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东京上空,细密的雨丝织成一张无边无际的冷网,将整座城市笼罩在一片湿漉漉的阴霾之中。
雨水沿着高楼冰冷的玻璃幕墙蜿蜒流下,街道上撑开的伞面如同移动的、色彩黯淡的蘑菇。
海野澪在人群中穿行,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黏在皮肤上带来冰凉的触感。
他刚冲出拥挤得像沙丁鱼罐头般的车站闸口,就被前方十字路口彻底堵塞的交通和汹涌的人潮挡住了去路。
人们不顾细雨,纷纷仰着头,脸上混杂着惊骇、茫然和兴奋,无数手机屏幕亮着,对准了同一个方向。
“快拍快拍!”
“诶——真假?你快看你快看!新闻一条接一条……!INS上也炸耶!”
“不止是东京!纽约、伦敦、上海……全世界都出现了?”
“那真的还是人类吗?怎么会……”
嘈杂的议论声浪和手机外放的新闻播报碎片般涌入海野澪的耳朵——
“……紧急插播!继昨夜全球范围离奇失踪案后,今日正午,包括我国东京都在内,全球超过三十个重要城市陆续出现不明巨大化人类个体!已确认均与失踪人员信息相符。其体征与人类高度相似,但双目无神,行动迟缓,无视外界一切干扰,仅在固定区域内直线行走……”
“……专家呼吁民众保持冷静,切勿靠近!自卫队已启动紧急预案……”
海野澪奋力拨开身前的人群,视线艰难地穿透雨幕和攒动的人头,投向街道尽头——
雨幕之中,一个庞大到令人窒息的身影,正以一种近乎梦游般的姿态,缓慢而沉重地踏过城市的街道。
每一步落下,都伴随着沉闷的震动和地面水洼的剧烈震荡,溅起浑浊的水花。
雨水冲刷着她巨大的身躯,勾勒出那身熟悉的、此刻却显得无比荒谬的装束——卡其色的风衣,黑色的长裤,素色的衬衫,正是平冢静老师昨夜的那套穿搭。
那张熟悉的脸庞,此刻却如同最拙劣的人偶面具,空洞、呆滞,没有任何属于“平冢静”的鲜活表情。
巨大的瞳孔涣散地映着灰蒙蒙的天空和下方蝼蚁般的人群,对周遭的一切视若无睹。
“惊了?!居然还能有这种事发生吗?快拍快拍!”
“女巨人?人类也能巨大化吗?简直就像格列佛游记一样,这世界是不是越来越魔幻了?”
“我的天……她的皮肤巨大化了也完全看不到毛孔诶?”
“可恶!为什么穿着的是裤子,甚至还是长裤?!就不能挑个别的穿短裙或者泳装的美女吗?混蛋!”
……
“……退后!!无关人员退后!!”
“请不要靠近!”
“往后退!!”
焦头烂额的警察们奋力拦截着蜂拥而来的路人,强行隔绝开大片空旷区域,不让无关人员靠近极巨化平冢静前进的路线。
远处的高楼天台上,警察正用扩音器徒劳地呼喊,声音在雨幕中显得模糊而遥远:
“停下!请立刻停下!否则我们将采取强制措施!重复,请立刻停下!”
然而那巨大的身影置若罔闻,只是沿着既定的、仿佛被无形力量牵引的轨迹,继续前行。
尖锐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刺破了雨幕。人群被强行驱散,拉起了警戒线。
车轮碾过湿漉漉的柏油路面,发出沉重而嘈杂的轰鸣。
82式装甲指挥车、87式轻型装甲车、16式机动战斗车、16式轻式突击炮……
自卫队的武装洪流开入城市的核心街道,黑洞洞的炮口和导弹发射器冰冷地指向那个缓慢移动的巨大目标。
“目标仍在移动!距离人口稠密区还有1.5公里!”
通讯频道里传来紧张的汇报。
“上面已经下达了自由射击许可!可以进行开火吗?请求指示!”
紧绷的声音。
指挥频道沉默了几秒,一个更加沉稳的声音响起:
“不行,再等等看。目标目前没有表现出攻击意图,也未造成实质性破坏。虽然体型庞大……但她还有可能是人类!重复,在确认其真实威胁前,禁止开火!”
海野澪站在警戒线外的人群边缘,雨水顺着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冷汗。
他神色凝重,内心里尽是无奈。
果不其然,美菲拉斯星人想干的事情和新奥里的别无二致。
但哪怕知道了对方要这么干,可他偏偏就是拿对方一点办法都没有。
而接下来可能的展开才是最让海野澪头疼的……
“啧……”
想到这,他不由咋舌。
而且,美菲拉斯星人真够可以的啊……前脚刚护住加藤惠,后脚就找上了平冢静。
显然,这混蛋就是故意的。
就在这时,一个清亮、优雅的男性声音,清晰地穿透了雨幕的沙沙声、人群的嘈杂和装甲引擎的轰鸣,直接在所有人的耳畔,或者说,在每个人的脑海中响起:
【正是如此,你们猜的没错,她的确还是人类。】
美菲拉斯星人。
海野澪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扫视着阴沉的天空和周围的建筑,却无法锁定声音的来源。
那声音如同冰冷的金属丝,缠绕住每个人的神经。
【不向她发起攻击是明智之举……】
那优雅的声音随和、自然,却也天然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感。
【虽然哪怕你们开火,也不会发生什么就是了。】
【这并非灾难,只是我实物演示的一个环节,专门为这颗星球的原住民们——也就是你们——人类,为你们所准备的科技展示。】
声音的主人仿佛正站在高处,俯瞰着下方蝼蚁般的众生。
【而我想让你们知道,通过技术也能够实现此举,这并非只有奥特曼才能做得到。】
【我所想说的,便是如此。】
那声音顿了顿,如同一个优雅的演讲者做了最后的总结。
【希望这份小小的“礼物”,能帮助你们思考。】
【那么,再见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在雨中缓慢行走的巨大身影——双目呆滞的平冢静,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
她那双眼神空洞的眸子缓缓闭上,巨大的身躯如同失去了所有支撑的提线木偶,在无数双惊骇目光的注视下,朝着侧面轰然倾倒!
“轰——隆——!”
大地震颤,但并非如想象中那么剧烈,但这沉闷的撞击声还是如同巨锤般狠狠砸在所有人的心灵上。
庞大的身躯躺在水泊之中,一动不动,只有胸脯在静默中安稳地起伏着,仿佛陷入了最深沉的睡眠。
人群在短暂的死寂后,爆发出更加混乱的惊呼和议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