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叶看着邬正法, 忍不住上前两步，几乎是颤声开口：“是不是、是不是楚成江那个案子？”
章立国惊讶：“你怎么知道？”
他奇怪：“这案子一直在系统内部封存着，按理说你这个年纪不该知道啊……”
一旁的邬正法却是心下微动, 看着那张有些熟悉的面孔,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试探开口道：“你……你姓什么？”
沈青叶定定地看了他半晌, 嘴唇哆嗦着, 哑声开口道：“楚。”
“我原本姓楚。”
原本姓楚，那现在为什么换了？
邬正法无需多问, 心下已经有了答案。
他垂在身旁的手微微有些颤抖，缓缓地眨了眨眼：“是你，原来是你……我就说，我就说怎么看你有些眼熟，我就说——”
他看了她良久，目光中又是怀念又是复杂, 最后只化作一声沉沉的叹息：“你们父女俩，真的是……”
时隔十几年, 两代人, 偏偏碰上了同一伙罪犯。
怎么不让人唏嘘？
沈青叶深吸了一口气, 强行保持冷静：“所以, 这个‘老鹰’就是当年我父亲追查的那个案子的幕后之人。”
“我父亲……就是死在他手上，是吗？”
她急切道：“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记得、我记得那时候他明明回来过一次, 还说一切都很顺利, 让我安心，很快就能回来陪我了。为什么、为什么——”
邬正法沉默了许久，才道：“具体情况，我们也不清楚。”
“我只知道案子最开始, 也就跟你现在差不多，成江机缘巧合下发现了一起人口拐卖案，而后顺藤摸瓜，发现这个案子涉及范围大得惊人。他揪着线索抽丝剥茧，最后成功查到了那伙人贩子的幕后之人——现在这张通缉画像，就是你父亲当年传回来的；连带着他的代号，也是你父亲带人查出来的。”
“当初我们得到消息，很是激动，以为就快能收网了。但谁都没想到，‘老鹰’远比我们认为的还要狡猾，还要狠辣。”
“他以自己的大本营为诱饵，在设法把成江他们引过来之后，不惜带着多年的经营与手下那么多人的命，直接引爆了炸弹……”
邬正法闭上了眼：“剩下的，就是你知道的了。他把成江的一只手连带着他的配枪，一起送了警局。此后，再无消息。”
“这么多年，公安部也一直在搜查他的下落，可找到的也都是他遗留下来的一部分势力，他本人据说是逃到了国外，咱们国家也一直在跟东南亚那边交涉，希望他们能配合调查，但都没有结果……”
谁成想，他竟然跨越上千公里，到了云滇这边，跟国外的人干起了人体器官的买卖，还在不知不觉间干得如此之大，丝毫不逊于当年的规模。
沈青叶眼眶泛红，一手不自觉地摸着腰间的配枪，久久无语。
邬正法看着他，目光中满是心疼：“不过好在，现在有了他的踪迹，那这次就必不可能让他再逃了。”
他劝她：“小枫，冷静一点。”
沈青叶狠狠地闭了闭眼，平复着过快的心跳，转而对他笑了笑：“我很冷静。”
从未有过的冷静。
她道：“我等了十几年，就想等到一个答案。如今杀父凶手近在眼前，我很清楚该怎么做，您放心。”
邬正法拍了拍她的肩，目光又是欣慰又是怀念：“好，很好！跟你父亲当年一模一样啊！”
沈青叶抿唇轻笑，看着他道：“邬队，有件事我想求您。”
邬正法当即正色道：“什么求不求的？你说，只要不违法乱纪，我尽量帮你。”
沈青叶道：“按照‘老鹰’这些年的所作所为，等他归案之后，等待他的，是不是死刑？”
邬正法道：“他手上积攒了数不清的人命，甚至还有许多我们公安、武警的同志们。等他归案，一个死刑肯定会少不了。”
沈青叶认真地看着他：“那到时候，我可不可以申请执行死刑？”
邬正法一愣，旋即忍不住哈哈大笑：“好，好！好姑娘，有胆气！”
“要是这次真能把那家伙逮捕归案，我就是豁出去这么多年的面子，也给你求来一个执行死刑的机会！”
死刑的执行跟公安部门其实没什么关系，一般是由法院的司法警察负责。但凡事都有例外，沈青叶一来是烈士遗孤；二来若真能将‘老鹰’逮捕归案，那就是大功一件！两重因素加在一起，真要申请执行个死刑，上面多少会给她些面子的。
沈青叶粲然一笑：“那我就等着了。”
“好了好了。”一旁的章立国看着一老一少相视而笑的模样，忍不住开口提醒道：“当务之急是要确定嫌犯的位置所在，否则要抓不到人，你把你面子丢了都没用。”
邬正法瞪了他一眼，却也知道当前时间紧迫，便俱都沉下心来，看着那一堆不同人凑起来的口供。
沈青叶将所有关于‘老鹰’的描述都挑了出来，除了一些基本的外貌描写，剩下的多是对他脾气的描述：
‘老大脾气挺好的，反正就我见到他的那几次都很和气。’
‘之前有个小的不懂事说错了话，老大也没计较，只摆摆手就让人下去了。’
‘一般老大很少过来，就算来了也不怎么参与我们的话题，都是飞哥他们在说，老大闭着眼听，一边捻着手里的佛珠。’
‘……看起来挺温和的，说起话来也慢声慢语，不急不躁的样子，还嘱咐我们别着急……’
沈青叶看着这些描述，脑海中一个想法忽地浮现，却转瞬即逝，没能抓住。
一旁的闫海峰跟戴传义他们还在分析：“据这些人交代，他们交易回回都是在中缅边境附近，每次交易的对象也都是一口叽里咕噜的鸟语，听不懂在说什么。”
新茂这边的局长忙道：“中缅边境那边我们已经派遣了武警部队着重把守，不说一个苍蝇飞不过去，要是有人经过，肯定能注意到。”
闫海峰道：“也就是说，他们想从云滇去缅甸这个想法是行不通了。”
一旁跟着过来的韦正义忽然开口：“那有没有可能他们根本就不在云滇呢？”
祁连下意识否认：“不可能！接到你们的消息后，我们没过多久就将全省戒严，各个交通要道都封住了，要是有符合条件的人出入，不可能察觉不到。”
韦正义说：“我不是说他们离开了云滇，而是说，或许他们从一开始就不在云滇呢？”
众人一时沉默，章立国摇了摇头，点着地图道：“几率不大。他们要是跟缅甸那边的人合作，少不了要从云滇借道。而且据他们交代的交易的地方也都集中在云滇最南部，并没有往西偏多少。如果他真的在外省，来回一趟不太容易。”
毕竟云滇省三十多万平方公里的面积，一来一回少说要好几个小时。
韦正义闻言，抿唇不语，沈青叶却是忽然捕捉到了什么，眼前忽然一亮。
借道……借道？
她倏地看向地图，从云滇的位置缓缓往下滑，落到缅甸，又继续往下，目光集中到那一片不小的区域。
她问：“我没记错的话，泰国好像是……全民信佛吧？”
邬正法等人一愣，岳凌川却忽地理解了她的意思是：“你是指……那串佛珠？”
沈青叶对他点了点头：“章队刚刚说的借道让我想起来了，那些人有明确地说过，跟他们交易的对象就是缅甸人吗？”
韦正义喃喃：“没有……只说了，他们每次都是在中缅边境做交易……”
沈青叶按着地图上缅甸的位置，猛地往下滑：“可如果，他们交易的对象根本不是缅甸的，而是泰国呢？”
“我国与泰国并不接壤，要想去泰国，必须要从别国借道。而缅甸身处两国中间，是最好的选项之一。”
之一，那其他的选项……
众人不由将目光落到了缅甸旁边的老挝处。
祁连忽地开口：“他们平时交易的地方在云滇南部，这边跟缅甸接壤，但同时——离老挝也很近！”
属于可进可退，若是有朝一日事情暴露，中缅边境被封，他们完全可以从老挝借道，直达泰国！
众人面露欣喜，章立国又看了会儿地图，摸着下巴沉吟道：“可中老交界处的面积也不算小，他们会从哪里离开呢……”
邬正法眯着眼睛，道：“中老边境处倒是有几个口岸，只是这些口岸现在都有专人把守核查，贸然过去，风险极大。”
“所以他们走的，大概率是那种少有人烟且边防部队难以巡查的地方……”
祁连忽地开口：“九重山！”
众人看向他，祁连道：“中老交界处，有一座连绵不断的山体，被我们统称为九重山。这座大山海拔最高有一千八百多米，占地面积极大，且植被茂密，未经开发，巡查难度极高。但是只要过了这座山，后面就是老挝——”
而只要到了老挝，不属于中国境内，那他们要再办起案来，可就要难上许多了。
众人面面相觑，随后都将激动的目光落到了戴传义身上——他是这次行动的总指挥，要不要行动，要听他的命令。
戴传义眉眼压低，沉思了片刻，转头看向新茂市局长：“即刻联系边防部队，严守中老边境；再多调遣些武警，深入九重山搜寻！”
“同时中缅边境也不能放松警惕，切记要严防死守！”
局长连忙下去安排，戴传义转过身，看着众人，沉声道：“‘老鹰’他们跟老挝泰国等地的黑市来往众多，手中不知有多少杀伤性武器，威力又如何。此次行动风险极大，所有人，都给我做好防护，以自身安全为重！听到没有？”
众人神色一肃，大声硬是。
戴传义又缓了缓脸色，道：“此次行动，我会调遣一辆直升机，跟两位专家一起在上空指挥。但九重山层峦叠嶂，植被异常茂密，我们未必能兼顾所有地方。你们在山上，一定要细心、谨慎。”
“这次任务，就靠你们了！”
岳凌川神色冷峻：“领导放心，我们一定完成任务！”
戴传义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看了眼沈青叶，最后说了一句：“注意安全。”
沈青叶跟岳凌川相视一眼，狠狠点头。
·
沈青叶等人换装备的同时，祁连等人也安排好了警用摩托电瓶车。
九重山未经开发，寻常的轿车余越野车根本上不去，倒是有些偏僻的地方骑着两个轮子的摩托还方便一些。但方便也只有那么一点，等到了密林深处，该下地走还是要下地走，但节约一点时间，就能给找‘老鹰’等人多腾出一点时间。
直升机离九重山近，再让他们专门赶来一趟反倒浪费时间。戴传义跟邬正法他们便同沈青叶等人一起乘坐一辆宽敞高大的越野车，等到了山脚下，再行换乘。
一路上都在商量对策、检查各种装备。邬正法不住地告诫他们要小心谨慎，不止是要小心凶犯，更要小心林子本身。那些没有经过开发的原始丛林里面有什么毒虫都不知道，万一被咬上一口，遇到毒性强的，只怕当场就要没命。
沈青叶等人自然应好，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云滇以南地势陡峭，饶是还没到山脚下，路面就已不复平坦，他们坐在车里，身子随着车子摇摇晃晃，面容都有些沉肃。
正在紧张时刻，忽然一通电话打了过来，他们的目光都聚集了过去。
戴传义接过电话，听那边说了两句什么，神色顿时一喜：“当真？”
“好！我知道了，你再调遣几架直升机过来，将警力全部集中于第七层山！”
电话挂断，韦正义目光光灼灼，率先猜测：“发现他们的踪迹了？”
戴传义点头：“刚刚来的消息，深入山体巡查的军人在第七重山山口处发现了一具尸体，还温热着，疑似是被虫子咬了，中毒后被抛尸在那。”
“‘老鹰’等人很有可能已经深入了第七重山，在朝着第八重山进发。等会我用直升机把你们直接放到七重山上，六重山、八重山那里也会安排人重点守着，前后夹击，一定要切断他们的退路！”
众人大声应：“是！”
……
沈青叶一手抓着面前的树藤，脚下微微一用力，顺势踩上了面前的陡坡。
她在平地站稳，环视了一圈，入眼的不是绿色就是棕色，忍不住叹了口气。
一个多小时了，进入这片林子都快一个多小时了，眼前几乎是如出一辙的景象，若是方向差一点的人，只怕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原地打转。
岳凌川听到动静，偏头看了她一眼：“累了？”
沈青叶摇摇头，在这地形崎岖的山地里走了一个多小时，要说完全不累是不可能的，但更多的还是一直找不到目标的踪迹，心里焦灼。
跟着来的韦正义忍不住开口道：“走了那么长时间，一个人影都没看到，别到时候他们把人逮住了，咱们白跑一趟。”
他们来的这一批人分成了几个小队，每队五到六个人，被直升机分别放到了不同的地方，将整座七重山围了起来。
他们这一队由岳凌川带队，除了韦正义跟姜程之外，还有一个新茂本地公安局的刑警。至于周启明跟罗开阳，则因为熟悉案情的缘故，留在了会安跟进那边的调查。
现在也不知道人物目标在这座山的什么地方，要这么毫无目的地找下去，别真到最后他们无功而返。
姜程闻言闷声说了一句：“不至于。他们手上都有枪支，若是交火，肯定会有声音。”
正说着话，沈青叶忽然打了个手势：“听。”
远方隐隐约约传来一阵激烈的动静，似乎……
“是枪声？”韦正义眼前一亮。
几人神色兴奋，正欲赶过去，但没过多久，枪声就戛然而止。他们离得远，没了声音，也辨别不出清晰的方向。
韦正义神色委顿，正在此时，岳凌川腰间的卫星电话忽然作响，紧接着，戴传义的指示在耳边响起：
“五队五队，刚刚七小队发现了‘老鹰’一行人的踪迹，确定‘老鹰’一行共计二十三人。我方因人数不足被其逃脱，但也重伤其五人。”
“现在他们往你们西南方向逃去，我已通知其他队伍，速速汇合，速速回合！”
岳凌川神色一振：“是！”
·
有了具体的方向，众人都打起了精神，立刻往西南方向奔去。
行了约莫半个小时，耳边终于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动静，砰砰作响，似是枪声。
众人对视一眼，原本的兴奋都收了起来，保持十万分的冷静与谨慎，加快步伐赶了过去。
随着枪声越来越近，沈青叶终于看清了那边的形势。新茂这边的刑警小队正跟一伙人激烈交火，‘老鹰’手下的人一部分由一个四十多岁面色狠厉的男人领着对抗警察；另一部分则将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围在中间，试图找到空隙逃离。奈何那边的刑警小队人数虽少，却掩藏极好，又分散四周，随机更换位置。‘老鹰’一行人四面受敌，尽管人多，但一时半会儿却也走脱不了。
沈青叶等人见状，迅速隐匿身形加入战局。只听“砰砰”几声清响，‘老鹰’手下皆是哀嚎出声，或是捂着手或是捂着腿，面色痛苦。
这些人后续还需要审讯，如非必要不会要他们的性命，是以只暂时断掉他们的行动能力。
沈青叶等人的加入让局面一边倒了起来，‘老鹰’等人似乎也意识到情况不对，愈发想要逃离。但两队刑警严防死守，转眼间，那边的人大半都没了举枪的能力。
飞哥咬牙切齿，狠狠地骂了一声娘，躲过了侧方射来的一颗子弹，却没躲过背后的一枪。
“砰”的一声，子弹嵌入小腿，飞哥顿时脸色煞白，冷汗直冒。
韦正义见状顺势大喊了一声：“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赶紧放下武器，乖乖投降！”
“我呸！”飞哥躲在树后，破口大骂：“就凭你们几个黄毛小子，也想留下我们？”
余下的众多小弟也纷纷应和出声，言语间不乏肮脏的字眼，似乎想要借此提高士气。
枪声不绝于耳，眼见着手下的人纷纷倒下，飞哥眼睛通红，朝着那边被一堆人围着的男人大叫了一声：“大哥！”
沈青叶一早就注意到了‘老鹰’，但他被保护得严严实实，又无意恋战，专往隐蔽之处躲，纵是想留下他也难。此刻听飞哥这么一喊，她心里顿时一紧。岳凌川更是反应迅速，抬枪打了过去，但‘老鹰’反应更快，手里的东西向前一扔，岳凌川瞬间大吼：“趴下！”
沈青叶来不及多想，瞬间趴伏在地，可预料中的巨响与灼热并未出现，只有短促的一声轻响，随后，浓密的烟雾席卷四周，顷刻间便看不见周围人的身形。
上当了。
沈青叶心生懊恼，此间是丛林，‘老鹰’离他们虽有些距离，却也有限，若是真的扔了炸弹，不说爆炸会波及他自身，便是爆炸引起的火灾，他也逃不掉。
这么想着，又听不远处几道沉闷的声响，细细感受，正是方才‘老鹰’所在的方向。
声音越来越远，动静越来越小，‘老鹰’他们边走边扔着烟雾弹，待到十几秒后这边的烟雾散去，远处依旧浓雾霭霭。
沈青叶站起身来，脸色难看。
岳凌川快速走来，上下打量她一眼：“没受伤吧？”
沈青叶摇头：“又让他们跑了。”
那边的刑警小队正跟指挥汇报情况，扫视一圈后，沉沉叹了口气：“没受伤就好。”
他说着，目光又落到了不远处的地上，只见六七个腿脚受了伤的人分散各处，还有一个人则是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一个刑警过去试了一下，才发现对方胸口处洇湿了鲜血，人已经没气了。
另一只小队队长皱眉：“谁杀的他？”
一名年轻刑警走出来：“报告，是我！刚在激战的时候，他趁着大高对敌想要背后偷袭，我看到了之后来不及考虑，将其就地射杀！”
队长拍了拍他的肩膀，没说什么。另一边那名叫‘大高’的刑警反应过来，也是一脸后怕，捶了捶他的肩膀，道了声谢。
众人将目光收回，又落到那些受了伤的人身上，对方目光警惕地看着他们，枪支还握在手里，却没一个人敢动手。
韦正义跟几个人一起上前，将人一个个地铐了起来，嗤笑了一声：“亏得你们替他卖命，现在呢？人家走了，可没管你们会怎么样。”
那些人脸色难看，别过脑袋任由他们摆布，没有丝毫反抗，更是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来。
沈青叶瞥了他们一眼，看着浓雾散去后没有任何人影的远方，唇瓣微抿。
另一队的队长道：“我已经把我们的位置报告上去了，左右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们跑不远。等其他小队赶过来，肯定能把他们包围起来。”
沈青叶点了点头，四处看了眼，目光掠过那具尸体，随后又想到了什么一般，猛地看了回去。
尸体？！
她眼前一亮，目光在四处仔细搜寻，最终落到了离尸体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快步走了过去。
岳凌川见她这样，也意识到了什么，对着那名队长说：“麻烦你们在这留两个人在这儿守着他们，剩下的人跟我们先追过去看看。”
队长也觉得一直在这儿守着不是事儿，闻言便同意了，点了两个人在这儿守着，他们则跟着岳凌川等人一起行动。
沈青叶快步走到大树旁边，抬手轻轻拍了拍它的树干，低声道：“那群人往哪儿走了？”
“嗯？”大树迷迷糊糊，还没反应过来，树梢微动，下意识给她指了个方向：“那儿。”
沈青叶：“谢了。”转身朝着岳凌川走去，隐晦地冲他打了个手势。
岳凌川了然，当即便道：“从那儿走吧。”
大树整个树冠子都是懵的，直到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丛林间，都还不明白她是怎么能听懂自己说话的。
·
沿着大树指的路走了十分钟左右，姜程敏锐地在旁边的草丛里发现了血迹。血迹尚且新鲜，明显是刚留下不久。
沈青叶道：“那个飞哥中了一枪，但刚才那边却并没有他，他应该是跟着‘老鹰’走了。”
如此，留下的血迹，也成了判断他们行迹的重要依据。
众人对视一眼，继续跟了上去。
又走了差不多四五分钟的样子，前面终于出现了些许动静，隐隐约约似乎能看到什么身影。岳凌川示意大家停下，悄然商讨了一番后，众人肃着脸点头，分着两条路前进。
·
“他奶奶的，那群警察到底是怎么追上来的。”飞哥一瘸一拐地走着，一边忍者小腿上钻心的疼，一边还不住地骂骂咧咧出声。
“等、等老子逃出去了，老子非得找个雇佣兵弄死他们，嘶——”
“飞哥，小心点脚下，小心点。”扶着他的手下不住开口，飞哥又气又恼，狠狠揪了一把旁边的树藤，又被迎面扑来的小飞虫吓了一跳。
旁边的‘老鹰’看着他不消停的样子，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道：“省着点力气留着赶路吧，等到了地方，再找个医生好好看看。”
飞哥全然没发现他的态度，冲他笑了一下：“大哥放心，我腿没事儿，还能撑。”
‘老鹰’嗯了一声，飞哥又问道：“大哥，你确定他们的人已经在边境那边等着了？咱们这最后也不知道个目的地，他们真的能找到？”
‘老鹰’说：“放心，只要出了国界线，哪怕只有一步的距离，国内的警察就不敢轻举妄动。到时候直接等人来接就是。”
飞哥闻言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话音未落，忽听一道清脆的枪响，飞哥尚未反应过来，下一瞬，就低头看向了自己的胸膛。
鲜血汩汩流出，他愣愣抬眸，看着面前抓着他挡子弹的人：“大……哥？”
‘老鹰’脸色难看，万万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追了上来，终于维持不住一贯的淡定，吼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开枪？”
此话一出，身边的人才从他拿飞哥挡枪的事儿中回过神来，刚摆好架势，就听“砰砰砰”的连续声响，他们反应不及，被打的步步后退。不少人丢了枪，捂着胳膊捂着腿倒在原地，痛呼出声。
眼见身边的人越来越少，‘老鹰’神色阴鸷，两只手紧紧拽着飞哥的衣服把他挡在身前当肉盾，边要躲到旁边的树干后面。却不料，急促的枪声忽然停了下来。
‘老鹰’眼皮子跳了跳，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便见前方一左一右两个方向出现了两个人影，手中俱都持着枪，直直地对着他们。
韦正义大声喊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立刻投降。”
‘老鹰’攥着飞哥衣服的手紧了又紧，忽地一把把他扔到一边，转身就想往后跑，可还没走出两步，却又是一顿。
只见后面，闫海峰带着一只队伍缓缓走来。
‘老鹰’闭上了眼。
前后一群人渐渐逼近，那些手下看了看‘老鹰’，又看着那些警察，握着枪的手愣是不敢动丝毫。
“大哥……”一人小心开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老鹰’睁开眼，没去管手下那些人，而是看着渐渐逼近的两方警察，忽地轻笑了一声：“没想到啊，我混了一辈子，到底还是栽在你们手上了。”
韦正义厉声喝道：“少废话，放下武器，立刻投降！”
‘老鹰’轻笑了一声：“那么紧张做什么？你们这么多人，我这儿……”他看了眼四周：“满打满算也就不到五个人了，还能再跑了不成？”
沈青叶神色谨慎，双手持枪，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老鹰’像是刚注意到她，挑了挑眉，惊奇道：“呦，这边还有个女警啊。”
他眯起眼睛细细看了她半晌，忽地嘶了一声：“我看你……似乎有些眼熟啊。”
沈青叶勾了勾唇角：“是该眼熟。”
“我姓楚，楚含枫。这个名字，你应该有印象吧？”
“楚含枫、楚含枫……”‘老鹰’重复了两遍，忽地恍然：“原来是你啊。”
他看着沈青叶的脸，笑了：“楚成江的女儿。”
他摇了摇头：“想当年，我经营那么多年的事业被楚成江毁于一旦，现在，又落到了他女儿手里。”
他叹了一声：“竟是逃不脱你们父女俩了。”
沈青叶不搭他的话茬，目光依旧警惕。
‘老鹰’却摆了摆手，道：“哎，别那么紧张。好歹也算是有些前缘了…来聊聊天怎么样？”
沈青叶道：“没必要。”
‘老鹰’惊奇：“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你爸是怎么死的？”
沈青叶瞳孔骤缩，看着他笑吟吟的：“这样吧，你求求我，只要你求求我，我就告诉你你爸是怎么死的。”
沈青叶眸中戾气一闪而过，手腕微微一偏，“砰”的一声，子弹飞射而出，擦着他的脖颈，钉在了后面的一棵大树上！
沈青叶冷声开口：“我不需要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我只知道，他是个警察，他没有违背他的使命，就够了。”
“至于你……”沈青叶冷冷地看着他：“你会亲手死在我手里。”
‘老鹰’抬手摸了摸脖子，看着手上鲜红的血，他忽地笑了起来，哈哈大笑：“真不愧是父女啊，跟你父亲简直一模一样。”
韦正义上前两步，厉声斥道：“别废话了，我再说最后一次，放下武器，立刻投降！否则我们就要采取强制措施了！”
‘老鹰’看了他们半晌，又看了看身边寥寥几个还有行动能力的手下，轻轻啧了一声：“行，行，我投降。”
他把手里的枪扔到地上，踢得远远的。旁边的小弟见状，也有学有样地卸下了武器。
岳凌川并未放松：“举起双手。”
‘老鹰’无奈地摇了摇头，听话地举起了双手，放在了耳边。
立刻就有刑警上前将他铐了起来，再去搜他的口袋。几颗手雷与烟雾弹一一被搜了出来，眼看着危险似乎解除了，沈青叶却不知为何，看着他那副老实配合的样子，心头直跳。
不对劲，不对劲。
回想起之前邬正法的话，‘老鹰’是个玉石俱焚的性子，当年即便赔上那么多年的经营跟手下的命都要留下楚成江，这次又怎么会那么乖乖听话？
不对劲。
扣在扳机上的手紧了又紧，沈青叶死死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眼见着刑警将他里外兜里的东西都掏了个空，非但没有放松，身体反而愈加紧绷了起来。
‘老鹰’似乎真的放弃了，他双手靠在一起，背在身后，神色中带着无奈，任由身边的人在浑身上下摸索着。
可就在搜身的刑警放过口袋往下搜去的时候，沈青叶忽然察觉到他胳膊似乎微不可查地扭动了一瞬——
来不及多想什么，几乎是在他动的瞬间，沈青叶下意识扣动扳机，只听“砰”的一声，子弹穿过他的胳膊，在空中溅起一道绚丽的血花。
与此同时，另一道枪声紧接着响起，岳凌川扣动扳机，打穿了他另一只胳膊！
‘老鹰’瞬间哀嚎出声，周围的刑警还没从变故中回过神来，就见沈青叶跟岳凌川几乎是一前一后地扑了上去，一人掰着他一只手，扣着他的脑袋，将人死死地按在地上。
沈青叶扯开他的袖子一看，一个圆形的东西瞬间滚落在地，待看清了那是什么后，众人瞬间背上冷汗直冒。
手雷。
还是一个经过处理，杀伤力极大的m67手雷。
可想而知，若是这颗手雷被引爆，他们这些人，有几个能活着走出去都是未知数了。
“呵呵……”‘老鹰’趴在地上，呸了两声吐出嘴里的泥土，勉强抬起头，试图去看身后的沈青叶，咧嘴冲她笑了笑，十分遗憾地开口道：“可惜了，我还说在我死之前，能拉着你们给我陪葬呢……可惜了呀。”
沈青叶起身踱到他的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冷道：“你在我父亲身上用过一遍的招数，还以为我们会上当第二次吗？”
“你想死，可以。但怎么死，由不得你掌控。”
她垂着眼皮，语气平淡：“我会在刑场，当着所有人的面，光明正大地，将你处决。”
‘老鹰’闻言，脸上的笑容终于维持不住，神色森冷阴鸷。沈青叶对上他的视线，目光平静幽深：“好好看着吧，记清楚，这是之后，取你性命的人。”
不等‘老鹰’再说什么，岳凌川直接将人提了起来，动作粗暴地押到一旁。
周围的刑警见状纷纷忙了起来，联络上司的联络上司，押解犯人的押解犯人，就等直升机前来接应。
韦正义看着没自己什么事了，目光落在不远处呆呆站着不言不语的沈青叶，犹豫了一会儿，正想上去说些什么，却被岳凌川拦住了。
“让她自己安静一会儿吧。”
他看着怔怔抬眸看着天的女孩，心疼难免，却是给她足够的空间，让她自己消化。
十几年的执念，一朝化解，难免会觉得空落落的。
沈青叶抬头看着天，惊讶地发现，今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天空碧蓝，就像是小时候常见的那种天色。
只不过在丛林里呆的久了，她下意识忽略了这种天气。
本该高兴的，她想。杀害父亲的真凶终于找到的，本该高兴的，可不知为何，又有些迷茫，又有些无措。
爸爸看到了吗？爸爸会看到吗？
爸爸会不会夸她做的好，爸爸肯定会以她为傲吧？
迎着阳光，沈青叶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嘴角却忍不住翘了翘。
她喃喃地唤了一声“爸爸”，恍惚间，却忽然听到了一道极其陌生、又极其熟悉的声音唤她“小枫”。
沈青叶一时恍惚。
【我们小枫真棒！】
那道声音带着笑，带着骄傲：【我就知道，我们小枫一定能成为一名最厉害的刑警！】
【今天的表现真是太出色了，你为爸爸报了仇，还救了那么多人，我们的小枫怎么那么厉害啊！】
【你是爸爸的骄傲啊……】
耳边不住响起熟悉的夸赞，像极了年幼时爸爸哄她的语调。沈青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眼睫颤颤地垂下，怔怔地看着手中的枪：
【怎么了？小傻瓜，笑一笑啊，我们小枫笑起来最好看了。】
【诶诶诶怎么哭了？快别哭快别哭啊，我们小枫要坚强，我们小枫是最坚强的不是吗？】
沈青叶扯了扯嘴角，想笑，但眼泪却止不住地从眼角滑落。
这是爸爸的配枪，是爸爸一直以来的战友，是爸爸生死与共的伙伴。
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亲人。
沈青叶把枪支紧紧抱在怀里，慢慢蜷缩地蹲在地上，泪水早已汹涌成河。
她哭得悄无声息，却又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