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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那些衙差个个配着宽刀, 大踏步跑着,神情严肃。


    围观的人见着,不自觉生出畏惧, 自然的往两旁退开,就这样让出了一条路来。


    衙差们脚步不停,从人群中跑过,沿着街道一直往前。


    入群中窸窸窣窣的话语,猜测那些衙差去做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另一队人却来了提刑院外, 是京畿营的人。京畿营是由功远候杜永山掌管, 可见这队兵士是他吩咐过来的。


    很快,京畿营的士兵将人群往外驱赶,挥舞着手里的长枪。


    提刑院大门外被清出来一片空地,但是人群并未就此散去,反而更想知道后面的事。


    天空中的云彩越发厚沉,似乎在酝酿着一场暴雨。


    “怎么来了这么多人?”玉莲翘着脚张望,因为面前站着个京畿营的大汉,她也只敢小声说着。


    袁瑶衣看着提刑院的大门,心提的老高:“以往审案子也会如此吗?”


    杜永山来监审, 为何还带着一队人马?


    她很难不往詹铎身上去想。


    玉莲摇头:“提刑院是审案子的地方, 和军中没什么来往。”


    这一点袁瑶衣知道,所以才觉得蹊跷。审一件案子, 京畿营却派来了人。


    至于提刑院里面发生了什么, 外面人半点儿不知道, 只是偶尔传出来一声惊堂木的拍响声。


    人群中有说这案子得审到明天了,有人说功远候是来让枢密使放弃案子的


    说什么的都有, 也有那没了耐心,离开回家的。


    半晌的时候,一个宫中的内侍进了提刑院,看热闹的人群才又重新打起精神,猜着来人做什么?是不是官家来了旨意。


    事不关己,一些人往往说话风凉。


    袁瑶衣揉揉额头,昨夜睡得不好,现在头微微的疼。


    玉莲见了,指着不远处的一间茶楼:“看来一时半会儿的没有结果,娘子去茶楼歇歇吧?”


    袁瑶衣道声好,便和玉莲一起走出人圈。


    才出来,就见着几人匆忙往这边跑来,边跑边张望着提刑院的大门。


    见状,袁瑶衣叫下一个半大小子:“跑这么急,是出什么事儿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小哥停下,袖子擦擦额上的汗:“漕运司的漕运使被抓了,听说还有户部的判尚书省户部事。”


    “被抓?”袁瑶衣一惊,又问,“为何?”


    “自然是牵扯到兵器偷运案了,”小哥道,手指着城南的方向,“官军和衙差现在满街的跑,今儿还不知道要抓多少人呢?”


    说完,人就抬步跑开,去了提刑院外,等着看热闹。


    袁瑶衣站在原地,眼睛看去城南方向,那边多是官员和富户居住的地方。这是案子真的开始要办了吗?


    漕运使是四品,户部判尚书省户部事是五品,都是不小的官


    “这到底怎么了?要把人都抓来提刑院吗?”玉莲问道。


    袁瑶衣回头去看提刑院,唇角动了动:“就算是抓人,也是先送去刑部大牢。”


    压抑的沉闷天气,忽的生出一丝凉风,迎面吹来。


    袁瑶衣额间的发微微而动,手心习惯的攥了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定是提刑院内,詹铎开始正式审案,拿出一样样证据,证据确凿,当然可以去抓人。关永山有京畿营,大把的人手可以用。


    都做到这一步,案子只能继续往下审,哪怕越挖越多,也断无再压下之理。


    这样看来,兵器偷运案水落石出,只是迟早。


    她说不出自己现在是什么感受,明明这看来是一个好消息,可是,心中就是觉得越来越不安。


    木木的,她被玉莲带着进了茶楼。


    一间小小的包厢里,她终于有把椅子坐下,耳边也没了那些人群的讨论声。


    玉莲将一盏茶送过来:“娘子,这茶泡得不错,你尝尝。”


    “嗯。”袁瑶衣接过来,手心上接触到暖意。


    看来玉莲选的这间包厢是用了心,虽然不大,但是那扇小窗看出去,正对着提刑院。


    “娘子,你坐着喝茶,我瞅着快要下雨了,去找把伞来。”玉莲站起来,遂出了门去。


    包厢里只剩下袁瑶衣自己,她放下那盏茶,并没有喝的心思。


    其实她自己也知道,在这里干等着没有用。这件案子今天必然是审不完的,后面也只会越扯越多。


    而那个公里来的内侍,肯定是带着官家的旨意,到底是好的还是坏的?


    她起来,站在窗口往外看。


    自从昨夜无意中看见詹铎的那本名册,她便知道,他一定会将这件事进行到底。


    天阴霾得厉害,可就是迟迟不降雨,仿佛故意将这沉闷弥漫着。


    没一会儿功夫,玉莲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把油纸伞。崭新的,一看便是去杂货铺里买的。


    “娘子,我刚在外面听人说,又有官员被抓了。”玉莲把伞往墙边一支,走到窗边说道。


    袁瑶衣回神:“又有吗?”


    今天的京城,许是没有安宁了。怕是邺国公府中,现在也热闹的很,詹钥不可能出刑部大牢了,想是后面也要走官司。


    不知道是不是天太阴沉的原因,总觉得马上就会黑下来似的。


    袁瑶衣和玉莲从茶楼里出来,继续站去提刑院外。此时,不少人已经离开,留下些想等结果的人。


    而关永山的那队京畿营士兵,仍旧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这时,提刑院的大门开了,一个高大的男人从里面走出来,正是关永山。


    只见他下了阶梯,一手捞过随从递上的马缰,然后翻身上马,身形稳稳坐于马背上。


    众人的目光随着他,见他同自己的手下吩咐了什么,而后双腿一夹马腹,骏马嘶鸣一声,迈开四蹄奔驰出去。


    看关永山去的是宫城方向,有人说他是去给官家复命。


    “复命?”玉莲小声嘟哝着,“那是不是案子审完了?”


    袁瑶衣不语,盯着提刑院,那两扇大门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关上;而京畿营的人也未撤走,仍旧守在这里。


    此时的提刑院,看上去诡异的安静,连惊堂木都没在响起。


    等了一会儿,什么也没有,没有进去的人,也没有出来的人,就好像那座掌管刑罚的衙门是座空的、假的。


    不过,倒是等来了憋了一天的雨。


    那云彩好像终于承受不住,滴滴哒哒的落下雨来。


    剩下的人也陆续跑开,有人想避雨,也有人觉得今天可能和昨日一样,不会出结果。


    天是真的要黑了,不远处的茶楼已经点了灯。


    “娘子,要不咱们回去吧,明日再来。”玉莲撑开伞,往袁瑶衣头顶上一遮。


    袁瑶衣始终看着提刑院的大门,轻轻道了声:“再等等。”


    雨滴砸在伞面上,噼里啪啦的。


    起先,这雨下的还算慢,想来是憋了整整一天,渐渐地便大了起来,四周的景物开始模糊。


    围观的人早已走干净,那一队士兵换上蓑衣,仍旧守在提刑院外。


    “走,回去吧。”袁瑶衣轻叹一声,侧过脸看玉莲。


    即便有伞,裙裾还是能被雨水湿到。她只想知道詹铎如何了,可也不好总拉着玉莲等。


    玉莲点头,道:“说不准府里已经有消息了,毕竟国公爷也会打听的。”


    袁瑶衣笑笑道声好。要说詹韶康能听到些许消息是可能的,不过他应该无法插手,毕竟这件案子现在彻底闹大了。


    以詹家和纪氏的态度,现在或许巴不得和詹铎撇清关系。


    两人在雨中转身,踩着雨水往前走。


    才走了两步,就听见身后传来马蹄声。


    袁瑶衣回头,看见雨中来了一辆马车,黑色的马踢踏着,停在了提刑院大门处。


    接着,大门里有人走出来。


    一个衙差在门台上撑开伞,回身接应着后面走出的人,将伞去遮到了对方头顶。


    伞下的男人一身官袍,因为光线暗,那身耀眼的绯色没了阳光下的夺目。他身子颀长,站在门台的边沿一顿。


    远远的,便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冷傲气质。


    “娘子,是世子!”玉莲惊呼出声。


    与此同时,袁瑶衣已经迈步往前走,发丝上立时落上雨水。


    的确是詹铎,他从大门一出来的时候,她便认出他了。同时,她也看到了他双手腕上的铁镣铐。


    眼见她跑进雨里,玉莲赶紧跟上,擎着自己手里的伞去遮。


    可是才跑了几步,只见面前寒光一闪,接着便是一生毫不客气的呵斥。


    “大胆,往后站!”高大魁梧的士兵粗着嗓门,手里的银枪一伸,边挡住了两个女子的去路。


    袁瑶衣顿住脚步,秀巧的眉毛上沾着雨滴,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门台处。


    而那边,隔着一层雨幕,男子同样看到了她。


    詹铎皱着眉,袍袖下的手攥紧,稍一动,便带着镣铐的铁链发出响声。他眼睛半眯,隔着几丈远,女子纤弱的身形感觉摇摇欲坠。


    她怎么来了,是一直在外面等着吗?


    “大人,请上车。”一旁撑伞的衙差说话还算客气。


    詹铎薄唇抿平,往下踩了一级台阶,下落的雨水瞬间染湿了他的鞋面。


    最后朝雨中的那柄油纸伞看了眼,他便上了马车。


    这一切,袁瑶衣都看在眼中,分明隔着不远,可她和他就是说不上一句话。她过不去,他过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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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看见他进了马车,车帘一落便再看不见他。


    而这时,早先进去的那个皇城内侍走出来,同样上了那辆马车。


    没有很久,马车从提刑院门前离开,车轮碾压着雨水,辘辘前行。那些守了大半天的京畿营士兵,整齐列成两队,跟在马车后面。


    很快,消失在雨幕中。


    袁瑶衣站在原处,看着马车离开的方向,小声喃喃:“他会去哪儿?”


    第92章


    雨越下越大, 街上空荡荡的,石板路上漫着水。


    从提刑院回到邺国公府,袁瑶衣下半身的裙子已经湿得差不多。


    她和玉莲进了边门, 就近站在廊下整理着。鞋子浸了水,脚又湿又凉。


    这些她并没在意,一路上都在想,詹铎去了哪儿?他明明审理案子,为何给他带了镣铐?


    那个内侍一起上了马车,是把他带进宫里了?是官家的意思?


    无数个问题在脑子里纠缠,就如同现在乱糟糟的大雨, 让人烦躁却又没办法控制。


    “娘子, 咱们从廊下走吧,会绕些路,不过淋不到雨。”玉莲提议道,一边甩着雨伞上的水。


    “好。”袁瑶衣道声。


    想来詹铎的事儿应该已经传回府里来,也不知道詹韶康会怎么做?


    两人沿着游廊走,不免就会经过詹韶康的书房,果然离着一段就听见里面的说话声,伴随着纪氏略显尖利的声音。


    “怕是夫人又在跟国公爷闹呢。”玉莲小声道,手拉上袁瑶衣的手腕, “娘子快些走, 咱们别碰上才好。”


    袁瑶衣随着人往前迈步,转头去看了眼风雨中的鹤鸣堂。


    明明詹钥杀了人, 真真切切的过错, 詹家的人想尽办法想把人接出来;而詹铎, 公公正正的办案,反而被家中人各种责难。詹钥的错, 不是詹铎造成,却想让他承担。


    好没有道理。


    回到德琉院,袁瑶衣换下湿衣,然后就坐在桌前写信。她握着笔,认真的写着每一个字。


    玉莲熬了姜汤,放在桌角,她不识字,便也不知道袁瑶衣写的什么:“娘子是否要去念安堂?兴许老夫人会知道世子的事。”


    “不去了,让老夫人好好休息。”袁瑶衣写完信,口里对着纸张吹气,“玉莲,一会儿雨停了,让人去给元洲侯府送一封信。”


    玉莲道声好,元洲侯府离着国公府不远,两家时常走动,送一封信过去并不难:“给耿家二姑娘的?”


    袁瑶衣点头说是,脑海中有了那个可爱小姑娘的身影。


    既然国公府如今这么乱,倒不如去打听元洲侯府,耿芷蝶当然会把知道的都说给她。


    雨小了,派去送信的人很快回来,并着一起来的还有耿芷蝶身旁的招嬷嬷。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房檐下嘀嗒着雨,袁瑶衣出屋来迎人:“招嬷嬷。”


    招嬷嬷走到正屋外,对着门边女子施了一礼:“瑶衣娘子安好。”


    现在不是客气的时候,简单招呼过,两人便进了屋去。


    袁瑶衣领着人去了自己房间,给对方拖了绣凳:“没想到嬷嬷亲自过来了,下雨天又黑,劳烦你了。”


    招嬷嬷坐去凳上,摆摆手道:“娘子不必客气,要是我家姑娘知道你回京了,定然早就来看你了。只是现在天晚,不好让她出来。”


    “省的,”袁瑶衣一笑,“蝶姑娘还小,天凉还是别出来的好。”


    高门家的女儿,想出一趟门可不是随意的事情,更何况还是深夜。


    招嬷嬷跟着笑道:“许久未见,娘子还是这般通透。娘子有什么事,尽管对我说便好。”


    到底有过一路同行的情分,而且袁瑶衣救过耿芷蝶,招嬷嬷内心里有一份感激与敬重。


    “实不相瞒,”袁瑶衣见对方如此,便也直接说道,“便是这兵器私运一案,世子他在傍晚时被带走了,不知道人到底去了哪里?”


    招嬷嬷颔首,神色严肃下来:“娘子说的这些,蝶姑娘交代过。只是,侯府也不知道世子去了哪儿?”


    袁瑶衣认真听着,心里紧紧揪着,并不像她面上这么安静:“我瞧见一个内侍跟着上了马车”


    后面的话她不敢随意说,心知对方也会明白。


    果然,招嬷嬷嗯了声:“倒也是有可能的。娘子你别急,这件事复杂,听我慢慢给你说。”


    袁瑶衣点头,给对方斟满了茶:“嬷嬷请讲。”


    “是这样,”招嬷嬷托着凳子凑近了些,“我们家大姑娘会帮娘子去打听。”


    “大姑娘?”袁瑶衣一怔。


    耿家大姑娘耿芷眉?她从未见过这个女子,只是稍许的从别人口中听过,说是个挺厉害的姑娘。会骑马,会耍鞭子,小时候住在外祖家,跟着一帮练武的表兄弟,等耿家将人接回来的时候,人的性子已经定了型。


    说起来,耿芷眉在京城中还有一件事人人都知,便是她明言不会嫁人,只招赘婿


    招嬷嬷嗯了声,给出一个安心的笑:“对,大姑娘与摇安郡主家的公子相熟。今日杜侯爷不是去提刑院监审了吗?去问问杜公子,他定然会说的。”


    袁瑶衣自是知道杜永山会知道这件事,苦于她并不认得杜明孝。倒是听詹铎偶尔提起那两人,说杜明孝和耿芷眉之间像仇人一样,一见面不出两句话就能吵起来,然后杜明孝打不过,每次都是耿芷眉赢。


    很难想象出,一个花孔雀般的倜傥贵家公子,被个小女子打得到处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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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公子真的会说吗?”她小声道,“别的我也不问,只想知道世子在哪儿,我想去看看他。”


    招嬷嬷看着袁瑶衣眼中的询问,干干的一笑:“娘子放心,肯定能问出。”


    怎么会问不出呢?一物降一物……


    翌日,雨停了。


    天空并未放晴,仍旧阴霾着。


    院中的两株青松被雨水冲洗得干干净净,针叶上还沾着水珠。


    袁瑶衣没出去,一直呆在德琉院。


    如今的邺国公府,就像这阴沉的天气。早上,玉莲出去一趟,带回来一些消息。


    说纪氏昨晚在詹韶康书房大闹,还砸了一对古董玉瓶,惹怒了詹韶康,将她禁足在院中。


    可是纪氏哪里肯消停?竟偷着跑出去,找到了念安堂又是一顿闹,说詹铎要害了詹钥,他们母子俩如何凄苦。


    詹老夫人毕竟年纪大了,受不了那般闹腾,气血攻心晕了过去。


    詹韶康彻底发怒,让人将纪氏绑在了祠堂。


    邺国公府,现在是真的乱套了。


    袁瑶衣想着等到耿芷蝶那边来了消息,自己就离开国公府。


    到了傍晚的时候,元洲侯府的夫人来了府上,说是探望老夫人。


    耿芷蝶自然跟着前来,也就来了德琉院。


    “瑶衣。”小姑娘跑着进了院门,跟着的招嬷嬷出声提醒着小心脚下。


    时隔几月不见,袁瑶衣觉得耿芷蝶长高了,那张圆圆的脸儿也突出了一点下颌,开始出脱模样。


    “蝶姑娘。”她对着来人福了一礼。


    耿芷蝶穿着鹅黄色的衣裙,跑起来像一只飞舞的蝶儿。


    “瑶衣,你跟着我走,我今晚带你去。”小姑娘也不多废话,上来拉着袁瑶衣的手边说了来意。


    袁瑶衣知道耿芷蝶过来,是来给她詹铎的消息,可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安排她去见詹铎。


    她让自己冷静下来,好仔细打算接下来做什么。


    “现在走吗?”她问。


    耿芷蝶点头,小脸很是认真:“对,我姐帮你问好了,你放心就好。”


    得到确认,袁瑶衣赶紧应下,然后回去房间收拾了下,这厢就跟耿芷蝶出了德琉院。


    元洲侯府人还在念安堂,应该会再坐一会儿。这也不碍事,耿芷蝶与人说了会提前走。


    到了大门处,那里摆放着两顶轿子,是元洲侯府的。


    耿芷蝶拉着袁瑶衣上了自己的轿子,等人坐好,招嬷嬷便跟轿夫说了声。


    轿子抬起,从国公府大门出去,径直上了大街。去的不是元洲侯府,而是相反的方向。


    “终于可以说话了,”耿芷蝶伸了个懒腰,往袁瑶衣身上一靠,“阿姐不让我乱说话,现在就咱俩人,应该没关系了。瑶衣你想吃什么?小云楼怎么样?”


    小姑娘正是爱粘人的时候,两只小手顺势就抱上袁瑶衣的手臂。


    “吃饭?”袁瑶衣问。


    耿芷蝶认真的点头,眼中带着期待:“小云楼的河鲜最好了,反正我们现在也不急,等戌时再去就行。”


    “戌时吗?”袁瑶衣有些哭笑不得。


    被耿芷蝶急匆匆拉出来的时候,她还以为是时候不等人,需得快点儿,没想到是小姑娘想吃河鲜。


    到底是年纪小,还不太懂什么焦虑忧愁,心思简单。


    “自然是,”耿芷蝶道,声音清甜,“阿姐出马,一定成功。”


    袁瑶衣应了声是,事情既如此,便就听由耿家姐妹安排。只是,耿芷蝶应当只是负责接她出来,知道的事情并不多,而后面便会是耿芷眉安排的吗?


    等从小云楼出来,便见到门外站着一个高挑青年。


    耿芷蝶欢快的跑过去,唤了一声“杜家哥哥”。


    袁瑶衣便知道来人是杜明孝。


    果然,杜明孝朝她走过来,在三步外停下:“袁娘子,我现在带你去见詹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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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语言简意赅,不解释,也不赘述。


    袁瑶衣点头,便跟着人走到街上,上了一辆马车。而杜明孝则骑上一匹骏马。


    耿芷蝶自然坐着轿子,和招嬷嬷一起回了元洲侯府。


    马车在街道上前行,走了一些功夫,而后慢慢停下。


    袁瑶衣从马车上下来,见到眼前是一座院落的后巷,墙壁很高。


    她看了眼前方几步外的杜明孝。


    “这里是大理寺,”杜明孝道,边把手里缰绳系在木桩上,“他就在里面。”


    袁瑶衣看着那方高墙:“大理寺?”


    所以詹铎强行提审兵器偷运案,官家还是会追究。


    相比于提刑院,大理寺才是掌刑狱案件审理的最高衙门。


    “这里是大理寺后门,走吧,我送你进去。”杜明孝道了声,而后自己迈步走在前面。


    闻言,袁瑶衣赶紧跟上。


    第93章


    显然, 杜明孝提前安排过,两人很顺利的从后门进了大理寺。


    夜里的衙门,安静的很, 就连那悬挂的灯笼,都莫名透着一份诡异感。


    沿着昏暗的廊道走着,一个衙差在前面引路,一语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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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着两三步是杜明孝,身穿一身暗色的衣袍,步伐端稳:“牢狱这种地方与别处不一样,什么都有可能看到, 袁娘子一会儿不要害怕。”


    他微一回头简单交代了句。


    袁瑶衣应了声是, 步伐并不落下:“谢杜公子帮忙。”


    一路而来没怎么说话,趁着走路的功夫,她道了声谢。


    杜明孝微微一笑,那张脸顿时变得潋滟:“阿铎和我一起长大,本也想寻机会过来探望他,倒也不是全然为了袁娘子你。只是没想到,耿芷眉要今晚就过来。”


    前面的话还算平常,越往后,总让人觉得口气无奈。


    “等后面, 我也会谢过耿家大姑娘的。”袁瑶衣道声, 毕竟今日是能成,是耿芷眉的原因。


    闻言, 杜明孝眉头一皱:“你谢她?她又没做什么。”


    他笑了一声, 没再说什么。


    走过这一段廊道, 便到了大理寺的大狱。


    一排排的阶梯之上,是一座砖石建造而成的堡垒, 高大而坚固,上面看不到一扇窗,只两扇紧闭的牢门。


    牢门上方是一张匾额,刻着两个大字,大狱。


    一阵风来,挂在门两旁的灯笼晃悠着,摩擦出吱吱的轻响。地上那一团红色的光影,亦跟着来回晃动,血一样,让人发瘆。


    衙差开了门,径直走进去。


    杜明孝在门边停下,往里面看了眼:“袁娘子跟着进去吧,咱们没有多少功夫,有些话快说。”


    袁瑶衣说好,朝对方做了一福,而后走进了大狱。


    才进来大门,迎面便感受到一股阴冷,夹杂着说不清得奇怪味道,令人作呕。


    她稍一站适应了一下,这才看清面前的是一条甬道,一直通向前面。光线不好,总觉得没有尽头。


    她提起步子,去跟上前面的衙差。


    始终与人隔着三四步的样子,穿过了甬道,然后便到了地牢。此时不仅味道更为难闻,还有人痛苦的呻.吟


    衙差还是一句话不说,大踏步往前走。


    袁瑶衣跟着,眼睛不禁往两边的牢房中看。她看见了里面蓬头垢面的犯人,有的挤成一团取暖,有的奄奄一息躺在地上。


    心口越发揪紧。都说进了大狱,什么人都免不了一顿刑。


    又往前走了一段,衙差终于停步,随后转过身来。


    “最边的那间,别说太久。”他手指划着,声音冷冰冰的。


    袁瑶衣颔首,然后小跑着越过对方,朝他指的那间牢房过去。


    相比于刚才的牢房,最边上这里更加昏暗,也更加潮冷。


    她走到牢门外,手扶上粗粝的木头,往里面看去。


    牢房的最上面有一处小小的气窗,瞧着也就巴掌大小,从那里透进来一束外头的月光。


    清冷的月光正好落在一个颀长的身影上,他面墙而站,一身单薄的白衣,头发散开披在背上。


    袁瑶衣手指收紧,想要再往前一步,却碰上了牢门的锁链。


    哗啦一声轻响,在安静中那样明显。


    墙边的人身形微动,随之转过身来,头顶的那束月光,跟着从他肩头滑落。


    “瑶衣?”安静中,响起了男子不确定的声音。


    袁瑶衣喉间发哽,咽了几咽,可仍觉得喉咙被堵住:“嗯。”


    最终,还是最简单的嗯声用来作回应。


    詹铎快走两步,到了牢门处:“你怎么来了?”


    他声调平静,唇边勾出温和的笑,细长的手握上女子搭在牢门上的手。


    “我,”袁瑶衣吸吸鼻子,眼睛涩得厉害,“你没事吧?”


    怎么会这样?这个意气风发的枢密使,能文能武的榜眼郎,如今被困囹圄。那套绯色官袍没了,取而代之的是白色囚服。


    詹铎笑,眉眼舒缓:“我没事。”


    他的话,袁瑶衣并不信,人都关到大理寺牢狱了,还说没有事?


    “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憋住眼泪,没有多少功夫给她,她想多知道一些。


    詹铎的手臂从牢门伸出,手掌去抚上女子的脸颊:“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他现在既心疼又欣喜,心中明白的确定,他心仪的女子在意他。大理寺,她是想了多少办法才能进来啊?


    袁瑶衣皱眉,眼角一软,泪珠便跟着滑落下来。她不想哭,可是不知怎的,牵扯上詹铎,总会让她特别爱掉泪。


    一道牢门之隔,两人一内一外,詹铎隔着牢门,为她拭着眼角的垂泪。


    “真的没事,你别哭。”他安慰着,很想要拥住她,可是冷硬的牢门成了阻隔。


    袁瑶衣抬手抚上他的手背,眼眶红着:“都这样了,还说没事?”


    天大的事了,是官家将他关了起来,可他都这种处境了,竟还笑着来安抚她。


    “咳咳!”


    突兀的咳嗽声传来。


    袁瑶衣明白那是衙差在提醒,时候已经差不多了。可她还有好些话要说,好多疑惑没解开。


    “瑶衣,我是故意为之,”詹铎道,指肚流连在女子娇嫩的脸颊,“而进到大理寺也在意料之中。”


    “什么?”袁瑶衣不解,到底是什么故意为之?


    詹铎知道袁瑶衣不能久留,便继续道:“如今案子肯定会继续下去,只是不会在提刑院了,太大了,牵扯的太广,官家后面定然会安排三司会审。”


    袁瑶衣听着,这些朝堂啊、会审啊,她终究知道的少,只想知道詹铎他会怎么样?


    “是官家把你关在这里的?”她问。


    所以,后面也会问责与他的,是吧?


    詹铎点头,手指一收握住她的手:“当然,众目睽睽,毕竟强行提审的确是我做的。”


    袁瑶衣叹了一声,看着牢门内的男子:“会没事吗?”


    “嗯。”詹铎点头,“有些事现在不好对你说,后面我会跟你解释。”


    “好。”袁瑶衣点头。


    到此,她不再去过多的问什么,只晓得他给了她承诺,说会没事。


    那她就相信。


    詹铎轻轻一叹,眼帘微垂:“不过,一顿罚是免不了了,或者褫夺封号,贬为庶民?”


    “没关系,”袁瑶衣抿抿唇,想让自己声音更清楚些,“我可以上山采药,等一步步的,再开一间药堂。”


    阴暗的牢房中,想起男子清朗的笑声:“好,都听娘子的。”


    他笑着,面上带着轻松和愉悦。


    这时,又传来两声狱卒的咳声,比之前更加明显,听着已经有些不耐烦。


    “回去吧。”詹铎笑着道,手指去捻了捻袁瑶衣的耳珠。


    袁瑶衣耳垂一痒,抬手揩揩眼角:“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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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往后退着,脸颊擦着他的掌心,因泪雾而朦胧的视线仍不清晰,男子那张好看的脸实难看清。


    “那我等你出来。”她冲着模糊的人影说了声,而后转身离开。


    她往前走着,脚步微乱,眼泪不争气的又滑了下来。


    她没往回看,所以便不知道詹铎一直站在牢门处,那只手擎在半空,久久不落,直到她身影消失,仍旧站在那里,如同一尊雕像……


    袁瑶衣准备离开邺国公府,临行前去见了老夫人。


    詹老夫人身体不太好,她没有多说别的,只是帮人按了头穴,又帮人熬了药,这才离开。


    尤嬷嬷出来相送,两人走在出府的路上。


    “府中最近也是事多,一件接着一件。”尤嬷嬷叹了声,语气中掺着无奈。


    袁瑶衣缓缓迈步,安静听着:“会好起来的。”


    尤嬷嬷瞅了她一眼,摇摇头:“要是世子出了事,詹家以后恐怕就难了。”


    她跟在老夫人身边一辈子,这座国公府的事早已经看透。上一代的男丁就比较平庸,要不然詹韶康也不会娶闳州周家的女儿。


    好容易这一代出了詹铎,和家中却不亲近,只有老夫人将人拉着,那眼皮子浅的纪氏,竟还妄想着自己的废物儿子能当上世子?到头来有什么?


    有些事情不能不信,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再如何也是枉然。


    前面就是边门了,袁瑶衣把包袱将肩上一搭:“嬷嬷不用送了,我自己走就行。”


    尤嬷嬷勉强扯出一个笑:“二公子定然是会被判的,至于世子,受了这一遭,后面也不知会如何?”


    袁瑶衣安抚了对方两句,便告了别,从边门出去,离开了邺国公府。


    出来后,她租了一辆马车回厚山镇。


    在京城,她帮不到詹铎,倒不如先回去,家中姨母和连婶也会担忧她。


    等回到厚山镇的时候,已经是晌午,正赶上连婶做好饭。


    伍氏赶紧迎来院中,一把拉上袁瑶衣的手:“瑶衣,衙门那边有了消息,说是你姨丈被冤枉的,过两日就会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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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好,”袁瑶衣扯唇笑着,“姨丈可以看到小孙儿降生了。”


    自己男人即将出来,伍氏是高兴,可是看见袁瑶衣苍白的脸,一颗心又往下一沉:“说到底,这件案子多亏了枢密使。要不是他,这案子怕就悄没生息的一直压下去了。你去了一趟京城,他怎么样了?会不会有事?”


    厚山镇虽然消息慢些,但到底案子很大,很多人都在传,自然也知道詹铎被带走。


    “他会没事的。”袁瑶衣淡淡道,然后借口饿,拉着伍氏一起进了正屋。


    同一天,京城里,官家将这件兵器偷运案交由三司会审,凡牵扯的官员,一律依法处置。


    短短几日,案件便审理清楚,真相大白。


    除了武器偷运案,还有另外两桩案子也惹人议论。一件是邺国公府次子詹钥的花楼杀人案,一件是枢密使詹铎越权强行提审案。


    两人的案件定夺,也就在这两日。


    第94章


    厚山镇这两日都在议论一件事, 便是兵器偷运案。


    一开始,只当这桩案子是件普通的偷盗案,谁知后面越挖越深, 据说身为枢密使的詹大人曾隐藏身份深入调查,从授州到安通,再由安通回到授州,长长的一条运河上,他处处仔细调查。


    而那也仅仅只是开始,后面回来继续深挖调查,才知道这种事情已经存在许久, 至于到底有多久, 有人说能追溯到先帝的时候。


    那些兵器最终运去了关外,到了北诏人手里。造成如此的情况,自然是朝中某些官员牵扯其中。


    此事一出,震惊朝野内外,民间百姓更是群情激奋。谁家有兄弟、儿子在军中的,无不痛骂那些污吏,将士不是死在敌人手上,而是被自己人害死


    自然,这件案子不能轻易放下, 官家下令三司会审, 凡确定牵扯此案的官员,均会严办。


    至于北诏要议和的事情, 在这个节骨眼上也是敏感。官家的意思是, 案件归案件, 议和归议和,两厢都会办。


    对此, 百姓们是赞成的。他们希望有平稳的生活,可是更希望能挺直脊梁,而不是为了一时的安稳,去忍气吞声。


    说到三司会审,根据枢密使詹铎先前呈交的案件卷宗及文书,下面的事情很好调查。


    一时间,京城风声鹤唳,牵扯到案子的人抓的抓、判的判,明明是和煦的阳春四月,偏就有一种暗潮涌动的紧张感。


    也就五六日,这件兵器偷运案被审理了清楚,严办的严办,无罪的释放,并由官府赔偿些许补助。


    袁瑶衣的姨丈简纣,便是在案子彻底大白的情况下,终于从地牢里放了出来。


    时隔五个月,人已经瘦了许多,被衙差带出来的时候,神情还有些恍惚。


    伍氏,大儿子简尧夫妻,小儿子简正,一家人都到了厚山镇衙门外等着,包括袁瑶衣和连婶。


    总算将人盼了出来,一家人哭的哭笑的笑,悲喜交加。


    还是袁瑶衣上去劝了两句,说有话回家说。


    她将简家人带回自己家,让连婶安排了饭菜。


    因为顾及简纣的身体,袁瑶衣劝手伍氏先在厚山镇住两日,等人恢复些精神气力再回华彩镇,正好也让彭元悟过来给简纣看一下身体状况。


    “亏了瑶衣你,不然这个家可真散了。”伍氏百感交集,拉着袁瑶衣的手掉着眼泪儿。


    两人站在廊下,四月璀璨的阳光洒在院中。


    刘嫂家的那株柿子树越发茂盛,几乎有越墙而过的架势。


    袁瑶衣帮伍氏擦着眼泪,笑着安抚:“都过去了,后面都会好好的。”


    “就是就是。”伍氏笑笑,可眼泪就是止不住,几个月来担惊受怕,她可不比在牢中的男人好受一点儿。


    一旁的伙房中,连婶正在忙着烧菜,隔壁的刘嫂也过来一起帮忙,正在里面说笑着。


    袁瑶衣拉着伍氏去了墙下的长凳上坐下:“如今姨丈可以回家了,布铺买卖也好,表嫂也要生了,接下来都是喜事了。”


    “就你嘴甜,”伍氏破涕为笑,拿衣角拭着泪,“那你呢?要不跟姨母一起回去?”


    袁瑶衣摇头:“我现在挺好的。”


    伍氏稳了稳情绪,轻叹一声:“詹大人的案子,听说也快开审了。我就不明白,他根本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关起他来?”


    提到詹铎,袁瑶衣笑容一淡:“他会没事的。”


    嘴上这样说,可心中明白,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强行提审,终究是詹铎自己为之。那么多人看着,朝中自然少不了对他的弹劾,后面必然也是和兵器偷运案一样,会开审。


    只是,相对于兵器偷运案,詹铎的这件案子不仅牵扯着朝堂,还牵扯着邺国公府。


    伍氏没再多说,只是拍拍袁瑶衣的手背,好似是给以鼓励和依靠。


    两日后,京城那边来了消息,花楼杀人案有了结果,邺国公府的二公子詹钥,被判杀人有罪,发配西陲苦寒地从军,此生不得回京。


    袁瑶衣是从彭元悟口中听到的,说是过两日詹钥就会离京,为此纪氏在府中大闹,寻死觅活的,将老夫人再起气晕过去。


    至于詹韶康,也因此受到牵连,被御史弹劾教子无方,削去了可有可无的闲职。


    可想而知,现在的詹家会有多乱。一旦邺国公府倒下,连带着下面的宗族就会跟着衰败,一日一日等着而已。


    事情一件一件接着来,后面跟着的便是詹铎的案子,由大理寺审理,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那天,不少人围在大理寺外,有些从战场上下来的老兵,有些是兵器偷运案获得清白的百姓不用说,他们是用这种方式为詹铎求情。


    没有詹铎强行提审,便没有兵器偷运案的真相大白,也挖不出藏在朝廷中的蛀虫。要是这样的官吏都会被重罚,那当真是寒了百姓的心。


    所以,大理寺审案时也是十分头疼,要顾忌民意,又不能不管朝廷律例,当然还有宫里官家的意思。


    这位年纪轻轻的枢密使,可是官家一手栽培出来的,身上又有赫赫战功,可不是詹钥那个草包能比的。


    思来想去的,都是棘手。


    一天即将过去,大理寺终于出了结果:詹铎私自提审案子,触犯本朝律法,细查之后,发现是与提刑院之间的交接出了问题,但是后果已经造成,必须给与刑罪处罚。


    詹铎被削去枢密使一职,但念及之前的战功,流放之罪可免,官职将至八品,不日去地方上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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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结果出来,等在外面的人一片哗然,有人觉得可惜这青年才俊,竟要去小地方做个不起眼的小县丞;有人觉得庆幸,性命保住了,有才华终究能登山再起。


    袁瑶衣也在人群中。


    “也好也好。”连婶双手合十,嘴里念叨着,“人没事就好。”


    袁瑶衣也是松了口气。对,人没事就好。


    就像当日在大理寺的地牢,詹铎曾跟她说会贬为庶民。无所谓,不管是贵族还是平民,不都是一天天的过活吗?


    邺国公府的人天恒贵胄,可他们过得开心吗?厚山镇的百姓平凡简单,你能说他们过得痛苦吗?


    其实好坏与否,全在于自己。


    审判的告示被贴在大理寺外的墙上,上头只有判决的结果,并没有写后面詹铎会降职去哪里。可能还需要走吏部那里,然后再定夺。


    袁瑶衣站在人群外,艳阳下身影单薄。


    “娘子,要不要去邺国公府看看?”连婶问道。


    袁瑶衣摇头:“不用,咱们回厚山镇等消息。”


    现在的邺国公府,恐怕才是最乱的。詹钥被发配充军,詹铎被降职,于詹家来说可是不小的灾难。


    不如先回厚山镇,相信詹铎很快会送消息给她。


    她猜的并没有错,就在回家后的第二天,重五找了来。


    彼时,袁瑶衣正在帮伍氏收拾东西,伍氏和简纣准备午后回华彩镇。


    许多日不见重五,人消瘦了不少。这几日,他因为詹铎的事儿到处奔走,眼底躺着一抹疲惫。


    两人进了正屋,袁瑶衣让对方坐下,这才开了口:“大理寺不准外人进去,不知道世子现在怎么样了?”


    重五端起茶碗灌了两口,而后抹抹嘴:“倒是没有人为难世子,瑶衣娘子别担心。”


    闻言,袁瑶衣心中稍松:“告示上说,他降为八品,不知道后面会去哪里?”


    “我来正是说这件事的,”重五坐正,正经了脸色,“公子会去安通,任职那边的县丞。”


    “安通?”袁瑶衣略感意外,着实没想到会是这个地方。


    重五点头:“是安通,那边的县丞修建江堤不利,被撤职查办,正好有空缺。”


    这样一说,袁瑶衣算是明白上来。她和詹铎上回去安通,那个孟大户便是县丞的小舅子,还有抓村民去修江堤的事儿,定然是离开后,那县丞被撤了吧。


    如此,可不正好有个空缺。


    既是安通,确也不错。


    “他什么时候去?”她问,心中盘算着自己能否跟他一同去。


    重五叹了声:“今早有艘官船南下,世子便随着一同走了。他来不及跟娘子你道别,就让我来跑这一趟,说清楚。”


    袁瑶衣一怔:“已经走了?”


    这样快吗?


    可是想想,官府办事有自己的章程,詹铎已经不是枢密使,手里的权力自然也没了。但听重五还称他世子,应是没有被褫夺封号。


    重五点头,然后便说自己要回国公府处理一些事宜,后面也会去安通。


    见他还有事忙,袁瑶衣便没有多留,送人出了院子。


    她站在院门处,看着重五出了巷子,回头时,见着伍氏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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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回华彩镇,后面你有什么打算?”伍氏走上门台来,笑着看面前娇艳的少女。


    “我,”袁瑶衣唇角一弯,笑得俏丽,“要去安通。”


    伍氏跟着笑:“好,去吧,路上小心,等到了后给家里来信报平安。”


    “姨母觉得我可以去?”袁瑶衣问,声音轻和如风。


    “当然可以,”伍氏点头,去握上女子的手,“想做什么就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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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简单的话语,往往就是最大的鼓励。


    袁瑶衣吸了口气,下颌一点:“我知道了,姨母。”


    又过了十几天,表嫂胡玉娘生了一个女儿,白白净净的好生可爱。


    袁瑶衣见姨母一家和和美美的,自己这边便收拾好,和连婶一起上了一条南下的船。


    五月了,风中带了热气,运河两岸的芦苇茂密葱茏。


    袁瑶衣站在窗边,看着外头的后退的景物。


    安通,去了就能见到他了。


    第95章


    船在运河上南下, 热气从窗口吹进来。


    相比于京城,越往南,越有夏日即将来临的感觉, 一天比一天热。


    袁瑶衣选了一间不错的舱房,较为敞亮,她和连婶两个女人家住着也舒适。


    连婶打开箱笼,从里面拿出一套单薄的衣裙:“娘子一会儿换上这套薄的,这天儿怪热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好,”袁瑶衣应了声,在窗边回头, “明明在这河上也走过几遭, 可是岸边的景物每次都不一样。”


    连婶将箱笼重新放好,闻言笑了笑:“一年还有春夏秋冬呢,哪能时时一样?”


    袁瑶衣点头,觉得这话说得对。


    她重新看去窗外,几根手指来回捏着,心中盘算还有几天能到安通。


    这次南下,她并没有给詹铎提前写信,就在路上的功夫来说,她应该比信先到安通。


    当然, 除了去安通的事, 她还在想阿兄袁安与,想来对方也已离开墨河, 回了家乡。


    一切顺利的话, 人应该在家中备考。闳州是州府, 秋闱就在那里参加,也没有几个月了。


    “要说, 这船上的日子倒也宁静,”连婶收拾完,去了凳上坐下,“咱们离开前,我不是去了一趟邺国公府吗?”


    袁瑶衣嗯了声,这件事她知道。


    连婶是周家老夫人安排给她的,但是要离开京城的话,总也要跟邺国公府招呼一声。


    “我倒是忘了问阿婶,那日老夫人有没有交代什么话?”她从床边离开,到了桌前坐下。


    连婶摆摆手,提着水壶倒水:“没见着老夫人,她身子一直不爽利,我是和尤嬷嬷说了两句。”


    “这样啊,老人家的身体真该多注意。”袁瑶衣端起水碗,抿了一口。


    清凉的水入口,让人有了些清爽感。


    连婶称是,然后又道:“我还听了一件事,关于夫人的,她被送出国公府了。”


    “送出府?”袁瑶衣放下杯盏。她是知道纪氏几次气到老夫人,可是人到底是国公府的夫人,如何就被送出府了?


    连婶啧啧两声,面上显然没有对纪氏的惋惜,反而有种出气的痛快:“是真的,尤嬷嬷亲口说的。事后,我还找了玉莲,的的确确送走了。”


    她喝下碗里的水,抿抿嘴唇,才认真打开话匣子。


    “她气到老夫人是真,怎么着都算是不孝;然后就是关于二公子的事儿,她跑去族里,要那几位长辈出面给国公爷压力,想给二公子重新弄个好去处。”


    袁瑶衣皱下眉头,眼帘微垂:“可是已经判了,这样做真能行?”


    纪氏也是大胆,刑部前脚判了案子,她后脚就想捞儿子,真当朝廷律法是儿戏?


    “就是说啊,”连婶赞同,嘴角一撇,“单说想救人这就算了,关键她还许诺给那几个长辈好处,想拿国公府的私产给那几人。你想,国公爷知道了能允许?”


    袁瑶衣听得一惊,实没想到纪氏除了大胆,还如此愚蠢。真的是为了救儿子心切,心里乱了吗?


    就如此的做法,不说老夫人了,詹韶康定然也不允许。身为府中主母,不好好操持家里,却想着把家中东西分出去


    连婶叹了一声:“听尤嬷嬷的意思,国公爷可能是想休妻。”


    袁瑶衣听得直摇头,原来詹家现在远比她想的还要乱。


    对比着,她如今安静的南下,倒是日子平凡简单。


    在运河上走了十几日后,船终于停在了安通的渡头。


    时值正午,烈日当头,拂面而来的江风都是热的。


    袁瑶衣和连婶下了船,渡头上摆放着装备装船的货物,其中大部分是药材。


    两人从渡头出来一直上了主街,相比于一天里旁的时候,正午街上不算忙碌,很多人都在阴凉处歇晌。


    这是第三次来安通,袁瑶衣已经熟悉这里,尤其是上次,詹铎在这里诱捕宁遮,更是呆了不少时日。


    宁遮,乍然想起这个人,总觉得事情过去了很久。


    兵器偷运案他也在其中,虽说只是个棋子,但是到底触犯了律法,被判斩刑


    没再去想别的,袁瑶衣带着连婶一起去了县衙。


    县衙的大门开着,里面安安静静,从大门口看进去,正好能看见里面的正堂。


    见到她俩往里头张望,守在门房的衙役走出来,指了指旁边的大鼓,道声想告状得有状纸,然后敲响大鼓。


    连婶笑笑,走上前去道了声:“差爷,我们是从京城来的,找新上任的詹大人。”


    闻言,衙役开始打量两人:“詹大人出去了,现在不在衙门,你们进来,到廊下等等吧。”


    “那大人他去哪儿了?”袁瑶衣问道。


    “小东湖,”衙役抬手指了下东方,“大人处理完事情会回来的。”


    他想两个女子从京城来,定也不认得路,便就说了出来。


    “小东湖,”袁瑶衣念叨着这个地方,随后唇角一弯对连婶道,“阿婶在这边休息,我过去找他。”


    她当然知道小东湖在哪儿,便把包袱往连婶手里一送,转身从县衙大门外跑开……


    小东湖,顾名思义,在安通镇东边,是一处天然形成的湖泊,嵌在绿油油的大地上,像一面澄亮的明镜。


    重五拿手给自己扇着风,脚步往树荫凉里挪了挪:“也真是好笑了,丢了一只鸭子都能打起来,告到县衙。”


    他嘴里嘟哝着,还想着刚才的画面。


    两个人在湖边拉扯着,一个人非说另一个人偷了他的鸭子。鸭子在水里游,谁知道是不是游到别的地方了?万一被黄鼠狼叼走了呢?


    可是,后面还真给判出来了。


    他看去蹲在湖边的身影,蓝灰色的官袍,只看着他瘦而有力的后背,却看不见他的脸。


    “大小的,不也是一桩案子吗?”湖边的男子道了声,声音清淡。


    重五翻个白眼儿,继续嘟哝:“大人之前统领万军,叱咤朝堂,现在给人家找鸭子。”


    明明帮着办了一件大案,官家却让人来这芝麻点大的地方来做个八品县丞。这可是金殿提名的榜眼郎,是去年打赢龙湖岛海战的将军


    他心中愤愤不平,哪怕过去许多时日,仍是觉得闷气。


    可再看湖边的主子,他好像没事人一样,还有闲心拿着石子儿打水漂。


    “大事小事,不都是事吗?”詹铎道,明亮阳光使得他眯了眼睛,看着水面上的漾开的涟漪。


    重五摇头,总觉得这次降职,他这位主子爷很开心。三品大员到八品县丞,他这个随从都憋得慌


    “厚山镇还没来信吗?”詹铎问。


    “没有。”重五回了两个字,自然晓得人问的是袁瑶衣。


    一封信寄到厚山镇需要时日,寄回来还需要时日,快的话也得近两个月。


    袁瑶衣寻过来的时候,一眼见到了站在树荫下的重五,再往前看,便是身着蓝灰色官服的青年。


    他从水边站起,面前正好有一丛荷花,撑开的圆形叶子如翠玉,两朵粉色的花儿高高探出,形成一幅美好的画面。


    恰在这时,重五往她这边看了眼,然后惊讶的瞪大眼睛:“你”


    袁瑶衣连忙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对方会意一笑。


    重五回头看眼还未有所觉的詹铎,然后轻着步子离开了树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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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正午的风带着热气,立在水边的青年好像在思考着什么,走近了看,便更明了的瞧清楚他宽肩窄腰。


    袁瑶衣悄悄靠近,脚踩着松软的草地,并不会发出声音。


    “重五,其实这边挺好的。”詹铎看着前方道。


    他身后五六步远,袁瑶衣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了一跳,脚步定在原地。


    她看着他的背影,后知后觉自己这样悄没声息的,不想被他发现,感觉自己就像个孩子。


    好在詹铎并没有回头,而是看着那丛荷花继续说着:“没什么你抢我夺,也没什么阴谋算计,日子简单。瑶衣,她一定喜欢这样的生活吧。”


    乍然听见他提起自己,袁瑶衣勾勾唇角。


    是啊,她当然喜欢简单的生活,原来他是知道的。


    风摇着水边的柳树,长长的枝条随风微动。


    詹铎重新蹲下,双手浸入湖水中,清洗着。


    袁瑶衣快走两步,去了他的身后,然后身形一弯,双手从后面捂上了他的眼睛。


    下一瞬,她试到了他身体的紧绷,一只手从水里抽出,甚至都没看清楚,便已经抓上她的手腕。有力的手一收,便会捏断她手腕似的。


    她怎么就忘了,他是上过战场的人,有那份警觉在的。她如此突然捂住他眼睛,他定然下意识会把她当成敌人


    “嗯,我”她嘴唇动了动,还没发出完整的音,便觉得手腕上一股拉扯力。


    这股力道拉着她直接双脚离地,然后整个人从他背后这样往前面栽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袁瑶衣瞪大眼睛,眼看着前面就是湖水,他一松手,她一定会栽进水里。


    说时迟那时快,她下意识闭上眼睛,身子开始紧绷。


    但是预料中的落水并没有来,而是腰上一紧,被一条手臂给捞住,随之落入一个怀抱。


    她惊魂未定,心口砰砰跳得厉害,手下意识去抓着什么。


    头顶上方一声轻笑,传来男子清朗又掺着愉悦的声音:“这位小娘子从背后偷袭本官,意欲何为啊?”


    袁瑶衣喘息着,眼睛睁开,仰脸往上看,然后对上一张男子的脸。


    他的脸生得极好,面皮白皙,眉目如画,鼻梁高挺。他正笑着,薄薄的唇勾着好看的弧度。


    “世子。”她唤了声,声音微微发颤。


    第96章


    袁瑶衣没想到, 两人的重逢相见会是这样。


    她只是想捂着他的眼睛,学小时候对阿兄那样,变着声音, 让他猜一猜自己是谁。


    他倒是实在,直接抓上她手腕来了个过肩摔。严格来说也不算是过肩摔,是被他给从身后拉过来抱住。


    “你知道我在后面?”她问,对上男子那双璀璨的眼睛。


    詹铎干脆往地上一坐,让袁瑶衣靠在自己身前:“本来不知道,但是你捂上我的眼睛,我就知道了。”


    他抱着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双手捧上她的脸。


    手掌心感受到她细腻的脸颊和浅浅的温度, 眼中亦是她真真切切的模样:“你真的来了。”


    她来了,来了安通找他。并没有因为他的获罪降职,而借故疏远或是想离开。


    袁瑶衣觉得被这样抱着有些难为情,大正午的,被别人看见总是不好。


    “让我下来。”她拿手推推他,并去掰着箍在腰间的手。


    詹铎哪里肯松,手里越发收紧几分:“瑶衣,让我抱一下。”


    他的头颅一低,埋在她的肩窝处。当他真真切切嗅到那独属于她的药香气时, 嘴角愉悦的勾起。


    袁瑶衣眨巴两下眼睛, 偷着往四下看。好在这时候并没有人,且有这丛荷花遮挡, 倒不至于让他俩太明显。


    “你还没说, 怎么知道是我?”她身子放软, 双手去环上他的腰。


    “你身上有淡淡舒爽的药香气,你不知道吗?”詹铎道, 怀中的温软让他无比欣喜。


    袁瑶衣是知道自己身上有淡香,却从不知是药香。


    “好晒。”她小小嘟哝了声。


    闻言,詹铎噗嗤笑出声,随后抬起头与她正面对视:“瑶衣,我本还想跟你说些别的话。”


    她这一声好晒,让他心中酝酿出的那些话,瞬间不知该如何说出。


    “你想说什么?”袁瑶衣问,脸儿半仰着。


    看她一脸认真,詹铎凑脸过去蹭了下她的鼻尖:“想说这些日子很想瑶衣,想说让你担心了,想说你来了我很欢喜。”


    袁瑶衣眼睛圆溜溜的,清澈见底。后知后觉,他这是跟她说情话吗?


    “瑶衣,以后不用叫我世子,也不用叫我大人,”詹铎看着她,认真的一字一句,“叫我阿铎。”


    一个女子,还是他珍爱的女子,奔波千里来找他,愿意跟着他,他当然要把最好的给她,让她与他平等的站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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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瑶衣微愣,手指正卷着他腰坠的穗子:“这与理不合。”


    她听到他这样说,心中是感动的。可是他即便官职降了,但贵族身份仍在,她怎么可能直呼其名?


    “要那么多理做什么?”詹铎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我说行就行。”


    袁瑶衣看着他,这样近的一张脸,五官无一不精致。他是真长得好看,神仙细细雕琢出的一般,难怪不管是周家还是詹家,那么多女子想走近他。


    见她眼睛发直,一看便是走神了,詹铎捏了她腰窝一把:“袁瑶衣,你想什么去了,听没听见我说什么?”


    “诶诶,别痒我!”袁瑶衣扭着身子,咯咯笑出声,“知道了,知道了。”


    詹铎轻叹一声,将人搂紧:“那你叫一声。”


    袁瑶衣被痒出眼泪儿,眼角润着湿意:“阿铎。”


    她的声音柔和绵软,有点儿羞赧,有点儿小心翼翼。


    “嗯。”詹铎应下,脸颊贴着她的额头,“以后就这样叫。”


    袁瑶衣斜坐在他腿上,脸颊贴在他的胸前,耳边听得见他胸腔中强健的心跳。


    心中缓缓的流淌着暖意。其实她也有话想对他说的,说她也想他,想见他,担心他


    只是,女子性情到底内敛,倒不敢像他那样将话直接说出。


    “有人,有人。”她耳边听见动静,吓得赶紧去推身旁的他。


    他现在是安通的父母官,要是让人看见他抱着她坐在湖边,传出来可怎么好?


    她就这么着急忙慌的从他身上下来,连推带搡的,然后身形站得直直的,手里还整理着自己的衣裙。


    这时,前面水里的那丛荷花动了动,接着,从里面游出来一只鸭子。


    袁瑶衣看着水面,那鸭子惬意的游着,两只脚蹼在水下自得划着


    再去看詹铎,他正侧仰着脸看她,嘴边一抹笑意。


    “我以为是人来了。”袁瑶衣拿手指刮下自己的鼻子,觉得自己真是大惊小怪,然后又问道,“你不用回衙门吗?”


    詹铎从地上起来,一扫衣袖:“是该回去了。”


    日头太烈,白花花的照下来,烘烤着人打蔫儿。


    这样站起来,也就更加清楚的看全这座小东湖。湖边缘浅的地方,生长着好些荷花、莲花,而越往中间,湖水越澄澈,一叶小舟悠哉的飘在湖面上。


    袁瑶衣双手拱着挡在眼睛上方,往远处看着:“真美。”


    前次来安通的时候,也曾经过小东湖,只是那时候是为了案子,并没什么心思赏景。如今事情都过去,静下心来,才发现身边处处是美景。


    “改日,我们也去湖上泛舟。”詹铎道了声。


    说着,他往前走了几步,去到水边,然后伸手折了一枚荷叶。


    袁瑶衣看着他:“安通这边事务不忙吗?大人还有空湖上泛舟。”


    她知道,自从詹钥出事后,他与詹家的关系越发单薄,或许现在只存在于那层血缘了。他没再去过问詹家的事,而詹家似乎也不像之前那样在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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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竟,被官家责罚来了安通做县丞,不再是掌握实权的枢密使。


    所以他往后的日子只能靠他那点俸禄。


    “空当然有,”詹铎走回来,站到袁瑶衣面前,“你知道的,我处理事情喜欢速战速决,所以会有不少空闲的,这几日学会了不少别的。”


    他低头琢磨着那片荷叶,指肚抹去边缘的水渍。


    袁瑶衣同样看着那片荷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学了别的?”


    她印象中,詹铎总在忙公务,要不就是在忙公务的路上,很少见他闲下来。


    “我学会了做荷花粥。”詹铎一笑,而后将整理好的荷叶盖上袁瑶衣的头顶。


    袁瑶衣只觉头顶被他一摁,然后那枚翠绿的荷叶就戴在了头上,遮住了白花花的阳光。


    原来,他是怕她被晒到。


    “荷花粥?”她冲他笑笑,不敢相信这位人物会进厨房。


    “不信?”詹铎腰身刻意一弯,去与她平视,细长的眼睛一眯,“你应当还没用午食吧?我来做,让你看看我会不会?”


    放完话,还不忘在她额头上弹一手指。


    他牵上她的手,沿着湖边往前走。


    袁瑶衣笑着跟上,抬脸去看他好看的侧脸:“所以,你之前一个人蹲在水边,是想着折荷花回去做粥。”


    “不是,”詹铎下颌一扬,嘴边漾着微笑,“是那两人为了丢鸭子争吵不休,吵得我头疼,我在水边缓一缓。”


    袁瑶衣一听,不禁噗嗤笑出声。在脑海中能想象出那副画面,越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有时候越叫人难处理。


    由此也可以看出,被降职来安通,詹铎的情绪并没有受到影响。


    詹铎采了一朵荷花,给了袁瑶衣:“在大理寺的时候,有些话没来得及和你说。”


    这件事,袁瑶衣当然记得,那时候他被关在牢里,她被杜明孝带进去看他,只是没有机会说太多。


    “那些都已经过去了。”她轻道。


    其实她能猜到些许,无非就是案子的事,让官家不得不下令三司会审。他有他的主意,既然如今好好地,那些不提也罢。


    詹铎看她,点了下头:“好,过去了。”


    从小东湖回来,两人回了县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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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詹铎如今就住在县衙的后院,简单的四方庭院,没有假山流水,没有奇花异草。和德琉院是比不了的。


    一道月亮门连着,这处院子就是县丞的起居之所。


    连婶已经进来,正在收拾厢房,重五里面跑着帮忙。


    “我去伙房烧饭。”袁瑶衣见状道了声。


    她正要朝伙房走,一条手臂挡在她前面,她抬头看。


    “说了,我来做给你吃。”詹铎一笑,从她手里拿过荷花和荷叶。


    袁瑶衣手里一空,便看着詹铎真的往伙房走去,步履端方。


    他是说真的?给她烧饭?


    瞧着他走进那间小小的伙房,她怎么想都觉得不靠谱儿,便抬步跟了上去。


    走进伙房,她见着他正把菜板放在灶台上,然后把荷花的花瓣撕下几片,放进一旁的清水盆里。


    见她进来,他抬眸一笑:“我真的会。”


    袁瑶衣看他的表情不似作假,便说:“我帮着洗米。”


    事情总不能让他一个人做,她帮一把,也好早些吃上午食。


    她找到米袋,从里面舀了些米放进盆里。


    詹铎走到她身后,将盆子接了过去:“你去生火,我来洗。”


    袁瑶衣说好,坐去灶台前,往灶膛里塞了一把草,接着点了火。


    “是我娘会做,”詹铎将洗好的米倒进锅里,嘴边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小时候,每到荷花开的时候,她都会给我做荷花粥。”


    袁瑶衣仰起脸,这是他第一次说他的母亲起周氏。


    “你方才独自坐在湖边,是在想周夫人?”她轻声问着,眼睛看着他。


    锅里添了水,詹铎将锅盖盖上。一身官服的他站在灶台旁,怎么看都觉得不相宜。


    “别拿那种眼神看我,”他捞起灶台上的锅铲,拿着铲柄虚虚作势敲了一下她的脑袋,“我是在想你。”


    他在她身旁蹲下来,歪着脸看她。


    “在想,如何将你娶了做娘子。”


    第97章


    袁瑶衣低下头, 手里转着烧火棍,眼睛中映着澡堂内跳跃的火苗。


    冷不丁听到他说娶她,心跳加快了些。可是, 又不知道拿什么话回他。


    “你不放花瓣吗?”她小声提醒道,不自在的拿火棍挑了挑灶膛内。


    詹铎手里的锅铲往上空一抛,那锅铲转了几圈后往回落下,而后他手一伸利索接住,动作一气呵成。


    “好。”他笑着应下,从她身旁站起。


    将锅铲放去灶台上,他便捞出泡在水中的花瓣, 摆好在菜板上, 接着拿起菜刀切着。


    袁瑶衣抬头,便看见那个一向高傲的男子,弯着腰,手里拿着菜刀切菜。官袍的袖子撸起,露出两条结实的小臂,右手臂上有一条浅淡的伤痕。


    那是在去年冬的时候,他独自跑去巨峰山寻路,被竹刺划伤的


    现在的詹铎,完全不像是最初见到他时那般, 变了好多。就像方才, 他手里玩着锅铲,说出去没人会信吧。


    不过, 她觉得这样的他更真实, 让人愿意靠近。


    不由又想着他方才的那句话, 娶她做娘子。


    他是笑着说的,眼中并没有说笑的意思。这话他以前也说过, 说让她做他的妻。


    袁瑶衣收回目光,看去灶膛里的火。


    应当不可能吧,抛却两人固有的身份差距,没有长辈许可,两人就算成亲了,也无人认可这段婚姻。


    “哎哟!”詹铎小呼一声。


    袁瑶衣回神,当即抬头去看,见着他右手握着左手的手指,眉头皱着,而那把菜刀就落在菜板旁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定然是切到手指了。


    要说他拿笔拿刀都行,可厨房里拿菜刀,到底不是一回事儿。


    她赶紧站起来,走去他身旁,一边掏出自己的帕子:“我看看。”


    她站去他的面前,双手捧上他的手,想着赶紧将手指包起来。


    “不用看,只是刀滑了一下。”詹铎两只手握在一起,就是不松。


    袁瑶衣皱眉,去掰着他的手指:“手松开呀。”


    詹铎站着不动,也就任由她一根根的把手指掰开来。


    “哪个手指”袁瑶衣终于将他的左手展平开,待看到他的掌心时,本来想说的话全部断在舌尖处。


    他的手指并没有切破,安好无损,细长的手指上还沾着水滴。


    而在他的掌心上,躺着一枚簪子。簪体细长,簪头是一朵盛放的月季,红珊瑚雕刻而成,娇艳欲滴。


    “好看吗?”詹铎问,垂眸看着女子娇美的面庞,“当时第一眼看到,就觉得会适合我们家瑶衣。”


    袁瑶衣看着簪子,本来担忧的心,现在换成了另一种情绪。


    詹铎见她不说话,笑笑道:“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站在颓败的花坛中,去折那些枯了的月季。面上恬静,嘴角挂着浅浅的笑。”


    原来,初次相见的画面,到现在还清晰的印在脑中。灰败的阴霾初冬,灵动的少女。


    那时的他并不在意她,只是简单的想着负起责任,带她回京。


    “月季。”袁瑶衣同样想起了当日。


    回想种种,似乎还能感受到当时的忐忑与迷茫,小心翼翼的自己,想要找出一条以后的出路,活下去。


    詹铎捏着簪子,抬起往女子的发间簪去:“明日,我便在院中栽几株月季,以后闲暇便给瑶衣簪花。”


    袁瑶衣的头发扯了下,抬手抚上发侧,那枚月季簪子已经落在那儿。


    “好看。”詹铎满意一笑,一双眼睛弯起,里面盛着潋滟的光。


    “红珊瑚,”袁瑶衣看他,指肚触上那鲜红的月季,“很贵吧?”


    他是直接随船来的安通,詹家如今又不管他,哪里来的许多银钱挥霍?


    “贵不贵的无所谓,只要你喜欢,”詹铎道,手去捏捏她的脸颊,眼中无比满足,“我很快就会发俸禄。”


    袁瑶衣抿抿唇,一听他这般说,便知道这簪子不便宜。


    话说回来,一个县丞的俸禄才多少?他统领万军可以,但是在操持家中事务上,应该没那么细的打算。


    “好看,我喜欢,谢谢阿铎。”她冲着他笑,弯了一双眼睛。


    詹铎嘴角弧度更大,双手去捧上她的脸:“是瑶衣更好看。”


    他的眼里心里如今全是她,总觉得看不够,想要给她更多宠爱与呵护。


    如今她就在眼前,积蓄已久的思念汹涌而出,他低下头去,抑制不住的想去一亲芳泽


    “娘子,我来做吧!”门外一声声音进来。


    下一瞬,连婶从外面走进来。


    灶台旁,拥在一起的男女迅速分开。


    袁瑶衣赶紧坐回小凳上,掩饰一般的说道:“粥开了,可以放花瓣了。”


    詹铎应了声,去掀开锅盖,然后锅内的水汽腾空而起。手里随意抓起菜板上切好的花瓣,便洒进锅里去了。


    连婶意识到什么,偷偷一笑,便退了出去。


    伙房中重又只剩下二人,他们一高一低相视而笑……


    来了安通镇已经两日,今日迎来一场落雨。


    早上,县衙的大鼓敲响了,有人递上状纸,是一场土地纠纷案,兄弟两人从村里一直闹到衙门。


    詹铎办事习惯自己见到真凭实据,于是带着两个衙差去了那个村子,已经大半日还没回来。


    袁瑶衣和连婶在厢房里做针线,已经熟悉了这边的生活。


    窗扇开着,正对着月亮门旁边的那处墙壁。墙下新垒了个小花坛,里头栽着几株月季。


    雨露滋润中,月季花娇艳美丽。


    “娘子想开药铺?”连婶问,看去窗边坐着的女子。


    袁瑶衣点头,手里熟练的给针引了线:“我做别的也不会,开间不大的药铺试试,正好也可以往厚山镇送一些,中间省不少银子的。”


    连婶点头:“那倒是,娘子对药材这方面了解。”


    “等雨停了,我就出去看看。”袁瑶衣道,心里有了后面的打算。


    至少有件营生做,她能有一些进项。詹铎没了詹家那边,单只靠俸禄,要应付不少的开支。


    况且,先前在大理寺地牢里说过,他若成了平民,他们便开一间药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两人正说着,就听见外面有动静。


    从窗口看出去,正见着詹铎从月亮门下进来。一柄半旧的黄色油纸伞下,是他修长挺拔的身姿,让人不由心生四个字,芝兰玉树。


    袁瑶衣站起来,走出厢房。


    “瑶衣,”詹铎一笑,而后撑伞走去门前,“看我给你带回什么了?”


    说着,他摊开自己的手。


    袁瑶衣低头,看着他手心里躺着两个圆溜溜的石子儿。确切的说,不是石子儿,是玛瑙。


    一颗红的,一颗黄的,上头俱是一层层的纹路,被水冲洗的很是清透。


    “大人不是去办案了吗?”她从他手里拿走石子儿,捏在指间看着,“怎么有空捡石头?”


    詹铎把伞往她头顶一遮:“他们好生吵闹,居然连我都插不上嘴。我能怎么办?就等着他们吵够了。这段功夫,我便找到了这两颗玛瑙。”


    袁瑶衣笑,露出整齐的贝齿:“没想到做官,还会受到委屈。”


    她手举高,对着亮光的地方,看着手里漂亮的石头。


    “的确委屈,甚至忍气吞声,”詹铎跟着笑了声,其实并没多少在意,“等得空,我把石头打磨好,给你穿好了做香包的坠子。”


    这时,连婶端着笸箩从厢房里出来,笑着道了声:“娘子方才还同我说,想开间药铺。”


    人就是随便说说,说完就去了伙房烧水,


    “药铺?”詹铎问。


    袁瑶衣放下手,石子儿攥在手心里:“我是想找点儿事情来做。”


    这件事,她是自己心中打算的,还没想好怎么与他说。他是安通的县丞,或许会顾虑某些方面,亦或者不想她抛头露面


    果然,她说完之后,就见他蹙了蹙眉,抿平嘴唇看着她。


    她心中有些丧气,是不是他不愿意?毕竟和当时牢里说的不一样,他没有贬为庶民,大小还是一个官员。


    “我还”


    “可以啊,”詹铎颔首,薄唇弯处弧度,“一间药铺。”


    袁瑶衣微怔,眨巴两下眼睛:“你觉得可以?”


    “自然,”詹铎笑着应道,手过去拉上她的,“我方才在想,可以现在出去找找铺子。”


    两人站在伞下,雨砸着伞面噼啪响。


    “找铺子?”袁瑶衣道。


    她这边只是脑中有了个打算,没想到他想的比她还远,都到选铺子了。


    詹铎点头,牵着她的走往前走:“我没什么事,陪你一起去。”


    袁瑶衣跟着他往前走了几步:“你才回来,都不歇歇?”


    说着,她低头看着他的鞋,上头还沾着泥浆。


    “我不累。”詹铎侧过脸,朝她笑笑,“身为安通县丞,对我管制的这片地方,还是很了解的。”


    两人从后门出去,沿着长巷走去前面得正街,一张伞面下,身影并着前行。


    下雨天,街上人并不多。


    两个人自然的走着,脚下是冲洗干净的石板路。


    “要是找好铺子,后面可以去石头村找岳阿伯,他们有什么药,给咱们送来就行。”袁瑶衣说着自己的打算。


    想来石头村也已经安定下,前任县丞被抓,孟大户也受了牵连,没有人再去欺负他们。


    “好,都听你的。”詹铎应下,手中的伞往身边人倾斜着,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另侧肩头露在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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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瑶衣看他:“都听我的?”


    詹铎扯唇一笑:“当然。以后娘子买卖做大了,可莫要嫌弃我这小官俸禄少。”


    他当然会听她的,她想做什么,他都不会阻止。他想让她过得舒心。


    第98章


    初夏的安通, 不时就会下上一场雨。


    江水有所上涨,江堤那边被冲毁了一段,大清早, 詹铎便带着人去了江边。


    袁瑶衣和连婶则去了正街的一间铺面,是前日她和詹铎刚定下的,后面用来做药材铺子的。


    于医术上她学得还太少,眼下便只是单纯的搞一些药材买卖,从小开始做。昨日,她给厚山镇的彭元悟写了信,讲了自己在这边的情况, 并与其商量着药材买卖的事。


    一并寄出去的, 还有给阿兄的信。


    父母是放弃了她,但是阿兄和小妹她放不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铺子不算大,但是门头敞亮,正对着街,来往的人也多。


    还没开始收拾,里面稍有些乱,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味道。


    连婶将窗扇都打开,想给屋里换换气:“要说安通这地方不大,可要做的事还真不少, 咱家大人一天到晚不闲着。”


    袁瑶衣正拿布巾擦着桌子, 闻言笑了笑,道声可不是。


    有道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这小镇子同样如此, 平日里琐碎事特别多。不过, 詹铎总能处理好。


    她往窗外看了看,雨还在下。这样的雨天, 总让人觉得有种悠闲地舒适。


    “阿婶,”她看去忙碌的连婶,指指面前的桌子,“过来歇歇吧。”


    连婶应了声,洗干净了手便来了桌前坐下。


    两人相对而坐,手里各自捧着一盏茶。


    袁瑶衣嘴角带笑,眉眼一弯:“周家的管事是明日回去吧?”


    昨日,闳州周家的人来了。过来看看詹铎的情况,并问有什么需要。


    身为外祖的周家,倒比邺国公府詹家看起来有人情味儿。至今,詹家都没有一封信,更遑论会叫人过来。


    如此,倒像是要和詹铎断了关系似的。


    当然,这些都是詹铎自己的家事,袁瑶衣不会去过问,她想问的是连婶。


    “是明日,想来到时候雨也停了。”连婶喝了口水。


    袁瑶衣看她,面庞恬然:“阿婶也跟着我很久了,不若一起跟着管事回闳州吧。”


    “回去?”连婶一脸不解。


    袁瑶衣笑,耐心解释道:“我这边也安定下了,阿婶离开家太久了,家里人总会惦记你。”


    连婶是周家的仆妇,家人都在闳州,人已经跟出来半年,总不好再一直让人跟着自己。


    连婶放下茶碗,神色变得认真:“娘子怎么又说这种话?我愿意跟着你,家里人也都知道。我不回去,你以后也别想撵我走。”


    “没有撵你,”袁瑶衣笑,心中暖暖的,“要不,阿婶回去看看家人?”


    虽说仆从得听从主家安排,但是人真的出来很久了,怎么会不想念家人?


    见人犹豫,袁瑶衣又道:“阿婶放心,这边有重五帮我。”


    来回话了两句,连婶终于应下,说明日跟着周家管事回闳州看看……


    阴雨连绵了两日,终于放晴开。


    重新露出的艳阳,比先前更加猛烈,晒着这座临江的小镇。


    街上顿时热闹起来,先前存放在仓库的药材,装上板车、马车,往渡头运。药材娇贵,淋不得雨水,所以这样的大日头天儿里,得赶紧装船上运出去。


    袁瑶衣站在渡头外,身边一棵梧桐树,树冠投下的一片阴凉地儿,让她免于被晒。


    她看着奔腾江水,在阳光下粼粼发光。


    渡头忙碌,隔着一段距离都能听见那边的嘈杂声。


    这时,一个人自渡头往外侧走,傲人一等的身高,总能让人第一眼便看到他。


    袁瑶衣一笑,盯着詹铎的身影。


    他今日一身便装,淡淡的水青色,看上去清爽又简单,像个儒雅的读书人。


    而他也看见了她,站在人群中朝她挥手,好看的脸带着笑。


    袁瑶衣走出树荫,小跑几步去了他面前:“事情办完了?”


    “嗯,”詹铎点头,手指抬起,理着女子额边的碎发,“明明休沐,还得出来做事,父母官做得不易。”


    听着他抱怨,袁瑶衣笑:“你说要去一个地方,去哪儿?”


    詹铎指指前面:“太热了,咱们先上马车。”


    不远处,一辆青帷马车停靠在街边。


    詹铎扶着袁瑶衣上了车,自己去街边买了些果子,而后也上了车。


    车厢里不必受日头晒,且挂着透气的竹子门帘、窗帘,让人少了几分热燥。


    马车辘辘前行,沿着一条东西的街道走着。


    詹铎拉着袁瑶衣,让她靠在自己身边:“今天有空,咱们去一趟盘龙村。”


    “盘龙村?”袁瑶衣眼睛一亮。


    其实她一直想去看看的,只是詹铎平常事忙。


    “嗯,”詹铎点头,从旁边拿起一个小甜瓜,用帕子擦着,“当日你把银钱给了村长,让办一个学堂,也该去看看如何了。”


    袁瑶衣高兴应下。


    其实,詹铎是一个很细心的人,总能将事情处理好。而且,他今天穿这套衣裳是真好看,很趁他这幅皮相。


    也不知为何,他明明天天在外面忙碌,偏偏就是晒不黑,皮肤比一些女子都白。


    有时候,她很想用手指去戳一戳他的面颊,只是终究还是觉得害羞。


    詹铎并不知道袁瑶衣正在心中赞叹他的完美皮囊,掏出随身带着的匕首,便给小甜瓜去皮。


    “以前去盘龙村,都是我自己一个人。”他脸微垂,手里熟练地的转着匕首。


    袁瑶衣从他的话中听到些许伤感,也就能想到了那座村子,大都剩下老弱妇孺。所以,他才会拼上那么多,去查兵器偷运案。


    大概在战场上,他和那些将士除了是上下级,也是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吧。


    詹铎将甜瓜削去皮,切下一片:“尝尝甜不甜。”


    袁瑶衣唇瓣一凉,是他那甜瓜喂到了她嘴边,鼻尖能嗅到甜瓜的清香。


    她往门帘看看,见着车夫只是专心驾车,并没有往这里看,便张开嘴,咬上那片甜瓜。


    “好吃。”她垂下脸,耳根发热。


    男子的手臂一揽,将她带着靠去他身上,鼻间吸入一丝略冷的属于他的气息。


    她仰脸看他,他也在垂眸看他,然后他低下头,在她额上轻轻一吻。


    “有你在身边,真好。”他道……


    之前来盘龙村的时候是冬天,万物萧条,小小的村落亦如冬日般消沉。


    如今正是茂盛的初夏,到处一片郁郁葱葱,村前的那片水泽长满睡莲,当真一幅美丽的画卷。


    袁瑶衣和詹铎下了马车,也就是当初第一次来的那个地方。


    两人站在水泽旁,看那碧波上美丽的莲花。不远处的浅水区域,几个孩童正在那儿摸鱼,传来欢笑声。


    没有跟任何人说会来这里,所以村里没有人出来迎接,这倒让两人更加悠闲。


    “咱们过去看看。”詹铎牵上袁瑶衣的手。


    袁瑶衣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便是那群水边的孩子:“好。”


    詹铎对她一笑,而后拉着她往前跑,一双身影在青山绿水间穿过,轻盈如云。


    那几个孩子见有人跑过来,俱是抬头看。


    然后其中一个孩子惊喜的唤了声:“詹大人,袁娘子。”


    袁瑶衣认出来,这个孩子便是去年在水中摸蛇尾根的那个哥哥,叫阿山。她离开的时候,他还送了平安符。


    “怎么在这儿?不用上学吗?”詹铎站在岸上,笑着问道。


    阿山脸上挂着泥,回答道:“我们课业都完成了,没完成的还在学堂。”


    “学堂?你们有学堂了?”袁瑶衣问。


    阿山点头,抬手指着村子方向:“在村子后头呢,一间新屋,很是宽敞。”


    袁瑶衣和詹铎同时转身,往村后看去,果然远远地看见了一片崭新的屋脊。


    “我带你们去看看。”阿山从水里出来,利落爬上岸来。


    他赤着脚,腰间的鱼篓往后一推,捡起地上的鞋便往前走。


    乡下孩子没那么娇贵,赤脚走在地上也不在意。


    詹铎和袁瑶衣跟上阿山,沿村边的一条小路往村后走,说是小路近。


    新学堂就建在村子最后面,边上是一条清澈的小溪,流淌着从后山上下来的水。


    袁瑶衣和詹铎才来到院墙外,就听见里面传出来的读书声。往前一走,是院门。


    从院门往里面瞅,能看见正堂读书的孩子们。严肃的先生坐在最前面,盯着下面的孩子。


    “有女娃在。”袁瑶衣站在门边,欣喜的道了声。


    原来村长真的听进去了,让女孩们也可以进来读书。难怪刚才阿山说有的孩子课业没完成,因为女孩们学的晚,肯定吃力些。


    詹铎站在她身后,闻言微微一笑:“她们一定很开心。”


    袁瑶衣点头,回头冲他一笑:“我小时候就想着进学堂,可是女娃不让。”


    “以后我教你,”詹铎面上带笑,内里却对她更加心疼,“你若好好学,将来说不准能中个进士。”


    闻言,袁瑶衣笑出声,两只眼睛晶晶发亮。


    看完了学堂,阿山说把鱼送回家,而袁瑶衣和詹铎则去了一旁的小溪。


    来到安通后,虽说整日里不少琐碎事,可是日子真算得上是安稳。尤其到了这里,更加觉得安静惬意。


    过晌的阳光没了之前的强烈,透过树冠照着清澈的溪水。


    “我们沿着溪水往上走,好不好?”詹铎问,指着眼前的小溪。


    “踩着水?”袁瑶衣扇着眼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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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詹铎点头:“去看看溪水尽头是什么?”


    袁瑶衣四下看看并没有人,又看溪水实在清凉,然后点了头。


    两人脱了鞋袜,一起下到小溪里,脚下踩着光滑的石头。


    詹铎往前走了几步,袍摆掖在腰间,而后他回过身来,伸出自己的手。


    “瑶衣,走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第99章


    高高的白果树, 浅浅的溪水。


    双脚没在溪中,柔柔的水擦过脚踝,带着动听的响声, 往前流淌。


    学堂已经在身后,能听见孩子们朗读诗书的声音,与水声交融在一起。


    “村长会不会找来?”袁瑶衣问,小手指勾着男子的小指。


    詹铎走在前面,下颌微微扬着,回头来对着她笑。


    他笑起来很好看,那双眼睛会自然的弯起, 使得瞳仁像星光般璀璨, 看着里面似是盛满了柔情。


    “不会,”詹铎道,手一张扣上她的手,晃晃她的手,“上来我背你。”


    袁瑶衣站下看他:“我自己走就好,为何一定要背?”


    她腿脚好好地,再者溪水凉爽舒服。


    詹铎正身与她相对而站,手臂一揽扣上她的腰:“喜欢你我才背你,你猜我从小到大背过谁?”


    袁瑶衣当然不知道他之前背过谁, 她又不生在詹家, 和他一起长大。


    “这都猜不出?”詹铎笑,眼中有无奈和纵容, “袁瑶衣, 你是我詹铎这辈子唯一背过的人。”


    袁瑶衣微怔, 而后冲着他笑:“大人,在续恩亭的时候, 你没想过丢下我吗?”


    她永远不会忘记那里,他差点儿废掉一条腿,为她挖草药,背着她走山路


    “说什么胡话?”詹铎故意将脸一板,“丢下你,让我后半辈子孤苦一人?”


    有时候,他也不明白,为何如此喜欢她,非她不可。后来想通了,没有那么多为什么,只是因为是她,认定便是认定。


    不可取代。


    袁瑶衣笑,露出洁白的贝齿:“好。”


    他在她面前弯腰蹲下,她往前一趴上了他的后背。


    詹铎感觉到身上的那点儿小重量,而后双手勾上她的腿弯,自己站起来:“就背着你走到尽头吧。”


    “嗯。”袁瑶衣应着,双手虚虚环上他的脖颈。


    溪边有棵槐树,上头鸣蝉聒噪。


    詹铎赤着脚在水里走着,草木丰茂,并看不到小溪的尽头。


    而袁瑶衣软软靠在他的背上,脸颊贴在他的后颈处,这样近,每一次呼吸都能嗅到他身上微冷的清爽。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愿意这样依靠他,不再防备,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然。


    他说要背着她走到尽头,是这条小溪的尽头,还是人生的尽头呢?


    她微微一笑,干脆闭上眼睛。


    都好,小溪的尽头也好,人生的尽头也好。


    溪水叮咚,蝉鸣鸟叫,夕阳的光洒下。


    “瑶衣,到了。”詹铎停下脚步。


    袁瑶衣睁开眼睛,透过他的肩膀往前看去,终于见到了小溪的尽头。


    是从山上流下来的一缕缕山泉,然后汇集在一处,前方一块巨大的石头,那水形成一道小小的瀑布,倾泻而下。


    石头下面一片水潭,清澈透亮,很美。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从水潭回到村里,天已经下黑。


    陈村长一定要留两人在村子里,说是村民们感谢学堂的事,请他们留下吃酒。


    在村口的平地上,摆了几张桌子,各家带上两个菜,就这样摆满了桌面,男女老幼围坐着。


    夜里比白日清凉,风中带着莲花的香气。


    场面很是热闹,女人们早早吃完,便坐在一旁聊家常,男子们则依旧推杯换盏。


    袁瑶衣跟着村长夫人一起说话,两人坐在水泽边。


    “要不是阿山说,还不知道大人和娘子来了村里。”村长夫人笑着,往袁瑶衣手里塞了一个桃子。


    袁瑶衣接过,道了声谢:“孩子们有书读,真好。”


    村长夫人点头:“村里好久没这么热闹了,如今大人成了安通的父母官,往后日子会越来越好。”


    袁瑶衣是赞同这番话的,之前的县丞行事不好,贪赃枉法,搜刮民脂民膏,明明安通是一处富庶地方,偏偏搞得民不聊生。


    至于詹铎,他战场上过,朝堂斗过,在民间也有威望,出身士族,见过太多事。打理好一个安通,根本不在话下。


    当然,如果没有那些让他头疼的家务事案子。


    这时,陈村长走过来,将一件衣裳给自己的妻子披上。


    “别在外面太久。”他叮嘱了声。


    村长夫人不满的嘟哝了一句:“那边事儿不够你操心的,还专门过来管我?”


    闻言,陈村长哈哈一笑,干脆坐下来:“我是过来和你说说话,问问袁娘子是否吃好了。”


    袁瑶衣笑笑接话道:“吃好了。”


    村长夫人叹了一声:“要是大郎还在的话,也该找个像袁娘子这样的媳妇儿”


    “说什么傻话呢?”陈村长笑容敛去。


    本还和乐的气氛,此时显得凝固。


    袁瑶衣知道村长夫人口中的大郎,便就是这两位长辈的儿子,当初跟着入伍去了詹铎的水师营,后来人再没回来。


    可能是人喝了点儿酒,又看见眼前欢乐的场面,所以触景伤情。


    白发人送黑发人,此种伤痛并不能让人轻易忘却。


    村长夫人拿手揉揉眼角:“不说了不说了。”


    陈村长担忧的看着自己妻子,可又不知拿什么话安慰,有时候说多了,反而更徒增伤感。


    “村长和夫人,想不想认一个女儿?”


    正当三个坐着的人都不知说什么的时候,一道清朗的声音传来。三双眼睛看过去,就见詹铎正走过来。


    年轻郎君一表人才,端方持重。


    陈村长站起来,看着詹铎:“大人说什么?”


    詹铎站在袁瑶衣身旁,闻言一笑:“让瑶衣给二老做个女儿吧。”


    场面一静,四个人像是定在这一刻。


    袁瑶衣坐在那儿,三双眼睛都看着她。她仰脸去看詹铎,他正笑着看她。


    再看去陈村长,他双手攥着,嘴唇动了几动,想说什么又说不出的样子;而村长夫人则一脸惊讶,一直盯着她看。


    “这,”还是陈村长想开了口,不自在的笑笑,“大人莫要说”


    “真的可以吗?做我们的女儿?”陈村长的话没说完,村长夫人开了口。


    她声音带着微抖,有些期待和紧张。


    袁瑶衣看着村长夫人,对方的眼眶里明显的蓄满了泪水。


    “袁娘子,”村长夫人往前坐坐,靠近了些,“我会待你像亲生女儿”


    “你做什么呢?”陈村长赶忙上来拉住自己的妻子,“定是喝多了,快回家去。”


    村长夫人不乐意了,推着丈夫的手。


    “好,我愿意。”


    女子清脆的声音说道。


    场面再次静下来,三双眼睛重又看着袁瑶衣。


    袁瑶衣浅浅一笑:“如果两位长辈愿意收瑶衣做女儿,我很开心。”


    她当然愿意,有真心对她好的人,她同样会真心对他们。


    “好好,我们当然欢喜有个这么好的女儿。”村长夫人连连点头,再也不管自己丈夫,上来一把抱住袁瑶衣,“我的好女儿。”


    眼中的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陈村长在一旁舒了口气,转身对着詹铎行了一礼,是感谢。


    就这样,原本一场感谢的宴席,如今因为陈村长夫妇认义女,又重新热闹起来。


    陈村长让人把自己家里的酒全部拿了出来,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而村长夫人,则拉着袁瑶衣一个个去认村里的人。


    袁瑶衣自然认不全,只是跟着一声声的叫着阿婶、阿嫂


    而当着众人,她也叫了陈村长夫妇义父、义母。


    就这样,小小的盘龙村一直热闹到半夜,村里人才陆续回家。


    给袁瑶衣安排的住处,是村后头的一间房子,新学堂的隔壁。


    村长夫人帮着好一顿收拾,才依依不舍的回了家,并说明日早上起来,让她一定去家里吃朝食,再在村里住几日。


    詹铎还没有回来,说是有事和村长商议。


    袁瑶衣站在院子里,仰头看着夜空,周遭一片宁静。


    又过了一会儿,詹铎回来了。


    一跨进院门,他便朝她走过来。


    袁瑶衣见他面上带笑,便问了声是不是有什么好事?


    “当然有,”詹铎颔首,“你有了义父义母,不算是好事吗?还有一件,一会儿跟你细说。”


    “是算的。”袁瑶衣笑着应道。


    家中的父母放弃了她,却在盘龙村找到了另外会疼爱她的父母。


    “你刚才在看星星?”詹铎仰头看了眼夜空,然后往墙边走去。


    墙边有一架梯子,他扛着搭在屋檐上。


    “瑶衣,我们去屋顶上看星星。”他冲着她笑,手里拍拍梯子。


    袁瑶衣走过去,双手扶上梯子。


    在这里没有旁人,他说过她不必约束自己,就干脆的爬着梯子上了屋顶。


    詹铎站在下面,笑着:“真是好身手。”


    接着,他三两下踏着梯子也上了屋顶。


    两人依偎着坐在屋脊上,一起看着天空的繁星,耳边是溪水欢快流淌的声音。


    “你说还有一件好事?”袁瑶衣双手叠着放在他支起的膝上,脸儿轻枕着手背。


    她有些困,说话声音绵绵软软的。


    詹铎的手轻抚着她的后背,闻言唇角一勾:“去向你的义父提亲了,让他把你嫁给我。”


    只这一句话,袁瑶衣的睡意全无:“提亲?”


    她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坐直身子。


    “提亲,娶你为妻。”詹铎看着她,每个字都清晰无比,“以后,盘龙村就是你的娘家,多了不起。”


    袁瑶衣垂眸:“你是特意如此”


    特意给了她这样一个安排,让她有长辈可以依赖。盘龙村为朝廷捐躯的儿郎很多,曾经跟着詹铎,所以詹铎娶一个盘龙村的女儿为妻,谁也说不出什么。


    哪怕这个女子是平民。


    詹铎双臂一圈,将她抱来身前:“周家那边,届时会有长辈过来,你我的亲事是光明正大。我詹铎,明媒正娶袁瑶衣,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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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要他想,娶她并不是难事,可是他更想让她风风光光的嫁给自己。


    袁瑶衣倚在他的怀中,听他细细的说着。


    正妻,他说娶她做正妻。


    詹铎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她娇娇的、柔柔的,像一朵盛放的花儿,让人忍不住想捧在手心中呵护。


    “我不会让你受苦,也不会让人欺负你,”他的手指抚着她的眼角,指尖感受到她卷翘的眼睫,“你的夫君不会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丞,他很上进,将来会给你挣来诰命封号,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有个多好的娘子。”


    袁瑶衣噗嗤笑出声来:“为何想得那样长远?”


    她当然知道他不会一直待在安通,或者原本的强行提审案,便是他和官家共同所为,来安通只是一时


    “长远啊?”詹铎吻上她的发顶,道,“因为以后我和你要一生一世!”


    安静的村子,天空好像特别近,如果手臂够长,就能摘到星星似的。


    袁瑶衣唇边印着浅浅的笑,轻轻枕在男子的手心:“好。”


    好,与他一生一世,做他的娘子。


    今年她十六岁,找到了那条她以后该走的路,与这个真诚待她的男子,携手此生。【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