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姐从电脑屏幕前微微侧身，指尖轻敲着桌面上厚厚一叠修改意见。作为设计部资历最老的项目负责人，她虽然已经四十出头，但眼神依旧锐利。
这个李总是出了名的难缠，方案前后改了七八遍，细节吹毛求疵，可一到签合同就推三阻四。总监早上已经发话，最后一次机会，不行就撤。
张姐心里清楚，这单九成是要黄，但与其直接放弃，不如让两个年轻人去历练历练。
她抬头看了眼小雅，语气平静：“就当积累经验，放轻松谈。”
茶馆内。
傅云雅攥紧了手中的方案书，指尖微微发凉。茶香氤氲的包厢里，她的后背绷得笔直，而坐在对面的谢邵野却懒散地靠着椅背，漫不经心地吹了个泡泡，“啪”的一声轻响，薄荷味在空气中散开。
“至于这么紧张？”他挑眉笑了笑，“客户又不会吃人。”
傅云雅抿了抿唇，没接话。
谢邵野当然能云淡风轻，他背后是整个谢氏集团，而她只有手里这份改了八遍的方案。腕表的秒针即将划过十点整，门外突然传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响，一声比一声凌厉，像是要把地板凿穿。
傅云雅心头一跳。不是说李总是个中年男人吗？
包厢门被推开的那一刻，她瞳孔骤缩。
大腹便便的李总身旁，赫然站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那张脸分明是蒋晓华，可眼前的女子红唇似火，眼尾上挑，浑身散发着咄咄逼人的艳丽却又不像蒋晓华。
眼前的女人和那个总是低着头、说话细声细气的女孩判若两人。
“晓华？”傅云雅脱口而出。
女人拨弄着卷发，连睫毛都没颤动一下。
“这位是我的秘书，蒋欣怡。”李总笑眯眯地介绍道，臃肿的身体陷在沙发里。
傅云雅勉强扯出职业化的微笑，余光却瞥见蒋晓华的手指在李总肩上暧昧地滑过，方才在走廊里，那阵黏腻的调笑声犹在耳边。
她翻开方案，强迫自己专注于讲解。
然而刚说到第三页，就发现李总的目光根本没落在文件上，而是黏在身旁女人敞开的领口处。蒋晓华娇笑着凑近他耳边说了什么，李总顿时笑得脸上的横肉堆叠起来。
钢笔突然从指间滑落，砸在大理石地面上。
傅云雅弯腰去捡的瞬间，浑身血液几乎凝固。
桌下，李总那只戴着金表的手正肆无忌惮地在蒋晓华的丝袜上游走，肥厚的手指几乎要陷进肉里，她面上维持着完美的微笑。
傅云雅猛地直起身，茶水的热气熏得她眼眶发涩，她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蒋欣怡——或者说，蒋晓华身上。
她胃里突然泛起一阵酸涩。
那个会在图书馆帮她占座，会为流浪猫偷偷掉眼泪的蒋晓华，怎么会变成这样？
“所以这个环节我们采用了……”傅云雅机械地念着方案，却发现自己的声音越来越远。李总油腻的笑声和蒋晓华矫揉造作的撒娇交织在一起，像一把钝刀在割她的神经。
“失陪一下。”她猛地站起身。
几乎同时，蒋晓华也优雅地站了起来：“真巧，我也想去补个妆。傅小姐，一起吧。”
走廊的灯光惨白得刺眼。
傅云雅死死盯着身旁的女人，两个不一样的人怎么可能同时拥有一样的脸和声音！
“晓华。”她这次用的是肯定句。
傅云雅跟着蒋晓华来到走廊尽头的露台。
她从真皮手包里取出一支细长的香烟，金属打火机“咔嗒”一声脆响，这个动作她做得行云流水，带着种与年龄不符的世故风情。
傅云雅不自觉地后退半步。眼前这个涂着红唇、指尖夹烟的女子，怎么也无法和记忆中那个扎马尾辫的少女重叠。
“怎么，很意外？”蒋晓华忽然转头，红唇扬起一抹讥诮，
此刻，她毫不掩饰自己的身份。
傅云雅的声音哽在喉咙里：“你知不知道阿姨找了你很久……”
“嘘——”蒋晓华突然凑近，香水味混着烟草气息扑面而来。
“傅大小姐，别用这种拯救失足少女的眼神看我。”她掸了掸烟灰。
冷风吹散她吐出的烟圈：“你们这种人啊，生来就在罗马。而我呢？从小被欺负，被打压，你懂那种感受吗？”
蒋晓华深深吸了口烟，火光骤然明亮：“李总上个月刚给我买了套江景房，知道什么是安全感吗？不是你们挂在嘴边的什么亲情爱情，是打开衣柜看见的全是名牌吊牌。”
她掐灭烟蒂转身要走，却又停住：“对了，麻烦转告余翠华女士，她的女儿早就死了，不用找了。”
就让她的人生继续发烂发臭吧。
果然如张姐预料的那样，这个项目最终还是黄了。
会议室里，张姐合上文件夹，目光扫过低头不语的傅云雅。小姑娘从客户那儿回来后就魂不守舍，此刻正发呆的盯着方案书的扉页，纸角都被揉出了褶皱。
“别太往心里去，”张姐倒了杯热茶推过去，“这种难缠的客户，丢了反而是好事。”
她看着傅云雅苍白的脸色，以为她还在为搞砸合作自责：“职扬就是这样，十个项目能成三个就不错了。”
傅云雅抬起头，勉强扯出一个微笑：“谢谢张姐。”
可那笑意还未达眼底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