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
闻此，顾瑕月轻笑出声，此刻一双杏眼微觑着，瞧着眼前那人跪了个笔直，倒也生出来几丝顽劣的心思。
“是，奴婢求郡主放了阿狸。”
跪首，平芜将头再低了一瞬，此刻竟是连眼也看不着，只露出脑后那两边小小的耳垂。
望着倒是极为羸弱了些。
“这猫搅了本郡主局，不得不罚。”
瞧了那面畜生一眼，只片刻便将其伸手丢了出去，期间平芜只闻得叮咚一声水声，后水花四溅，再听不见猫叫。
“阿狸！”
念此平芜心下一急，只欲于地上站起，身后却不知何时来了两个小厮，他们左右钳制着，便将人生生压了回去。
“求郡主开恩，让我下水。”
见此，平芜一双眸子微抬，此刻因是着急沁了一丝水光，望着似有几分凄然。
只那脑后丝巾也跟着动作四下飘浮着，倒堪堪勾住了些许青丝，那一缕缓缓贴在面颊上，片刻便再也不肯动了。
“你未经过我允许就私自站起身来，乃大不敬之罪，本郡主罚你你可有怨言？”
轻捻了一颗白玉棋子，这玉石乃上等和田玉雕刻而成，触之温润，冬暖夏凉，实乃东宫的珍品。
如今，却被一狸奴搅了雅兴。
暗皱了眉，顾瑕月此刻只不再把玩那面棋子，反转头往那液池中间看去了。
“喵……”
阿狸不住地再叫，声音却愈发弱了。
闻此，平芜眼眶微红，只一方唇瓣微颤着，似是真被气的狠了，遂也顾不得礼仪尊卑起来“昌仪郡主，我是婢女，但也是东宫的婢女，饶是我有错也该有太子论罚，您如此不怕有人说你越俎代庖吗？”
越俎代庖乃李代桃僵，轻则不懂礼法，重则藐视皇权。
倒是给她扣上一顶好大的帽子！
“好一张巧嘴，看来上次本郡主说的话，你并没有听懂，如此真是白费口舌，汾儿，你且再去教她，多教几遍想必她就会了。”
以手拍桌，一双白嫩的指尖细细扣紧了桌面，倒生了几许怒火中烧的意味来。
“诺。”
汾儿得令便再度上前，左右抡圆了臂膀便左右开工。
“啪啪……”
第五个巴掌后，那阿狸便再没了声响。
第二十个巴掌后，汾儿才应声退到一边。
“羌平芜，看清楚本郡主的脸，你不过是一阶下之囚，如今能得太子赏识留在东宫侍奉，能留你一命已然是格外开恩。”
说着，遂举步靠近，将脸逼近了，直到贴紧平芜的耳侧，方又继续说了“尤其你还是朝廷命犯，其罪当诛。”
朝廷命犯，其罪当诛。
念着，平芜嘴巴里将八个字嚼了遍，遂又打碎银牙和血吞了。
是了，那赵木巳之死尚未结案，如今离了太子无人能保。
可，这样卑躬屈膝，苟延残喘的活着，这便是太子当日没掐死她的真正用意吗？
平芜念此反倒唇边扬起一抹笑来，那唇角肿胀着，此刻牵动一丝就让人痛苦，可她却似感觉不到似的，只一面顾着去笑。
笑的肆意且开怀，落在顾瑕月眼里，却有几分挑衅。
“你笑什么？”
若非念着此人在太子府上，自当日知晓此人是杀了国公府赵木巳之人，恐早就将人扭送去了官府，哪还会在东宫待着？
“。”
“哼，你既还能笑得出来，那就是不累，那不如再替本郡干一件事。”
冷哼一声，昌仪郡主一面说着，遂伸手褪了腕间一环玛瑙翡翠手镯，顺手往右手边液池一丢，便没入了水里，没了踪迹。
“你去寻回来，若是成了本郡主不再为难你反有重赏，否则过了今日，本郡主便要罚你。”
杏眼微挑，其眉头微蹙，示意手下人放开，便让平芜自个儿去寻了。
只现下十月，湖水冰凉，饶是一人下去都能没过头顶，奈何平芜只是一介瞎子，如何能自淤泥中找出那劳什子玛瑙翡翠玉镯呢？
可顾瑕月自是不管，只抬脚走了，留下平芜一个人跌坐在地面上，淡色的裙摆自廊下铺陈开来，宛若一朵娇弱无比的蔷薇花。
加之其唇边带血，双颊红肿了个透，便更似有几分凄美在身上了。
“诺。”
平芜说着，对昌仪郡主离开方向行叩首礼，此刻抬眼却没再往液池那面走，反遁地不起，抬首眸间微蹙。
她如今瞎了眼睛，别说镯子，饶是金子掉进去她也捞不上来，可若论罚，分明是逼她遭罪罢了。
咬唇，平芜自知是可以刁难，可如今却也无法，遂起身举步缓缓迈入那液池之中去找阿狸。
液池的冷很冷，加之现下十月，尽管头顶太阳更甚，四下却仍觉寒冰刺骨，饶是往下更多一寸，便想掉入了冰窟。
使人八月生寒。
所幸她会凫水?，倒不至于溺死在里头。
“阿狸。”
张口唤着却再听不见猫叫。
方又游了一圈，待那方手指触就皮毛，那处软乎的身体不再有温度，反是一阵冰凉。
将其小心放到岸边，忍住鼻尖一抹酸涩，遂低首再度入那液池，摸索了起来。
……
几经翻找，不觉过了一个时辰，时间已过酉时，那方液池旁却有人挑灯而过。
“羌姑娘，太子殿下有请。”
来人是身旁的程安，此刻手持一把刀剑入鞘，饶是此刻没抽出来，反在月光下泛着诡谲的光。
静默了片刻，程安见水面无人应答，遂静静在等，像是跟人较着劲儿，饶是不出来便生生叫人憋死在里头。
时间久了，平芜自就露出了头，一身衣衫淋了彻底，连眼底也变得湿漉漉的，这会儿牙关看着，像在打颤“如此烦请程大人带路。”
太子寝宫。
“殿下，羌姑娘来了。”
入了殿内，此为太子寝宫。
“进。”
推开房门，平芜却未进去，只默默抬首望向案间的男人。
一双白玉手指挟着书册，一面用右手持笔，这会儿只双唇微张念了一句过来，便连眼都没抬。
倒不欲去望，便转头继续去绘什么了。
“奴婢见过太子。”
平芜走近了，中间却隔了五步，此刻却没再往前踱着，反静静跪立在地，行了大礼。
“嗯。”
说着，汤徵扬眉放下左手书册，抬首望见那面女子，只观其一双唇色泛白，现下脸面却微微发青。
似是真被冻得狠了，身子在不住地颤抖。
可见此，汤徵却没理，只淡淡移开目光去一味盯着书看了。
“诺。”
得了允诺，平芜起身，身上短裙自地面逶迤，若论平时也算得上是蹁跹，此刻却紧紧黏在双腿上，饶是地面也被弄出一道水渍来。
走了几步，遂静立在一旁，再不言语。
一时鸦雀无言，倒只留下太子翻动书册的哗啦声。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窗外打更的人喊了一声亥时已到，小心火烛，太子遂才撂下书，站起身来入了内室。
掀帘引得珠幕一阵噼啪，却不及平芜耳边那道声音叫人发溃。
“今夜服侍就寝。”
其声如常，若清风朗月入怀。
汤徵一面只踱到那床边接近五寸距离，这下倒转头瞥向平芜一眼。
饶是其神情未变，语气却不疑有他。
闻此，平芜一双内褶的桃花眼微阖，现下听着其眼睫倒微颤，饶是那双没有血色的唇瓣紧闭，恍是生出几丝慌乱来。
可现下，却无处可逃，如此，平芜敛下了眸子，竟是连不安也收敛了几分，上前缓缓开口“诺，奴婢服侍太子就寝，不过请太子稍等片刻，待奴婢净身后再来侍奉。”
如此说着，那太子却没应，如此，平芜只好复行一礼“奴婢告退。”
转身欲退，中途却汤徵却出声，其一双眼眸黑如玄夜，状若耀石，偏在此时抬起了眸“你既要与孤同寝，便不必在意男女大防，就在这里沐浴。”
说罢，其声如令喝，那门外即刻便有人推门而入。
随着脚步声轻响，那众婢女手中都拎着一桶热水，饶是如此，她们眼珠子却没敢往内里瞟上一眼。
不一会儿，内室便传来氤氲雾气，伴随着哗啦啦的水声“殿下，热水已经备好。”
“退下。”
“谢太子殿下，那奴婢先去沐浴。”
转身辞了太子，平芜转身入了屏风内，其本同在内室，不过隔了一面屏风和一道珠帘。
如今，要她在男子面前褪衣，此人还是太子。
丢弃衣物，贴身留着一件小衣和垫裤，平芜缓步进入水里，那方汤浴纯白，面上竟还飘了些五颜六色的花瓣，如此望着，倒似今日要侍寝的妃子。
淹没鼻息，将头沉入水底。
这浴桶确实舒服，让其今日酸痛的肌肉得以缓和，饶是身体也没觉得有那么冷了。
“哗啦啦。”
用手戏水，自颈项流淌，其涓涓细流若细雨如织，倒能使人彻底放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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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一刻钟后，已经子时，平芜起身，手指掠过一旁备好的衣物来到太子床前。
此刻那人却眉眼紧闭，饶是房内烛火噼啪，鼻尖那丝气息却没变，反倒呼吸平稳，好似真在睡着。
见此，平芜抬脚转身欲离开此地，怎料未出房门，外边儿却传来程安的声音“羌姑娘，太子有令，今夜您不能迈出这个房间半步。”
“？”
闻此，平芜眉间稍蹙，这会儿指尖轻攥，饶是生了些许怒意来了。
转头望向一面太子，那人却睡着正香，倒真就让人有气无处撒了呗？
……
天明，一缕阳光穿过窗棂，伴随着一缕风声吹动树梢，带来沙沙的响。
平芜缓缓睁开一双眸子，仔细感受这四周草动，半晌又惊觉着不对劲。
“太子殿下……”
用手撑着地面站起，俯身试了试被褥的温度，这是，彻底凉透了。
坏了！
“姑娘，你醒了。”
来人突然靠近，恰巧险些与平芜相撞，就连身形也晃了晃，倒是惹人心惊。
“芳，芳草……”
多月未见，能时常在太子身边出入，声音还有几分熟悉，如此她认识的只有一人，便是芳草无疑了。
“姑娘，是我，太子殿下已经上朝去了，嘱咐我你要是醒了便不用回去……”
上前，芳草往前踱了两步，现下将人扶着似要将人送回。
平芜借着她的力道站稳，倒跟着她走了两步，片刻却又觉着方才这人说的话有些不对劲。
遂转头，再不动了，一双桃花眼睁着，此刻眉梢倒带着些困惑，倒似要张口来问了“为何？”
不用回去，此话何意？
“殿下说，昌仪郡主来府上居住，不日便会入主东宫，姑娘得罪了她，便要亲自去跟前赔罪，所以……”
念此，芳草倒有些嚅嗫起来。
近些日子她倒听闻过那昌仪郡主，也曾目睹她的风姿，样子倒是与太子殿下极其相配。
只是……苦了羌姑娘，昨日里才得了宠幸，今日便要去昌仪郡主手下做小。
“此言何意？”
“太子殿下让姑娘去服侍昌仪郡主，说待到来日其成了太子妃，你们也能相互扶持。”
“太子妃？”
闻言，平芜动了动嘴唇，那现下变得惊恐，这会儿倒又变得讥诮起来。
她道昨日分明其在液池中寻找玛瑙翡翠手环，偏生太子要派人来寻她，原以为是什么要紧事。
可如今硬生生将人扣了一夜，她本欲走，是那人不允，今日外人还道她与太子春风一度。
如今昌仪郡主恐内心早将她视为敌对，这一番新仇旧恨，饶是她如太子所愿去了顾瑕月跟前做婢女。
便是自投罗网了呗？
“是，姑娘，这……”
平芜面色变得苍白，饶是被这句打击到了，身子也跟着摇摇欲坠，攥在袖中的指尖也在微微发颤。
方才还站立的身子也似真站不住了。
内里生出一阵恶寒来，倒真声声作呕，扶着一旁柱子不停地泛恶心起来，连额面也沁出丝丝薄汗。
连着后背衣衫这会儿也濡湿了，这会儿子倒像是冷热相激，由表及里，愈发使人伤及心绪了。
“姑娘！”
见此，芳草大惊失色，见其如此伤神，顿时生了悔意，垂下眼帘，正欲开口解释却反被平芜给打断了“芳草，今日我会过去春芳阁。”
按捺下心绪，平芜转身，一路摸索着回了住所。
门外。
“太子殿下。”
程安拱手，见着是太子下早朝回来，便伸手亲自掀了轿辇，待到人入了东宫才贴近耳语“王三昨日找遍了京城，去了青楼却没见着屏娘，听以前的老鸨说，似那人已经从良了。”
“从良。”
闻此，汤徵哂笑。
屏娘为一风尘女子，与那伯爵候几度春宵，彼时那生下庶子的姨娘还未进门，若是那姨娘自生下伯爵候嫡子，屏儿也消失了……
“叫王三换个地方查，那庶子今年年岁几何，屏娘又何时从良。”
原先其还有几分不确信，毕竟只是猜测，可现下见着人躲着，便越发觉着此事八九不离十。
“诺。”
“另外，屏娘也许已经遭遇不测，你可去盯着伯爵候府那位姨娘。”
若只是买椟还珠倒还好些，可若是这位姨娘还包含了其他心思，未必不会卸磨杀驴。
“诺。”
程安隐身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