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负心汉想要培养一批杀手，她精挑细选一群孩子给负心汉使用。
为了更好控制这群孩子，她先借土匪的手害得他们家破人亡，再让负心汉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现。
后来有一次，负心汉抓到泄密的叛徒，便担心这群孩子有朝一日也会如此。
为了一劳永逸，她就给他们下毒，毒哑所有人的嗓子，再让负心汉出面，教导他们简单的手语，以便日常交流。
因着手语一事，这群心思单纯的孩子，把负心汉奉为神明，对负心汉言听计从，帮负心汉做了许许多多肮脏事，最终每一个都落得挫骨扬灰的悲惨结局。
实际上，负心汉并不懂手语。
每一次教这群孩子手语的人，都是她。
她穿着负心汉的衣服，易容成负心汉的模样，只为了加深负心汉在这群孩子心中的地位，以便于负心汉利用他们。
想到这里，柳十烟突然理解老天爷为什么给她一次机会，让她可以重活一世。
除了报仇雪恨，应该也是想让她赎罪。
念想来得突然，来得猝不及防。
柳十烟坐在屋子里的椅子上，剥个橘子塞嘴里。
“这么看来，我意外成为大理寺编外人员，是方便赎罪吧。”
思考人生期间，耳边传来桌椅板凳倒地的打斗声。
柳十烟咽下嘴里的橘子，抬头看。
李父侧躺在地上，周围散落着椅子的碎屑，往嘴里塞一瓣橘子，眯着眼睛仔细看，又看到一滩血迹，以及李父嘴角残留的血渍。
这人也是有种，明明怕得浑身发抖，嘴上却还要说着挑衅叶斩风的话。
“寺卿大人，我虽然只是个平头百姓，但懂得凡事要讲证据，你平白诬陷我害死自己的女儿，我要上告皇帝。”
叶斩风是个冷血无情的阎罗王，怎么可能会被李父的三言两语吓到。
抬脚，对准李父的心口，狠狠踩下去，李父口吐鲜血，躺在地上眼冒金星。
“来人，李父公然在大理寺攻击本官，根据本朝律法，拖下去杖责三十大板，以示警告。”
一听这话，从头沉默到尾的李母终于开口说话，拽着叶斩风的裤脚，哭得稀里哗啦。
“寺卿大人，要打就打我吧。我家老头子昨天喝醉酒，不小心摔到茅厕里，把额头磕破，伤还没好，受不住这三十大板。不信的话，你可以掀开他的头发看看。”
知道李母在给李父找借口，叶斩风还是让柳十烟给李父瞧瞧，要让这两人心服口服。
柳十烟把最后一瓣橘子扔进嘴里，嚼两下，咽下去，不情不愿走到李父跟前，蹲下身子，十分粗鲁掀开李父的头发。
这一举动，李母心疼的要死，围在旁边，一个劲儿叫唤，让柳十烟动作温柔一点。
还以为有多严重，结果柳十烟看到一个还没芝麻大的伤口，已经愈合结痂。
纵然早有心理准备，她还是觉得无言以对。
“是挺严重的，再晚一刻钟，二郎真君来，都找不到伤口。寺卿大人，我建议多打三十大板，让李父感受一下大理寺对他的关怀。”
这话，柳十烟对着李母说，想骂醒她那个愚昧的脑子。
李母却只听到最后两句，破口大骂，“哪来的庸医，我家老头子身受重伤不救命就算了，居然还撺掇寺卿大人打他，没有一点菩萨心肠，你不配当大夫！”
柳十烟没惯着李母，一针扎没她的声音。
“既然你对你家老头子感情深厚，那就和他一起当哑巴。”
“柳神医言之有理，再加三十大板。”叶斩风采纳她的口舌之快，让她有点受宠若惊。
亲眼目睹坏人被打，这等好戏可不能错过，“我能搬个凳子，做到旁边观看吗？”
看到一半，画面血腥，她心脏揪着疼，捂着心口，去到刑房门口。
不知何时，大雨已停。
一只蝴蝶突然飞来，落在柳十烟腰间的手稿上。
打开手稿，上面所述情节，与刑房内很是相似，她细细读完，感慨万千。
背后传来脚步声，鼻息间有一股竹叶香气，不用回头看，也知道来人是叶斩风。
“李盼弟的话本之所以受欢迎，是因为她把自己的情感带入其中。她没有文采，也没有叙事能力，话本里的每一个字，都是她的真实经历和感受。”
“悲惨经历既害了李盼弟，也成就李盼弟。”
“这两箱橘子你带回去，一箱帮本官送给长公主，一箱留着自己吃。”
柳十烟目测箱子的重量，超出她的能力范围，指着拾不杀，“让他送我回去。”
“不行，老拾还有任务。”叶斩风没有思考，就拒绝柳十烟。
柳十烟看向拾不杀，询问他的意思，拾不杀点点头。
“既然如此，我走……啊！”
话还没说完，她被一股力量撞翻，重重砸到地上，右腿磕到地上的石头，咔嚓一声，骨头断裂。
她痛到失声，痛到昏厥。
“唔唔唔……”
李母突然从刑房冲出来，骑在柳十烟身上拳打脚踢。
她给人的印象一直是怯懦的妇道人家，进来大理寺之后，也是瑟瑟发抖，浑身上下写满害怕。
对李父上刑期间，没有人在意她，以至于给到她这个机会。
拾不杀上前，揪住李母后脖子，把人甩开。
叶斩风点住柳十烟的痛穴，隔断痛觉，用木头和木板固定骨折部位。
就近抓来的大夫，帮柳十烟处理受伤的地方。
两个时辰后，柳十烟被颠醒。
揉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睁开眼睛，看到她被四个彪形大汉抬着，领头的是拾不杀。
“这不是回长公主府的路。”
拾不杀从最前面掉头，来到轿子旁边，递给她一串糖葫芦。
“长公主最近要出远门，你回去也没什么事。这段时间你先住老大家，方便养伤。”
柳十烟咬最上面的那颗糖葫芦，嘴有点小，一口没咬掉，只吃到糖衣。
“你家老大是方便使唤我，假惺惺。”
拾不杀又要为叶斩风说好话，柳十烟腿疼，捂着耳朵不想听。
进去叶家，经过一处竹林环绕的院子，拾不杀给柳十烟介绍。
“这是老大的院子，在你的隔壁，有什么需要，你丢个石头过去，喊他一声就行。”
柳十烟淡淡瞥一眼，嗯一声。
叶斩风给柳十烟准备的院子里，有一棵巨大的柳树，遮天蔽日，从下面经过，让人觉得阴风阵阵。
柳十烟搓搓胳膊，拨一下垂下的柳条。
“你家老大品味真独特，居然在家里种回魂柳，也不怕半夜被恶鬼缠身。”
拾不杀不懂花草树木，挠挠头，尴尬笑笑。
“这是老大去世的亲生母亲留下的，是老大唯一的念想。”
走过回魂柳，穿过荷塘上的拱桥，来到院子的正屋，拾不杀扶着柳十烟下轿子。
“这个院子，就是老大母亲生前的住处。老大平时很宝贝，除去固定的打扫侍女之外，谁都不让进。柳神医，老大对你真的很好，你能不能不生气？”
柳十烟把拾不杀当拐棍，用没出事的左腿一蹦一跳进屋，听到这话，眉头紧锁，语气不善。
“凶手是李母，又不是叶斩风，我为什么要对他生气。在你眼里，我这么是非不分？”
拾不杀扶着柳十烟坐到床边，返回茶桌旁，倒一杯热茶，走回来，放她手里。
“我不是这个意思，柳神医，你别生气。”
“不是这个意思，你是什么意思？拾不杀，你今天把话说清楚。”
柳十烟背靠床框，端起茶杯送到嘴边，低头抿一口，言辞犀利，眼神冰冷。
“当时老大站在你旁边，要是老大有所防备，反应快一点，你说不定不会受伤。你和老大本来就不对付，我担心这件事会让你们的关系变得更差。”
柳十烟压着怒火，多问一句，“这话你和叶斩风说过吗？”
“说过，我真的说过。”
拾不杀的回答，让柳十烟意外。
近乎愚忠的他，居然会对叶斩风说这些，真是稀奇。
“今天就先这样，我好累，要休息，你回大理寺吧。回去后告诉叶斩风，既然说要照顾我，日后可别嫌我烦。”
“好的。”拾不杀脸上写满开心两个字。
送走拾不杀，柳十烟掀开被子躺进去，窝窝四个角，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闭眼休息。
“不要！”
柳十烟从噩梦中惊醒。
屋子里没有点灯，伸手不见五指。睡着前明亮的天空，此时此刻漆黑一片。
周围很安静，安静到让柳十烟觉得天地之间只剩她一个人，无依无靠。
右腿隐隐作痛，和噩梦重叠。
上一世，她满心欢喜，耗尽全部家当布置皇城，只为嫁给心上人。
却不料，心上人是个负心汉，让禁卫军把她万箭穿心。
发现她没死透，负心汉用五根绳子绑住她的四肢和脖子，另一端分别绑在五匹马上，一声令下，让五匹马朝着五个不同的方向冲刺。
她的身体在巨大的冲击下，四分五裂。
右腿有陈年旧伤，最先被撕开。
被撕开前，她还有意识，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却无能为力。
除了痛，只剩下恨。
这条右腿，还是因为负心汉没的。
多年前，负心汉因为喝醉酒，暴露她苦心经营的造反计划，导致五年布局毁于一旦，人员死伤大半，她自己也身负重伤，命悬一线。
事后，负心汉被抓进死牢，判秋后处斩。
她一边养伤，一边安抚剩下的人，一边谋划劫狱，忙得焦头烂额。
负心汉却在狱中因为对赌，被人弄断右腿。
把负心汉救出来后，她带着负心汉去求鬼医。鬼医提出一腿换一腿的要求，她有些犹豫。
架不住负心汉一遍一遍哀求，她最终心软，答应鬼医的要求，献出右腿。
滴答。
一滴眼泪滑落，滴在手背上，烫到柳十烟。
从上一世的回忆里清醒，她一遍又一遍给自己灌输一句话。
“这一世，绝对不要再对任何人动感情，无论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