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万怪物如汹涌的黑色潮水般朝着姜久生涌去。它们嘶吼着、咆哮着,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空气中弥漫着令人胆寒的肃杀气息。


    姜久生脸色一变,他显然没料到这些本应受他掌控的造物竟会反戈相向,连忙在胸前虚抓一把,抛向怪物们。他的衣物从黑色蜕变为白色,与此同时,那蛰伏着的黑色怪物如离弦之箭,腾空而起,舒展扁平的身躯,好似一张被用力抖开的黑色薄毯,迅速蔓延,竟遮天蔽日,顷刻间便覆盖了半个校园。


    光线骤然一暗,天地仿佛被黑暗浸染。


    这巨大的“薄毯”,用幕布来形容或许更为贴切。它虽身形庞大,却极为灵活,以极快的速度朝着怪物大军俯冲裹去。


    灰兔猛地一跺脚,大地好似被激怒的猛兽,剧烈震颤起来。以她为中心,一道道粗壮的土柱从地面破土而出。与此同时,甄树在旁施展言灵的力量加固土柱,增强其气势,又令土柱顶端尖锐如刺。就在这时,只听刺啦一声,那遮天的黑色天幕便被戳出无数个窟窿。


    他大喊一声:“卷!”


    幕布怎么展开的,便被怎么卷起来,从天上坠落,落进怪物大军之中。


    只要是掉在地上的东西,灰兔都能知道。她一招手,一双碎石凝聚而成的手便捧着幕布怪物来到里尤身边,等里尤接过它,碎石散落一地。


    里尤身后,由条石拼接而成的高背椅缓缓搭建而出。地上的泥土仿若有了灵性,轻轻托举着她坐下。紧接着,地面不断腾升,向上攀升了十几米,直至里尤能够俯瞰下方激烈的战局,才停了下来。


    里尤看向灰兔,灰兔的身影已经虚幻无比,仿佛再遭受一丁点的攻击就要消失。可她在笑,笑得很开心。


    里尤知道,岑尤尤为什么不阻拦灰兔,她现在同样不会阻拦对方报仇。


    甄树就像先前助力灰兔那般,不断增强怪物大军的战斗力。一只4级的怪物首个突破姜久生的防御,接着他开始不断受伤。


    甄树见状,直接参与作战。他的战斗技巧是在死亡中磨练出来的,顿时逼得姜久生难以从怪物的包围中得到片刻休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姜久生绝望了。


    他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


    甄树看出这一点,笑着说:“我不知道你的核心在哪里,但只要把你拆开,总能找到它的。”


    姜久生颤抖起来,大喊道:“不,你们不能这样……我认输,只要不杀我,我可以什么都听你们的。我的新科技,灰兔!我有能力让动物拥有思想,还有很多有价值的研究。饶过我……”


    姜久生双腿一软,直接跪了下来,脸上满是哀求之色。


    甄树有些吃惊,若是他落到姜久生的境地,绝不会跪地求饶。人可以死,但基本的尊严总要有吧?姜久生还真的没有,他嘲讽道:“如此强大的力量,怎么会让你这样的家伙得到。”


    我怎么知道为什么?


    我还想知道上天为什么让我生而带着疾病呢!


    “死亡”是姜久生的执念,临死之前,他异化为怪物。可成为怪物,也不代表就不受死亡的威胁,为此他一步步成为2级污染源,但一只2级污染源并不足以让他安枕无忧。


    可要继续进阶,必须在领域类培养出一个2级的污染源。


    多么大的执念才能让生物一经异化便成为2级污染源,让3级的下属晋升2级可不可以?不行!


    这不满足他晋升的条件,故而他发现岑尤尤的时候,不知道有多么惊喜。


    是她了!就是她了!


    那一瞬间,姜久生产生一种奇异的感觉——岑尤尤和世界上所有的生物都是不一样的,她独特得就像是黑暗里的一颗夜明珠,根本难以忽视。


    若岑尤尤异化,等级甚至有可能超过1级。


    如果1级以上还有0级的话,0级一定是神灵的领域吧?


    姜久生做出一系列的布置,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逼迫岑尤尤异化,达到让自己进阶的目的。怎么才能让一名人类异化呢?他对此有丰富的理论知识,还有更多实践的成果。可他的一次次尝试在岑尤尤的身上总是不见效果,轻而易举的落空。而岑尤尤本身也不是一个精神正常的人类,行为毫无逻辑。这就令她的内心世界更难以捉摸。


    更加让人烦躁的是岑尤尤的身边有保护者,那是一个2级的异能者,姜久生珍惜生命,绝对不会直接出现在对自己有威胁的生物面前……


    我怎么会忽然决定把南欣绑来呢?


    绑来南欣大概率会迎来岑尤尤,这的确是最终目的。


    生死关头,姜久生竟然迷茫了。他质问着自己:做出决定的时候,你竟没有完美的应对之计吗?现在如此轻易的就落败,简直是如同失智。


    是的,他急切的晋升等阶。


    长久的观察中,他做过很多事。


    比如,在人类社会中制造更多的污染源。


    又比如,腐化研究所高层。


    还有派遣文昌业驻守海市。


    直接针对岑尤尤的计划也不少,其中文昌业招聘岑尤尤便是他的计划之一。梦女、韩言带着人类分裂体前往海市,目的是让岑尤尤爱上他的人类分裂体。


    一来,这样他就能尽情研究岑尤尤的能力;二来,爱情的欺骗对女人来说,自然是一个非常大的打击。万一岑尤尤就此异化,他的目的就达成了。


    然而,往日办事牢靠的下属一遇到岑尤尤就昏头。梦女发疯,文昌业反叛,韩言灰头土脸的逃回来,人类的分裂体姜久生下落不明。


    不久之后,姜久生死了。


    分裂体活着的时候,他作为本/体连感知对方的存在都做不到,尽管人类姜久生是一个分/身,但同时也是一个独立的个体。


    可死亡之后,分裂体又会一定程度上的回归。


    分裂体的记忆回归了!这些记忆让他找到让岑尤尤异化的方法——只要让岑尤尤认知到世界上有超自然力量的存在,她一定会异化。


    然后,他就迫不及待的要去做了!


    海市乱起来,污染四处横行。


    可是岑尤尤如同睁眼的瞎子一样,什么都看不到。


    于是,姜久生决定把她请到学校,逼她睁眼看世界。


    结果呢?


    灰兔的存在是姜久生没有料到的,可甄树一直被他忌惮。


    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大脑一热就犯蠢的傻子,落败以前他的态度就像是进行一个小试验一样轻慢。除测试出岑尤尤不会因为认知到自己异能者的身份而崩溃外,堪称一事无成。


    他此时此刻已经知道,真正会让岑尤尤崩溃的是失去精神锚点。


    可又有什么意义?


    一切都完了?


    他还有帮手吗?


    哪怕提前分裂出污染源分裂体再进行计划,不也多一重保障吗?


    他为什么不提前分裂呢?


    强烈的悔恨触发一段早就被埋藏的记忆,姜久生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幅画面——


    纯白的房间里,一名姜久生正在将另一名姜久生装进密封的箱子里锁起来。做完这一切,他走到我面前,说道:“从此以后,你代替我成为校长。”


    我代替你成为校长。


    那你呢?


    你去哪里了?


    哦,分/裂的能力已经被彻底使用过,我就是污染源分裂体。


    难怪我已经晋升2级,却一直不离开青云大学,难怪我会忽然犯傻,这是因为本/体需要我这么做。


    很多特意被模糊处理过的记忆,校长·姜久生都想起来了。他刚才公布过自己4级、3级和2级的能力,但他5级的能力并没有说出来。不是甄树的异能太弱,而是本/体有意掩藏自己最大的秘密。


    他5级的能力是附身,又称舍夺。这个能力触发需要一个前提条件,那便是“死亡”——他的死亡。任何人类只要杀死他,他就会代替该人类存活。


    怪物杀死他,那就不行了。


    他不能被怪物杀死,不能!


    校长·姜久生看向甄树,想要告诉他,自己并不是真正的姜久生。


    他猜到本体的计划了!


    他竟然只是本/体排除一个错误选项的试验品!


    不,他还有作用。


    本体早就知道灰兔的存在,他还是吸引灰兔目光的靶子,还是消耗岑尤尤身边战力的牺牲品。


    现在,他正在按照本体的计划死亡。


    等他一死,甄树就会放松警惕,那时候……到那个时候……


    不!他不愿牺牲。


    他要戳穿本体的计划,得到一个活下来的机会。


    这样的想法刚刚出现,校长·姜久生胸前便是一热。他低下头一看,见自己核心所在的胸膛正在大放红光,恐怖的灼热感迅速蔓延到全身。


    本/体对他做过些什么?


    他为什么感觉自己要爆/炸了?


    此时,甄树感觉姜久生似乎想对自己说些什么,他疑心是对方使诈,正犹豫要不要听。然而,当恐怖的精神力量开始在姜久生的胸膛内凝聚时,他瞬间明白不必再犹豫了。


    姜久生要自爆!


    甄树松开他,迅速后退。


    他看到姜久生脸上的五官因极度的恐惧扭曲变形,变得狰狞可怖,每一道皱纹里都填满了对死亡的不甘。双手下意识地抬起,似乎想要抓住些什么。


    甄树自然是不可能被抓住的,只是心中不免闪过一丝疑惑。


    这家伙怎么像是人格分裂了一样,上一秒还在跪地求情,下一秒就要自爆。


    既然要自爆,为什么仿佛又有些不甘似的?


    危险的警报让甄树无暇多想,全副心思都用来应对当下的情况。


    “嘭——”


    姜久生爆/炸了。


    他身躯在这股力量的冲击下,瞬间化作无数细小的粒子,向着四面八方飞溅而去。


    恐怖的热浪以爆/炸点为中心,如同一头挣脱枷锁的洪荒猛兽,疯狂地席卷整座校园。


    所到之处,一切皆被无情吞噬。坚固的教学楼在热浪的冲击下,像是脆弱的纸牌屋,轰然倒塌,砖石瓦砾四处飞溅;粗壮的树木被连根拔起,在空中打着旋儿,随后被热浪扯成碎片。


    余波冲向校外。


    哐当一声,结界破碎了。


    ……


    相距万里的首都,正在小憩的研究院院长卓智骤然睁开眼睛,翻身坐起来。接着,身躯僵直不动了。


    几分钟后,他重新躺回床上,喃喃道:“果然如我所料,要向她的锚点下手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