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刻意去猜, 斯诺德立刻明白了。这就是梅里埃的杰作。
因为他将自己与宁安的孩子要了回去,梅里埃想更换身体就必须另外想办法。他将换躯壳的母方基因目标定在宁安的身上,同时又选用了尼尔的基因。
斯诺德缓缓地闭了闭眼……如果梅里埃还活着,他必定会将那东西给肢解成八块!!
“对了, 还有孩子!”
宁安才想起这件事, 大喊一声, 刚想说什么, 扭头瞥见斯诺德发黑的脸色,顿时十分心虚。
她鬼鬼祟祟的左看看右看看, 尼尔虽然残废,但做派堪称最强小三。
斯诺德这个正室气得兽瞳都冒出来,想揍他,又怕下手直接把人给打死。他那双橙金色的眸子射出利剑, 但宁安觉得,这件事不能完全怪她的……
“真的,我对天发誓!”宁安那叫一个憋屈加心虚啊, 她对斯诺德的真心天地可鉴, “斯诺德, 你相信我, 这其实是一场意外……发生这一切根本不在我预料范围之内。”
宁安现在想起来也很无奈:“我跟尼尔同时被抓,梅里埃亟需可更换的兽人身体。他看中了尼尔的体质……”
解释的话还没说完,斯诺德深吸一口气, 抬手做了个‘你不用解释’的动作。
宁安噤了声。
斯诺德浑身的杀气犹如实质。宁安在一边倒是后知后觉的担忧起孩子的安全来。
按照时间推算, 那两个孩子怕是要出世了。
斯诺德应该愤怒的, 她莫名其妙多出两个孩子。斯诺德如果不生气,她都怀疑斯诺德是不是绿头王八投胎。呸呸呸,什么绿头王八, 斯诺德是大度的大型猫猫。宁安舔了舔干涉的嘴唇,她心里知道,不管她是不是故意,这件事对身为伴侣的斯诺德来说都算是不小的背叛。
她小心翼翼地看向斯诺德,脑子里混杂了很多,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斯诺德……”
斯诺德却没有责怪她,反而缓缓转过头,将目光落到有点害怕但很勇的尼尔身上。
两人双目对视。一个正值青年最强壮时期,一个刚成年才长出利爪……尼尔竟然都没有退缩。斯诺德诧异了下,转瞬更加生气。
他一直知道奥兰多家的这个小子觊觎宁安,但宁安对他的感情很纯粹,就是很珍惜的伙伴。斯诺德自认为自己是个心胸开阔的成熟男性。他虽然偶尔会嫉妒尼尔这小子可以没有顾虑地不要脸皮地缠着宁安,但心里始终认为宁安还年轻。
为了伴侣可以正常健康的成长,拥有科学健康的人际关系,这个过程中就是需要有伙伴和朋友。他不能因为自己的嫉妒心,扼杀宁安的成长。
为了这个,他一直在心中克制自己,不会强势地干涉宁安交朋友。无论男性朋友,还是女性朋友。
但这不代表他真的没脾气,不会教训企图过界的家伙!
许久,斯诺德才缓缓开口:“我可以救。但那孩子不是你的,是我的。”
尼尔脸色突变,挣扎着想爬出医疗舱。
他的身体受伤很严重,哪怕有医疗舱三个小时的医治,身体被溶解的骨骼并没有完全长好。此时的尼尔就像一个被束缚在封印之地的座敷童子,医疗舱就像把他困死在里面。尼尔又急又慌,鼓起的一股气直接气散开:“什么意思?什么叫是你的,那是我的孩子!”
“宁安是我的伴侣。”
斯诺德一双橙色的锐利双眸。此时才将强势的一面显现出来,不容任何人拒绝地宣布,“这次的事情结束以后,我们就会举行盛大的婚礼。她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
“你这是抢劫!你不要脸!你这是在抢劫别人的孩子……宁安!”
尼尔气到发疯。
他气死了,他的孩子,凭什么是斯诺德*艾斯温格的孩子!你家生的出雪豹吗!!而且宁安凭什么结婚!她二十一岁不到!她还在读大学!!
“额……”
听到斯诺德宣布结婚,宁安心口猛地一跳,倏地瞪圆了眼睛。
斯诺德那双橙金的眸子倏地扫过来,锐利的眼光似箭。
宁安立刻举手表态:“结!回去就结!”
“宁安!!”
尼尔气得脸颊涨红,可是又说不出让斯诺德不去救的话。更生气于宁安竟然真的答应结婚了!
“你大学还没毕业呢!就算回去海利科尼亚也得补课!不然要留级的!!”
他气急败坏,“不补课,小心你拿不到毕业证书!!”
“不影响。”
锡伯纳尔是海利科尼亚的军校,校方大多出身军部。跟艾斯温格家族走得非常近,他想安排,轻而易举。斯诺德抬手示意凯伦不用包扎了,他走过去将趴在医疗舱边的尼尔拨弄下去。看着他沉入修复液中,冷冽的宣布,“到时候会请奥兰多家族的人一起来观礼。”
张嘴差点被营养液呛到的尼尔只能愤怒地捏起手指,斯诺德扭头看向宁安。
宁安哪敢这时候搞小动作啊!
斯诺德都已经这么大度了,她再蹬鼻子上脸,这是不要脸啊!
她于是立马站起来,朝斯诺德谄媚一笑。
斯诺德不悦的脸色在对上宁安灿烂的笑容时滞了滞,仿佛一口气被噎住似的,表情变得很奇怪。不想被宁安轻松混过去,他扭过头去轻哼了一声,表示不想搭理她。
宁安立马小碎步跑到他的身边。见斯诺德不看她,就故意转着圈跑到斯诺德脸朝向的方向半蹲下来。四目相对,她对着他继续咧嘴一笑。
斯诺德身体一僵,立马将脑袋扭到另一边。
宁安飞快跟到另一边,再次咧嘴一笑。
斯诺德:“……”
深呼吸,又吐息。再深呼吸,斯诺德……算了,跟她计较什么。
宁安:“嘿嘿,嘿嘿,嘿嘿……”
斯诺德张开五指,盖住了她的脸,气笑了。
见斯诺德总算是舒展了眉宇,露出了点笑容,宁安才夸张地舒出一口气。
说实话,宁安以前是对结婚有点恐惧的。总觉得自己还很小,考虑这件事是不是太找了。但自从上一次斯诺德出事失踪,宁安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停跳了。寻找斯诺德踪迹的那几个月的心情,宁安不想再体验一遍。吃不下去任何事物,日夜睡不着,宁安从那以后就明白了一件事。
——她不能没有斯诺德。她很爱他。
所以他想结婚,那就结。
虽然这样对尼尔有点抱歉,可尼尔的人生还很长。他未来会遇到其他的优秀女性。他会慢慢再有一段双向奔赴的感情的,没必要在自己身上浪费时间。
所以宁安态度很坚决:“我的孩子就是斯诺德的孩子。抱歉,尼尔。”
尼尔哭了,气哭的,哇哇大哭。
虽然他才成年,但在得知梅里埃拿他跟宁安的生殖细胞制作了胚胎的这段旅程中,他对孩子有过无数的畅想。如果只是为了赌气就让两个孩子流落在贝朗母星,他于心不忍。伊甸园和第十军离斯罗斯格星海太远了,他无法动用家族的力量去找,要不然他根本不需要求人!
“那也是我的孩子,是我的啊,宁安你不要这么残忍。”尼尔一边哭一边伤心宁安的选择。她怎么就一点都没犹豫,就选择了上将呢?
“这件事可以协商,不是吗?我们可以协商一下……”
“没有协商的空间。”
斯诺德见宁安态度坚决,心里的烦躁得到了有效缓解。至少宁安主观上只爱他一个人。
安慰好了自己,斯诺德穿好衣服也站起身,准备去救援。
不管怎样,孩子是无辜的。至于以后奥兰多家族的人不满,就交给亚历山大去扯皮好了。心里这么想,斯诺德修长的身影消失在医疗室。
宁安想跟上去帮忙,被斯诺德拦回来了:“这件事盘古基地的人找会更方便。”
……
寻找孩子的过程并不艰难,毕竟现在地下城已经被盘古基地的守卫军完全占据。他们的人遍布每一个区域,正在地毯式搜刮所有的资源。必须保证四十六小时内,资源能被极大可能的转移。而在尚未撤离的队伍中,就有人在某个特殊的巢穴内发现了已经成型的孩子。
胚胎的状况良好,已经具备诞生的条件。
他们将消息传达出来,斯诺德就立刻表明了孩子父亲的身份。
这个世界有很多秘密,盘古基地的负责人没有询问斯诺德上将的孩子为什么会出现在贝朗母星。他们非常有合作精神的,让人以最快的速度将两个人造子宫送来了空间站。
斯诺德看着不断呼吸的子宫,眼神露出了几分温柔。不管怎样,孩子还是很可爱的。
返程的过程很平静,就像一次普通的星际航行。
盘古基地的守卫军处理虫族星球非常有经验。他们流落在斯罗斯格星海这五百多年,每一天都在与漆黑宇宙中奇怪的生物战斗。不仅拥有超高效的团队作战能力,还拥有不输联邦高尖端运载工具的军舰。加上有破译的王虫声波辅助,四十六小时内,他们几乎完成了转移资源的使命。
那些虫族还被贝朗母星的基地冰雪留在了地下城内。盘古基地守卫军负责人决定将它们永久的封死在这颗已经渐渐失去生机的星球。比较难处理的,反而是被俘获的叛军。
他们人数众多,转移出斯罗斯格星海后,盘古基地没办法完全接收。
“把他们送回十二主星系,我会与主星系这边的负责人商讨俘虏处理方案。”斯诺德身上的伤势已经痊愈,此时坐在会议室内,与各大势力代表共同商讨战后重建问题。
宁安见他忙得脚不沾地,就没有过多的去打搅他。一边陪着尼尔养伤一边琢磨起她从梅里埃实验室里带出来的旧式钛合金芯片。这个芯片的设计太古老了,有点像华族的工程师以前设计。普通的解读器根本无法解码,就连宁安从斯诺德的技术团队搞来的特殊解码设备也不行。
西雅也在医疗室内。没办法,宁安和尼尔闹矛盾了。
两人竟然不说话了!
……嗯,单纯是尼尔愿意不说话。像被辜负的少女一样,一头埋进了医疗舱内死活不开口。
西雅为此感到十分震惊,尼尔这没皮没脸的家伙居然敢对姐姐发脾气?但细想想,又不觉得意外。毕竟尼尔的孩子被姐姐单方面宣布带走。他就算再好脾气,也接受不了。而且尼尔对姐姐的那点心思,斯诺德不会一直放任下去。对手是斯诺德上将,尼尔确实是没得玩啊……
耸了耸肩,心里默默为他点蜡,西雅却对此乐见其成。
“姐姐你要是相信我,给我研究研究?”
“你捣鼓看看?”
宁安把东西给了西雅。
西雅反复观察芯片许久,最终肯定了这东西的设计出自华族基地机械工程师的猜测:“看工艺,至少是五百多年前的。当然,也不排除有人故意仿古。”
“那还能解读吗?需要找五百多年前的解码器?”
“五百多年前的解码器也不一定有用。”西雅在奥斯图比的这两年,几乎住在图书馆的资料库内。她把专业领域的知识学得很透,“这种比较特殊的芯片,解码器也很小众。不过姐姐,你之前不是从拉美星带回来一个守墓人手里,拿到一个装有几百年前的机械知识的芯片?”
西雅记得那东西解码出来是华族各大基地的高级机械设计师的智慧结晶。包含了非常多非常精细的各种仪器设计图,以及半机械人类设计图。如果能借给她一段时间,她就能理解华族机械设计师的逻辑。
“不知道你现在还有没有复制资料……”
“啊,那个芯片我很早就交给女娲了。”宁安没有靠背芯片内容。处于保密的目的,她不会允许华族机械师的智慧结晶外流。宁安皱了皱眉:“单纯的研究没办法解读吗?”
“也不一定,只是花费的时间比较长。”
西雅好遗憾,居然没有复制资料。她真的很想借阅一下下的。
东西给她去捣鼓,宁安趴在医疗舱上看着沉在修复液里紧闭双眼的尼尔。他已经生气两天了,这两天一句话都不跟她说。但宁安要是不来陪着,他又会更生气。
宁安幽幽地叹了口气,“尼尔,我知道你很生气我做这个决定。但这是没办法的事。”
两个孩子全抢走,确实有点霸道了。但是留一个给尼尔,对尼尔以后的婚姻关系会有非常不良的影响。现在的兽人世界男多女少已经成为既定事实。女性兽人对男性兽人的要求非常高,且普遍高傲。就算尼尔出身高贵,年轻俊美,身边多一个孩子也会影响他择偶。
“你知道的,我只喜欢斯诺德。”这种话宁安说过很多次,每一次都会向尼尔重点阐述一次。她喜欢尼尔,是朋友的喜欢,不掺杂任何暧昧的情愫。所以她不想给尼尔模糊的念想。
其实这两个孩子,最后会不会完全属于她一个人,宁安自己是不确定的。先不说尼尔不会同意,他背后的奥兰多家族和他的父亲雷恩*奥兰多大概率也不会放弃的。因为那是经过科学检测已经确定极为优异的孩子。只要能够成功诞生,安全长大,就是一个注定会闪耀家族门楣的孩子。
“算了,你先养伤吧。”见他紧紧闭着眼睛,就是不搭理。宁安转身要走。
“你要去哪!”
她才一扭头,舱门就打开了。湿漉漉的尼尔倏地从营养液中坐起身,横眉冷对。
“到点了,我去吃饭。”
宁安尴尬的又扭回来,看着尼尔湿漉漉的臭脸。
因为巨型蜘蛛的毒素溶解了骨头,尼尔濒死。修复液里躺了几天才缓过来,此时他身体里还有些不适。但已经能起身。之所以躺着不动,是因为气宁安一点都不帮他。还跟斯诺德一起抢他的孩子!
“吃什么饭?我还在生气你不知道吗?你吃什么饭!?”
他咄咄逼人,两道好看的眉毛都竖起来:“你不要说得太绝对,兽人的生命是很漫长的。你今天喜欢斯诺德,明天有可能就讨厌他。结婚也没用,我母亲结了三次婚,我还不是成功降生?”
“你……”宁安瞠目结舌,尼尔真的很执着:“我对你没有爱情。”
“我知道。”
尼尔脸上闪过黯然的神色,但很快又扭过头去,拿后脑勺对着宁安:“我不会勉强你。但你要保证,你永远不会因此远离我,永远不要这样做。”
“尼尔……”
宁安有点心酸,她现在特别后悔之前成年期二次发育时,信息素标记了尼尔。她心里怀疑,是不是因为尼尔误打误撞被她给标记了,才会导致他认准了她。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解除这种标记……
心里打算着等回到海利科尼亚,就向华族基地寻求帮助,宁安还是没忍住又叹了一口气。
“你去吃饭吧。”
尼尔装作没看到宁安的为难,他憋着一口气不认。
凭什么斯诺德*艾斯温格就能占据宁安的心?凭什么他尼尔*伊伊斯卡多就不行?斯诺德*艾斯温格就算拥有一副好皮囊,也改变不了无趣的本质。宁安是个喜欢到处玩乐的家伙,早晚会腻了他。生气的尼尔连尊称都不想给情敌了,他如是想着。
“那你呢?要吃饭吗?”虽然营养液可以弥补身体缺失的养分,但美食不可替代。
“吃!”
尼尔愤愤地捏拳,“我要大吃一顿!”
“……行,我去给你拿。”
宁安刚一走,尼尔就恨恨地锤了一下营养液。气得又躺回去。
接下来几天,尼尔倒是愿意说话了。就是说的话多少有点阴阳怪气。宁安心虚的情况下,难得没有怼回去。反倒是西雅几次过来看他不顺眼,骂了他好几回。
斯诺德在这段航程里忙得觉都没时间睡,好多次,宁安都看到他在椅子上睡着了。
那批战俘,经过多方协商,最后决定全部送去天目星海底监狱改造。都是经过精心培育的高尖端人才,全部处理掉实在是损失。这里面可不止战斗人员,其中有大量的技术人员和特殊人才。那些老东西逃跑时都不忘带走的,当然都是有价值的人。
最后的商议结果,全送进去改造。以后再根据贡献值削减刑期。
至于战后重建,则根据势力范围划分负责区域。斯诺德在消除虫族隐患中发挥了非常重要的作用,所以此处战后结算他也拿到了不算少的利益。
斯诺德安静地淹没在黑暗中,靠着流转的星空墙壁,陷入了黑沉的梦中。
宁安进来,他都没有反应。星空的光芒照着他半张脸,将他的线条勾勒得绝美。纤长的眼睫低垂,在高挺的鼻梁留下细长的影子。
他轻轻抿着唇,眉头微皱的样子,倒是显出了平时没有的柔弱气质。
缓缓在他面前蹲下,宁安摸了摸他冰凉的脸颊。睡沉了的斯诺德却像小猫一样蹭了蹭她的手指。
“睡得好香啊……”
宁安轻轻的说,“晚安啊,斯诺德。”
刚说完,坐的笔直的斯诺德身体微微前倾,倒进了她怀中。
宁安一愣,就感觉到斯诺德将脑袋窝进了她的颈窝,清浅的呼吸喷在了她的锁骨。他双臂从宁安的腰间环过来,整个人都窝进了她怀中。
许久,宁安才无声地勾起了嘴角。虫族的隐患彻底解决以后,斯诺德好像不那么紧绷了。
“一直以来,辛苦你了。”
……
整整研究了一周的时间,这一周里,西雅每天就睡不到三小时,几乎是一睁眼就捣鼓这玩意儿。可算是被她弄明白了。某天一大早,宁安还没睡醒,就听见门外狂砸的声音。
她恍惚地从斯诺德的怀里爬出来,扯掉他缠在她身上的手腕,迷迷糊糊地爬起来开门。
门一打开,顶着硕大黑眼圈的西雅兴奋的喊叫:“姐姐!我搞出来了!我终于搞出合适的解码器了!”
宁安吸了一口空气,让自己的大脑清醒一点。
“解读出来了?”她于是啪嗒一声关上门,找到衣服换上,立马就跟出来。
斯诺德难得睡一个好觉,不过也被吵醒了。
他黑趁着一张脸快速穿好衣服,抓过外套冲过来将浑身都是红痕的宁安给包上,也跟了过来。
西雅这才注意到两人的姿态,不过她也没太大的感觉。虽说她很讨厌宁安身边出现的任何男性,但由于上将的强势,她勉强接受了他的存在。所以在她的认知里,两人做什么都天经地义。西雅没管斯诺德难看的脸色,兴奋的继续说:“我没有完全解读,但也知道这芯片里的大致内容。”
“这东西其实不是什么特殊的机密文件。”西雅一边走一边跟宁安解释,“这就是一个私人的回忆录。有人用这个,记录了自己的人生经历。”
“谁的回忆录?”记录人生经历也得看人,不同的人,记忆的价值也不一样。
“应该是某位华族的女性,她说的是古华族语言。”西雅发现可以解读内容以后就立刻来找宁安,没有自己单独看完全部:“我听不懂。”
“我知道了。”
几人迅速赶回西雅的临时工作室,发现尼尔也在。
他已经恢复了。但因为被宁安拒绝的态度给伤害了,这段时间面对宁安总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见宁安跟斯诺德一起进来,他故意很大声的哼了一声。
宁安瞥了他一眼,没像前几天那样哄他,就扭头看西雅:“东西呢?打开看看。”
西雅走到一个仿佛垃圾堆刚翻出来的无壳儿电视机的东西旁边。将一些奇奇怪怪的线路连接起来,又将那枚芯片放到其中一个看起来像玻璃罩的东西里面。
宁安:“……”虽然早就习惯了西雅潦草的画风,但这个东西还是有点太潦草了。
“搞好没啊?”尼尔见宁安不哄他,气得扭头大声喊:“好慢啊!”
“闭嘴!”
西雅一通捣鼓,好半天,那对破铜烂铁才像接触不良似的亮起来。空气中响起滋滋滋的声音,紧接着,半空中出现了一幅又一幅流动的画面。
那是一个完全被冰雪覆盖的荒原,一望无际的雪白和大到卷杀任何生灵的暴风雪。
其中有一个美丽的华族女人,正穿着单薄的衣服在缓慢行进。她的双脚被极地的温度冻得又红又紫,单薄的身体也被狂风卷得站立不稳。但她走的很坚定,一步一步,在雪地里留下伶仃的脚印……
忽然,一道沙哑清冷的女声从风雪的背景音里传出来,说的是古华族语言。
“我叫龙女,一个不被命运眷顾的可怜虫。
阿妈阿奶说我像应该雪草一样坚韧,迎着风雪,面朝着冰霜,顽强生长。可他们不知道,雪草至少会无病无灾无痛无苦地走完一生。但我的命运却告诉我,我的一生没有幸运的可能。
即使我不认输,拼死反抗,命运的齿轮依旧会毫不留情地将我碾碎成焦土。
在我七岁的时候,慈济院的老师拿体质监测报告来到我家,告诉我天生体质残缺,不适合继续学习狩猎。希望阿妈将我领回家,不要再去雪原。
她说孱弱的我如果再去雪原,会被虫群撕扯,活不过下一个永夜。
我很生气,我知道老师说的没有错。
我的体质确实很差,只有c等。
可是她一个连虫族长什么样,是否真的长翅膀能飞都搞不清楚的人,凭什么用笃定的口吻断定我的人生?
或许雪原早在我撕掉老师的劝退书的瞬间就降下了预言,这个诅咒将会在某一天的未来,将我孱弱的身体钉死在命运的绞刑架上。
这个叫周零星的老师来到我家,阿妈拿出家里平时只有团聚的时候才能吃的兔子肉招待她。
阿妈告诉她,我的名字叫龙女。全名周龙溪。在古华族语言里,代表像龙一样自由自在可带来人类生存希望的溪水的意思。
水是生命之源,而我,是全家的希望。
周老师笑而不语,问起了我的父亲。我的心一瞬间揪起来,有些愤怒地看向她。
她似乎很诧异,为什么我家只有阿妈阿奶和我三个女性。
阿妈拉住像被激怒的雪原狼一样的我,黯然地摇摇头。
四年多以前,雪原的雪山在一次暴风雪中崩解。
阿爸为了饥饿的我们一家,孤身一人前往被暴风雪席卷的雪原深处,被那里漫天飞舞的虫族啃食殆尽。他走的时候,曾高高举起我过头顶,笑着保证三四个黑天结束,他就会带着最肥美的雪原兔子回来。
但十几个‘三四个黑天’过去,阿爸一直没回家。
雪原的天从黑夜到白天,从白天到黑夜,暴风雪没有停歇,阿爸的笑声也被虫群的振翅声淹没。
在那之后的三个月后,阿爷因为丧失了唯一的孩子,在思念和泪水中前往雪原。
他走之前,也将我扛在了肩上。
温厚沙哑的嗓音一遍一遍地告诉我,他一定会带着阿爸和雪原最肥美的兔子回来。
可是,阿爷找了阿爸很久,
二十个黑夜过去,阿爷含着雪霜带着残缺的身体蹒跚地从冰天雪地里回来。
很不幸,他才踏入雪原没多久,就被虫群撕扯掉一只胳膊,一块腹部的血肉。
运气不错的是,冰冷的寒气冻住了他狰狞的伤口,让他没有因为流血过多而死去。
他躺在并不温暖的床上,很愧疚没有找到阿爸,也很疚没给我带回最肥美的兔子。
然后在第二个黑夜的结束痛苦,
阿爷含着最后一口遗憾,在虫毒抓心挠肝腐蚀骨血的折磨中离去了。
阿妈诉说这些的时候嘴角一直带着笑容,可只有我知道她心里有多苦。
我知道,我必须要强壮的比漫天风雪中狂奔的虫群还要强壮,毕竟当虫群嗅到脆弱生灵的哭泣和颤抖时,可不会在意你是否刚刚被厄运拔走多少根骨头。
阿奶年纪大了,阿妈的身体比我还要孱弱。为家里获取每日所需食物的重担就自然落在了我的肩上。
我要尝试进入雪原,为家里获取足够度过寒冬的食物。
我需要学习与虫族战斗的技巧,为了确保自己能够在寻找食物时安稳地活下来。
我就像是雪原里一颗早熟的雪草籽,被暴风雪逼着在皑皑白雪中提前开出了花。
周老师同情我的遭遇,也称赞我的勇敢。
但她还是认定,只有c等体质的我,不应该再进雪原。她唏嘘着说,我的命运不该在雪原。
可如果我的命运不在雪原,那该在哪儿呢?
我的心里,其实一直有个愿望。
我想成为慈济园生物班的特长生,我一点都不喜欢狩猎,也不喜欢战斗。我其实想学习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知识。想离开雪原,想凭借自己的双手找到为阿妈阿奶抗起生活的重担的方法,也想安安稳稳地长大,亲眼去见识外面的世界。
可是雪原的风和嗜血的虫族像无形的锁链,捆住了我前行的双腿。
我越是向前奔跑,就越是被拖得无法直立。
我的脚下,永远沾染着这片吃人的暴风雪都无法遮掩的血腥味。
终于,在第二个寒冬到来,我的双腿因为冻伤难治无法行走,得到了一个离开雪原的机会。
慈济院的周老师在多方协调下,给了我一个外出治病的机会。
阿妈和阿奶开心极了!
在她们看来,只要我离开了雪原,就可以通向幸福的彼岸。
可是我走了,她们要怎么活下去?
我不愿走,哭着喊着宁愿双腿被寒冷的温度冻废,也要永远守着阿妈和阿奶。
然而命运总是不会放过哭喊的人,到底要将自己打碎多少回,才能填补雪原吞噬灵魂的饥渴?
那年的冬天,赶上了雪原最寒冷的一个冬天。
雪原的村民全家前往下一个基地时,阿奶因为感染风寒,在死在了冬季开始的第一天。
阿奶死的那一天,雪原迎来了一场罕见的冷雨。淅沥沥的雨水像是雪原恶意洒向人间的毒,它要将所有的眼泪都掩藏进雨水里,堵住我们骨头里最后一滴不肯认命的泪。
阿妈安葬了阿奶,就葬在阿爸阿爷的身边。
那样温柔慈祥的阿奶,最后变成了阿爸阿爷身边一个小小的土包。
周老师再来我家的这一天,我已经好几天没有再去慈济院,
她向阿妈询问缘由。
阿妈只是一味的哭泣着,像个委屈的孩子。
可是她的眼泪,也终究浇灌不了雪原吞噬生灵的胃。
我大喊大叫,被阿妈拦住不准去墓碑旁。
阿妈说,孩子的眼泪是斩不断的锁链,会锁住逝去的灵魂,永远无法离开人间。
可是阿妈也死了。
就死在我的面前。
在春季的风吹拂雪原大地的那天,虫群疯涨,冲向了无辜的村庄。
阿妈因为身体孱弱,跑不远。她将同样身体孱弱的我罩在身下,为我遮蔽了嗜血的虫群。
我幸运的活下来,用阿妈的身体换来的幸运。
阿妈最终也没能离开这片吃人的雪原。哪怕她梦中的脚步已经走到雪原的边缘,还是被虫群烂在了踏过冻土的边缘线。
阿妈也在初春的那一天,变成了阿爸阿爷阿奶身边的小土包。
我最终还是跟周老师走了,去向了另一个基地。阿妈向往过的基地。
我如愿以偿的进入了慈济院的生物班。
他们都说我是天才,说我拥有难以理解的恶劣性格,说我是拥有绝佳天赋的残忍天才,
他们总是嫉妒我获得的成就,
羡慕我毫无慈悲之心,可以肆无忌惮残杀爱人。
却忘却了我的眼泪渗透进雪原的天地时,年幼的我守在冰天雪地的寒气之中,无法获得命运赦免的灵魂。忽略了一个孱弱c等可怜虫骨血的到底有多咸。
我曾想过就待在雪原,守着阿爸阿妈阿爷阿奶,
我像残忍的命运挥舞了无数次的拳头,却还是被命运判定了‘孤儿’的结局。
我没想过有一天我会爱上令我深恶痛绝的恶魔,也根本不会允许这件事发生。
可惜命运似乎对愚弄我有着极大的恶意,
它留给我半截雪草的长度,没有给我开出一季美丽花朵的时间。
我亲手杀死了我爱的那个家伙,
我知道这对他不公平。
但命运又什么时候对我公平过?
也许这就是我的宿命。
也是他的。
留下这个回忆录,并非是为了忏悔。
我不会刻意的回顾过去,也不后悔所做的一切。因为死亡会将命运封存,连带着我的记忆也一并封存。
这将是我的结局,我很清楚。
因为真正的爱情是没有理由的,真挚的歉意也从来不需要用语言来说。
就像被冰雪冻住的涓涓细流会失去了滋养大地和草籽的能力,就像脸上被风雪卷走的咸湿眼泪会消失不见不留一丝痕迹,就像我的爱永远没有机会告诉梅里埃。
我真的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