味道,”他说着说着再也控制不住狰狞面目,眼里露出野兽迫不及待想享用猎物的光芒,“我想应该很美味,可惜一直没机会下手……还好,我一直很有耐心。”
他开始脱我的上衣,忽然被西装里衬的什么东西硌了一下,摸出来一看,是一个很小的像纽扣一样的东西,但是在光线下这枚“纽扣”竟闪着微弱的蓝光。
秦文逸肉眼可见地全身一僵,下一秒扬手把“纽扣”狠狠甩到了一面墙上,“啪”地一声后,那道蓝光不堪重击地消失了。
他怒极反笑,声音低哑,掐着我的脖子恶狠狠地说:“你他妈身上竟然带着微型窃听器!好啊,我真是低估你了!”
我窒息地挣扎起来,几不可见地摇着头,这时候我发现自己恢复了一些力气。但他没有意识到这回事,只顾着被窃听了的事,松开我马上下了床,点了根烟,拿起手机和人发消息。
我完全没想到自己身上有这个玩意,但现在顾不上思考它怎么来的。趁着他联系别人的功夫,慢慢滚到了床边,虚弱地下了床,刚刚踩到地板上。
背后蓦地传来阴测测的声音:
“去哪儿?”
“以为我会这么放你走?把你窃听的数据给我!”
我本能地撒腿就跑。
但毕竟还没完全恢复正常,没跑几步,他猛地扑过来,抓住我的头发往后一拽,把我按在地上,我立刻反应过来手上暗暗想挣脱皮带,但发现很费时间就马上放弃了。
头皮被拉扯得痛到发麻,我咬着牙提腿向上狠狠顶了他致命的弱点,趁他吃痛松手那一刹又用头槌把他撞倒。
我立马翻身而起,见他要爬起来,眼睛盯着我,恼怒的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可我的手还被皮带束缚着,处于弱势,不易反击,也跑不过他。
怎么办?
这时,反锁的房门突然被猛地撞出了声响,我们都愣了一下。
随后我马上回过神来,瞥见旁边的床头柜,来不及多想便用被束缚的双手抓起上面的台灯往他脑袋上使出全力一砸。
几乎是同一时间,又听见了“砰”的一声,房门被一股强劲的力道从外面踹开。
我快要喘不上气,无力地瘫坐在地。
世界寂静得仿佛快要末日,倏然一道尖锐的爆鸣声在耳边炸响。我全身僵硬,看见鲜红的血从他脑袋上流下,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刺痛的感觉让我找回了一丝神智。
秦文逸晕了过去。
“依白!”是宁知雨的声音。
刚刚激烈的搏斗把我刚恢复的力气已经耗光了。我站不起来,忽然背后一重,有人把他的大衣披在了我几乎没穿什么的身上。
我微微回过头,看见了周途,一刹那还有些恍惚,感觉自己在做梦。他脸上还带着明显紧张的神情,大冬天的额头竟然出了汗。
他抱紧了我,紧到好像以为要失去我一样。
虽然没有想到他会来,但我还是好想和他说一句:“怎么来的这么晚啊。”
还没说出口,我眼皮一沉,在他怀里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