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血腥家主
索兰·艾斯柏西托从未亲手给人做过刺青。
他是十七岁之后回的加尔西亚,不像其他人,在很早的时候就拥有过刺青,他身上是干净的。
但是他完全清楚这个过程。每一个新人加入他的家族,都会在他眼前烧毁原有的刺青,直至家族的纹身师纹上新的,完全属于索兰这一派的刺青纹路。
艾斯柏西托家原本的家徽是篝火,这还是战时的传统,阿尔·艾斯柏西托至今也在沿用这一传统,而索兰·艾斯柏西托自成一派之后,用了新的家纹,是一位艺术名流亲手为他设计的,一只机械与齿轮之鹰。
鹰翅高悬,略有倾斜,一眼就能看出翱翔舒展的姿态,线条极其简约流畅。
普通的黑手党成员以纹身内容辨别周围人的经历和态度,许多狱中杀人的黑手党会在肩膀上纹上匕首,在眼睑中插入一枚金属片,让纹身针刺入眼睑皮肤,以示无需唤醒,也有人在脖子上纹一只带血的眼睛,意为对告密者的警告——那就是至高无上的缄默法则。
索兰自己并未拥有纹身,但当荆榕微抬起头看他,将硝石和墨水针交到他手里的时候,他开始感受到自己的手因兴奋而颤抖。
医生将完全属于他。
等到他亲手给他烙下刺青,天涯海角,这个人都完全是他的,再也去不了别的地方。
索兰低声问:“有墨水笔吗?我先画一遍图样。”
荆榕又翻了翻,找到一支墨水笔递给他。
索兰的手很稳,他或许自己都没有察觉自己的艺术天赋——不仅在阅读上面是顶级的,在绘画上也是,他对图形的掌控和记忆也绝非普通人能比。
墨水留在温热的肌理上,深色的墨迹与白皙的肤色互相衬托,鹰展翅留下烙印。
这个年代尚且没有发展出更专业的刺青针,装了墨水的针头刺破皮肤后,要用硝石水擦洗去渗出来的血水,随后重复多次,直到颜料彻底渗入肌肤。
索兰为荆榕选择的地方,是他的锁骨。
鹰的翅膀缓缓拂过他的心脏,停留在他的领口之下,漆黑的墨痕之下渗着隐秘的血,这两样颜色都将永远存在于荆榕身上。
整个过程很长,每一次落针时,索兰都扶着荆榕的一只手臂,感受着医生炙热的呼吸,因为细密的疼痛,荆榕的呼吸声要比平时沉重和绵长,让索兰格外想要凑近亲吻他。
这样的医生简直性感至极。
索兰·艾斯波西托低下头,吻住医生的锁骨,用舌尖将细小的血点舔舐干净,荆榕的手轻轻放在他的后颈上,缓缓摩挲,感受索兰因为炎热而渗出的汗水。
刺青完成了。机械之鹰在医生的锁骨上彻底展开,为面前这个英俊沉敛的男人增添了一丝不驯的邪气;没有人能想到医生的外袍之下竟是黑手党家主亲手纹上的刺青,那是整个加尔西亚最无情、冷酷、无可动摇的血契。
阵雨绵绵下着,牢房里阴暗湿冷,唯有两人的体温如同火焰一样交融。荆榕从此成为索兰·艾斯波西托的家人,刺青如同烙印一般链接了他们那彼此,比任何世间其他的关系都要牢固。
*
荆榕选择听从索兰·艾斯柏西托的建议。为了不使他分心 ,他在监狱短暂逗留一阵子后,乘上了离开加尔西亚的车辆。
加尔西亚的黑手党事件正在扬名,而云之联邦的拉黛尔大法官接下了索兰一案的审理,这件事无疑为正在热烈燃烧的事件中又加了一把油。
“铁面无私者?真是意想不到。”
阿尔·艾斯波西托的宅邸中,众人议论着这件事。他们本来向另一个大法官备选人投入了大量的贿赂,但最后事情落定,这些努力倒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铁面无私者来审判黑手党,这下索兰·艾斯波西托岂不是麻烦大了?"
阿尔的顾问团纷纷讨论着。
他们其中并没有人知晓阿黛尔已经来过加尔西亚的情况,事实上,荆榕的动作比所有人都快了一步,近水楼台先得月,阿黛尔回去之后,各方的联络拜访才转移到了她那里。
所有人都期待着大法官可以给出符合他们心意的裁定,却没有人知道大法官心中早已有了属于自己的裁定。
索兰·艾斯柏西托被控诉的罪名包括但不限于谋杀、抢劫、侵吞私人财产、买凶杀人,第一次开庭持续了整整七十二小时,两方的律师团都准备了周密详尽的资料
奥托莉亚背后的阿尔·艾斯波西托团队提出一项又一项罪名,但均被陆续否定,否定原因是资料不详、不尽、不实,尤其是在索兰一方出示了监控视频资料之后,许多证据变成了非法来源,而且无法排除伪造的可能性;这件事彻底击垮了奥托莉亚作为被推上台的人的自尊。
修庭时,面对诸多记者的来访,奥托莉亚和阿尔的团队都有些无力招架,他们面色凝重的照片很快被摄入记者们的相机,随后继续作为云之联邦的报纸头版进行刊印。
人们似乎窥见了正义势力如何节节败退,如何被无形的大网所操控。连铁面无私的大法官都没有给“正义方”应得的待遇,这让人们不满地聚在一起,上街举着抗议牌子,催促政府赶紧对加尔西亚市进行管辖和监督。
在这样的情况下,云之联邦调查团和法庭人员的压力变得格外大。
索兰·艾斯波西托是一块啃不动的硬柿子;而人民的怒火和上级的压力,又注定了他们必须撬动一个结果,哪怕这个结果离谱,也必须对公众交出。
就在此时,调查团负责人亚修忽而接到了一封信,发信人为他指点了明路。
这封信发出于云之联邦中央,信件内容是一些黑手党的秘密资料,以及加尔西亚警察局的一些采信记录。
除了这些记录,留下来的仅有一张字条。
“黑手党不是加尔西亚唯一的黑暗。”
发信人没有落款,但这封信会落在亚修手中,已经说明了发信人的地位非同一般,甚至位高权重。
这封信其下的含义十分明显:要么对警察局动刀,要么向加尔西亚的党争中加一把火。
与此同时,云之联邦最有影响力之一的报社刊载了一条新闻,与其是说新闻,不如说是檄文,文中痛斥了调查团的一无所获,将索兰·艾斯波西托描述得手眼通天,成功激起了新的一波浪潮。
中央联邦也终于对调查团下了紧急命令,要他们一个月之内结束调查和审判,让一切水落石出。
冥冥之中,他们感到有人在推动各个事件进程,或许有很多人都在摸摸地推波助澜,但那双无形的手隐匿得极深,几乎让人摸不着头脑。除了服从这种战栗之外,别无他法。
中央联邦,《雷达通讯日报》的核心董事会。
荆榕独自一人坐在精致古典的股东会议室中,黄铜的电梯直通这里,桌椅和门窗的金漆闪闪发亮。
626正在阅读最新一期的报纸,而荆榕则无聊地把所有的董事摇铃都收了起来,挨个摇晃玩耍。
几天之前,这家报社由不同层级和政治立场的云之联邦高层所持有,而仅仅过了这么一小段时间,荆榕已经通过一些不怎么光明正大的手段,成为了唯一的持股人。
“兄弟,调查团看起来也要拿警方开刀了。”
626逐字逐句阅读着最新通讯,“黑手党之城无人知晓的隐匿者——暴行的警察局。”
“还有这一篇,真正的黑手党——加尔西亚执法者曾威胁殴打妇女儿童。”
荆榕说:“他们的脑子转得还算快。”
626点头说道:“这样一来,你老婆的胜率就十拿九稳了。”
电梯“叮”了一声。
一位侍者样的男人礼貌地出现在了电梯门口:“尊敬的先生,您好,您约的车辆已经到达,还需要做什么准备吗?”
荆榕从桌边站起身,说道:“不用了。跟其他人说一声,未来一个月我不在。”
“全部已经为您安排妥当,先生。”侍者对他恭敬地俯身,“您是整个中央联邦中最年轻优异的医生,您选的旅游地点也如此与众不同。我相信,您的此举必然掀起新的潮流。”
“过誉了。”
荆榕拿起外套,和他一起乘电梯下了楼。
这是荆榕买下报社之后做的第二件事:聘用了一位生活管家和一名新的司机。管家用于替他打点和运行城堡的管理事务,司机用来送他去云之联邦最偏僻的雪山马场,作为度假的场所。
云之联邦的贵族通常不会去那种偏僻的荒郊野外度假,荆榕是第一个。
只是没有人会知道荆榕选这么个地方的真正目的。
司机将荆榕送到山下,随后充满敬佩地注视着他背着装背包走向白雪皑皑的山顶。
这座雪山方圆五十公里内都没有人烟,唯一的补给点在山脚。
这是荆榕唯一能找到的、最方便省事的时空联络点。
626:“开启异世界的世界开口会产生巨大能量波动,抓紧我,兄弟——不过已经投入这个世界的情况下,临时再去别的世界,算违规吗?”
荆榕说:“算不算都不重要了,我只去一会儿,希望他们别发现。”
626:“。”
626说:“所以还是算违规啊兄弟!!”
巨大的能量自脚下诞生,隐隐的光芒将山上的积雪缓缓融化。
此时此刻,时间暂停,一切都暂停了,索兰·艾斯波西托的剪影留在了世界的剪影中,执行官荆榕短暂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他去往了赛博世界087号,某个执行局医疗部的医生正在此休假。
“是你,前辈,我记得你应该在休假,这时候过来,你的骨骼有什么异常吗?”
医生站起来,对荆榕礼遇有加。
荆榕直接扔过来一叠打印图纸:“电信号机械臂,加装三个区块,需要你帮忙尽快做。”
“很荣幸,前辈。”
医疗部成员迅速加载了他的这份图纸,随后推入设备进行制作。
赛博世界的这一切都很成熟,医疗部成员仔细打量着图纸,觉得这份设计图未免有些保守了。
居然真的只是要一条感应完好的机械臂。
加装的区块也十分保守,只选用了灵活性增加和防御增加,这种设计已经十分古老了。
窗外,全机体改造人正驾驭着喷火巨兽从街上奔袭而过,窗户上正实时变动显示着来自世界各地的诊疗请求。
“巨人改装体i632-正遭到金属疲软状况,请求道路救援和医疗援助。”
“地下城遭受不明磁暴攻击,请求非改造者技术员前往支援。”
荆榕和626坐在一边,打量着街道上层出不穷的状况。
“您已经很久没回来看过了,是吗?”
医疗人员一边操作着系统,一边说道,“您年轻时好像经常来这里,但近年来很少了。”
“年轻时”——执行局并没有具体的寿命概念,有些执行官喜欢选用更老成的身体,而荆榕一直保留着这样的面貌和状态。
如果以世界时来计算,他的确是执行局内资历最深的员工之一。
荆榕自己也记不太清了:“是的,很久没回来了。”
赛博世界的混乱程度高,世界经验丰富,荆榕从前经常前往这里刷经验,无非是打断骨头了换骨头,血液流干了换血液,一切都可以再造与重生,许多执行官都会选择这里作为度假地点。
荆榕说:“是的。很久没来了,很怀念。”
“您看起来并不太怀念。”
医疗部员工娴熟地将成品放入冷却舱,随后加以打磨,“有更好玩的事情了吗,前辈?”
“或许吧。”
荆榕坐在椅子上,忽而笑了笑,“我正赶着回去,做黑手党。”
他赶着回到一个落后、失去秩序的旧日的世界。
机械臂最后做出来的成果非常漂亮,镀银的机体,表面还有一层极其浅淡的金属蓝光,它的重量配比按照索兰·艾斯波西托的体重和骨骼力量进行了周密的安排,确保它与索兰接上时,就像他自己的手一样。
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不同。
荆榕回到现实世界时,索兰·艾斯波西托的审判已经结束,周围恢复了平常的样子。
只是山顶的积雪好像厚了一些。
荆榕感到了微微的、一点点的不妙。
他沉稳地问626道:“兄弟,过去了多长时间?”
626在紧急核对外界信息,有点结巴:“两、两个月。”
荆榕:“。”
626:“。”
626也眼前一黑。
完了。
计划中并不是这样的,他们已经在极力控制时间了,但时空隧道中,多耽误一秒,凡在这个世界里可能就是一周,三秒就是一个月。
他们原本计划是十五天左右回来,现在超出了计划,只能说谁也没想到。
荆榕毫不犹豫地说:“先下山,找最快的列车回加尔西亚。”
山下,荆榕预设的补给点已经被雪埋了很厚了,荆榕废了老大的劲儿,把车从仓库里拉了出来,但开到了一半就熄火了,荆榕不得不站在路边等人路过,将他载回市中心。
好在这一回他的运气不错,荆榕很快搭上了一辆火车的顺风车。
货车司机是个本地人,他得知了荆榕在山里滞留了两个多月后,发出了惊讶的赞叹:“天气这么冷,您居然在这么僻静的地方呆了这么长时间,真是令人惊讶。我们每天为生活奔波,您却将生命与时间交给荒野。”
这位司机的话十分诗意,不过现在的整体情况有点刻不容缓了。
荆榕没等626查到资料,他直接问道:“H我想知道之前的黑手党案子有结果了吗?”
“您说加尔西亚的那件事?嗨,那个大黑手党家主,叫他完全逃了!法律制裁不了他,真是让人不寒而栗。”
司机明显是一个关心时政的人,他打开了话匣子,“警察和调查团一个比一个废物,警察局本身就爆出了不少丑闻,反倒是让邪恶可怕的黑手党获得了机会!索兰·艾斯柏西托出狱那天,他们恨不得昭告天下,这一定是世间公理消失的第一步!”
司机义愤填膺,而荆榕终于松了一口气。
即便离开之前,他就已经知道索兰的胜算,但事情的结果总要亲眼见证,这样才能安心。
荆榕迅速委托626帮他订票:“帮我订购今天下午去加尔西亚的票。”
随后,他礼貌地问司机借用车载电话,拨给阿德莱德给他留下的通讯号码。
没有人接。
荆榕有点疑惑,他低头核对了一下电话数字,正要打第二遍时,626忽然说:“好兄弟,先别惦记你那电话了,你抬头看看。”
与此同时,货车司机一个急刹。
一辆漆黑的豪华轿车忽而冲入马路,横着逼死了货车的正前方通路,与此同时,前后左右的侧道同时逼近了十几辆如同漆黑幽灵一样的高级车辆。
荆榕:“。”
司机已经被吓呆了,脚还踩着刹车,动都不敢动,起码二十把枪正黑洞洞地对着他们。
索兰·艾斯波西托出现在视野中心。
他穿着一身漆黑的风衣,面色冷峻,手里的动作毫不犹豫,他拉开副驾驶门,一道锁链直接拴住荆榕的脖子,把他死死地锁住。
只不过力道轻柔很多。
索兰·艾斯柏西托抽着烟,问道:“还认识我吗,医生?”
荆榕:“。”
荆榕:“老婆,我可以解释。”
索兰:“。”
如今面对这个人,哪怕他有多么冷静,也实在没有办法因为生气而下重手,索兰将荆榕直接按回了轿车的后座,随后摸出一副冰凉的东西,咔擦一声拷在了荆榕手上。
626爆笑:“哈哈哈哈!!好兄弟!天道好轮回!这回换你被拷住了吧!”
荆榕神色温柔,根本不反抗,他微仰起头,在索兰·艾斯波西托微凉的视线中说道:“别生气,我的星星。”
索兰注视着他:“少来花言巧语,医生。”
荆榕却还笑着看着他:“我的宝贝,我的老婆,我的最厉害的家主大人。”
“我警告你,不许玩花样。”
索兰维持着面色的凶狠,但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声音已经软化了许多,甚至有点被哄得找不着重点:“你去哪里了?”
荆榕说:“去取我订购的医疗材料,中途出了点差池,交接后发生了雪崩,我被困在悬崖下两个月。”
这个理由实在是很荒唐。
但是又很合理。毕竟索兰确实是通过手下人得知的,医生是从山上下来的。
索兰注视着他:“伤到哪里了吗?”
荆榕看着他,放慢语速,轻轻逗他:“没关系,已经处理好了。”
索兰·艾斯波西托立刻说:“不许对我隐瞒。快说,伤到哪里了?”
荆榕双手被拷着,自己也动不了,索兰不等他回答,就开始掀他的衣服,检查他是否有外伤。
什么都没有。
除了一个吻。
索兰低头检查时,终于凑得很近了。荆榕温柔地注视着他苍绿色的眼睛,偏头吻上他苍白微凉的嘴唇。
索兰·艾斯波西托终于知晓,自己已经中计了,而他的怒火已经消弭不见,完完全全被眼前这个人哄好了。
荆榕说:“我没事,别担心,你也没事,我们都好好地回来了。”
他的声音仍然和以前一样温柔,眼底找不出任何的诓骗。
索兰·艾斯波西托没有说话,他贴过来抱着荆榕的肩膀,片刻后开始回吻他,甚而开始狂风暴雨般地亲吻他,在他脖子上留下清晰的牙印。
他从来没有这么想要彻底占有一个人,两个月的失联和消失,足以让他抛却一切发疯。
哪怕搜遍天涯海角,哪怕医生是变了心,后悔了,他都要把他找回来,锁在屋子里,一辈子对着他。
荆榕被靠着,被压制着,但他抬起头,温柔的神色却表明着,他才是完完全全的压制方: “我们回加尔西亚,宝贝,从此以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你的城市。”
*
索兰·艾斯波西托完全相信医生的话。
虽然这并不影响他把医生捆回了加尔西亚,锁在了屋子里一个多月。
这期间,索兰·艾斯波西托与荆榕都一步没有离开过别墅。
审判已经落幕,外边的事情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操心的了。警察局的所作所为遭到了彻查,阿尔·艾斯波西托引以为傲的警局人脉消失殆尽,加尔西亚的立身之处一寸一寸被毁灭,剩下的只有被索兰侵吞的份额。
从没有人想过阿尔·艾斯波西托的覆灭不是通过武力,而是政斗,随着警局权力的崩解,他们的势力也如日薄西山一般,让所有人看着一点一滴地暗淡了下去。
一个月后,索兰·艾斯波西托终于确定了医生不会跑路了,他解开了荆榕的人身限制……随后荆榕不走。
医生很放松地留在了他的别墅中,对他的身体进行着新一轮的调理。
索兰已经接上了新的机械臂,他的幻痛症状已经得到了极大的缓解,他甚至可以如常人一般随意控制机械臂的五指,这在这个时代下是绝对的神迹。
不过因为这一点,外界开始流传一则新的传说,即加尔西亚黑手党的主人实际上是某个神秘教团的代言者,有神秘的力量被交给他看管,所以索兰·艾斯柏西托才能屡次化险为夷,并拥有着常人想象不到的神通。
“你又在看报纸了。”
下午茶时间,索兰·艾斯波西托坐在窗边,吃着他的中医芡实糕茶点。
他手里是一本新的侦探小说集,而荆榕则坐在他的办公椅上,看着云之联邦最大报社送来的最新消息。
“加尔西亚罪恶之王的背后秘密:或许有神秘组织存在。”
这个年代随着各类新奇的事物兴起,神秘学说和阴谋论者也开始层出不穷。
索兰说:“他们越写越夸张了。”
荆榕笑笑说:“他们都很愿意相信你是一个邪恶的大坏蛋。而且谁都不能动你。”
索兰·艾斯波西托放下手里的侦探故事,说道:“胡编乱造而已,不会有人信的。”
他的视线在医生的领口停留着。
荆榕今天刚出诊回来,外套搭在椅背上,衬衣扣子比在外边的时候多解开一颗。
这一颗足以让他锁骨到胸膛的那一部分线条落入眼中。
苍鹰隐匿在黑暗中,翅膀却是张开的,似要捕猎,似要撕碎一切。
那是任何人都想象不到的终极性感。只属于他,只有索兰·艾斯波西托知晓。
荆榕说:“他们愿意相信,这很好。”
他动了动笔,给报社写下了一些修改意见和新的思路。
他要确保索兰·艾斯波西托拥有整个加尔西亚,黑手党之都,他要所有人畏惧这罪恶之主的名号。
无人会知道,只要他仍有一天留在这个世界,他都将控制这件事。这是属于医生的秩序,医生的秩序就是索兰·艾斯波西托,在他陪伴下,永远坚不可摧——
本世界完——
第82章 轮椅大佬
"这个世界你来过。"
626说道。
荆榕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废弃钢管,说道:“是吗?”
他抬起头打量眼前这个世界。
他身处一个狭窄干燥的房间里,头顶有一扇狭窄的天窗,大约只有一副扑克牌那么大。房间没有门,取而代之的是狰狞而粗大的铁栏杆,排成一溜,上面斑驳肮脏,还带着可疑的血迹。
空气里弥漫着烧焦的烟尘味道,混合着一种廉价蔬菜汤的香气,透过铁栏杆的缝隙可以看见,外边每一层都是这样的房间,脚手架上搭建起来了简略的水泥板房,简略破败得可怕。
毫无疑问,这是某个地区极其简陋的监狱。
荆榕对这个世界没有印象了:“这是哪里?”
和以往不同,这是他休假后来到的第一个去过的世界,执行官之印在此生效。
626说:“编号446的普通世界之一,科技水平已经步入了工业时代末期,即将进入信息时代。你所在的地方是时洛尔斯的混乱区监狱,你进来的原因是。”
626看了看这个世界的罚单记录,“闯红灯。”
荆榕:“。”
他说:“时尔洛斯闯红灯判几年?”
626说:“拘留三天兄弟,这已经是第三天了。”
荆榕:“我为什么闯红灯?”
626说:“你是个雇佣杀手,兄弟,你当时正开着你的银色改装车在市中心持枪杀人。”
荆榕:“然后他们就判我闯红灯?”
626:“根据存留的记录,主要是有个警察盯上你很久了,而且他看上了你的车。如果把你送上法庭,你的车大概率会受到抵押;而如果以闯红灯的名义将你拘留,你的车本身会用作抵押物,他就可以合法占有你的车了。”
荆榕:“。”
荆榕:“真是有够丧尽天良的。”
他隐约有点想起这个世界了,他在这个世界非常、非常的穷,一台车他攒了很久,有一段时间他天天去蹲赛车场垃圾堆,今天捡一个离合,明天捡一个悬挂,积积攒攒终于凑出来一台银色的小轿车。
他的身体自动适应年龄,发生了一定的变化,今年他二十四岁,距离他成为黑市的雇佣杀手已经两年了。
荆榕透过天窗看了看天色。
天很阴。
时尔洛斯是首都城市,作为全球实力顶端的独立国家,这座城市如同它的国度一样,握住了时代中发展的钥匙。
工业、淘金和战争。
时尔洛斯是靠战争发家的,过去的四十年代,它靠着自己的石油和橡胶产业掺和了不少世界战争,加上刚刚落幕不久的边境独立运动,吸引了大量的人才前来淘金闯荡,当然,也包括杀手。
荆榕不是本地人,如同他每个世界中保留的设定一样,他黑发黑眸,来自大洋彼岸之东。
只不过如果他的记忆没有错,他的故国已经回不去了。
楼层之间忽而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一个大腹便便的狱警腰间别着两个圆圈钥匙,步履沉重地走了过来。
钥匙在他身上发出了夸张的响声。
荆榕提起了精神,来到狱门前:“嘿,兄弟,我今天拘留到期了。”
胖狱警停下脚步,眯起三角眼瞥了他一眼:“噢,是你——我知道你。”
他在门前踱来踱去,片刻后问道:“你真的没有人来保释?”
荆榕说:“兄弟,我唯一的车已经抵押了保释金,不过我相信我老婆会保释我的。如果我有老婆的话。”
狱警显然觉得很晦气:“一点都拿不出来吗?”
荆榕摸了摸衣兜。
他穿着一件染了汽油的灰色短夹克,时下流行的牛仔裤,长靴。
夹克兜是破的,原本应该存在于其中的硬币荡然无存,还剩下一枚弹壳。
荆榕的手指摸到那枚弹壳的时候,关于这个世界的回忆更多地涌了上来。
时尔洛斯的弹壳还挺值钱的。这个年代的子弹编号还没有很严格,许多人为了混淆警方和军方的视线,会大量回收废弃弹壳,进行军火仿制,好大赚一笔。
一颗黄铜的子弹回收价可以给到0.7时尔洛斯币,虽然也并不是多么豪横的价钱,但是对于狱警贪小便宜的习惯来说,或许就是撬动情况的一把关键的钥匙。
荆榕指尖顿了顿,诚恳地说道:“先生,我真的没有钱了。”
“噢,那真是令人充满同情。”肥硕的狱警发出夸张的声音,毫不犹豫地转身回去,“愿上帝保佑您,先生。”
狱警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视线之外。
626:“呸呸呸!”
荆榕将手搭在狱门上,试了一下。
对于他来说,这道门并不牢固,应该可以说是脆弱得如同豆腐块一样。
“嘿兄弟,我不建议你那么做。”
旁边的监牢里传来一个声音,一个流浪汉打扮的人同情地看着他,“这里的牢狱最好越了,但大家都不那么干,因为被条子咬上之后还是会很难过的,他们的强权会保证你无路可走。”
荆榕收回手,说道:“是么?”
“你不是本地人吧?那就更要小心了,这里的警察有将你驱逐出境的权力。”
流浪汉说,“给他们点好处,他们就会放你走的,再一个就是交保释金了。我正在等我年迈的父亲来交保释金,真倒霉。”
荆榕听完后也不着急离开了,他靠墙站着,问了一下那人:“您是怎么进来的?”
他往外探了一下头,流浪汉看清了他的脸,表情很快震惊了一下,随后恢复如初。
流浪汉说:“我拉皮条,兄弟,大洋彼岸有许多国家在战火中乱成一团,他们中有很多男男女女无处可去。您别看我这样,实际上我很赚钱……打扮成这样只是让他们想不到要讹诈我。”
荆榕礼貌地说道:“的确令人尊敬。”
“要不这样,兄弟,我替你交保释金。”
流浪汉忽而计上心头,他说道,“你来我这里打工怎么样?我只抽成百分之五,兄弟,你在东方人中算是长得非常好的,简直可以说是绝色,我们两个人搭配,一定能大赚一笔。”
荆榕不为所动,他只靠着墙,抬起眼皮:“是吗?”
“相信我,兄弟,我在道上很久了。”
流浪汉开始怂恿他,“掮客西腾尔,谁都知道。以你的长相,一定会有大客户喜欢你,你完全可以挑客户,而不是客户挑你。”
荆榕唇边勾起一个笑意:“真的?我可不是那种好脾气的。”
“那有什么,我手里也过过好多烈性的妞儿和小伙,有的人就喜欢这一口。”流浪汉好像嗅到了几分希望的气息,他眼底闪烁着光芒,问道,“要不考虑一下?”
荆榕暂时没搭话。
他漆黑的双目微微垂下,看起来在沉吟思索。
626:“?兄弟?你不会来真的吧?”
荆榕说:“确实值得考虑。兄弟,我们在这个世界还有多少钱?”
626火速开始查询。
半分钟后,626灰溜溜地回来了:“好兄弟,你竟然这么穷过,在这个世界里的资产怎么是负的!”
荆榕说:“想起来了,我还买过一笔投资基金,后来基金的老板卷款跑了。”
626:“。”
626还是没有放弃:“你老板呢?给你雇佣单子的中间商呢?你应该很能打兄弟,他们应该会来捞你吧?”
这件事荆榕倒是记得:“我闯红灯的时候,敌方狙击手的子弹也闯进了他的脑子。好兄弟,我们现在没有老板了。”
626:“。”
626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
这他妈的。
毫无疑问他们现在来到的是执行官的某些黑历史世界,一直以来,执行官在626眼里的形象之一,除了帅气能打之外,还有一点是有钱。
直到现在,这个刻板印象终于被打破了。
626:“不是,哥们你真没钱啊。”
它开始有点忧心这个世界的度假生活了。
626用系统小手掏出自己的钱袋,充满不舍地往里看了看。
它可以按照世界汇率,用系统经验给自己的好兄弟兑换一些金钱,但这件事就属于,给系统的汇率并不划算,而且现在也并不是打折季。
荆榕:“兄弟,不至于,不至于。”
他伸出手,在虚空中按住626的手。
626闪烁着泪花:“兄弟,这钱不花,你可就要下海了。我怎么可以看着你下海?”
荆榕说:“还可以考虑不是吗?对方不是说可以让我来选择客户?”
626说:“道理是这样……”
但信什么都别信掮客,这是道上的铁律。
荆榕说:“脱身要紧,还没找到老婆呢。”
再这么等下去,唯一的机会可能就只有等老婆进局子,而且还得正好和他关在一起才行。
虽然概率上来说,这件事并非不可能发生,但概率实在是太小了。
荆榕说:“行,兄弟,给点钱我,我跟你干。”
西腾尔就在等这个回答,他立刻直起身来,问道:“真的?”
荆榕说:“真的。不过,我还是要说,我脾气不好,而且我打人很疼。”
西腾尔笑了一下:“这算什么,兄弟,时尔洛斯多的是发财的机会,我根本不会为难你。而且我看你也不像是满脑子暴力的人,对了,你是因为什么进来的?”
他向荆榕确认道。
荆榕微笑了一下,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根本没有丝毫犹豫:“闯红灯。”
*
两个小时后,荆榕拿到了一笔钱,获得了出狱许可。
西腾尔甚至没有骗人,他的确有钱在身上,不仅给了荆榕多余的零钱,甚至还提供住宿。
虽然住宿环境也只不过是贫民窟的廉租房而已,单人房间设计得比监狱还狭小,不过起码还算一个住处。
他住进来的一晚,和他同时出狱的西腾尔就送来了客人。
一位女性,穿着打扮十分华贵,她拥着廉价的皮草衣服,浓妆艳抹,用挑剔的目光将荆榕打量了一下。
“这个还不错,可以说,很不错。不过这个地方不够干净,这个人也不够干净。”
荆榕挑眉:“我?”
女人说:“是的,你的衬衣简直像是垃圾场里捞出来的。”
荆榕彬彬有礼地为自己的衬衣正名:“用肥皂洗过了三遍,女士,它只是比较旧了。”
西腾尔赶紧用手肘捅荆榕的肩膀,压低声音说:“这女人的老公靠淘金发了一笔大财,她说找到满意的后可以给八万,八万!老哥,你想买一个矿井都够了。”
女人用可以称之为贪婪的眼神看着他——荆榕的确是很少见的那种俊美清正的长相,锋利中透着点淡漠邪性,事实上,她愿意出更高的价钱。
“您的眼光很好,女士。”荆榕略带歉意地说道,“只是我不为女性服务,我是个同性恋。”
“什么!!!”
这个年代同性恋十分遭人歧视,这个名词也和许多不好的词汇联系在一起。
女士的面色立刻从惊讶变成扭曲。
西腾尔见状说道:“不,不会的,女士,他只是心情不好随口赌气,我跟他说一说,请您稍等,我来跟他说一说。”
西腾尔把荆榕拉入房间里,没说话,先打了个电话。
不一会儿,楼上叮叮咚咚传来震天的脚步声,一群肤色黝黑的肌肉大汉冲入了房间内,五个人将本就逼仄的房间挤得满满当当。
626:“哦豁。”
荆榕挑起眼皮,似笑非笑问道:“不是说,选择权在我手里吗?作为掮客,你是不是太着急了点?”
西腾尔抱拳笑道:“要是掮客都做慈善,那么当选总统的就不该是别人了,兄弟。你应该了解,这座城市没有什么做慈善的人。我没对你说谎,我不太会为难人,只要你识趣一点,我根本不会克扣你的抽成。外面那女人完全可以被你迷得神魂颠倒,她和她老公的财富都可以是你的。”
626发出了赞叹:“好先进,新时代男小三。兄弟,你下海后可是直通地底啊。”
荆榕:“。”
荆榕无视了626的话,对西腾尔说道:“兄弟,我也告诉你一声。”
荆榕随便看了看,从桌边的废旧笔筒中抽出了一支铅笔。
铅笔被他拿在手里,以一个漂亮的姿态转了转:“我脾气不好,也没有欺骗您。”
一分半钟之后,荆榕放倒了最后一个彪形大汉,随后用削尖的铅笔头饶有兴致地对准了西腾尔的太阳穴。
西腾尔面色如土,嘴唇苍白,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地颤抖着:“饶命,饶了我,你是个人物,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
“我兜里有一万的支票,请饶了我,我不是故意要冒犯您的。”
西腾尔哆哆嗦嗦的,彻底放弃了抵抗。
皮条掮客一般是这一行里比较好料理的,比黑手党要好对付多了。
荆榕完全没有跟他客气,他从他胸口的衣兜里抽走了这张大额支票,随后才将铅笔弹回原处:“好了,希望你下次找一个好一点的客户给我。”
西腾尔:“?”
626:“啊?”
荆榕熟练地说道:“我是个同性恋,我喜欢那种有特殊气质的人,给我找一个这样的客户。”
“人种没什么限制,年龄也没有,但那会是一个相当聪明,性格和手腕都相当强硬的人。只要有这种人,介绍给我。”
荆榕反客为主,开始列举找人要素,“如果他平时喜欢双手交叉进行思考,那么也没错,我要知道这类人的全部信息。”
西腾尔目光呆滞地听完了这段话。
这一切实在是有点冲击他的世界观。
眼前这个人的意思,是还要跟着他干?而且还要介绍这么条件精确的客户。
这人神经病吧?
出门打劫三天都够这个人花了,为什么非要下海呢?
西腾尔艰难地说:“先生,您……”
脑子没问题吧。
但是西腾尔不敢开口,他清楚自己仍然在死亡的边缘。
“您好好休息,我、我会按您说的办的。”
荆榕很满意,他放开了西腾尔,随后逐个踹醒被他打晕过去的大汉们。
此时此刻,肮脏的走廊外,那名暴发户女士还等着。
西腾尔战战兢兢地走了出去:“抱歉,女士。”
“是我们这边弄错了,他真的是同性恋。我会为您换一个条件不错的。”
……
礼貌地送走了所有人后,荆榕回到小屋內,开始打扫卫生。
626转来转去地感叹道:“真是不可貌相啊,兄弟,没想到我626还有下海的一天。”
荆榕嘴里咬着一只烟,指挥它道:“去把床底下的灰尘吸了。”
626给自己打上腮红,穿上夏威夷草裙,配合下海身份,花枝招展地吸尘去了。
“真有你的好兄弟,居然还能通过这种方式查老婆。”
这个年代,连市长都搞不清楚整个城市有多少人口,又有多少人用假身份蒙混过关,想要查人比登天还难。
反而是皮条生意里的掮客,能认识的人脉也更广。
当然,这也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另一个原因是,荆榕在这个世界身份的确很特殊。
荆榕拖完了不足七平方米的地面,换了一件干净的衬衣,随后倒回床上,拿起枕头下的黄铜弹壳。
编号30A3001,上边的语言已经模糊了。这颗子弹不是现存于世的任何一种子弹,它生产自一个战败后解体和覆灭的国家。
那个国家也曾辉煌一时,荆榕作为流浪的东方人的孩子被他们捡去收养,随后顺应战争入伍,被情报部门挑选。
他们曾是全世界最精锐,最令敌人闻风丧胆的特工组织,子弹壳上的枫叶花纹即是敌人眼中鬼神的代表。
这个组织一共存在了二十年时间,荆榕参与了它的最后七年时光,最后注视着它老朽,随着国土一起覆灭,同伴、老师纷纷遭到清算,只有他一个人和仅存的几个战友逃离了故地,漂洋过海,改名换姓。
这并不是一段寻常的经历,荆榕注视着这段回忆,如同注视着另一人的人生,情感已经离他很遥远了,只有淡淡的感觉萦绕在心间。
他当初脱离世界的原因很简单,仅仅是世界任务完成了。
他的任务也只是参与、观测和记录一个国家覆灭的过程,没有人等着被他拯救,当观测的对象失去之后,执行局就派人来回收了他的灵魂,故而这个世界的时间线一直被封印在此,自那之后不再流动。
执行官之印会在这个地方亮起,的确出乎他的意料。
不过找人谈何容易。他的对象此时此刻在哪里干什么,都还是未知数。
*
黑市中,昏黄的光打在两侧的铺子中。“回收家电”的招牌格外明亮,垒成山的废旧音响、汽车背后,藏着一条更深,更加曲径通幽的小径。
这是秘密人物才能进入的绝地。
“狙击手铁尔斯,他是猎户出家,三岁就能打中沙地中的兔子,他接的单满意率是百分之百。”
“猎、枪。”来人重复了一遍这个词,随后笑了笑。
他的笑意和声音有着一种令人着魔的力量,微有些沙哑,但低沉下来时却温润如水。
这是听起来有些文弱的嗓音,和这个地方绝对不相符,但每个人都对他尊敬有加,根本不敢忤逆他的意见和要求。
他说:“我需要一些人,能打得更远、更准。有吗?”
“有。”
介绍人再次抽出一张档案,“莫提,军队退役的狙击教官,他在战场上狙杀过两百多人,而且最高纪录是一千八百米。”
“一千八百米?”
来人又温和地笑了,“我要能打两千五百米的人。”
“条件这么死吗,先生?”介绍人知道问太多并不符合行业标准,但眼前人的要求实在是匪夷所思了,“您是否在找总统军队里卡星那种级别的狙击手?他们都说他是百年一遇的天才,不可能有人和他一样。”
威尔·卡星是总统直属护卫队的王牌狙击手,他的最远狙杀距离可以达到两千五百米。
这种人根本不可能在现实中找到,不要说黑市了。
来人又笑了笑。
他的笑意很和蔼,但眼神很冷静,“如果我要取威尔·卡星的项上人头,那么我至少要找一个和他实力相近的。”
介绍人:“!!!”
这可怎么找。
介绍人说:“您稍等一下,我再为您查看一番——您需要烤烤火或者进行休息吗?”
“你在担心我的双腿?”
来人注意到介绍人的视线,正放在他身下的轮椅上。
来人再度笑了起来,他的蓝眼睛透着点灰,“不必担心它,它见过的战争比你这里任何人都多,先生。”
第83章 轮椅大佬
阿尔兰·瓦伦丁是一名十分特殊的重要客户,他看起来和这个黑暗的地下黑市没有任何关系,文雅、温润、样貌清秀,而且有一双略微发灰的蓝眼睛,如同北方远处的海。
他的双腿和身下的轮椅为他增添了几分文弱,然而他看人的眼神却如同寒天不化的冰雪,缜密,透着他自己的思索和衡量。
没人摸得清楚他的底细,不过介绍人也不在乎。这个城市里的一切都日新月异,每天都有人发大财,只要钱给够,那么什么事情都会有人愿意为你做。没有人真正愿意和财神过不去。
所幸阿尔兰·瓦伦丁不论任何时候,钱都给得十分足够。
“先生,我们手里的人只有这些了。”
介绍人诚恳地说道,“下周我们会从海上运来一些新人,资历测试后,或许会有相符的,当然,我们也会进行悬赏,如果现在找不到,我们就地培训一个给您,您看如何?”
阿尔兰·瓦伦丁不知可否,他的面色很平静,语调没有任何波澜起伏:“等您联系,先生。”
这就是婉拒了。
看起来他要人头要得比较急,这一单并没有他想要的结果。
阿尔兰是个十分大方的人,而且他一直只以黄金交易,通常介绍人能拿到不菲的价格,哪怕这个国家就此覆灭,他也能拿着足量的黄金逃到世界的犄角旮旯里度过余生。
介绍人急中生智:“等一等!等一等,还有一个人,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但是还有个人,他曾经在名单上。”
“他的老板在上周死了,他本人不知所踪,我们没见过他,但他在业内的代号是阿利克西,他有过改装狙击两千七百米杀人的记录,在十年前。”
“阿利克西。”
阿尔兰的灰蓝色眸中冷静无匹,“前独立国人?”
“是的,很多前独立国人都来了我们这里打工,其中有很多无法想象的能人异士。”
介绍人沉吟了一下,到底还是有点心虚,他有些为难地承认道:“只是没人见过他。也不知道他的外貌,他前老板已经死透了,或许替他本人也死透了。其他人都这么传。”
“有点意思。"
灰蓝色的眼睛里终于出现了一点兴趣,他一向对幽灵般的死人更感兴趣,“我希望您替我发一个悬赏。”
*
贫民窟与市中心仅仅一街之隔,从黑市中离开后,路边走动着形形色色的人。
当夜幕降临之后,那些被路灯照射的小巷的阴影中,会藏着一些面容姣好、穿着暴露的女性,除此以外,还有一些穿得很单薄的男性坐在街头,有的光明正大穿着黑色薄网蕾丝衣,眼神里都透着不同程度的无聊和期待。
阿尔兰·瓦伦丁驱动着自己的轮椅,神色如常地穿越着这条界限。
整条暧昧旖旎、灯红酒绿的街道中,他是唯一的异数。
阿尔兰·瓦伦丁有着无人有勇气亵渎的冷淡面貌,不笑的时候,对外时维持的温润消耗殆尽,他像冬日里的雪,真正无所遁形的是他身上的平和冷淡。
“过来喝杯酒吗先生?”
有柔美的声音藏在巷子里喊他,甚至让人无法听清具体的朝向,无数双眼睛都盯在他身上,盘算着他的价值。
只是当那些人发现了他身后的保镖后,都纷纷离开了。
再过了片刻,有人探头去看时,男人的身影便已经消失。
他像一个苍白的幽魂,走过任何地方,不惊动任何人,即便轮椅无声地碾过错乱的砖瓦,却也不留下任何痕迹。
*
有关阿利克西的悬赏至今无人应征,在这个年代,人们都知道了和前独立国的人牵扯太多没有任何好处。
黑市中孤零零的重金悬赏因此又多了一条。
烟花街中,荆榕也在查阅西腾尔发回的资料。
在荆榕的时不时关照下,西腾尔在当皮条客之余,每天都不忘兢兢业业地发回他掌握的所有人脉消息。
从贫民窟的无业游民一直到对面的金融大楼的白领,上千人的信息资料轮番递送到荆榕面前。
不过由于缺乏具体的照片资料,能拿到的资料也十分有限。
而且西腾尔的针对性……实在是过于强了,他搜集了几乎全市的暴发户和色情狂的名单,意图直接奔着压榨对面的钱包而去。
荆榕躺在床上,把这份名单资料扔去了床头:“没什么帮助。”
626说:“兄弟,我想吃火锅。”
荆榕:“这个话是不是应该接在‘今天吃什么’后面?”
626有点羞涩:“没有办法,我只知道吃。”
它这几天一直穿着草裙和红花,自认为对于扮演下海系统的形象十分有心得:“兄弟,我们都下海了,最快的找老婆办法,难道不是去寒冷熙攘的白杨大街吃火锅,然后出门偶遇吗?”
“概率可能不大。不过走吧。”
荆榕抓起外套,推开门,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天色阴沉,时有细雨,确实适合适合吃火锅。
黑市往外延伸出一条低廉而丰富的商业街,有许多来自不同地方的人在那里做着生意,荆榕把西腾尔的支票兑了现后,现在一人一统勉强能吃上里面最便宜的火锅——荆榕的负债还没还完,这一人一统干脆过上了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日子。
荆榕又穿上了他那件灰色的短夹克,天气已经转凉,他的牛仔裤看起来薄得过分,粗劣的布料隐隐勾勒着他的身形。
626正在给自己贴系统假睫毛:“兄弟,记得检查一下衣兜,不要让钱从口袋里溜走。”
荆榕检查了一下,他的两个衣兜里有一个破了,裤兜则都是完好的。
沙地靴的底部也破了一个洞,看起来是走过什么地方时被图钉扎穿的,平常不碍事,但到了雨天就会漏雨。
今天没有下雨,不过地面上遍地都是脏污的地下积水。荆榕顾不上那么多,他们现在穷得连伞都买不起,只能以执行官高超的身手躲避着一个又一个深不可测的肮脏水洼。
路边有人对他吹口哨。
荆榕抬眼一看,一位非常标准的金发美女正靠在巷口对他抛来飞吻,腿部不安地晃动着,展示她的傲然身材。按正常人的眼光来说,这绝对是一位绝色佳人。
“帅哥,这么美好的夜晚,不去喝杯酒吗?”
荆榕回以一串漂亮清脆的口哨:“同行,女士。”
“同行?”
女士缩了缩脖子以示她的惊讶,不过当她的视线在荆榕身上打量了一圈后,释然了:“你很穷,小哥,我想你的外套口袋已经破了。”
荆榕说:“正是如此。”
“你长得很漂亮,会很受一些厉害人物的喜欢,好好打扮一下,你会发大财的。”
女士似乎很中意他的样貌,她在自己精致妥帖的大衣兜里翻找了一下,将什么东西扔给了荆榕。
一枚没开封的润唇膏,包装纸上的字迹大胆热辣——“用您的蜜吻俘获他的心吧”。
荆榕准确无误地接过来,看了一眼后,举起来晃了晃:“多谢。”
“不客气小宝贝,哪天你也需要当客人的时候,欢迎回来找我噢。”
女士对他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我向来给帅哥打三折。”
626:“你很惹眼啊兄弟。”
荆榕说:“我相信她对每一位客人都这样说。帮忙检测一下润唇膏的成分,兄弟。”
626卸掉装扮,仔细地对润唇膏进行了检测。
“是新的,没有任何问题,里边没加任何料,其中含有的植物成分甚至对你的嘴唇健康有好处。”
荆榕一边往前走,一边问道:“我的嘴唇看起来健康吗?”
626仔细观察了一下:“可能不太健康兄弟,你的嘴唇不够红润,如果按照我们同行的规定的话。”
荆榕回忆了一下,散漫问道:“那你认为我涂一下后找到我老婆概率大,还是不涂概率大?”
626说:“我认为吃完火锅后我们找到你老婆的概率大。”
荆榕说:“为什么?你加载了算卦模块么?”
“当然不是兄弟,是因为我十分想吃火锅。”
他们嘻嘻哈哈地走进了火锅店。
店老板也是东方人——如果按照这个世界版图对应的话。他很愿意给黑发黑眸的荆榕打八折的折扣,这让他们的火锅之旅变得快乐了许多。
店里坐满了,荆榕来得晚,店主支起了一个简单的透明挡雨棚,给了他一张小桌,就在充满潮湿和临期水果的气息里烫菜吃。
热乎乎的水汽里,喧闹繁杂的火锅店里有人讨论着最近的事情。不同的人,不同的语言,这一切汇聚起来被荆榕捕捉进入耳中。
“嘿兄弟,最近有什么来钱的路子?”
“在地下城,有一个神秘人物重金招人,他开出了一年一千万的薪资,而且通过了地下城的检验。”
按照现在的物价水平,一千万几乎是天文数字,谈论这件事的人坐在火锅店的角落,把声音压得极小。
“什么考核?好过吗?”
另一人低声问,“是政府的人吗?”
他们听说过时尔洛斯的安全局的确干过在黑市里招聘人的事,毫无疑问的是,出得起保证金的人非富即贵,与政府沾边的可能性极大。
“还不清楚,但只听说考核十分……奇怪。”
“奇怪?”
“我也没去过,但我听报了名的兄弟说,考核……真的非常奇怪。好像每一个报过名的人都这样说,可是没人说得清考核的具体内容是什么。
“这么玄?”
“对……但是正因为这样,感兴趣的人越来越多,我也有点想过去看看了。”
“反正去一下不会亏。不过听说也不是每个报名的人都能获得资格,他们需要一份简历。”
……
荆榕夹起一片豆腐皮放入热腾腾的调料碗中,626说:“兄弟,一千万,我们的外快好像要来了。”
荆榕说道:“嗯……可以考虑。”
626知道他在为什么心不在焉,它正在吃一块椰子清凉糕:“主要是现在没有很缺钱,兄弟,那一万够我们用很久了——在追债的人到来之前。对了,你兑出来的钞票呢?”
荆榕摸了摸衣兜:“?”
气氛在这一刻陷入了沉默。
荆榕:“。”
原本只有一边口袋破损的夹克,现在两边口袋都破了。
他兑出来的纸币早就不知道落入了哪片臭水沟——在黑市里,没有一张落在地上的钞票可以被找回。就像没有一片鸭血豆腐会被遗漏在火锅的深处。
转瞬之间,一贫如洗。
荆榕:“。”
他和626面对着欢欣沸腾的火锅,齐齐陷入了沉默。
在身上的夹克也被抵给了火锅店老板后,626发出了穷困潦倒的感慨:“兄弟,我们怎么会这么穷?”
荆榕穿着一件细旧的衬衣走在风里,也感叹了一下:“是啊,为什么这么穷?”
执行局在这种世界里的预算都给得很抠搜,因为记录型的任务本身能量回报也不高,要说赚钱,肯定还是626的老部门豪门狗血部更加赚钱,预算都是以首富级别拨出。
荆榕说:“看来不想去也得去了,走,我们去看看一千万的悬赏考核。”
*
考核的报名条件确实很严格,荆榕找到位置后,首先领到了一张周密的个人信息表格,让他如实填写。
姓名:荆榕
年龄:24
身高:???
血型:B
出生地:东国
职业:安抚师,对特定的对象进行物理或心理的治疗。
626:“。”
626说:“哥,你把下海说得真清新脱俗啊。”
荆榕挑了挑眉,接着往下填写。
特长:
荆榕想了想,填了一个开车。
626:“。”
在市中心闯红灯持枪|杀人的那种开车吗。
爱好:钱。
应聘这份工作的目的:钱。
是否会使用各类枪械武器:是。
荆榕咬着街边五毛一包的雪烟草,龙飞凤舞地填完了表格。
其实这也不能怪他填的随意,前独立国人的身份本来就敏感,以荆榕的真实出身来说,那就更加敏感了。
许多雇主并不希望自己的团队里有前独立国的成员,那意味着政府随时会以政治敏感为理由对他们进行调查和掣肘。
荆榕熟悉这样的行情,他办了许多张东国的假身份证,而原本属于他的那一张早就沉入了大西洋。
"恭喜您,您的报告通过了初步考察,现在场地里正好有空,请问您是否要现在开始?"
荆榕交完报告后,后边的阴影中很快走出一个黑人女性,她用简短得有些古怪的语言描述了规则:“八分钟,您有八分钟的时间。”
“做什么?”
这句话并不是荆榕问的,而是跟在荆榕身边一起进来的人问的。
黑人女性微笑着,什么都没说。
一道简易的门帘在他们眼前打开。
这是一道极其简易的门,通往这间小屋背后的街区。整个黑市的街区到这里被封锁了一段,封锁也只是简单拉上警戒线而已。
荆榕没什么迟疑,他先进了门,随后看见黑人女性很潦草地在他身后放下了门帘。
没有计时,没有规则,没有目标,眼前是非常平常的街区景象,灰暗的街道地面上沾满了漆黑的泥水,墙壁上到处是随处可见的涂鸦。
整个场地中并不止进来的两人,除了他们,还有一个两米多高,山一样的肌肉猛男正不解地控诉:“你们什么都没有说,我只是在这里站了八分钟,然后你们就说考核结束了,我被淘汰了?这到底是什么奇怪的规则?有人可以来说一下吗?”
同样的情况不止一个人发生,跟在荆榕身后的人疑惑不解地返回了门帘边上,隔着门槛问黑人女性:“如果我现在跨过这道门槛回来,会发生什么?”
黑人女性端着一盘蕃茄肉酱意大利面,耸了耸肩膀,她的神情表示着她真正的疑惑:“那您就回到了这个房间。”
她说完后,房间里的人都发出了爆笑。
半分钟时间已经流逝。
626注意到,荆榕的表情已经有了一些变化。
它熟悉了解执行官身上的每一个情绪变化,当执行官出现这样的神情时,代表着艳琴的事情已经引起了执行官的兴趣。
荆榕说:“有趣的考核。出题人很有个性。”
他快速地检查了周围的环境。
一条直的街道,街道两侧分立着被清空的建筑物,有的墙壁下放着各式各样不同的枪械武器,都是在报告中被提起过的。
整个被封锁的街道区域并不大,甚至可能没有一百米长。
有人在此留下了思考。
"不会我们需要在这里演示枪法吧?"
荆榕听见身后的人絮絮叨叨地说,“可是演示给谁看呢?他们怎么知道我们做了什么?”
“他们一定安排了人在周围观察。不论如何,让我试试这把枪。”
很快,有人做出了选择,他们在角落里找到了空的啤酒瓶,打算给或许正在观察的考察员展示枪法。
擅长涂鸦的人在墙上留下彩绘和男女的裸|体图案,还有人尝试在墙面上的各类无规则图案中找出一些规律。
也有人选择继续往深处走,可是最深处也只是一个空荡荡的巷子,那里什么都没有。
荆榕停在原地,进行了短暂的思考。
626看起来也有点迷惑不解:“兄弟,这谁什么情况?”
它已经开启了红外检测,事实上,这个片区里没有任何观察员,也没有任何监控设备。
626说:“这不会是政府的人做的什么奇怪的社会实验吧?比如议题是《当人们不知道做什么时他们会做什么》——”
荆榕摇头说:“不会。”
他伸出手,指了指墙壁上的涂鸦:“昨夜在下雨,这道墙的水溶涂鸦还在,说明这里的环境至少在夜里被保护和维护了起来。”
“涂鸦没有被清理,说明墙上的信息不重要。”
荆榕说,他的目光重新转向旁边的武器架。
武器架七零八落的,每一种武器都缺少了一些部件,大部分能用的枪都已经被抢先拿走,还有一把重型狙击|枪被留在原地。
很复古的款式,枪|管很长,但是瞄准配件有所缺失,只剩下镜筒中的枢轴和凸轮管。
它甚至很新,只不过因为缺失瞄准镜的原因,没什么人选择它。即便是有,也只是对着远处的木板展示一下自己的盲狙水平,作为一把狙击枪,它能在这个不足百米的小巷中发挥巨大作用。
荆榕走过去,将它拿了起来,随后笑了一下:“有意思。”
626说:“什么有意思?”
荆榕说:“观察者既然不在这里,也不通过监控看我们,那他在用什么看我们?”
626忽而福至心灵,灵光一闪:“狙击镜!我知道了,兄弟,对方肯定在远处通过狙击镜在观察你们!”
荆榕抬起头,四下看了看。
事实上,只要把思路放在了这里,那么一切答案好像变得简单了起来。
这条街道正对着贫民窟最高的一座废弃钟楼,那是一个地标性的建筑,也是唯一一个可以俯瞰全场的为止,目测直线距离在二千二百米以上。
荆榕背着枪,手里把玩着一枚随手捡的玻璃片,忽而笑了一下:“真的很有意思。”
展示枪法的那群人已经离开了,他们打碎了上百个玻璃汽水瓶后,没有见到任何实质性的反馈,已经悻悻然地离开了。
荆榕却开始在满地的碎玻璃中寻找着什么。
半分钟后,他捡起一枚圆形的透亮玻璃。
626说:“好光滑的瓶底!不对,玻璃瓶底为什么会这么光滑?”
荆榕随后又蹲下身,扒拉了一下,又捡起稍小的一枚圆片。
他笑了起来。
“兄弟,这不是玻璃瓶底。这是目镜、矫正镜和物镜。”
“我要是没猜错,我们还可以从栏杆上拆下一段三点七米的钢管,而且它的直径尺寸非常合适,中枢轴管正好贴合。”
荆榕将镜片放在眼前观察了一下。
626:“哥,你眼睛好大。你大小眼了。”
荆榕没理它:“很好的东西,我们走,我想我们很快就能拥有一个八倍镜筒了。”
在自带矫正系统的情况下,手搓一个八倍镜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毕竟这东西最初诞生时,也没有数控系统辅佐矫正,更多的还是需要工匠手动校正。
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荆榕以最快速度进行了组合装填,随后找好了位置开始使用。
的确没有错,混入玻璃渣和垃圾堆里的东西,正好是上好的狙击配件。
今天天阴,但无风,非常有利的机会。
荆榕睁开一只眼,瞄准钟楼的方向。
二千五百米的瞄准距离,任何最细微的肌肉抖动都会导致镜头偏移,但他经过改造的身体比机械都要稳定,没有一次电讯号会导致他身体的紊乱。
如今他确信,设计这个局的人正在寻找一个万里挑一的狙击手。
子弹飞过需要时间,而声音的传播也需要时间。
340米每秒,两千五百米狙击距离。
七秒后。
金属撞击古钟的生意浩然传来。
古钟之下,阿尔兰·瓦伦丁抬起双手捂住耳朵,他的视线淡漠而意外地向楼上望去。
他的轮椅无法通过前往钟楼的阶梯,震耳欲聋的钟声中,一枚弹壳掉在了地上,而钟楼上的观测人员跑下来,气喘吁吁地递给他一张现场传真的资料。
“先生,有了,他就是敲响钟声的人。他的名字叫荆榕,是个出卖色相的东国人。”
第84章 轮椅大佬
钟声传遍了整个时尔洛斯的白杨街区。
荆榕收回狙击枪时,连这一片考核场地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都被突然响起的钟声吓了一跳。
在人们的记忆中,那座钟已经很久没有人敲动过了。
荆榕将他自己手搓的简易八倍镜卸下来,在掌心转着玩,和其他人一样眯着眼睛望向钟塔的方向。
荆榕说:“我想起来了。”
626问道:“什么?”
荆榕眺望着远处,说道:“那座钟是三十年前建造的,我听人提起过它,它是前独立国和时尔洛斯建交时,人民自发按前独立国风格设计造成的一所钟楼。那时候还有一个职业叫做敲钟人。”
这座钟通体采用古铜色钢铁建造,所有的接面和切面都是光滑一体的,看不出填充和空余的成分,一般的钟楼由建筑砖体垒砌而成,共振也少;只有这座钟塔本身就是一个共振装置,它能将钟声传得很远。
只不过三十年已经过去,敲钟人这个词都开始变得古老,人们有了新的钟表和计时器,还有了电台广播,以往代表宵禁安全或是午夜时分的安稳钟声,如今反而可能成为了一种突兀的存在。
不过不论如何,在这样的天气里,这样的一次令人毫无准备的钟声,总是让人感到一种与众不同的体验。
有细微的雨滴开始往下落。
荆榕欣赏了一会儿美景,随后说:“运气很好,刚刚那一狙没有风也没有雨。”
626开始四处观察:“那么我们算通过了吗?我们的一千万呢?”
到现在为止,时间应该已经过了八分钟,不过他们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收到被淘汰和时间结束的通知。
什么都没有发生。
荆榕说:“先走吧,我们去问问情况。”
现在比起那一笔钱,执行官更想知道自己的解题方法是不是正确,毕竟这种体验十分特殊,他也觉得很有意思。
荆榕跳下楼,将枪支放回原位,随后回到最开始被封锁的街区门口。
门帘已经被拉了上去,那位黑人女性正在接电话。
荆榕踏入门内,随便找了一把椅子坐着,听那女人说话。
“是,先生。”
“好的,先生,我问问他。”
黑人女性跟对方说了一会儿后,忽而放下电话——但没有挂断。
她眼睛往左上方偏,显然是在回想和复述:“先生,我们需要您填写一份更加详细真实的资料。”
荆榕挑眉说:“上面的每个信息都是真实的。”
“并非如此,先生,据我们的调查,您一周之前才来到这片地区,而在西腾尔记名之前,您在蹲大牢。”黑人女性说,“我们老板喜欢和公开诚实的人合作。”
荆榕说:“确实如此,不过我要说的是,我是因为闯红灯进去的。”
他的声音透过听筒的接收处传递给了另一边。
声音很沉稳,透着点随性,和雨声一起响拿起来,构成了阿尔兰·瓦伦丁第一次听见的一种奇异腔调。
时尔洛斯语中有许多顿挫和低音下沉的地方,这个男人说话时低沉,尾音却微往上翘。
黑人女性听完他的话,捂着话筒又跟电话另一头的人说了些什么。
随后她说:“我们老板非常尊重您的意愿,他向您保证,我们不是政府人员,只是需要您的履历……呃,更加的可靠。”
荆榕挑了挑眉,又看了看听筒。
他站起身来,随后说:“这也在考核之中吗?”
“是的,先生。”
荆榕沉吟了片刻,随后说:“那算了。”
他挥了挥手,双手插在破洞的裤兜里,声音冷静凝定:“这钱拿得有点麻烦,我还是回火锅店打工吧。”
黑人女性:“!”
室内其他人也放下手中的事务,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有眼睛的人都知道,眼前这个人已经通过了初级考核,一千万奖金即将收入囊中的时候,他却突然不要了?
这到底是什么整顿职场的叛逆打工人?
放弃一千万的确很令人心痛,不过荆榕和626其实都没那么在乎。执行官想要搞钱简直是太容易了(虽然方式不一定合法),荆榕没什么兴趣通过更加复杂的入职测试,随后给谁打工。
他更喜欢原来的方式,找一个掮客,随机接单,这样比较自由。
“等一等。”
黑人女性叫住了他,神色有些窘迫和着急,“非常抱歉,我老板想和您通电话,请您不要着急走。您可以来接这通电话吗?”
不论如何,对面的态度是很好的。
荆榕同意了对方的邀请,他走到桌前,接过了黑人女性手中的听筒。
荆榕将电话贴在耳边。
对方的通话环境显然不怎么好,透着一种电磁干扰的声音,当对方的声音传来时,荆榕短暂地愣了一下。
“您好。我的名字是阿尔兰·瓦伦丁,这次考核游戏的发起者。”
遥远的被电磁干扰的频段中,对方的声音淡如尘烟,没有任何多余的波动,每个单词每个字音之间,间隔着同样的频率。
如果不是机器调整不出这样温润冷漠的音色,有一瞬间,荆榕甚而会以为对方是AI,而非真实的活人。
只有静谧的呼吸声表示着对面的人是个真实的存在。
荆榕说:“你好。”
“很感谢您愿意来参加这场考核,你的应对能力、专业素养都十分强大,我很希望能与您合作。”
阿尔兰·瓦伦丁没有停顿地说道,“我想电话的传达会有许多误会,所以我想付您五万时尔洛斯币,作为后续考核的邀请。”
荆榕还没有反应,626就已经发出了惊叹:“五万!!”
“五万只是邀请费用,您可以通过后续的相处确定要不要继续这样的合作。”
阿尔兰·瓦伦丁说道。
荆榕想了想,随后说道:“那么我还需要再写一份调查报告吗?”
“您不愿意,那么可以不需要。”阿尔兰·瓦伦丁说,语气十分坦诚,“因为知道您真实身份的办法还有很多。”
他的语气还是毫无波澜,甚至称得上是平静而无感情,因为这样,本来充满挑衅意味的话居然都显得与众不同起来。
荆榕:“。”
即便去过无数个世界,见过无数个人,面对这种人,他还是不能免俗地产生了一点兴趣。
就像会激怒他人的考核游戏,对他来说反而是少见的玩乐一样。
荆榕挑起眉,冷静地向对方确认道:“可以,我答应你。不过我想找你确认一下,如果后续退出的话,这笔钱我应该不用还吧?”
626无语了:“哥。”
他们能不能有点尊严!
怎么这个时候还在想钱的事!
荆榕低声对626说道:“白捡的钱还是要慎重一些,兄弟,时尔洛斯的这些资本家最喜欢在这种事上做文章了。”
“不用。”对面的声音说,“我们已经为您付清了欠款,剩余的支票已经有人兑换好,还有十分钟就会送到你手里,钞票您可以现场验,编号全部打散。”
看来对方处理业务比他还熟练。
荆榕放了心,说道:“没问题。后续考核是什么?”
对方没有声音,一秒后,电话挂断了,看来是“无可奉告”。和第一场考验一模一样的开头。
626说:“妈的,脾气好臭的甲方,等见到了,看我不在他头顶画个大恐龙!”
荆榕反而笑了笑,赞同道:“说得对。”
他放松地在这个陌生的休息室里坐了下来。其他人都没有再继续关注他,黑人女性继续进行接打电话的活动。
十分钟后,果然来了一个人,递给荆榕一个牛皮纸袋的信封。
“先生,这是您的款项,请务必收好。”
荆榕查看了一下,里边都是兑换成散的支票,还有一些现金,数额的确够五万。
626一边帮忙数钱,一边忍不住惊叹到:“兄弟,有点厉害,每一张支票都出自不同的银行和发起人,每一张钞票都是新的,但编号都被打乱了,这个人一定和银行有很深的关系。”
手腕通天的人,要不是政客,要不就是富商巨擘,能开出这种支票的人,也一定精通于洗|钱。
荆榕对这一笔钱很满意,他站起身,说道:“多谢。”
随后,荆榕和626沿着原路返回,握着手里这笔钱,先把火锅店的夹克拿了回来,随后去了一趟银行。
荆榕是前独立国人,必然不可能用自己的真实身份开户,他将到手的这笔钱汇了出去,给自己和626留了五千块。
钱顷刻间流入又顷刻间流走。金钱化作各种各样的不同的数字抵达大洋彼岸,从来不为人知。
626注视着他的转账操作,没说什么。他是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小系统,执行官的行为,他从来都是支持的。
从银行出来,626千叮咛万嘱咐道:“兄弟,回去后千万把衣服口袋缝好。”
荆榕表示低调:“没问题。”
他随后又拐进了二手便利店,用很低的价格购入了一些针线,还买了一些洗衣粉和食材。
*
“已经查到账户钱款去向。老板。”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开,随后又轻轻关闭。
“放在桌子上就可以了。”
“是的,老板,”
阿尔兰·瓦伦丁坐在办公桌前,注视着桌上电脑散发出的幽幽荧光,蓝色的光映照在他蓝色的眼睛里,没有平常那么深色,反而显得清锐透亮。
这是一处废弃的实验室机房。阿尔兰·瓦伦丁时常更换他的办公地点,没有人摸得清他真正的办公地点在哪里,接头地点又在哪里。
电脑的光标以一个略微延迟的频率闪烁着,系统正在一遍又一遍地验算和追查数据的去向。
哪怕在时尔洛斯,这个时代中能够将计算器用作彻底工具的人也并不多,但是阿尔兰·瓦伦丁除外。
计算机和大脑是他最好的伴侣,是它们帮助他完成了今天的一切。
只不过有些事情在时尔洛斯行得通,对于一些已经在动荡中覆灭的人和事,只有一片空白。
有关今天通过考核的那个男人,阿尔兰暂时没有查出更多的事情。
东国人,缺钱,目前在皮条客那里做事,看起来是风月老手。
手指上没有枪茧,事实上,连经常训练的痕迹都没有,但对于今天完成的两千五百米的狙击的水平来说,这显得有些不正常了。
阿尔兰·瓦伦丁面无表情,寂静地处理了一会儿别的工作,等到天色渐晚时,他才拿起桌上的那一份档案。
他有一组员工正在密切关注这个人的一切动向。
“他拿完钱后去了银行,把那笔钱汇入了银行,账号是隐藏账号,不是很好查,只能知道他邮给了五个不同的收款方,收款地址各不相同。”
“有三个地址显示在前独立国,一个地址显示在东国,另一个在加尔。”
都是一些八竿子打不着的地名。放在地球仪上都无法连成一个能看的三角。
阿尔兰·瓦伦丁眼中闪过无声的瞬光,他将档案扔进一边的焚烧炉,显然并不在意上面带来的信息。
他随后拿起一枚弹壳,微微拿远,在灯光之下缓缓旋转打量。
很少见的一枚弹壳,黄铜质地,上面镌刻的语言已经模糊不清,只有某种说不清的花纹仍然清晰。
*
荆榕的小房子里,626正在大展身手。
作为一个全能系统,它再次展现了化妆、吸尘之外的家务技术,顷刻间就穿针引线,补好了荆榕的外套。
荆榕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等着:“我还想要你帮忙改一下肩线的部分,这个夹克穿起来有点勒。”
“没问题。”626发送了一个打响指的表情包,迅速给荆榕调整了肩线,“还会为您改造成时下最流行的版型哦,短款外套,下摆收一收,很显腰身。保证让你老婆第一眼看见你,就想包了你。”
荆榕表示怀疑:“是吗?万一我老婆更喜欢那种穿风衣的呢?”
这一行也有很多打扮流派,一派崇尚“更有男人味”的穿着,通常都穿无袖上衣和短裤,大冷天里也要露着腿。耳朵和舌头还需要打几个钉子。
尽管626也如此怂恿过,但执行官仍然表示那种风格不是他的菜。
626说:“这件事目前讨论起来,是没有下文的。因为我们到现在还没有找到您老婆。”
它将补好的外套熨烫平整,随后丢给荆榕:“哥们,来试试。晚上吃什么?”
荆榕从床上起身,说:“火锅。”
626:“真是毫无创意。”
荆榕说:“那么吃什么?”
626说:“火锅。”
一人一统你再度爆发出大笑。
这种无聊的小游戏他们一直在玩,玩多少次都乐此不疲。
荆榕穿好外套,626又从拆了润唇膏的包装,把膏体丢给他:“兄弟,涂一涂试试。”
荆榕没有抗拒,他涂了涂嘴唇,随后和用凡士林冻疮膏一样,在几处旧伤附近也涂了涂。
626没来得及制止这可怕的直男行为:“你给我住手——兄弟——算了,妈的,就这样吧。”
荆榕说:“没关系,反正只有我一个人用。”
他将润唇膏放回了自己的口袋,随后,他的动作停滞了一刹那。
荆榕说:“坏了。”
626说:“怎么了?”
荆榕说:“我子弹呢?”
他说的是那枚黄铜弹壳。
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它就一直呆在完好的那边口袋里,虽然今天口袋破了——但口袋破得并不大,比如润唇膏,就没有丢,随风漏出去的只是那张万元支票而已。
荆榕确信那枚子弹壳不会以同样的方式落地,因为那玩意毕竟是金属的,不像轻飘飘的纸张,只要落地了就会有十分明确的响声,他和626都会听见和察觉。
唯一的可能,就是阿尔兰·瓦伦丁拿走了那枚子弹壳。
他们的人帮忙付了火锅店的钱,同时也拿走了那颗子弹壳。
荆榕摸了摸,忽而很轻地叹了口气,说:“算了,丢了就丢了吧。”
本就是一个纪念意义的东西,它本质并不代表了任何事情,也不具备任何实用性。
他已经很久没有回到这个世界了,如果不回来的话,那枚子弹也和他的记忆一样,将要被尘封在很深的地方,连他自己都无从察觉。
今天仍然下着雨,荆榕和626合计了一番,还是决定省去买伞的费用,冒雨出行。
其他的事情先不管,他们又有钱了,又可以吃一顿火锅。
626说:“为什么,这家火锅店为什么这么好吃?”
荆榕说:“很正常,我来之前调查过这里,这里的老板是厨神转世投放的灵魂,他的任务是在这个世界线里做出世界上最好吃的火锅。以我的厨艺经验点也没有办法超过他的手艺。”
626大为震撼:“还有这件事?”
荆榕信誓旦旦地说:“你可以回去查,我保证说的都是真的。这样的机会十分难得,所以我们必须天天吃火锅。”
不管别人信不信,626已经彻底被绕了过去。
鲜香麻辣的火锅端上桌,荆榕和626仍旧选择了在店外吃饭。
微风细雨,昏暗的下城区弥漫着平时很少见的清新气味,现在是下午四点半,大多数人都没有下班,又是雨天,路上的行人比往常也少了很多,连街边卖唱的人都比平常寂静。
荆榕夹了一片热腾腾的雪花牛,放入他的特质蘸碟中,忽而,有个人打着伞从他身边路过,在他桌边放下了一台漆黑的东西。
一台很新的无线电对讲机。
荆榕:“?”
正常人的第一反应其实是追出去,浇筑对方说你东西掉了。
但荆榕没有动,他第一时间就观察到了对方的背影,戴着帽子,穿着很大的雨衣,动作并不匆忙,是为人办事的。
荆榕还夹着肥牛片,他将它在蘸碟里滚了滚,让它沾满料汁,送入口中。
无线电在这时候传来了一句很简单的话。
一个单词,一个人名。
和昨天一样的没有停顿、没有感情,声线和音色却温润磁性的声音。
“阿利克西”。
这是一个时尔洛斯极少能有人听懂的单词,在过去的时代,这个单词曾经葬送许多人,许多比人更重要事物的命运。
这个词出于十年前,一个已经覆灭的国家和组织赋予一个人的名字,荆榕曾经的代号。
荆榕拿起旁边的玻璃瓶,灌了一口可乐,随后对老板说:“稍等一下,我还会回来。”
他拿起无线电对讲机,目光陡然间变得清醒而利落,如同一头自冰原上苏醒的狼。
对方既然已经找上了门,那么他没有不应战的道理。
荆榕冒雨踏上街道,快速穿过层层错杂的小巷。
外边就是殷行街道和贫民窟的交点,斑马线上正在亮红灯,不同的人群站立在马路的两边,等待着过路。
倒计时只有五秒钟。
荆榕看见了那个人。
那个人根本没有做任何伪装和荫蔽,他和荆榕一样没有撑伞。
一个清俊、瘦弱,肌肤苍白的人,坐在轮椅上,目光注视着他。
他有一双蓝眼睛,即便这种蓝色有些发灰,但仍然掩盖不了那种漂亮。
漆黑的睫毛,轻微的呼吸声,在大雨中一切好像都远去了。
626:“!!!卧槽!”
它根本没有想到,声音的主人会是这样的一个人。
坐着轮椅,而且如此漂亮。
626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荆榕就已经迈开腿往前面走了过去,他的视线紧紧追着对方,神情冷然,嘴唇抿着,一言不发。
那是他找到了猎物的眼神。
626突然明白了什么:“卧槽,兄弟……那是你老婆?”
红灯还没有转绿,荆榕已经直接跨过了人流,来到了斑马线上。他的突然闯入导致了一辆车子的急刹车,司机开始骂娘,但是荆榕浑然不觉。
但幸好,三秒后绿灯就亮起了,红灯转率,人流也开始不知所以地跟他往对面走去。
错杂的人流涌了上来,那个坐着轮椅的身姿却忽然间如同鬼魂一般消失不见了。
雨天过马路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汹涌的人流中,荆榕的视线追丢了目标,他穿过街道,片刻后仍然一无所获。
绿灯还有十秒结束,荆榕没有理会别人看神经病一样的视线,他扫视了一圈周围,忽而回过头,又穿过了马路,回到了刚刚离开的地方。
在一处躲雨的檐下,荆榕伸出手,准确地握住了一个人的手腕。
那个人背对着他,站立不动,直到被他握了手腕,才转过头来,一双冷然无情的眼睛对上他的黑眼睛。
随后,阿尔兰·瓦伦丁说:“你果然很聪明。”
荆榕没说话,他专心地看着对方的脸。
对方的手腕瘦得吓人,而且微微透着凉意。
“当人们的视线追着一个坐轮椅的人的时候,往往不会觉得他能站起来。”
阿尔兰·瓦伦丁的声音和缓有礼,凑近了看,他的眼睛和他的声音一样漂亮得惊人,“不过我确实不能站立太久,先生,我的脊椎曾经被人打入一枚子弹,就出自您曾经同事的手笔。”
第85章 轮椅大佬
他站在那里,手边杵着一个细长的金属手杖,浅灰色,几乎和旁边的墙壁融为一体。
荆榕没说话,他松开了握着他手腕的手,低头找了找,神色凝重问道:“你的轮椅呢?”
“在旁边,不必担心。”
阿尔兰·瓦伦丁说道,他对他微微地颔首了一下,随后从某个阴影中推出了轮椅。
他回到轮椅上的姿势很自然,神情平静而从容,带着上位者特有的掌控感。即便他只是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周围的人都好像被模糊了,只能看见他清瘦的脸颊和锐利清明的眼睛。
微风细雨中,荆榕认真看着他。
让他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并追逐的感觉是对的,这一点不需要再经过多余的确认。
阿尔兰·瓦伦丁或许二十九岁左右,过于苍白的肌肤和比外貌强硬漂亮得多的眼睛模糊了其他的记忆点。像雨天中的一枚青金石,油漆火烧一样的颜色,烙进人心底。
连626都没有忍住感叹:“你老婆的出场真的让印象深刻,兄弟,而且他长得真好看啊。”
荆榕没有说话,阿尔兰·瓦伦丁也没有说话,双方都注视着彼此,只不过就荆榕在看他的眼睛,阿尔兰只是在检索他获得的信息。
确实没有枪茧,面前人的身高比档案中获悉的或许还要高一些;涂了唇膏,看脸的确是很风流的人。
黑头发,黑眼睛,眼底很深邃,气质却沉静,没有什么矫饰的意味,但是却让人感到危险。
的确是个很危险的人。
“阿利克西。”
阿尔兰·瓦伦丁说,他没有表情,声音也没有波动,只是完整描述着他的履历,“最后一次在档案中出现是十年前,在前独立国覆灭前夕,你在撤退前一枪狙杀了叛党的负责人 ,对方当时还坐在直升机里。”
荆榕抬起眉毛,笑着说:“好故事。”
“可以跟您聊一聊吗?”阿尔兰·瓦伦丁说道,“请相信我的绝对诚意。”
尽管如此,他的话语还是和之前一样,每个字的间隔和停顿都相同,也几乎没有任何特殊的语调。
他看出了眼前的人并不怎么喜欢提起过往,这不难理解,这里没有人喜欢提起过往。
荆榕只思考了一秒。
他说:“吃火锅吗?”
*
十分钟后,荆榕回到了他的火锅桌前。
露天的火锅小桌和扔满了虾蟹壳子的水沟,看起来实在和阿尔兰·瓦伦丁不相配。
但他的神情仍然很自然从容,西装外套纤尘不染,他坐在火锅的蒸汽中,看着荆榕继续涮菜吃。
荆榕和626点的是“穷鬼套餐”——一套配餐十二个小碗涮菜,四素八荤,都是最便宜的那几个品种。锅底中的鸭血和豆腐可以续一次。
荆榕问道:“你不吃吗?”
阿尔·瓦伦丁感谢了他的好意:“我的身体不允许我尝试太多食物,先生,不过请您尽情享用食物。”
他拿起菜单,找老板加了一份套餐,荆榕欣然接受。
他在这里吃,阿尔兰就坐在对面,显然他有足够的耐心和时间。
荆榕捞了一碗素菜,逐个过水,随后去店里找老板要了一碗骨头汤,往里加了一些葱花调料,随后热腾腾地端去了阿尔兰面前。
“不想吃就放在那里,这家火锅店很好吃,尝一尝没有损失。”
阿尔兰说:“多谢。”
他仍然在观察和打量面前的人。
灰色的夹克外套,肩线被很周到地改过,虽然洗得发旧了,但对面的人身上透着好闻的洗衣粉味道。
他看人很准,实际上,比起手下的那些人无头苍蝇一样的分析,他几乎没花什么时间就推测出了对方的身份。
阿利克西在档案中消失已经很久了,手上没有枪茧的人,却能击中两千五百米外的巨钟,这并非常人可以做到。
在整个考核中,荆榕所展现出来的专业素养,也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产物,它只能产生于战争。
战火之后,什么样的人会流落到什么地步,又或是能爬升到什么地步,阿尔兰都能想象和推测。
626说:“你老婆在观察你。不过好兄弟,他在这个世界上的资料很少,太少了,连我都查不到。”
荆榕喝掉眼前的一碗山楂红糖冰粉,在意识中对626说:“没关系,至少遇到了。”
他和626都有许多疑问,但是荆榕也不是唐突之辈,他熟悉阿尔兰·瓦伦丁身上的气息,那是生人勿近的气息。
第一次见面,他不会犯他逆鳞。
荆榕放下碗:“你有什么需求,可以直说。我想世界上还没有什么很难完成的任务。”
阿尔兰·瓦伦丁说:“我想我们还需要更深入的了解彼此,因为我的处事手段你不一定能接受。”
荆榕说:“我想这件事应该由我判断。”
“并非如此,先生,以我的数据来看,人们总是对自己持有更多的自信。”阿尔兰·瓦伦丁说道,“您很需要钱,对么?”
荆榕说:“对。”
他很平静,甚至有些柔和地看着阿尔兰的眼睛。
“你弄到钱的办法有很多,但进过一次监狱之后,弄钱的办法就需要更小心一些,因为警方已经将你留档。”
阿尔兰·瓦伦丁仿佛在毫无感情地朗诵,“你长着东国人的脸,这是迄今为止你没有受到注意的原因,但长此以往,他们会察觉你的身份是伪造的,你实际上是前独立国人,而且是‘枫’组织的遗孤。你的钱用来资助至少三个以上的前战友家庭。’
荆榕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是的。”
这也是他欠下巨额负债的原因,他是“枫”里仅存的成员,而他的老师、他的战友,全部已经在清剿中丧生,他们的家人全部离散,荆榕在尽全力满世界找他们,并且尽全力用自己的力量给他们提供帮助。
这并不是执行局派发给他的世界线,这是当初年轻的荆榕自己选择的做法。
如今再回来,不过是延续之前的坚持与习惯而已。
阿尔兰·瓦伦丁说道:“请相信,我并没有任何威胁的意思,只是在我们进入合作之前,我希望我们的关系能更加更加稳固。”
荆榕又夹起一片豆腐,问道:“这样的关系让你感到更加稳固吗?”
阿尔兰·瓦伦丁的视线在他脸上停了停。
如果荆榕这句话里透着半点攻击和试探,那么他都会立刻丧失对眼前人的兴趣,但荆榕的眼睛是真诚的……和看着涮好的鸭血时一样真诚。
阿尔兰·瓦伦丁并不正面回答他的话,他停顿了片刻,随后说:“我会照料好他们,如果你能够相信这段合作关系。我也会给予你一些其他人无法满足的帮助,比如一个或者几个全新的时尔洛斯公民的身份,而且完全合法。”
这是个十分诱人的条件,对于荆榕在这个世界的身份来说。
荆榕透过雪白滚烫的蒸汽注视着他。
在这一瞬间,他看起来有很多话想说,不过他停顿了一下,随后说:“我拒绝。”
阿尔兰·瓦伦丁仍然平静地坐在对面,似乎也没有对这句话有别的反应,他说道:“那很遗憾。”
荆榕笑了笑,低下头继续吃饭。
626:“???”
626:“哥们你疯了!你拒绝了你老婆!”
荆榕说:“我很清醒。”
他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还有很多办法接近他,但目前来说,并不考虑这一种方式。
他要以他自己的方式。
阿尔兰·瓦伦丁身上有一种他此前从未见过的气质,不同于之前任何一次的遇见。
他说:“告诉我你想要谁,我去杀他,你给我钱,我喜欢这个方式。”
阿尔兰·瓦伦丁微抬起他灰蓝色的眼睛。他的睫毛极长,双眼皮透出儒雅和极致的冷静宁静,让人联想到如果它能笑起来,那么将变得格外迷人。可惜这双眼睛像是遗忘了笑容的感觉。
阿尔兰·瓦伦丁说:“我考虑过这个方式,先生。但我需要更加长期的一些关系。”
“更加长期的一些关系?”
荆榕很认真地俯身上前,稍微靠近了他一点,阿尔兰·瓦伦丁没有躲,他好像根本没有任何要躲的意识,只是和之前一样看着他。
荆榕说:“我现在挂名在皮条客西腾尔那里,但我也接对私业务,只要您肯出钱,我随叫随到。”
阿尔兰·瓦伦丁还是很近地看着他,眼底浮现出几乎不可查觉的静止。
阿尔兰·瓦伦丁迄今为止,接触过无数形形色色的人。政客、商人、特工、调查员,上至时尔洛斯总理,下至贫民窟的黑市,各路人员都接触过。
不过这当然荆榕这种职业类型。他并不擅长应对这种人,也没有接触这类人的相关经验。
当然,他并不是歧视。反而他认为,如果一个前独立国的特工沦落到要出卖自己的身体,他十分同情这样的遭遇。
阿尔兰·瓦伦丁思考了一下,问道:“需要多少钱?长期包你的话。”
这句话被他说得好像在询问吃火锅时一般是多少辣度一样。
626忍不住感慨:“兄弟啊,真的,你老婆从来都是这样的与众不同。”
荆榕仍然保持着靠近他的姿态,微偏着头,眼睛微弯,带着微暖的温度:“你想长期地要我?我们这一行提供的服务,和普通市场里能找到的杀手,可是不太一样哦。”
阿尔兰·瓦伦丁又停滞了一秒。
他的视线放在荆榕的脸上。
阿尔兰·瓦伦丁对这个世界从来都没有强烈的感受,凭理智,他知道眼前这个人属于是十分的俊朗帅气,但他并不对自己的感受进行更多关注和理解。
阿尔兰·瓦伦丁说:“我不需要性。服务。”
周围很安静,只有沸腾的火锅在咕嘟咕嘟冒泡,这个单词引来了好多人围观。
626:“。”
626:“我兄弟不社死,我兄弟的老婆也不社死,我是勇敢小系统,我也不该社死!——妈的啊啊啊啊啊怎么会这样啊!我现在非常想死兄弟!你居然还吃的下火锅!”
荆榕还是那个神情,很真挚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好,不过等你需要的时候,随时可以叫我。我们的服务会永远保留的。”
阿尔兰·瓦伦丁似乎到了此时,终于感到这个话题有些出格,他咳嗽了一声,说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你要价多少。”
“不用额外的钱,先生,就按您刚刚说道付清。”荆榕说,“帮助我安置好我那些战友的亲眷,我的命交给你。”
“嗯,好。”阿尔兰·瓦伦丁点了点头,很平淡的答应了。
他也没有问荆榕具体信息的打算,毕竟他自己花点时间就能查到,最重要的是,主动权在他手里。
荆榕拿起桌边的啤酒喝了一口,随后又问道:“那么你现在是我老板了?”
阿尔兰·瓦伦丁似乎没有理解他的话,他说:“随你怎么称呼。”
“好的老板。”荆榕带着笑意看着他,又问道,“那么你有没有一些需要注意的偏好?”
“偏好?”
阿尔兰·瓦伦丁看着荆榕,有一瞬间不能确认他在说哪方面的偏好。
眼前男人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细碎的黑发,吃完火锅后微红的唇,而且是常见于那种风流种子的唇形。
他说的任何话,如果不经辨认,几乎会立刻被认为是调情。
阿尔兰说:“我不喜欢烟味,我喜欢和下属之间进行单线联系,通常情况下我会用我的方式联系你,我并不希望你费时间找到我。”
荆榕认真记下:“还有呢?”
阿尔兰·瓦伦丁对自己并没有那么多的讲究和了解:“没有其他的事了,问题先生。”
他的声音让他发音时多出一种异乎寻常的低沉和性感。
荆榕笑了一下:“我想了解雇主的习惯不是什么坏事,如果你以后想起了别的,记得告诉我。我会用一个本子记下来的。”
荆榕拿起桌边一个没有使用过的消毒杯子,往里倒入了一点干净的冰块,兑店家特产的一种果汁饮料,慢慢推过去:“对不起,今天是意外。不过既然你已经坐在了我眼前,今天没有我要做的事吗?”
“暂时没有。”
阿尔兰·瓦伦丁神情格外正经严肃,“需要你出动时我会通知你。”
他的布局还要一段时间,当然更重要的是,他也还没那么着急通过荆榕的考核。
他喜欢万事万物都掌握在心,世界上大多数人都格外好掌控,只要给出利益就可以,不过他明确地知道面前的男人并非此类。
多年不摸枪还能打出那样的准度,意味着这个人平常在以压抑自我地方式生活,荆榕真正的实力和意图还未可知,他需要首先确定这个人的稳定性。
“那好,我先回家了。”荆榕站起身来,又望着他笑了一下,“你可以试试我给你涮的菜和调配的饮料,这家店的老板是火锅的神转世,相信我。”
荆榕走出几步,去柜台找老板结了账。
阿尔兰为他加了一份套餐,不过他的穷鬼套餐还没结——之前赊账的几笔也还没结。
服务员抽了一张发票单给他,复写纸,上边是青蓝色的油墨,用指尖一划就能留下印痕。
荆榕将发票单随手压在桌边的菜盘底下,随后很礼貌地告别了:“再见,等待您的联系,先生。”
626挠了挠自己的系统脑壳:“就这么走了,兄弟?”
荆榕:“不然呢?你觉得他的样子是会邀请和我一起回家的样子吗?”
626:“。”
好有道理。
如果说之前他们遇到的执行官老婆,是冰封下的火焰,这个世界的阿尔兰却的确像冰。
春日里的一块透明的冰,不要惊动它,否则易碎。
这种感觉不知道从何而里来,即便阿尔兰·瓦伦丁手眼通天,但他的行为模式中也仍然能看出,他不擅长和人相处,或是早已放弃了和人相处,留在了自己的世界之中。
天又阴沉了下来。
亲自谈完了约定的阿尔兰·瓦伦丁正在看餐盘底下压着的那张复写纸。
上面除了店家给出的消费纪录外,多了一行用指甲划出来的浅淡的字。
不是时尔洛斯语。
是前独立国语,屈折语,他选了一个既不是阳性也不是阴性的共性形容词,既不是对男性的打量,也不是对女性的打量。
“您很美丽。”
这个词的选用代表了其中没有什么情色意味,这是一句平常客观的想法。
阿尔兰·瓦伦丁精通各国语言,因此他才垂眸看了看纸条上的内容。
对方是个随性而动的人。他可以如此确定。
他通常也对这类人接触不多,因为他自己就是随性而动的人。
火锅店内香气氤氲,面前的汤底还沸腾着香味。
阿尔兰·瓦伦丁看了看自己面前的碗,荆榕几分钟前给他烫好的菜如今温度正合适,还冒着热气。
他伸手抽了一柄勺子,伸入碗中,盛了一勺汤尝了尝。
的确是很鲜美的味道,浓郁的鲜香。
他开始安静地继续用勺子吃东西,吃了小半碗后,尝了一口荆榕递过来的饮料。
也的确好喝。
对方在挑选餐饮店上的经验和水平十分高超。阿尔兰向来知道这种地方会藏着一些很美味的食物,不过他也是第一次体验和尝试。
平常的他,并没有太多留给自己的时间。
*
626潜伏半天后,回家向荆榕发回报告:“好兄弟,你老婆吃了一小半饭菜,把饮料也喝了一半,然后离开了。”
离开去向不能确定,毕竟系统和宿主绑定,能离开的范围十分有限。
荆榕说:“好,知道了。”
他正在看自己小屋门口的破旧信箱。
眨眼间的功夫,阿尔兰·瓦伦丁就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有人将一卷资料夹放在了他面前,里边是阿利克西所有已故战友的直系亲属资料,和之后的去向安排。
完全公正透明,毫不含糊,同时,这也透出了一个信号:没有能瞒过对方的信息。
阿尔兰·瓦伦丁有着随时能改天换地的能力。
626说:“真是惊人,黑市里完全打听不到他的消息,也没有人谈论他。他就坐在那里和你一起吃火锅,但是好像没有引来任何人的关注。”
荆榕看着报告单,说道:“他这个做事风格,应该也有很多个不同的假身份,他甚至不一定有政府的关系。”
情报机构出身的可能性很高。那一个考核的程度像极了“枫”的入职测试:即在一个特殊场景下,通过观测考核对象的整体反应,进行一个综合的评测。
前独立国和时尔洛斯打了这么久的仗,彼此的情报部门互相渗透,互相学到的内容也都相似。
更何况——
“他提过被我的同事枪击过。”荆榕在脑海中仔细回忆,“枫的所有行动都针对情报和高级部门,他既然和我们的人对上过,至少说明他曾在时尔洛斯的高级情报部门就职。”
这条信息很有价值,但却没有什么值得追溯的意义,战时的情报工作者成千上万,时尔洛斯的情报部门一样遵循单向联络、情报不互通的规则,连他们自己的人未必都了解阿尔兰此人的存在。
“不过能确定的是,他看起来完全有保护自己安全的能力。”
荆榕说。
他在意的也只有这一点而已。
了解他的时间还很长,他并不急于这一时,只要可以知道阿尔兰·瓦伦丁没有现在的痛苦和危险,那么他也可以放心许多。
“接下来几天,我们怎么办,兄弟?”626问道。
荆榕说:“等联络。”
626问道:“不做点什么吗?”
荆榕斟酌了一下。
他说:“你觉不觉得他会立刻开除我,如果我打探他的话。”
626:“。”
626:“好对,就是这个感觉。”
阿尔兰不是苍星·哈珀,苍星拒绝他人是因为自己有随时终止的权利,而阿尔兰却会安静沉默地切断一切。每一步都如同走钢丝。
荆榕说:“那就正常生活吧。”
*
另一边,不断有人送来观察报告。
阿尔兰·瓦伦丁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而且他对长时间的观察没有任何兴趣,因为那极其影响做事的效率。偶尔扫上一眼,已经足够他了解需要的全部。
阿利克西这几天的行动如下。
第一天:吃火锅。
第二天:吃火锅,在东国街上的二手租赁市场租了一套漫画,随后一整天闭门不出看漫画。
第三天,看漫画。
第四天,天气小雪,归还漫画,并吃火锅。观察到裤子口袋破洞。
事实上,荆榕不认为裤子破洞有什么问题,毕竟再往后几十年,破洞牛仔裤会成为一段时间的主流审美。而且他根本不怕冷,也不会有老寒腿,故而他和626都完全没有在意这件事。
直到第五天。
荆榕第一次收到了来自阿尔兰·瓦伦丁的联络。
没有任务,没有字条,也没有传讯人。
荆榕打开门清扫垃圾时,看见信箱边多出了一包巨大的、用牛皮纸袋装好的高档衣物。打开后,会看到里边是规格严谨的高级西装,贵到可以把这个楼买下来的程度。
裤子有整整七条。
荆榕看了看包装,又看了看自己挂起来晾干的破洞牛仔裤,沉默无语。
他忽而笑了一下:“好兄弟。”
626闻讯赶来:“嗯?”
荆榕说:“我发现我老婆可能有点强迫症。”
第86章 轮椅大佬
从西装的挑选上,还能看到阿尔兰在挑选衣装上的品味。这七条裤子和另外三件西装外套没有一件出自同一品牌,颜色和版型也各有差异,但都是规整高雅的制式,干净而有格调。
626还在底下发现了一个信封。
打开后,626喊道:“兄弟,你老婆给你发零花钱了。”
荆榕想了想:“约定里有这一项吗?”
他记得自己没有提过零花钱的申请。
也或许是某人看不下去了。
前独立国的精锐特工组织的成员,不仅流落到要出卖色相的程度,还穷得连房租都出不起,吃饭也只能吃穷鬼套餐,任谁见了都会觉得有点无语。
荆榕数了数:“有八万。”
626:“!”
惊天巨款!
626说:“你老婆在这个世界但看起来是超出我们想象的有钱,太有钱了,兄弟。这个年代的八万可以做到任何事情,他居然就这么随随便便地给你了。”
荆榕说:“也或许是提前预付的酬金。我想过几天他就会给我发任务了。”
不论如何,大钱到手,他和626自然知道怎么花。
荆榕没有穿阿尔兰·瓦伦丁给他送来的裤子,而是仍然穿着自己平常那一身,和626逛街去了。
那天阿尔兰出现的地方,和阿尔兰选择考核的位置,都代表着这一整片街区或许是阿尔兰的活动范围。
荆榕当然没有要摸清楚他的位置的打算,他只打算随便转转。阿尔兰·瓦伦丁看起来会用一切想得到和想不到的方式联系他。
今天没怎么下雨,是个晴朗的天气,地面湿润。
荆榕离开了西腾尔给他分配的小屋,穿过了那天的马路,来到了高档的精英街区。
这一片是个金融中心,到处都是银行和高级的财务事务所,建筑风格已经呈现出和其他地方脱节的现代化,所有店面的地面都锃亮光华,每个人都打扮得精致一丝不苟。
626今天想要换一个涂装外壳,荆榕于是去女士们的化妆品店里帮它挑了一下原料,很难得的进行了一笔奢侈的消费。
只不过结账的时候,柜台的售货人员看荆榕的眼神十分发人深省。
荆榕在意识海中问道:“你觉得她能猜到我的职业吗?”
626进行了一番深思熟虑:“兄弟,我觉得不一定。虽然你已经买了烈焰口红和金粉眼影,但我觉得他们会认为,你是在为你老婆进行购买。你离这一行的标准形象还是十分遗憾。”
荆榕:“?”
荆榕接过购物袋,售货人员顿了顿,没忍住问道:“先生,您是为您的夫人挑选这些东西吗?”
荆榕想了想,兴趣上来,诚实地回答道:“不,我是为了我自己挑选这些东西。”
售货人员:“。”
荆榕:“。”
荆榕观察了一下对方的反应,察觉对方好像还是没有意识到,他于是微笑了一下:“我在为我的工作进行一些基础的准备,您认为我还需要补充一些什么东西吗?”
626:“。”
不是,哥们,你真的对扮演失足少男十分的感兴趣啊。
甚至尽职尽责,努力融入人设。这该是怎样的精神和毅力?
售货人员通过眼神的交汇,很艰难地确认了他的意思:“您的意思是,您是从对面你的红灯街道来的吗?”
荆榕点点头,说道:“是的。我看上了一位亿万富翁,现在正想办法吸引他的注意力。他包了我,但并不怎么来见我。”
售货人员居然真的开始仔细为他思考起来:“……先生,这或许不是你的问题,不过一定要说的话,通常这一行的男性会在自己胸口别一朵玫瑰花。”
“玫瑰花吗?”
荆榕很认真地对对方道谢,“我知道了。”
626也在认真学习:“原来是这样的,不过说实话,我们没有怎么观察到那些人。”
这个城市的色|情|业冰还没有相关的立法,属于一个十分混乱的中间地带,大多数人还是通过掮客获得人脉资源,当然,除了这件事以外,他们接下来还会意识到一点,因为荆榕没出门。
这是他们来到这个世界后,出门最远的一次。
荆榕买完626的化妆品后,在一家咖啡店外卖了咖啡和热狗,十分钟的功夫,已经有四个人走来鬼鬼祟祟问价了。
而荆榕的回答十分周正妥帖:“对不起,高贵的先生\女士,我已经有了客人,希望以后还有机会遇见您。”
“是吗?”
对方一般都会十分遗憾和可惜,同时夹杂着一点惊叹,“那可真是个幸运的家伙。”
“不过我要是他,会为你买一身更好更合适的衣服,小宝贝。”
荆榕说:“当然,他已经给我买了,不过我还没有来得及穿出来。”
626在惊叹之余,表示:“兄弟,真的没眼看。真的。”
这个世界的执行官已经到了它连拍下来回去传阅的勇气都没有了——它相信其他系统都会认为影像是虚构的。
荆榕收下了626的夸奖,拿着阿尔兰发来的八万块,接着逛街,随便看看买一买,什么都有。
新的洗衣皂、好闻的室内香薰、垃圾袋、消毒水,还有避。孕。套。
对于这个东西,荆榕在每个世界都是扫货式采购,之前没有想起来这一点,是因为还没有遇到对象,但如今遇到了,也可以算作提前预备。
除此以外,荆榕还去首饰店逛了逛。
他倒是没有看上其他的,但有一枚蓝宝石胸针十分衬阿尔兰为他买的其中一件西装,所以他没怎么思考就买了下来。
东西比店里其他的饰品都要贵一些,店员们因此直接将荆榕请进了贵宾室,并要他等待几分钟,他们会送他一套搭配的赠品香水,并用这个时间核对他划的帐。
趁此机会,荆榕坐在沙发上,为自己和626要了双份的红茶和点心。
贵宾室小而精,店员们和经理在外面走来走去地忙活,很快有人走进来,为他送上搭配的香水和领带,请他挑选。
来的店员是一名金发女性,她手里还握着一部无线电话:“还有您的电话,先生。”
“我的电话?”
荆榕只诧异了一瞬,随后就见到女店员目不斜视,面无表情,随后他好像明白了什么,接起电话,说道:“谢谢你。”
“好的,我们不会打扰您。”店员说,“五分钟后我们再来。”
荆榕往后靠在沙发背上,放松地摸了一块小饼干,对着电话另一头问道:“这整条街不会都是你的产业吧?”
精确稳定如同AI一般的磁性声音在那边响起,没什么情感和情绪的波动:“不全是,特工先生。”
荆榕说:“那就是大部分是了。有什么事情找我吗?”
阿尔兰·瓦伦丁说:“明天早晨四点,火车站东南第一面墙,有你的任务。”
荆榕说:“好的,有什么口令吗?”
“没有,特工先生,届时我会在那里告诉你的任务目标。”
阿尔兰·瓦伦丁说,“记好时间和位置,我相信您不会犯不专业的错误。”
“我的确不会。”荆榕说,“还有别的要求吗?”
在对方挂断之前,荆榕带着笑意插入了这句话,“比如需要我换掉我的裤子?”
阿尔兰·瓦伦丁又在那边停顿了一下。
很明显,他的确没有应付这类人的经验。
他没有感情地说:“穿你想穿的,先生。”
他是对管理眼前这个人没什么兴趣的,对他来说,看这男人裤子上的破洞虽然让他不舒服,但荆榕怎么选完全随他自由。
荆榕说:“好的。阿尔兰·瓦伦丁是你的真名吗?”
他问得十分突兀,而且让人措手不及,这是特工中常用的一种闻讯手段,通过让人措手不及观察对方的反应,从而判断事实。
不过他的声音里轻松和玩笑居多,故而阿尔兰·瓦伦丁并没有被惹恼。
他说:“不是真名。你问这个需要做什么?”
荆榕想了想,说:“我的工作需要一个客人的名字,要是不给你添麻烦,就挂你名字了。”
阿尔兰·瓦伦丁说:“请随意。”
随后电话就猝不及防地被挂断了。
荆榕听着电话里的嘟嘟声,没忍住笑了笑。
风行雷动,捉摸不透。
像猫。
他很确定自己一天的行程都被对方看进了眼里,因为这种确定,他更加肆无忌惮了起来。
他开始用阿尔兰·瓦伦丁的名字签回执。
同时,他回到家后,通知西腾尔,自己找到了主顾。
西腾尔面对这件事,神色十分古怪,事情好像比他想象的还要更加匪夷所思:“好……您找到了主顾,这很好,他是……”
“他叫阿尔兰·瓦伦丁。”荆榕双手插兜,状态放松地看着他,“你听说过吗?”
“阿尔兰·瓦伦丁?”
西腾尔好像更迷惑不解了,他根本没有听过这个名字;这个名字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简直像大街上随处可见的人。
“您这边有他的纪录吗?我也想看看。”荆榕很礼貌地问西腾尔,“我也对我的客人很感兴趣,而且我相信这就是他的真名。”
西腾尔迷惑不解、战战兢兢的给眼前的黑发男人交出了联络本。
太他吗怪了。
世界上会有一身绝学的武学怪物下海吗?还真的给自己找到了主顾?
荆榕翻开A字栏,开始往下寻找。时尔洛斯市有所记录的,名叫阿尔兰·瓦伦丁的人一共有四人,其中有两人年纪在五十岁以上,还有一个人刚出生没几天,另一个则是四十三岁的银行员工。
626说:“看起来都不像。”
荆榕则看了看有关银行员工的那条信息,上面记载着该员工已经入职十八年,资产状况被西腾尔评判为普通。
性需要程度被评判为无——这才是掮客的关注点。
荆榕看完后,暂时也没说什么,他把联络本还了回去,有礼貌地对西腾尔道了谢:“非常感谢您。”
*
第二天黎明前,荆榕准时起了床。
他这边离时尔洛斯火车站大约八公里,哪怕是骑车过去,也需要花费一些时间。
他还是穿着他的灰色夹克和牛仔裤,不过今天出门之前,他再次让626帮忙补好了牛仔裤上的破洞部分。
626说:“记得带上唇膏兄弟,保护好你的嘴唇健康。”
荆榕说:“收到。”
他和之前一样涂了一下唇膏,随后用指甲刮下了一点,用它补了一下鞋底的防水面。
一支好好的诱人唇膏已经变得千疮百孔,但626已经无力再吐槽了。
荆榕搭乘夜班公交前往了时尔洛斯火车站,并于三点四十五分提前到达了阿尔兰在电话中给他说的位置。
那一面墙靠近吸烟室,一面挡着风,夜晚的时尔洛斯十分寒冷,有许多等着过夜火车的人在这里竖起领子避风。
一个难以掩饰的地方。
626说:“这样的地方要怎么接头?”
荆榕说:“难道是走过来给我塞一个纸条?”
626说:“听起来不太可能发生,这也太刻意了。”
很神秘,一种无声的刺激和悸动席卷了这一人一统。阿尔兰·瓦伦丁,一个严密精准如同机械的人,每一次都带给他们无比随机的体验,正是这一点让他充满了特殊的魅力和吸引力。
荆榕双手插在兜里,无聊地在火车站地板的缝隙里缓步跳来跳去,直到他听见了熟悉的磁性声音。
“早上好。不要回头,不要找我,先生。”
荆榕其实没有回头,他听见这道声音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笑了,他说:“好。”
他仍然低头看着脚下的地砖线条,表示着自己非常遵从雇主的规定,非常的乖。
626在代替他进行着左顾右盼的工作:“兄弟,我怎么到处都没看到你老婆?”
不在他身后,也不在墙壁的另一侧,但是阿尔兰的声音就是切实地传来了。
荆榕说:“不过你在哪。安全吗?”
“很安全,先生。你面前的这道墙是一道回音壁,我在西北角落的声音可以传递给你。”
阿尔兰·瓦伦丁说,“时尔洛斯火车站是世界上最繁忙嘈杂的火车站之一,通常没有人知道这里有一道特殊的墙壁结构。”
多年前,时尔洛斯的特工们也在这里接头。当然,这不属于公开部分,荆榕这种前独立国的特工自然没有听说过。
荆榕挑了挑眉:“很有意思,我们还没有这种方法。”
“没有这种方法是对的,它的安全性不够。”
阿尔兰·瓦伦丁居然难得陪他聊了聊无关话题,随后他又说到,“不过对于现在来说,这个办法十分安全。”
荆榕低低地“嗯”了一声。
阿尔兰·瓦伦丁的声音从墙壁里穿出来,好像魔法。
魔法小猫。
荆榕在心里想道。
“您需要在明天刺杀一个人。时尔洛斯总统明天早上晨八点有一场对民演讲,地点就在你今天买咖啡的门外。”
“我会为你准备聚集用的工具,和建筑地形示意图。”
荆榕说:“刺杀总统?这活的确值两千万。”
阿尔兰·瓦伦丁没有感情地纠正他:“不是刺杀总统,你的狙杀对象是他的保镖。”
“威尔·卡星,总统近卫队第一的战术家和狙击手,他是战争中退役的人,拥有一双鹰眼和无人能及的反应能力。每一场总统演讲,他都会潜伏在暗处,对可疑目标进行追踪和观察。他的有效狙杀距离是二千五百米,你的任务是找到他,杀死他,而且在那之前,不要被他发现。”
荆榕停顿了一会儿,说:“好,知道了。”
阿尔兰·瓦伦丁说:“有什么问题吗.?”
荆榕说:“没有什么问题,我想知道还有什么需要我了解的信息吗?”
“明天有一个反抗组织准备刺杀总统。”阿尔兰·瓦伦丁说,“记得,那不关我们的事。”
阿尔兰·瓦伦丁第一次在对话中使用了“我们”,这让荆榕忍不住又勾了勾嘴角。
荆榕说:“知道了,我一般也不多管闲事。”
阿尔兰·瓦伦丁说:“祝你成功。”
荆榕一听就知道,阿尔兰又准备“挂电话”了。
他迅速赶在那之前,插入了闲聊:“你明天会在场吗?”
阿尔兰·瓦伦丁说:“或许在,或许不在。”
626:“妈的,兄弟,你老婆真是聊天终结利器啊,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聊。”
荆榕却很耐心,他眼底甚至还有一些好奇和新鲜感的笑意,“因为银行职工不一定能请到假,是吗?”
阿尔兰·瓦伦丁毫不意外荆榕调查了他的这个名字,他说:“不,这取决于银行职工想不想去。”
荆榕说:“听说你四十二岁了。”
阿尔兰·瓦伦丁说:“我需要一些伪装。就像你也需要现在的身份作为伪装一样。特工先生。”
荆榕低笑一声。
阿尔兰·瓦伦丁在这一声笑声里听见了对方一些没有说出来的潜台词,他抬起眼睛。
他的位置离荆榕很远,人流穿插在他们中间,荆榕背对着他,他可以看见对方,对方却看不见他的模样。
阿尔兰·瓦伦丁有惊人的乔装打扮的能力,四十二岁还是二十四岁,都不过是一副皮囊而已。
他听见了阿利克西微沉的嗓音,向着他落下来,“但我是真心下海,先生。”
阿尔兰·瓦伦丁的反应再度停滞了。
三秒后,他作出了回复:“祝你成功,先生。”
这一回荆榕也没有阻止,阿尔兰·瓦伦丁挂断了电话——指离开了回音壁的范围。
阿尔兰·瓦伦丁驱动轮椅往外面行驶。
人们对坐轮椅的人总是更感兴趣,往往会投以关注的目光,这也很方便他在不同的场合下替自己的手下做一些转移注意力的事情。
出口在荆榕左侧的一个方向,往下有一个人挤人的电梯,通往地下停车场,也是唯一适合轮椅行驶的道路。
荆榕察觉他的声音消失后,也才转过身,抬起视线扫过人群。
他一眼就看见了阿尔兰·瓦伦丁。
他戴着一个咖色的帽子,穿着漆黑的发皱的皮衣,连身型都作出了一些佝偻的状态,让人觉得他的年岁一定是四十往上,而不会更细致地看他的眼睛和神情。
他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改变了眼睛的颜色,现在他的眼睛是安全的棕色——在时尔洛斯里不会留下半分印象的颜色。
他的视线和荆榕短暂交汇,但一刻也没有停留。
阿尔兰·瓦伦丁自己摇着轮椅,往电梯门口走去。
荆榕也没有主动和他碰面,他只是转过身,也向电梯的方向走去,就像一个偶然在同一空间碰见的陌生人。
旁边有一位女士充满同情地问道:“先生,您是想去那边吗?需要我帮助您吗?”
阿尔兰·瓦伦丁连声音都变得苍老了很多,他说:“谢谢您,女士,如果可以的话,请您帮我按往下的楼层。”
626说:“太厉害了。”
太厉害了。
不仅是外表、声音,阿尔兰甚至改变了说话时的惯用词,还有发音的方式,他的措辞古老而落后,就像刻板印象里二十年前的老古董。
电梯“叮”了一声,停车场里上来了许多人,人流哗啦啦地冲入火车站大厅,空气中弥漫着可颂和廉价咖啡的味道。
那位女士帮助阿尔兰·瓦伦丁进入了电梯,电梯里的人也都自觉让出了位置,荆榕甚至主动搭了把手,他压下声音,光明正大问道:“先生,您是要去地下一层吗?”
阿尔兰·瓦伦丁看起来毫不介意配合他进行演出,他说:“是的,先生,十分感谢您。我想今天早上遇见的都是好心人,愿上帝保佑您。”
荆榕说道:“您应该得到帮助,这么冷的天,应该至少有一个人陪同您出门。”
阿尔兰·瓦伦丁赞同的点了点头:“我的儿女提出过这件事,但被我拒绝了,毕竟我有一份需要凌晨五点上班的工作——我这样的人,能找到一份工作已经很不容易了。先生,您呢,您去做什么?”
荆榕卡壳了一下。
由于没有事先编过,他的短暂停顿被对方捕捉进了眼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好像在阿尔兰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些反击的胜利。
这或许是一场过时的特工之间的对决。
时至如今,荆榕几乎已经可以确定阿尔兰·瓦伦丁曾在时尔洛斯的特殊情报部门工作过。
荆榕说:“我是来跟魔法小猫说话的,先生,您听说过魔法小猫吗?”
第87章 轮椅大佬
阿尔兰抬起眼睛,变了颜色的眼睛好像有点幽幽的,这次换成他停顿了一秒钟。
魔法小猫。
什么东西?
他隐隐约约察觉这个词有一部分或许指向自己,故而他选择了无视。
他没有回答荆榕的话,因为这十几秒钟之内,电梯已经到达了地下停车场,更多的人等在电梯外,人流将他们再次冲散。
荆榕停在电梯一侧,给人群让出给他们通行的通道,这一次他的视线追上了阿尔兰·瓦伦丁,不过他没有跟上去,他看着阿尔兰走向了反方向。
他犹豫了一下,没有追上去。
626说:“看起来你老婆很熟悉怎么用这个样貌生活。”
时尔洛斯比较好的一点是城市建设和基础设施都非常完善,使用轮椅的人会有周全的通道。这也和战后多出了许多伤残人士一事有关。
626也查到了这条记录:“时尔洛斯大约在十年前开始重整街道修建残障人士通道,也发生了不久,主持建造的部门是总统特别设立的一个战后维序部门,那个部门建立了三年后也解散了,查不到主理人。”
或许整个城市的建造,阿尔兰·瓦伦丁都曾插手其中,毕竟据荆榕后面调查知道,如今时尔洛斯国库一年的财政收入,也不过尔尔。
阿尔兰·瓦伦丁的势力与情报贯穿大洋,他的能力远比一个国家还要可怕。
626在系统允许的范围内跟着阿尔兰走了一段路,随后说:“他上公交车了,看起来得去上班。”
荆榕双手插在外套兜里,说:“走吧,回家补个觉,然后看看我们明天的任务。”
——不知道阿尔兰注意到他的裤子没有,他特意补过了。
626赞同了他的意见:“走,我们回去兄弟——我相信他发现了你的裤子,因为根据我的数据回档,你转身按关门键的时候,他的视线在你身上停留了一下。”
“真的吗?”
荆榕从身上摸出几枚硬币,投入街角的自动售货机,“给我看看。”
626很快发来了图片。
仅仅只有一瞬。
阿尔兰·瓦伦丁的视线停留在荆榕身上,看不出有什么别的表情,不过的确停留了。
让这样一只魔法小猫注意谁,的确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荆榕说:“你觉得他会对我感兴趣吗?”
626想了想,很诚恳的告诉他:“兄弟,我是个系统,不懂人类的恋爱,但是根据我搜集到的案例和数据,绝大多数人类都会对你感兴趣死了。”
荆榕:“?”
他蹲下来拿走自己的红茶饮料,随后说:“借你吉言了,哥们。”
*
荆榕也选择搭乘公交车回家。时尔洛斯的城际公交格外缓慢,好在时间很早,一小时四十分后,他回到了原来的住处。
今天是周末的第一天,红灯街车水马龙,人流如织。荆榕回到自己的房间,察觉房间已经被人打开过了。
这点小事当然无所谓。他其实每天出门都只是象征性地挂一把小锁,最瘦弱的小朋友都可以用钳子剪断它。
626说:“看来你老婆的人来送过情报了,他真的很有意思,我想他喜欢节省时间而有条不紊的行为模式。”
荆榕表示赞同或。
他推门进去,发现门后多了一件女人的大衣,是薄款的夏装,这个季节来穿显然有些不合适。
荆榕拿到手看了看,随后割开了薄薄的里衬,指尖往里一碰,便见到了缝入大衣里衬背面的情报。
这下连626都不得不惊叹了:“太厉害了兄弟,你老婆真的是魔法小猫。怎么会有人藏在这啊,要是来个不那么敏锐的,恐怕到明天都找不着情报。”
这是对聪明人的筛选,也是在清楚了荆榕的身份之后做出的最安全和自然的选择。
“枫已经覆灭了,前独立国也已经解体五年,倒是很久没有玩过这样的游戏了。”
荆榕喃喃低语道。
他把大衣内的情报拆出来看了一遍。
明天总统将在街对面的繁花长廊进行演讲,这也是一个他一直以来的演讲位置。
时尔洛斯总统最近针对大洋西安某国家的怀柔政策正引起了民众的不满,这次要去暗杀总统的民众则是一个长期以来的极端党派,可以预见,明天会有许多人前去听总统演讲,到时候场面会变得十分混乱,也让荆榕狙击的难度直线降低。
626和荆榕一起蹲在地上研究:“不过为什么一定要派你狙击呢?扔个炸。弹不好吗?”
荆榕的眼睛就是比例尺,他以一处地标建筑为参照,衡量了一下明天将要面对的地形。
“繁花长街固定的演讲位置,在街道最深处,往外只有一个狭长出口。周围两侧的街道和商铺都会降下窗帘,而总统的安保队长威尔·卡星会拿着他的狙击镜,在总统头顶一百米的高处观察和监测整个环境。”
“这个地方没有任何偷袭和提前埋伏的可能,属于总统的安保地带会隔开人群。”
荆榕说,“很不好发动攻击,这个地方一定是他们专业团队经过深思熟虑选择的固定演讲地点,但这个地点唯一的好处就是,几乎不用看就知道威尔·卡星会在哪里架设狙击位置。”
626明白了:“原来如此。”
“情报里没有说明,但对方对安全如此防备,说不定也已经提前了解了明天那个刺杀团体的动向,提前有所准备。”
荆榕说,“所有进去的人都会遇到搜身和金属检查,这种情况下远距离狙杀的确是唯一可能。”
“你说得没错,总统那边已经知道了。”
阿尔兰·瓦伦丁的声音忽而从衣服里传来,“我给的消息,他们的布防十分严密,而且会直接监控周围五个街区,直升机也会出动。”
626:“?”
荆榕:“?”
荆榕说:“先从衣服里出来,魔法小猫。”
阿尔兰·瓦伦丁:“。”
现在他知道了电梯里荆榕说的那句话确实是指他自己,他对于对方这种有点冷又有些远古的幽默感感到有点无奈:“。”
阿尔兰·瓦伦丁的声音还是毫无感情:“看起来你没有真正仔细搜索这件衣服,外套的上的别针是一个微型的窃听器和话筒。”
“原来是这样。”荆榕看了看,的确不好辨认,他在领口处将别针摘了下来。
铃兰花的别针,和外套浑然天成,就像普通的女士别针。
荆榕清楚这种通讯设备的有效距离,他问道:“你在附近吗?这么快?”
阿尔兰·瓦伦丁说:“不在附近。不用试图找我,记好你的任务,先生。”
荆榕想了想自己进门后说出声的话,问道:“那么你今天注意到我补好了裤子了吗?”
他和系统的大部分对话都是在脑海中完成的,既然现在阿尔兰往他这里放了窃听器和麦克风,他可要开始继续和他打电话了。
阿尔兰·瓦伦丁:“看到了。”
荆榕说:“补好了之后可以接受吗,先生?”
阿尔兰·瓦伦丁又停顿了一下。
阿尔兰说:“可以,先生。不过我想这不是现在最必须讨论的话题。”
荆榕隐约听见对面无奈地叹了口气。
626配合地发送了一个表情包:“指望人类永远保持理智果然是奢望.jpg”
荆榕非常了解对方在正事上的认真程度,他也没有继续转移话题,他说:“我会在钟楼对他进行狙击。”
阿尔兰·瓦伦丁说:“你无需准备,东西会出现在你需要的地方。”
荆榕说:“好的,魔法小猫。”
阿尔兰·瓦伦丁明显又在那里停滞了一下。
他开始有点后悔跟这个男人聊天了。
阿利克西显然不是一个理智的男人,根据他观察,他过着随性自由且醉生梦死的生活,每天都在吃火锅、看漫画和吸引异性的路上,这和他想象中的人多少有点不同。
阿尔兰·瓦伦丁说:“希望你顺利完成任务,先生。您知道这一行任务失败的代价十分惨重。”
荆榕笑了笑,随后声音也软下来:”你放心就是了。明天睡个好觉,中午之后起来,你的任务目标就已经死了。可以吗?银行不会要求周日也上班吧?”
时尔洛斯的规矩,只要到了周日,天王老子来了都别想让那些办公场所开启。
阿尔兰·瓦伦丁说:“不要打听我。”随后就消失了。
荆榕“嗯”了一声,将铃兰花胸针放在手里,很轻地敲了敲:“又挂断了?喂?可以听见吗?”
毫无声息。
626检测了一下电流通路:“兄弟,通信是通畅的,只是不知道你老婆还在不在听了。”
荆榕耸耸肩,说:“他真是喜欢挂电话。”
他随手把胸针别在了衣领上。
睡了午觉之后,他和626起床,继续出门吃火锅。一方面是为了吃火锅,另一方面也是踩点和预备。
“天气预报说明天可能有雨,先生。”
荆榕走在人来人往、充满人间烟火气的小巷子里,找了个僻静的高处角落,拿着望远镜观察着远处。
他也不知道阿尔兰在不在对面,有没有听,不过荆榕没有放弃跟他聊天的尝试。
“雨天三级风对远距离狙击的偏角影响,您熟悉吗?”
荆榕对着胸口的铃兰花说道,“我很熟悉,可以告诉您。我还不知道您为我准备了哪一种枪。”
“那天的火锅还喜欢吗,先生?我敢保证那是整个时尔洛斯最好吃的一家火锅店,甚至在东国,你都找不到这样正宗的手艺。”
荆榕说,“我也喜欢他们家的蜂蜜柠檬酱和鹅肝,先生,如果有机会,您也要去尝试一下。”
……
他说的话很多,不过频率并不快,大多数时间都在走路和观察,并在脑海中和626讨论漫画剧情。
荆榕无所谓这些话有没有被阿尔兰听到,听到了很好,当然,要是没有听见,也不会觉得损失。他的时间还很长。
另一边。
阿尔兰·瓦伦丁摘下了耳机,喝了一口茶。
他和荆榕的直线距离不超过三千米。他已经下班回家了。
作为一个“四十二岁”的需要坐轮椅的银行老员工,阿尔兰所在的基本是一个人文关怀的位置。每天,他只需要进入一个和杂物间毗邻的角落,将二十年前已经整理过的坏账重新整理一边,核对完毕之后,他就完成了这一周的工作。
“阿尔兰·瓦伦丁”,一个孤独平庸的中年人,而且在传言中也已经有了孩子,银行里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注意到他的存在。
他没有切断联络。他处理了一些上午传回来的情报,做出了一些决策,在此期间他一直听着荆榕那边的声音。
一个街区之隔,红灯街的声色光影似乎都会透过窃听器传来,傍晚的微风,火锅店的嘈杂,还有走路时的脚步声。
“阿尔兰先生,这枚胸针十分可爱。”
荆榕说,“您喜欢铃兰吗?”
男人的声音随意而富有磁性,阿尔兰·瓦伦丁可以想见,这个男人就是用类似的方式去诱惑别人的。
老实说,他可能觉得这个男人有点烦,但目前为止,他没有切断通讯的想法。
他喜欢随时掌控着手下人的动向,了解周围的一切信息让他安心。
他通过定位了解了荆榕去做了什么——实际上都不需要定位,荆榕非常活跃地把他今天的每个日程都汇报给了他。
吃了火锅,踩了点,买了一些牛奶和牛角面包用作明天的早饭;在老板那里要来了一个长期顾客的八折权力,在路边看到一只野的小黑猫,他想过去看看时,小黑猫转身跑走了。
阿尔兰·瓦伦丁继续做着自己手里的事情。
他的机房很大,很复杂,没有人能看懂里边的每一种机器和任何一份复杂晦涩的资料,没有人想得到,单单是这里的计算机运转,时尔洛斯将要分拨出三分之一的电厂用来维持运行。
这是阿尔兰·瓦伦丁的王国。寂静,与世隔绝,没有人看得懂,而且只有他一个人。
这里的温度比外边要高上四五摄氏度,天冷和入夜之后也不必开空调,湿度一直由中央系统控制到最好,只有很偶尔,进入这里的人体表会惹上一些静电,毛茸茸的带来一点刺痛感。
直到夜幕降临的时候,他的通讯另一端不再传出声音,阿尔兰·瓦伦丁也终于摘下耳机,看了一下挂钟上的时间。
夜深了,到了他的休息时间。
阿尔兰·瓦伦丁比起平常的许多人来说,都要更加精力充沛,每天五小时的睡眠足以支撑他进行高强度的脑力工作,思考和筹谋对他来说就像呼吸一样简单。
到目前为止,他已经七个小时没有进食了,阿尔兰·瓦伦丁习惯性地摸了摸桌角的箱子,却发现自己订购的营养素压缩饼干和补剂已经全部吃光了,新的暂时还没送来。
阿尔兰·瓦伦丁从未意识到过,他的这种吃饭习惯对普通人来说堪称恐怖——这些食物的配比和原料产地都经过了他的严格甄选,交由了国家宇航局的食品部研发,他和宇航员吃的是一样的东西,只要能够维持生命体征就好。
对于他来说,吃饭是一个十分无聊且麻烦的事情,他也不能理解像阿利克西那样的人对一种食物的持续热爱。
不过现在这个时间里,阿尔兰·瓦伦丁却被隐约触动了念头。
阿利克西给他烫的那碗菜的味道还留在他的记忆里。
夜色已深,既然补剂和饼干都已经没有了,不如出门吃个饭。
*
凌晨一点半,阿尔兰·瓦伦丁脱去伪装,驱动轮椅来到了记忆中的那家火锅店。
他几乎不外出,几乎不与陌生人进行目的以外的谈话,他刚在门边,和那天一样的位置上停下,老板就立刻认出了他:“”是您!您和荆榕先生那天一起来过,是吗?今天一个人来?”
阿尔兰说:“一个人来。”
“好的,点什么菜?”老板热情地问道,他已经认定阿尔兰是财星,同时是荆榕的老板,因为他出现之后,荆榕迅速付清了之前的赊账——“我们正好午夜换货,清理白天的产品,引进最新鲜的食材。”
阿尔兰·瓦伦丁陷入了短暂的困难。
这家火锅店里没有菜单,也不是他平常习惯的餐厅中的流程,服务生走来走去,老板殷切地望着他。
他那天给荆榕加菜,不过也是指着别人的桌子,原样让老板给荆榕再上了一份而已。
阿尔兰的大脑运转了一下,随后说:“要那天一样的。”
“要那天一样的。”老板火速记下,居然没有对这个要求提出质疑,“一份实惠套餐,再加一份海鲜拼盘,这位客人是荆榕先生的朋友,我们一样给八折。”
热腾腾的火锅上来了。
后续的流程,阿尔兰·瓦伦丁还是了解的。他按部就班地给自己烫菜,随后慢慢吃着。
火锅是一种十分浪费时间的吃法,因为所有的食物捞上来之后,都会十分滚烫,以至于需要凉一点时间再吃,这和他追求效率的风格并不符合。
而且廉价的食材,摄入营养的效率也远远不如他的补剂们。
但很好吃。
阿尔兰·瓦伦丁将这家火锅店的印象分调整到九份,扣掉的那一份是因为效率不高。
吃完了火锅,阿尔兰·瓦伦丁付过了账款,同时多掏出一叠现金给老板,没什么表情地说:“那个人以后来吃饭挂在这个账上。这部分是你的小费。”
老板:“!!!”
阿尔兰·瓦伦丁复又驱动轮椅,沿着来时的路慢慢地往回走。
这个时间不早不晚,工作的人们已经睡去,而猎艳和想办法吸引客人的人此刻都在酒吧里,街道上空空荡荡,微风宜人,湿润的空气洗清一切尘埃。
阿尔兰·瓦伦丁路过一幢灰色的小破楼时,视线微微往上看了看。
他从地图上知道阿利克西的位置,不过他这是第一次路过,亲眼看见。
第四层从左往右第三间,看不见灯,灯或许已经熄灭了。
根据那男人一刻不停的汇报——他知道对方今晚看完漫画就睡去了。
早睡早起,这是个很好的习惯。
阿尔兰·瓦伦丁短暂地停留了一下,随后继续往前走。
黑暗里有影子窜过,他瞥了一眼,是一只浑身漆黑的小猫。看起来就是阿利克西今天遇见的那一只。
小猫跟着他走了一段路,阿尔兰·瓦伦丁快要过马路时,才察觉到这件事。他回过头,想了想后,对它说:“回去吧,小东西。我那里没有你的容身之处。”
小黑猫好像真的听懂了一般,停了下来,清凌凌的视线望了望他,舔了舔爪子,随后低头往回走去了。
*
第二天清晨六点,626在荆榕的脑神经上你敲锣打鼓:“兄弟,起床了,去给你老婆打工了,早起一分钟,老婆万事通;早起两分钟,老婆求你上钟。”
荆榕从床上坐起来,长叹一口气,随后迅速地洗漱穿衣。
外边的天还黑着,夜班的人们此时也要缓缓回家安睡了。
总统的演讲安排在早晨九点半,但他手下的安防布置是提前一整天就布置好的,荆榕也需要早些起来去观察动向和天气。
十分钟解决完洗漱问题,荆榕抓起昨天提前购买好的面包和牛奶,往外走去。
天气目前还好,虽然阴沉,空气湿度也很大,但是雨没有下起来。
荆榕避人耳目,前往钟楼。和之前一样,荆榕察觉通往钟楼的整条街道都已经被封死,封死的理由是地下自来水系统检修。
整条路面上只剩下他一个人。
荆榕如入无人之境,很快抵达了钟楼之下,翻越护栏踏入了顶层。
来到顶层的那一刹那,626说道:“卧槽。”
荆榕也沉默了一下。
这已经不仅仅是帮他准备了,阿尔兰·瓦伦丁仿佛搬来了一整个军火库,所有想得到和想不到的设备纷纷森然陈列在楼层顶端。
荆榕很快就选好了自己的武器,随后进行了调试。
五分钟后,调试和检验完毕,接下来的工作就是等待。
等待人员就位,和等待那个合适的时机。
荆榕咬着面包,透过瞄准镜观察着整个繁花大街。出乎意料的是,他在街角的咖啡店里看到了一个人。
阿尔兰·瓦伦丁,坐着轮椅,正在低头喝着一杯咖啡,他没有伪装,整个人沉静又漂亮。
荆榕看着他,随后对铃兰胸针说。
“早上好,先生。”
“今天您也十分美丽。”
第88章 轮椅大佬
狙击镜里,阿尔兰的神情和动作都没有任何变化,看起来完全没听到。
626说:“兄弟,你老婆看起来完全没听到呢。”
荆榕闭着一只眼睛,继续观察,随后见到阿尔兰·瓦伦丁曲起食指,用指尖在耳后敲了敲。
他的动作很随意,很自然,仿佛只是侧头看杯底的冰块,顺手把手放在耳侧,又像是很随意地将垂落的发丝撩到耳后。
但他敲击的频率带着某种规律。
很迅速,不太长的一段频率。荆榕很快听懂了。
“早安。”
是前独立国语,因为语种的缘故,字节发送起来更短。
他周围有人,看起来也并没有什么说话的环境,故而用了这种方式跟荆榕打招呼。
荆榕也对着铃兰花胸针笃笃敲了两下,表示他已经收到。
离总统演讲的时间还有很长,不过从七点半开始,就陆续有人过来抢占位置,还有大大小小的记者都已经带着自家报社的车辆开了过来,预备任何时候第一时间发出自己的消息。
这些人都戴着耳麦,也是为了方便随时通讯和传递信息。
荆榕问:“那里面有你的人吗?”
阿尔兰·瓦伦丁又敲了一下耳麦。
可能表示“1”的意思。他并没有那么耐心,每次都用最专业和严谨的电码进行沟通和表达。
荆榕可以看到,他面前的咖啡已经喝完了,随后从身边的文件夹中抽出一叠文件,正在写着什么。
阿尔兰·瓦伦丁神秘莫测,日理万机,纵然狙击镜再高清,荆榕倒是也偷窥不了他在写什么,但是单单看着他这个人,就十分有意思。
阿尔兰·瓦伦丁在不扮演别人的时候,仿佛一个小AI,他连脊背挺直的程度和写字时的夹角都保持着某种教科书式的数值,让人觉得十分不食人间烟火的同时,又有点可爱。
魔法AI小猫。
荆榕隐约觉得以后这个词的前缀会越来越长。
“喝的什么咖啡?”
荆榕随口问道。
他看见阿尔兰·瓦伦丁的握着笔的手短暂地停了停,随后抽出旁边的一张空白纸页,用墨水笔放大了写上:“爱尔兰咖啡。”
这是一款含酒精的咖啡,本身在酒吧中更多,这家咖啡店显然将配方借鉴了过来。
荆榕又观察了一圈周围环境,随后将狙击镜挪回来,继续看着他,他说:“喜欢喝带酒精的咖啡吗?”
他看见阿尔兰·瓦伦丁暂时没有理他,于是又观察了一圈。
安检口已经摆好了,陆陆续续有追过来的拥趸和反对派前来抢占位置,还有许多人制作了横幅和立牌、手幅,在门口分发,红灯区的人们也在一街之隔的地方围观。
荆榕身处的钟楼好像是世界上最安静的地方,只有润滑机油的味道和金属的气息。
看完了一圈后,荆榕才转回去,这次他看到阿尔兰·瓦伦丁又在同样大小的草稿纸上写上了两个放大的、格外复杂的古语单词。
用最少的单词表达出了“酒精作用于神经后的放松和专注状态”。
荆榕赞叹了一下,随后问道:“你会多少种语言?”
涉及隐私了,阿尔兰·瓦伦丁没有回答,接着写他的文件。
626:“你老婆真是很注重隐私,兄弟。
荆榕说:“我还想继续找他聊天,你觉得怎么样,兄弟?”
626进入了沉思:“不好说,感觉他回应你和开除你的概率都是半对半。”
优秀的狙击手可以一动不动地在原地潜伏长达十个小时以上,这是战争带来的必要强度。
当然,如今的荆榕显然属于异类,他并不是轻敌,而是作为执行官来说,在这个世界中的这个距离下,没有什么长期潜伏的必要了,他甚至可以搬一把椅子,喝着饮料等待目标人物出现。
他拿一块干净的布擦拭了一下枪面,随后想了想自己还记得起来的大世界的那几个知名敌对情报组织:“你曾经是哪一边的?归属于‘鲨’还是宝石局?”
“或者尖峰小队。”荆榕一下报出了无数个超级敏感的特殊部门名称,“你那时的总统还是刘易斯吧?他授意在许多个国家地区组建了联合情报部,在前独立国也有。”
这些问题几乎可以预见到,阿尔兰·瓦伦丁并不会回答,荆榕只是在自言自语地猜测。
“或者你认识让·里昂利特吗?我见过他,听说他带出了你们时尔洛斯最强的情报班子,我也和他打过照面。”
荆榕说,“不过当时我们并非敌对关系,我在‘枫’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执行外派战区任务。”
这也是他能在清算中逃过一劫的原因。许多人留在本国战斗,到了政体的末期,所有的人自然都被迫为政治出力。荆榕所在的地方是前独立国的一个附属地,他在帮那个地区的人打独立战争,在那里驻留了四年左右。
荆榕在这里随口聊着,阿尔兰·瓦伦丁那边静默了很久,荆榕本以为他不会再应声的时候,他低声说了一个单词。
“修兰区吗?”
他的声音里很少见地出现了一些音调的波动,说话时的人气也更多了一些。
修兰区已经从侵略者手里独立了很久,算是那个战争年代中,前独立国和时尔洛斯共同仅存的硕果。战火给人们带来的微薄的好事。
但是荆榕却没再回答了,他的任务目标出现了。
总统的保镖和特勤队伍提前入场,几辆重甲、漆黑的车辆开入了已经被清理出来的隔离区,威尔·卡星走大楼中的安全通道,到达顶层的空地。
“他的地方太安全了,兄弟。”626也举着小望远镜进行了观察,“整条街都没有他地势高,没有任何可以偷袭他的位置,不过正因为如此,他的位置很好找。”
荆榕瞄准了对方的方位。
可以看到总统的整个安防团队规划周密,威尔·卡星身后还有一组保镖团。
资料上说,他这一队所有人员都是战前突击队中留下来的老人,他们平时不离总统左右,所有行动都减少暴露在外面的时长,布防和行动几乎都无懈可击,所以采用近战暗杀的手段也必定行不通。
虽然这种“行不通”仅仅是出于阿尔兰·瓦伦丁在这个世界观中的考量,他并不知道作为执行官回来的荆榕可以以任何办法把他们都杀了。
不过这就是世界线,荆榕遵从世界线。
总统还没有就位,这比预计的时间要晚,以荆榕的了解,应该是提前获悉了反对团体的刺杀计划,总统本人今天不会出面,站在台上的人会是一个一模一样的替身。
威尔·卡星,一个履历非常简单的人,他三十岁之前都在部队里服役,战争结束之后直接作为总统的贴身内卫,一直稳定地干到了现在,他几乎不涉及政治,更不公开表达自己的立场,而且甚至没有家眷,血统也是最纯正的时尔洛斯人,阿尔兰·瓦伦丁要刺杀他的理由,在外人看来难以捉摸。
荆榕重新定好位置,终于出声了:“他的设备是L3A11,目前科技发展下最精密的狙击武器,理论狙杀距离是两千六百米,他的队员们应该还配备了红外热成像系统。”
626惊叹了一下:“这么高?”
荆榕说:“这个世界的战争地形导致了狙击战术的重要程度,也催生了精密系统的科技点更高,比起上个世界,这个世界在精密机械上的发展大约要领先一百五十年,但他们信息化的速度也会相应降低。”
626说:“原来如此。”
荆榕说:“我的设备和他一样。从这里到繁花街尽头的距离是两千七百米,不过我和他选用的配置不同,我换了一个更强的推进器,而且我用的子弹不同。”
荆榕对着铃兰胸针说道,“你知道世界上阻力最小的子弹生产自哪里吗?”
阿尔兰·瓦伦丁将文件收进公文包内,又让侍者上了一杯咖啡。在无人的间隙里,他听着耳麦中对方的声音,随后条件反射地将手深入自己的衣兜。
那里躺着一枚镌刻着枫叶花纹的弹壳。还是上次他派人在荆榕的外套里顺走的。
前独立国,“枫”的势力一度大到国家机器为他们投产一种新型的轻钢子弹,这种造型与空气接触面积更小,流线设计会在小于四米每秒中的风俗中自动进行偏角校准。
当前独立国解体之后,唯一能生产这种子弹的精密模具遭到了毁灭,设计师本人和图纸一起被一把火烧了,仅仅是五年后,世界上的人都开始不再相信还有这种子弹存在过,认为那是政敌编织出来恐吓人民的谎言。
荆榕手里正好还有许多这种子弹的储存,没什么别的原因,他喜欢囤积军火,这样的东西的永远不嫌多。
阿尔兰·瓦伦丁说:“他们快要开始进场了。为了安全,阿利克西,我即将切断与你的联络。请保护好自己的安全,如果遇到意外情况,请以保护自己的人身安全为先。”
荆榕说:“好。不过你为什么要杀威尔·卡星?”
阿尔兰·瓦伦丁这次保留了一些对于前独立国第一狙击手的尊重,他以非常平静的语气说道:“因为他是一个该死的人。”
随后,通讯被切断。湿润的空气中,电磁通讯带来的独特干扰感瞬间消失。
荆榕周围彻底陷入寂静。
人流已经将整条长街塞满,总统卫队逐个检查街道两侧商店的幕布,硬性要求他们把窗帘拉下来。
阿尔兰·瓦伦丁也从咖啡屋边走出。
他坐着轮椅,并不适合参与这样的场合,但总统为了表示对妇女、儿童和残疾人的照顾,左侧靠近看台的地方,设置有特殊人群通道。
阿尔兰·瓦伦丁来到安检处,他指了指自己的腿,说道:“先生,这里面打了一根钢钉。我来听过很多次演讲,您还记得我吗?”
安保人员看着他,被他的话带跑了,开始认真思考,阿尔兰·瓦伦丁随后微笑着,从公文包里掏出他刚画好的传单:“我从摩尔莉亚城一直追到时尔洛斯,这是我的国家,我们每个人都有义务爱她和保护她,对不对?”
安检人员迅速做出了判断。
一个隐秘的疯狂的政治拥趸,他们太熟悉这种人了,外表之下藏着冷静的狂热,他们臣服于高位者的人格魅力和虚假的宣言,并以此为荣,甚至觉得自己是其中的一部分,好让自己的人生看起来忙碌而充实。
要是残疾人,那就更好理解了。
工作人员象征性地在他腿上扫了扫,放他进入了逃生通道。他们甚至没有注意他耳侧的微型蓝牙耳机,那是一枚做成时尔洛斯国旗样式的蓝牙耳钉,十足的狂热分子。
演讲准时开始。
今天总统本人果然没有出现,台上的是替身。不过总统本人的声音,仍然通过音响向所有人播放出来。
繁花街万人空巷,军方和警方都出动了大量的安保资源,还有三架直升机巡逻式地低空掠过附近的每一个可能潜伏的房顶。
荆榕所在的钟楼也在他们的侦测范围里,但是钟楼有上层的建筑顶端掩盖,十分便于荫蔽。半小时内,荆榕完成了两次成功的隐蔽,随后,那几架直升机就不再往这个地区来了。
“所以,我们的理念是和平而非掠夺,是善意而非敌意,因为时尔洛斯已经平静下来,和你们的心一样平静了下来,战火给我们的心,给这座城市带来了太多的伤痕,我们决定以更加开放的态度对待我们曾经的敌人,我们不是怀柔,而是……”
音响带俩的回响在街道上空升起,忽而,三生枪响彻青云,打破了一切紧张的秩序。
街道两侧忽而冲入一些带着大包小包的男男女女,他们行动训练有素,朝着人群喷射催泪。弹和彩色烟雾,现场瞬间混乱了起来。
荆榕离得太远了,一切都是无声的,但他的瞄准镜将一切事情都收入了眼底,人群立刻尖叫恐慌了起来,疯狂地挤压彼此和不断地尖叫。一颗颗人头如同锅底里爆裂沸腾的油星子,涌动着强烈的惊恐,扭动着往外逃。
然而警察封死了这一切,安全部门在挨个制服匪徒,催泪|瓦。斯从四面八方喷射,接下来是戴着防毒面具的特勤队入场维持秩序。
总统的发言已经变了:“请不要开枪!请不要伤害我的人民,他们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他们都是为这个国家里人们更好的生活而存在的,请你们放下枪,听我说说……”
当然,台上的替身也已经很快被安保人员架起来,想要架回台后。
又是一声枪响。
这一声枪响离荆榕很近,非常近,甚至让人有些诧异。
荆榕说:“坏了,兄弟。”
626:“!!!”
荆榕往枪声出现的方向看了一眼:“我想我们两点钟方向也有一位狙击手,不过他的距离更近。”
那边的狙击手要比他距离繁花大街中心近很多,大约两千一百米左右。
但这一枪极有可能引来对方狙击手的注意,和后续的封锁。
果不其然,荆榕的瞄准镜中,威尔·卡星挪动了一下方位,他正在用他的系统锁死刚刚开枪的人。
一枪爆头。
只要有人开枪,那一击没有打中的话,那么下一个被死神锁定的,就将是威尔·卡星对面的狙击手本人。
626跑去看完回来了:“兄弟,那哥们死了。”
荆榕的手已经扣在了扳机上,但他在此刻放弃了狙击——因为他的肉眼察觉了高台底下飘起的烟雾。
里边含着气溶性燃料和催泪成分,有人疯狂地冲破了安保的防线,冲上了台上,开始无差别地攻击所有前来听演的观众。
其中包括阿尔兰·瓦伦丁。
几乎是瞬息之间,荆榕调转了枪口,瞄准镜重新定格,有一个暴徒正举起一个消防栓砸向左侧的看台,阿尔兰·瓦伦丁已经退得很靠里了,但他目前被人流限制住,无法避开。
荆榕扣下扳机。
一片血雾在阿尔兰·瓦伦丁眼前爆开,消防栓没有被用原有的力度砸出去,而是落在了地上。
一枪爆头,虽然有点血腥,而且必然暴露自己的位置,但是荆榕顾不得那么多了。
阿尔兰·瓦伦丁没有特殊的反应,几分钟过后,他在安保人员的特别照顾下,回到了安全的地区。
阿尔兰·瓦伦丁的声音从铃兰花中传来。
“阿利克西,撤退。”
“你所在的方位不再安全,他们的直升机已经前往你所在的区域进行搜索。计划撤回,下次再说。”
“不着急。”
荆榕看了一眼直升机的位置,再次问道:“你杀威尔·卡星的理由?”
他的声音很淡很平静,在这种时刻,他那种从不受制于人的自由野性就不暴露了出来,而这正是阿尔兰·瓦伦丁不希望看到的。
为了长期利用这个人,阿尔兰做出了退步,他简练地概括了一下他从不外示于人的情报:“他倒卖武器,在周边国家扶持恐怖。组织头目,掀起动乱,好让他的防具和武器卖得更好,也让他的的安保公司永远保值。”
“原来如此,确实该死。”
荆榕重新进行瞄准,集中精神,忘却外物。
偏偏这时候起了一阵风。
荆榕放缓呼吸,将心率降到最低。在有风的情况下,这么远的距离,再精准的狙击手都不可能打中,但他必须一试。
荆榕扣下扳机。
第一发子弹打偏,子弹擦着威尔·卡星的头顶飞了过去。
威尔·卡星短暂一愣之后,迅速找了隐蔽位置,再度更换了狙击点。
“还有第二个狙击手,在钟楼位置。请立刻增援。”
威尔·卡星在对讲机中说道。
阿尔兰·瓦伦丁的声音也加重了语气:“立刻撤离,阿利克西!”
他开始有点后悔自己对这个名字的盲目信任,阿尔兰·瓦伦丁脱掉外套,驱动着轮椅往这边赶来。
荆榕没有回答,他仍然在瞄准。
双方都知道彼此在瞄准自己,双反都在等待对方暴露一个更精确的位置。
就在这个时候,荆榕拉了拉手里的线。
那是一根鱼线,他今天早晨布置的。比起其他东西,它没有任何特殊之处,普通人甚至不会明白这个东西出现在这个场景中的作用,只有狙击手明白它的意义。
“那是什么?”
繁华街尽头,威尔·卡星被一阵奇怪的感觉捕捉了,他看见了一个圆形的反光位置,出现在他已确定抹杀的目标方位上。
难道之前那个人没有死?
并没有两个狙击手,而是他失手了?
来不及思考,威尔·卡星射出第二枪。
比起荆榕的位置来说,这一枪的位置偏得十万八千里,但这已经不是荆榕所要关心的事情,这一枪已经让他看见了威尔·卡星枪口的火花,他紧随其后,扣下扳机。
一枪直接命中,威尔·卡星即刻死亡。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微风中,只有荆榕拴在远处鱼线上的薯片桶封口片还在摇摇晃晃。
这是非常低级的转移战术,任何原型的强反光物品都可以混淆对方的视线,让对方在发现自己存在的时候,引开对方的注意。
这个工作一般是观察手做的,而这种战术一般也只用于战场。很多情况下狙击手不得不一个人完成所有的任务。
威尔·卡星离开战场已经太久了,而且他自认世界第一狙击手的时间,也太长太长了。没有人能够想到,一个前独立国的亡魂还能回头找上他们。荆榕这样的人,不该存在于世间。
荆榕说:“好了,任务完成。我走了,你的东西怎么办?”
阿尔兰·瓦伦丁像是有些意外,他停留了很短的一瞬间后说道:“不重要,我都有安排。你立刻撤退,那天报名的茶室可以进去,那里的人会来接应你。”
“好的。”
荆榕将掉落的三枚弹壳全部收进衣兜,看了一眼逼近的直升飞机,随后说:“你会来吗?”
“我会来。”
阿尔兰·瓦伦丁说。
荆榕一边往楼下撤离,一边说:“那么一起吃饭吗?今天我穿了你给我买的西装。”
作者有话要说:
家人们!!以后差不多都十二点前更新!
搓搓手
第89章 轮椅大佬
02
“可以。”
阿尔兰·瓦伦丁说,“前提是你不被抓到。”
直升机已经选择了最近的地方迫降,街道上的士兵也涌入了这片区域,开始逐个建筑搜查,荆榕身形敏捷,沿着钟楼的边缘无防护速降,到达了地面。
他绕开了前往钟楼的出口,来到一条被封锁的小路上。他对着铃兰花胸针说道:“你请我吃饭,可以吗?”
“可以。”阿尔兰·瓦伦丁那边显然还不知道他的情况,但听声音来说,阿利克西似乎十拿九稳。
“怎么这么好说话。”
荆榕说,“好脾气的魔法小猫。”
阿尔兰·瓦伦丁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尽管这个动作对方并不会看见。
很少有人说他脾气好。说他激进、冲动行事的人倒是大有人在。他已经逐渐认识到阿利克西这个人胡说八道的风格。
就在这时,荆榕停下脚步,他面前的小巷尽头忽而拐出来两个持枪的特勤士兵。
“什么人?”
他们两个人的视线落在荆榕身上,阿尔兰·瓦伦丁也在此刻静默。
“你在跟谁说话?”
荆榕配合地举起双手,显示得又意外又紧张:“先……先生们,怎么了?”
“我们正在排查可疑人员。”
那两个士兵对他说道。从他们的态度中可以推断出,他们并没有怀疑荆榕。“说你的名字和身份,为什么会出现在在这里?”
“我今天是来听总统先生的演讲的。”荆榕无辜的说道,“我还穿上了我老婆给我买的新西装。”
626:“。”
他妈的,谁能想到执行官有一天还有这样的面孔呢?谁能信呢?
阿尔兰·瓦伦丁:“。”
他觉得这个时候,阿利克西或许可以用更好的借口,但是他好像已经喜欢上了拿他开点小玩笑。
最重要的是在这个场合下,你也没办法说他什么。
荆榕说:“但我赶来时堵车了,我迟到了,中途车流还一动不动,电话也打不出去,我实在是不愿错过,于是想了点办法,想从这边的街区绕路过去,然后就遇到了你们。”
理由十分合情合理,面前的两位特勤队员也忘了继续追问他在和谁说话,左边的那人听完他说的话后,就笑出了声:“先生,感谢上帝吧,是你的好运气让你没赶上这一场总统的演讲。现场发生了严重的袭击和暴乱,已经有十几人死亡了,你现在也过不去了,先生。”
荆榕摆出震惊的样子,同时也因为意外降临而变得有些茫然:“真的?你们不会是在骗我吧?”
“请便,先生,反正你过去后谁也看不到。”两位特勤人员的心情十分放松,他们补充说,“除了我们——和某些背着枪支的杀手。”
“杀手?”荆榕再度意外的问道。
按规矩他们不能说的太多,但是他的反应激起了特勤人员的好胜心,他们点点头,指了指钟楼:“知道我们为什么盘查你吗?先生,因为五分钟前那个狙击手还在钟楼上。”
荆榕睁大眼睛,深吸一口气,说道:“那可真是太可怕了。”
他看了看钟楼,说道:“这么高的钟楼,他要是想下来,一定会飞檐走壁。”
“很遗憾先生,虽然你是东国人,我们认为你不会飞檐走壁。”两位特勤人员对他招了招手,忽很快忽略了这一场普通的遇见。“而且没有人类会从那上面下来,先生。”
荆榕挑了挑眉,绕出这片封锁区,接着往里走。
他没有去阿尔兰所说的接应地点,而是径直穿越整个红灯街区,街口处等待阿尔兰·瓦伦丁。
五十米之外烟尘滚滚,许多人四处逃窜,车辆堵城一片,阿尔兰·瓦伦丁从人流中穿过,来到了路口。
荆榕向他走了过去,在他身前几步路停下,垂眼笑着说:“嗨。”
他今天穿着阿尔兰给他买的其中一套深蓝色西装,衣料考究,缎面似乎藏着隐隐的碎光,在阴天的昏黑街道中也显得十分亮眼。
这个人会穿着破旧的灰色夹克外套去高档街道买奢侈品,然后穿这一身西装做暗杀任务。他好像做什么,选择什么,完全随意。
荆榕问道:“您允许我替您推轮椅吗?”
阿尔兰说道:“可以。”
他的外套上沾了一些血迹和有色爆燃剂里的燃料,已经被他脱下来放在在了一边,他坐在轮椅上,只穿着一件衬衣,脊背挺得很直,衬衣勾勒出他瘦削清隽的肩线。
中午前的街道仍然有些凉意,荆榕脱下外套替他披上,随后推着轮椅慢慢往前走。
“您今天还忙吗?”荆榕问道。
阿尔兰·瓦伦丁照旧不回答任何生活和隐私相关的问题:“你有一顿饭的时间,先生。”
“好的。”荆榕的声音很温柔,“有一顿饭的时间也很好。你爱吃什么类型的菜?”
阿尔兰·瓦伦丁说:“都可以,你选。”
荆榕目前还不知道阿尔兰吃得最多的是营养补剂,他想了想。
每个世界他对象的饮食习惯都不尽相同,不过共同特征都是并不抗拒没有试过的东西。
荆榕想了想,说道:“能吃辣吗?我还不能确定这一点,先生。”
以防万一他不能吃辣,荆榕上次给他调的火锅蘸料都是偏清淡的。
他的坦然换来了阿尔兰·瓦伦丁的一点笑意。“能,我没什么忌口。”
荆榕吹了声口哨:“酒呢?”
他问完就想了起来:“想必也能喝,你喝咖啡都会点含酒精的。”
阿尔兰·瓦伦丁微笑不语。
虽然他可以一直吃火锅,但他不能确保阿尔兰·瓦伦丁也一直吃火锅,他想了想,随后说:“走,我开车带你吃一家世界上最美味的烤肉。”
阿尔兰·瓦伦丁转头看了看他,没有什么意见:“好。”
626:“什么,兄弟,你对兄弟还藏着?居然还有一家世界上最美味的烤肉?”
荆榕说:“有点远,所以这几天一直没去。”
他来过这个世界,故而对这个世界更加熟悉。
荆榕说:“不过我可能要找你借一辆车。我的车被警察拿走了。”
阿尔兰·瓦伦丁笑了笑,说:“那你带我回头走,我在附近停着一些车。”
“一些车”。
某些人说话就是这样轻描淡写。
荆榕于是扶着他的轮椅,动作很稳地转了方向。
阿尔兰问道:“你的车拿回来了吗?”
荆榕说:“还没有。”
阿尔兰说:“为什么?”
荆榕有点无奈:“闯红灯被开罚单,交不起保释金和滞纳金,改好的车被没收了。”
阿尔兰眼睛微弯起来:“怎么,没有抢回来的打算吗?”
“当然没有,先生。”荆榕说,“我遵纪守法,是时尔洛斯的模范公民。”
话是这样说——荆榕推着阿尔兰·瓦伦丁穿过充满了烟尘和爆炸声的街道时,神情十分沉稳,好像发生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
阿尔兰·瓦伦丁的车停在一栋最近的银行客户楼里,银行员工显然认识他:“阿尔兰先生,您好,问司康先生安。今天街上不太平,祝您开车平安。”
阿尔兰·瓦伦丁礼貌致谢后,指了指荆榕:“让这位先生去挑就好,他是司康先生的客人。”
荆榕低声问道:“司康先生是谁?”
阿尔兰·瓦伦丁说:“你见过他,给你送对讲机的那一位。”
荆榕说:;“这么说,他们都以为他是大老板?”
阿尔兰·瓦伦丁说:“这样省去80%的社交和露面时间,让我有许多时间做自己的事情。”
他并不是那种喜爱社交和的无意义的追捧的人的生活,他在平日里认真扮演者一个无名小卒,任何路过他的人都不会特别地关注他。
荆榕开始思考:“安全如何保证呢?”
阿尔兰·瓦伦丁:“不用考虑,先生。一切都在我的控制之下。”
银行员工带领他们来到特别仓库,打开仓库门后,里边停着整整齐齐的车辆,都是全新的豪华车辆。
荆榕挑中一辆漆黑的公务车,奢华低调,这家银行在提供车险的同时做着养护工作,车辆状态随时都是最好的。银行的负责人将车开到空旷地带后,随后再请他们检查。
荆榕拉开后座车门,微微俯身,低声问阿尔兰·瓦伦丁道:“可以冒犯一下吗?”
阿尔兰·瓦伦丁说:“没关系,先生。”
荆榕靠过去,强劲有力的臂膊挽过阿尔兰的腰,用很轻柔的力度将他拦腰抱起,护着他的头顶,将他放在车辆后座。
怀里的触感清瘦得吓人,衬衣的下摆往里悬空了许多,即便已经使用了固定器,但他的手掌仍然能触摸到对方肌肤之下的骨节形状。
“好瘦。”荆榕低声说,“你一定没有好好吃饭。”
阿尔兰·瓦伦丁不置可否地看着他,灰蓝色的眼睛里一片平静。
轮椅是可以折叠的,荆榕叠起来放在了后备箱里,随后就去了前边,开始认真当司机。
“那家烤肉餐厅是修兰区人,我在战地时护送过他年迈的母亲,不过他不记得我了,我那时脸上涂着迷彩。”荆榕说,“我来了时尔洛斯后也去过一两次,不过后面没有再去了。”
一是因为远,二是因为贫穷。
阿尔兰的声音从后座传来,静静的:“我知道。”
能让阿利克西肯动动他那两条出门的腿的人,只有他战友的遗孤和遗孀,荆榕曾偷渡了两个战友遗孤来时尔洛斯,随后将他们送进了福利院,给他们找好了条件不错的收养人家,临别前,他请那两个孩子吃了一顿烤肉。
时尔洛斯就是这样神奇的地方,它发达又贫穷,暴力又秩序,你可以在这个新生的国家里找到一切生机,这是战火后最独一无二的一个存在。
荆榕的车技很不错,他们四平八稳地穿越了堵车区,早早地来到了烤肉店里。
时尔洛斯中午没什么人吃正餐,人们连约会都会选在晚上。
荆榕进了餐厅,要了一个单独的二层包间,并嘱咐厨师一口气上菜,中间不要来打扰他们。
有点混合的菜式,很朴素却又纯正好吃的烤肉,整条的羊腿和洋葱、胡萝卜片、土豆、芹菜、苹果一起塞入烤箱里烘烤,一直烤到叉子可以轻松扎透、流出肥美的汁水后,铺在锡纸盘上整个端上来,配上调制好的各种酱汁,附送超多拌菜和果蔬汤。
酒水饮料,荆榕点了茶和酒精度很低的果酒,这一顿饭完全像放松的游乐餐。
他自己用刀叉切肉,给阿尔兰分好,每一片肉都片成大小刚好、入口合适的程度,配了香辣和芝士酸奶薄荷两种酱汁给他,果酒加满冰块递到他面前。
阿尔兰·瓦伦丁看着他为自己做完这一切,拿起刀叉将一片肉送入口中,咀嚼后公正地评价道:“很好吃。你很会找地方吃饭。”
火锅和烤肉都很不错,虽然阿尔兰·瓦伦丁平日里想不起来要给自己吃什么,但他的确认为这两次的吃饭过程都很让人体验不错。
“任务完成后,你这几天需要躲躲风头。”
阿尔兰·瓦伦丁说,“附近区域已经不再安全,我的建议是你找个地方,先搬离那个场所。特勤人员已经见过了你,警察如果查到这一点,会加重对你的怀疑。”
荆榕想了想:“那我可以和你一起住吗?”
阿尔兰·瓦伦丁抬了抬眼皮,停顿了很短暂的一瞬:“不许。”
荆榕双手托腮,很轻地叹了口气:“好吧。”
他的眼睛还注视着阿尔兰·瓦伦丁,神色很平稳,不像是失望,却也不像是别的,好像还是想要从里面看出一些东西。
很清澈的眼神,乌黑的,带着点温柔的笑意,好像认识他很久了,又好像很喜欢他。
阿尔兰·瓦伦丁在这样的视线里,再度停滞了几秒。但是凭借理智,他知道自己应该怎样运转。
他说:“我可以推荐你三种不同价位的地段的房子,如果你需要置业的话,我也可以给你安排。”
荆榕想了想,说:“我还是自己找吧。”
阿尔兰·瓦伦丁说:“两千万会在最近打给你,你想怎么接收这笔钱?”
洗掉和持有这笔钱对阿尔兰来说很容易,但持有这一笔钱的人就不一定了。
荆榕想了想:“替我换成金条储存在保险的地方吧,目前也用不了这么多钱。下一次任务会是什么?”
“等到下一次任务时,我会通知你。”阿尔兰·瓦伦丁说道。
荆榕点点头,说:“好。”
两人随后安静地进行了用餐。
荆榕平常对着铃兰花说话,话不少,不过此时此刻的餐厅包间里却格外安静。大约也是因为两个人都知道说话的分寸,更何况,对方的情况,他们彼此看一眼就差不多了。
阿尔兰已经完全掌握了荆榕的生活信息,荆榕也差不多才出了他的出身来历。他们都不怎么提及往事,因为往事已经远去了,他们并不靠回忆活着。
荆榕说:“可以留一个电话号码吗?”
阿尔兰·瓦伦丁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我们的规定是单向联系,先生。”
荆榕想了想,说:“我知道,不过我的意思是……或许是更私人的那样的电话?比如一起出来逛逛,吃饭。”
他又开始用那样的眼神温柔地注视他:“我以后也想请你吃饭。”
阿尔兰·瓦伦丁怔了怔,桌子底下的指尖很轻地张开一下,随后又缩回去,他思索了几秒,随后说:“我没有私人电话。我也不常出来吃饭。”
荆榕的视线立刻追着他的眼神:“是吗?”
阿尔兰·瓦伦丁看着对方隐忍失落的视线,指尖又很轻地动了一下,只是表情仍然淡漠平静。
“或许我们会在一些平常的地方遇到,先生。”
荆榕想了想:“是吗?那好吧。”
他没有勉强,只是很认真地对他说,“我喜欢和你一起吃饭,因为您很美丽,声音也好听。”
秀色可餐。
这句话被隐在后面,没有说出来。只有他的视线堪称炙热。
阿尔兰·瓦伦丁又静默了一小下,随后很客气地说道:“感谢您的夸奖,先生。”
*
626说:“你老婆真是油盐不进呐!他有一颗铁打的心!几乎完全不接招!”
荆榕双手插兜,将今天的衣服在门后挂起来,说道:“没事,小猫都是擅于隐藏自己的。”
他们的午餐很快结束了,和上次一样,阿尔兰·瓦伦丁看不出对这家餐厅的特别喜好,在荆榕把他送回远处后,阿尔兰·瓦伦丁和他进行了礼貌的道别。
这一次任务已经完成了,下一次相见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
新闻里已经开始播放今天早上的案件。现场总共有二十七人伤亡,有许多店面遭到损毁。反对派的人已经悉数被警察和特勤人员逮捕,只是“造成威尔·卡星死亡的狙击手至今仍未落网”,也没有任何线索。
“的确得搬家了。”
荆榕听着电台里的广播,说道。
虽然不至于被查出来,但他和那天的搜检人员打过照面,只要被查出住在这片地方,就能明白那天的话是个谎言。他身上有案底,还是趁早离开比较好。
今天的公寓楼也变得比平常更加躁动不安。
他们也听说了附近的事,不少人都明白有人要来盘查这片区域了。这次不是普通睁只眼闭只眼的警察,而是总统其下的调查队。
住在这里的人,多多少少都游走在灰色地带,也都是经不住细查的。
荆榕本来只在听动静,忽而,楼下警铃大作,烟雾报警器响了起来。
旁边迅速传来有人跑动的声音:“该死!怎么还有人放火!真是疯了!”
空气中弥漫出汽油味,火舌很快往上窜了起来。
“走吧。”荆榕看清了眼前的局势,立刻开始收拾他的行李,“看来有人比我还着急离开,确实不能待下去了。”
他的行李很少,来的时候一个黑色的旅行包,空的,只装了一些基本的洗漱用具;现在塞满了阿尔兰给他买的衣服,也仍然很轻。
荆榕往下看了看,火势不讲道理,已经顺着一楼开始往外窜,不少人已经下不去了,拨打了消防车的电话。
荆榕把行李包绑在管道上,让其滑下去,自己也打算顺着管道往下撤离,然而就在他准备离开这层楼时,他听见了角落里传来微茫的猫叫声。
626说:“好兄弟,有一只小黑猫在楼梯杂物间,好像是我们昨天碰见的那一只。”
荆榕闻声去看了看。
杂物间的主人已经离开了,小黑猫躲在深处,一双绿眼睛清凌凌的看着他。
荆榕将手伸出去:“来吧,失火了,我带你下去。”
他没有攻击性和强迫性,在充满嘈杂烟尘和尖叫的环境中,他好像是唯一从容的一个。动物向来喜欢这样气质的人,小黑猫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先闻了闻他的手,随后不抗拒地被他抱了起来,塞入了外套里。
很瘦小,不超过两个月大。
荆榕从四楼落到地上,拾起包裹,小黑猫整个过程中都异常温顺。
626说:“好兄弟,接下来怎么办?我们住哪里?”
荆榕说:“先去联络点看看吧。”
626:“那我们要养猫了么?”
正在此刻,小黑猫从荆榕的外套里爬了出来,毛茸茸地贴在他颈边。
荆榕顺手挠了挠它的头顶:“养吧。看起来也没有别人能养这小东西了。”
红灯区的离谱混乱的程度其实已经超过了许多人的想象,火情出现之后,一些本该进行的调查也不得不终止了。
这件事彻底激怒了时尔洛斯上层,他们认为狙击手和反对党的窝点一定藏在红灯区深处,干脆封死了整条街区的进出口。
等到荆榕抵达联络屋的时候,联络屋里也只剩下几个人,和他一样被围困在了这里。
“先生,很危险,我们尝试了拨打老板的电话,但他已经换了联络路径。”
黑人女性说,“您可以藏在房顶上,我们会为您提供保护。”
“那很危险。”
荆榕蹲在地上给小猫喂蛋黄和羊奶,他想了想,随后说道:“我来试试。”
他从背包里摸出那枚铃兰花胸针。
这个小设备还有电,看起来性能十分持久,而且通讯端口是打开的。
荆榕说:“老板,在不在?”
“我们遇到了一点麻烦,求收养。”荆榕看了看自己和脚边的小黑猫,十分详尽地阐述着,“一人,一猫,马上要被抓走了。我们正流落街头,需要你的帮助。”
第90章 轮椅大佬
03
片刻后,铃兰花那边没有回音,有所回应的却是联络点里的电话。
电话铃声叮铃铃的响起,黑人女性离桌边最近,她先接起了电话,听了片刻后对荆榕说道:“先生,老板要您稍等一下,会有人来接你。”
“他叮嘱什么话都不要说。”黑人女性熟练地原样复述阿尔兰的话,他们所有人显然都已经对阿尔兰的命令执行有着相当的经验,“他说不是不信任您,但如果违反,后果将会很严重。”
626:“妈的,越是这么说越想违反了,兄弟。”
荆榕挑眉说:“谁说不是呢?”
当然,想法归想法,理智归理智,荆榕还是有理智的。他看了一眼那个电话,又看了看自己的铃兰花胸针。
“你说,他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这边的声音?”荆榕问道。
626说:“就是很难猜测,兄弟。他联络你的方式是打电话,而不是胸针。你有一个神秘的老婆。”
几分钟之后,荆榕见到了阿尔兰·瓦伦丁派来接他的人。
时尔洛斯特情局高级官员,胸口绣着十分明显的黑色五叶草,黑色的长风衣,这套行头代表着他是特情局的鹰犬,受过特工训练和具备高级的战术素养。
他一眼看到荆榕,随后沉默地对他敬了个军礼:“少校,您好,请跟你我们走。”
荆榕点点头站起来,随后对他微笑着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对方了然的点了点头,也对他示以微笑,随后带着他走向越来越严的卡口,一共四道卡口,中间没有人来查荆榕的身份,荆榕双手插在兜里,带着一只小黑猫,提着行李堂而皇之地穿过了被封锁的街道,随后钻入了高级军官的车辆中。
连626都要目瞪口呆了:“兄弟,这是什么情况?”
荆榕把小黑猫放在自己的腿上,在脑海中说:“兄弟,我也不知道。”
626两眼一黑:“兄弟,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跟着走了?这是特情局的人!我们不会又要吃牢饭吧!”
荆榕说:“概率不大,我们要相信老婆的办事能力。他说了有人来接,就一定会有人来接我。”
626无力吐槽:“那也太不长心了吧……你这算不算某种意义上的恋爱脑?”
荆榕对此话题保持沉默。
62顿悟了。
这个话题还用说吗?
执行官他妈的就是天字一号大恋爱脑啊!有谁的休假时光是一个世界一个世界乐此不疲地追老婆啊!
626说:“说真的,兄弟,现在是什么情况?”
荆榕往窗外看去,车辆正在一群消防车和警车中缓缓穿过,街道上正在拉起更严密的封锁线。
他随口说:“这次确实很难猜。等见到他后,我来问问。”
他遵从着阿尔兰给他的提示,全程都没有说话,保持着沉默,一直等到面前的高级军官在某个路口停下车,荆榕感应到这是约定的下车地点,于是打开车门下了车。
这是一片陌生的街区,离红灯街区大约六七公里,周围是一片还算繁华的商业区,不过大多数是中产阶级的别墅,路上有许多人遛狗,还有放学回家的孩子们滑着滑板。
“往你身后看,特工先生。”
阿尔兰·瓦伦丁那独有的,没有频率和声调变化的声音在铃兰花中响起,“走进你背后的写字楼,302A办公室,请在那里等待片刻,我还有一些工作没有做完。”
荆榕双手插兜,回头看去。
面前是一幢十分破旧的小型写字楼,三层都是亮着的,不过公司的广告就有点令人惊奇了。
“时尔洛斯弹射器咨询中心。”
“弹射器?”
“起一个令人不知所名的名字方便避免人们的打扰,先生。”阿尔兰·瓦伦丁的声音从铃兰花里传来,他那边还有一些极快的电脑打字声,“现在过马路,需要我教你吗?”
荆榕说:“这就来——你怎么做到的?刚刚送我来的是特情局的人?”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认真的疑惑和赞叹,“你可以告诉我,我保证全程我一句话都没说。”
或许是他的认真和好奇取悦了对方,阿尔兰·瓦伦丁打字的手没有停,速度却放缓了一些,分给他解释,毫无波澜的单词就像用键盘一样飞舞敲出来的一样。
“我从我的信息网络中分析出特情局在这片地区有至少两个A级以上的任务,他们的人员情报单向互不流通,其中一个任务可以认为是针对某个毒。枭的潜伏任务,我编造了一些信息,让他们认为有一个负责潜伏的特工被这次的封锁行动困在了红灯街区,需要有个人带他出来。他们接到了这条指令。”
荆榕又低声吹了声口哨:“很酷。”
阿尔兰那边没有声音了,不过荆榕相信他已经接受了这句夸赞。
所以荆榕不能说话,一旦他主动和对方攀谈起来,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样的情况下,那么这个办法就彻底玩完了。
阿尔兰·瓦伦丁是真正的疯子,他敢于兵行险着。越是险境,越敢进行周密的策算,而且他并不是在赌博,只要所有人按照他的计划行事,那么一点问题都不会有。
荆榕说:“我会在楼下买点东西,要给你带点吗?我看到附近有家咖啡店。”
阿尔兰·瓦伦丁的打字声停止了。
阿尔兰问道:“附近哪里有咖啡店?”
这并不在他的情报网中。
“看样子是今天上午刚开的,而且位置十分隐蔽。”荆榕看着咖啡店的方向,“它藏在商铺一层的便利店后面,爱尔兰咖啡今天打八五折。”
阿尔兰·瓦伦丁:“。”
算了。
他并不擅长关注现实的信息,就像他到现在也不知道对面的东国餐厅里卖什么菜。
阿尔兰·瓦伦丁说:“爱尔兰咖啡,双份浓缩,不加糖,谢谢,我在隔壁房间,但不用进来,请帮我放在门口。”
要求还挺多。
荆榕说:“好的,魔法小猫。”
阿尔兰·瓦伦丁再次切断了连线。
荆榕抱着小黑猫,征得店员同意后,把它先放在了便利店的篮子里,挑选了一些零食饮品。便利店里没有猫咪用品卖,荆榕打算先上楼,回头再打车去宠物店扫货。
十五分钟后,荆榕提着两个巨大的袋子上了楼,小黑猫照旧趴在他的灰色外套里。
阿尔兰给他指定的地点是一处完全空旷的办公室,很大,里边还有一个套间,甚至墙壁都没有好好地刷过,水泥地面上勉强铺着散乱的木地板,房间尽头堆着一个落满灰尘的皮沙发。
看起来就是一个被遗弃的办公室。
荆榕把购物袋放下,出去隔壁几个房间看了看,大多如此,这几层楼被买下来之前大约是什么广告公司,中央的大厅里还堆放着巨幅空白海报桶和支撑钢架。
除此以外,荆榕还在一个小仓库里发现了一些没有带走的乳胶漆和水泥灰。
什么人会在这样的地方办公?
荆榕转向阿尔兰·瓦伦丁的办公室,他选用了靠走廊的第二个房间,就在他的隔壁,房门紧紧地关着,在门口听不见任何动静。
荆榕把咖啡放下,626火速进去偷窥了一下,拍摄了一张照片给荆榕。
里边也什么都没有,装了一台空调,一套桌椅,一台这个时代里最先进的计算机,藏在里间,将数据传到阿尔兰的桌前,阿尔兰面前铺满了关系网和运算指,还有一条一条的指令规划。
这个时代的科技重心偏向了精密仪器和数控,他们没有想到已经人在使用计算器,足不出户便可知晓天下事。
“他在看你兄弟。”626说。
阿尔兰·瓦伦丁正在看着荆榕。
他正对着办公室的大门,走廊的灯会将每个人的影子投射到门缝之下,他知道那是属于荆榕的影子。
隔着一道厚重的木门,阿尔兰·瓦伦丁的视线仿佛能够无形地透过障碍,打量和审视眼前人的一切。
直到一声短促的猫咪叫声传来,荆榕随后将咖啡放在了办公室的地板上,然后拍拍小猫的头,往隔壁去了。
阿尔兰·瓦伦丁不知道为什么,也缓缓地松了口气。
阿利克西在场时,总是会让他感到有些不自在,尽管这种感觉十分莫名其妙,但这同样是阿尔兰·瓦伦丁观察自身的结果,这对他的工作和事业并没有任何好处。
他听见了男人轻轻关门的声音,应该是进去安置猫咪了,随后,阿尔兰·瓦伦丁将微型耳麦和接收器随手关闭,收进了柜子里。
这栋大楼的每一个地方都装满了监控,阿尔兰·瓦伦丁不用特意关注,也能知道荆榕在做些什么。
他对于窥探他人的隐私没有任何兴趣,但是他向来喜欢掌控他人的动态。
“需要猫砂盆、猫粮、小猫玩具。”荆榕随手找了张废旧的广告单,开始在上面列需要购买的物资,“当然,最先要给它做个体检。”
“需要买床吗兄弟?”626开始认真谋划,“我认为你老婆不会让你跟他回家住,他有没有一个回家睡觉的地方还真说不好。我想我们需要未雨绸缪。”
荆榕:“。”
他站起身,打开这间屋子的房门,随后非常礼貌地敲了敲隔壁屋子。
“您好,先生,我需要买一张床吗?”
“如果你不习惯睡地面的话。”阿尔兰的声音很快从里面传来,这次没有通讯器带来的失真。他好像没有明白荆榕问这话题的意义。
荆榕:“。”
626爆发出狂笑:“兄弟,你在想什么,我们还是老实买床吧!”
荆榕沉默不语,他保持了努力,挑起眉毛,对里面说:“真的吗,我想,我或许期待着与您共度良宵。”
里边沉默了好一阵。
“238390。”
阿尔兰·瓦伦丁没有感情的说道,“红灯街的电话。如果你想念那里,可以回去。”
“我没有想念那里,先生。”荆榕笑着说,“您别忘了,我还是您包养的情人。为您带来良宵也是我的义务。”
阿尔兰·瓦伦丁:“。”
看情况,阿尔兰是完全把这件事忘记了。
阿尔兰·瓦伦丁说:“我不需要这项服务,先生。”
荆榕说:“我知道,我只是提醒一下您,您还有这项服务而已。您已经喂给了流浪猫一份鱼干,而流浪的猫都是会跟着回家的。”
他的语调平铺直叙,好像只是在说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一件世间公理,并没有什么投机取巧的滑头。
这让阿尔兰的思绪再度停滞了几秒钟。
荆榕提醒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他微笑着离开了他的房间,抱起小黑猫,继续出门打车了。
这一片街区远没有红灯街附近繁华,最近的宠物医院足有十四公里,荆榕来回打车,给小猫做完一系列检查后,天已经黑尽了。
时尔洛斯的家具送货都要预约,最近的送货公司都被约到了两周以后,荆榕干脆就没有去逛家具城,扛了一张床垫就回到了办公室,将室内进行了简单的打扫后,就安置了好了自己和小黑猫。
626说:“要起名吗?”
荆榕说:“先不起了。”
他并没有什么起名天赋,在执行局的办公桌上养的仙人掌至今叫小绿。
小黑猫吃饱喝足之后,迅速地找到了安稳的地方进入了安睡。
荆榕也给闲逛时买来的游戏机充上电,把漫画们一字排开摆好。
这个时代没什么娱乐活动,文化却格外繁荣,看小说消遣是一件永不过时的事情。
看了一会儿,时间已经来到晚上九点半。
阿尔兰·瓦伦丁非常可怕的还在工作,荆榕去门口看了看,那杯咖啡甚至还在那里没有动过,中间的时间里,阿尔兰也没有叫外卖。
荆榕站在门边,很轻地按下门把手,控制着它回弹的声音,悄无声息地打开门。
办公室里一片漆黑,这间办公室没有窗,只有靠近桌面的电脑屏幕亮着,一片漆黑。
阿尔兰·瓦伦丁靠在办公椅上,头轻轻往后仰靠在颈枕上,双眼闭上,呼吸平缓。
轮椅被放在了另一边,靠枕被他调节了一下,连着腿的部分一起被升起来,像一张小床。他睡着时神情很静谧,袖口松开,好像这个小憩也是一件非常有仪式感的事情。
荆榕没出声,回自己房间里拿了一条崭新的干净的薄毯,回到阿尔兰的办公室,给他盖上被子。
睡梦中的人对外界的敏锐程度会降低,而在身上覆盖一点重量是让睡梦更安稳的办法。
荆榕给他盖上毯子的时候,阿尔兰·瓦伦丁的眉毛很轻地皱了一下,随后又放松了下来。
荆榕给他掖好被角。
阿尔兰·瓦伦丁的重要文件和资料全部都在面前的电脑上,不过荆榕没有看,他回过头,第一眼看到的是阿尔兰·瓦伦丁放在脚边的营养补剂。
航天局的标志,没有商标和成分表,不过垃圾桶里刚扔了两条剩余的包装。办公桌上还有一个杯子,杯子显然用来冲泡过什么东西,杯壁残留了一些白色的粉末。
荆榕拿起杯子闻了闻,研究着这东西的成分。
阿尔兰·瓦伦丁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那是维生素冲剂。”
他的声音带着点倦怠和未走的睡意,因而显得比平常放松,声调中也多了一些更属于人的气息。
“我没有服用阿|片类兴奋药物的习惯。”
荆榕说:“我知道。”
阿尔兰·瓦伦丁常常被人怀疑有这种倾向,因为他的皮肤实在太过苍白,也过于清瘦了。
荆榕说:“那这是什么?猫咪冻干吗?”
荆榕捏着一条营养补剂条,起身对他晃了晃。阿尔兰·瓦伦丁裹着毯子靠在躺椅上,说:“是经过科学家合理调配比例的多元营养补充成分,可以当成正餐使用,宇航员们都在吃同样的东西。”
荆榕打开包装,吃了一口。
怎么说呢。
墙灰味道的冷冻午餐肉味道,中间还掺了玻璃渣子。虽然那是纤维颗粒。
荆榕说:“你每天就吃这个?”
他的声音也放得很低,不打扰这个环境中属于睡意的那个部分,他说:“我很会做饭。你请我去你家,我做饭给你吃。”
这个小小的建议并没有被阿尔兰·瓦伦丁放在心上,他复又闭上了眼睛,回到了他的小憩中。
荆榕没有看他的数据和资料,这一点他已经清楚了。作为一名特工,阿利克西会清楚他这么做的后果,阿尔兰·瓦伦丁虽然不想承认,但他的确是对他有一些超出理智的信任。
也或许,也并不是不理智。
毕竟世界上,只知道吃火锅和看漫画的恶人没有那么多。还有喂猫。
“请帮我带上门。”阿尔兰·瓦伦丁闭着眼睛说,“期待与你下次见面,先生。”
对他发号施令时已经连眼睛都不睁了。
渐渐地具有了金主的作风。
荆榕很从容地执行了他的指令,不过他以自己高超的身手,默不作声地让626开了个空间裂隙,他把阿尔兰·瓦伦丁所有的猫条——指营养补剂,拖入了时空局的黑洞里,并挂上了“S77世界,1903年宇航局食物”的标签,进行高价贩卖。
大世界里还是有很多人喜欢收集这些东西作为收藏的,拍卖得到的钱,一部分存入了荆榕的账户,另一部分去执行局的食堂换了二十份真空包装全优营养套餐盒饭,它们代替了营养补剂的位置,出现在了阿尔兰办公桌下的小箱子里。
还附带一个字条:“如果您不喜欢,就到隔壁来,我会把你的猫条还给你,先生。”
做完了这一切,荆榕满意地回到隔壁,盖上外套睡觉了。
*
阿尔兰·瓦伦丁有一些睡眠障碍,他无法连续地睡五个小时以上,而且睡意不受他控制,常常在他工作的途中突如其来,他因此每工作一段时间,就会小憩几分钟,每天小憩的时间加起来超过五个小时,那么他在常人眼中,看起来就像是不用睡觉。
他在凌晨一点醒来,又工作了三小时之后,准备下班。
也是在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了自己的食物被进行了了替换。
他发现了那张字条,随后随手一抽,抽出了一个包装精致前卫的精致饭盒,上面写着“四层鹅肝肥牛鹅肝饭,汤和水果都在底层,加热前请取出。附:是家常风味哦!”
阿尔兰·瓦伦丁:“?”
他看了看时间,再过一段时间就要天亮了。
最近阶段的事情他已经完成,这几天需要进行的只有收尾工作,他今天早上可以回家了。
阿尔兰·瓦伦丁使用辅助器让自己坐回了轮椅上,将这份盒饭放入置物袋里,随后看了一眼里间的监控。
太晚了,荆榕已经入睡。
阿利克西保持着一个干脆利落的平躺姿势,呼吸均匀,眉目安顺。原本灰扑扑的房间居然被他安置得还不错——抛去没有床,只有床垫这一事实的话。
那只小黑猫也在安睡,而且睡觉的地方非常特殊,它卷成一团睡在荆榕的胸口,不知道是否会导致阿利克西做噩梦。
老实说,阿尔兰·瓦伦丁并没有想到阿利克西会直接住在这里,他以为他所做的只是将阿利克西从危险的地方接出来。
不过阿利克西选择哪里,他倒是都无从干涉。
阿尔兰·瓦伦丁在也夜风中缓慢推动着自己的轮椅,凌晨三四点钟的时尔洛斯空旷幽远,暗黄的灯光照亮着街道,偶尔会有一些神志不清的醉鬼在街边摇摇晃晃地走。
这一段路是危险的,也是安全的。
阿尔兰·瓦伦丁的袖子里随时藏着一把左。轮手枪,以随时应对可能出现的危险。
所有和他有交集、有联系的人们都无从想到,他的家离这个位置很近,几百米的距离,一处并不惹眼的公寓楼,楼里配有电梯。是战后士兵们的抚恤楼,基本没什么小偷和劫匪会光顾这个地方。
时尔洛斯的战后待遇并不好,老兵凋零,这片区域并不富裕,但足以安身立命。许多士兵迫于生计会将房屋出租,楼层的入住率已经并不高了。
阿尔兰·瓦伦丁回到家中,将带回来的饭盒拆开,按照说明把最底层的水果拿了出来,剩余的部分放进烤盘加热。
不一会儿,家里就充满了诱人的鹅肝和黄油的香气。
这是阿尔兰·瓦伦丁第一次在这个家中闻到这样的味道,他仍然对此十分陌生。
他在餐桌上安静地用完了饭,随后洗漱,回到自己的房间。他的床铺着纯色的床单,一年到头睡不了几次,整个屋子如同样板房一样整整齐齐。
阿尔兰·瓦伦丁不免又想起荆榕现在睡的地方。这个时候他甚至觉得,荆榕和小黑猫的那个床垫,说不定会比他这个床更有温度。【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