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马车落定城郊小院旁。
江月见还未下马车,已有一老一少相拥着跪倒在马车前。
“林叔,漱玉,你们这是做什么?”
汉子不肯起,扶着女儿跪倒,一头灰发在日光下照耀出微光。
“我那日出言不逊,姑娘却不顾自己安危,替我救回了女儿。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啊!”
林漱玉眼上蒙着层薄纱,朝着她的方向,也盈盈跪倒,轻声说:“小月,多亏了你。”
谢徵玄翻身下马的动作默了一瞬。
江月见这才想起自己未跟林漱玉解释过始末,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隐匿身份跟在摄政王身边的,立刻上前去握住她的手,轻按了按她的手心。
“我受摄政王殿下所托,为他办事,都是分内的。漱玉,要谢还是谢过殿下吧。”
林漱玉的手心起了层汗。
其实,她从始至终都没有疯,与柳如是装疯卖傻不过是为了寻个机会杀了他。
而江月见出现在地牢里的那一声呼唤,分明陌生,却带着难以察觉的熟稔与悲凉意味。她眼睛是瞎了,可心却清明得很。
她希望她是江月见,又不敢相信真是她。
所以那时,她用江颀风曾对她唱过的歌谣试探。江颀风说过,家中小妹常听他唱那首歌,还与她说过一样的话——“这不像是儿歌,倒像是战歌了。”
——号角骤然第三声,踏破迷雾得见真。
那是她们的暗号。
所以歌毕,数到三,她们一齐发动,果然成了。
那时她就知道,她就是小月,是江颀风的亲妹妹。
林漱玉只沉默了一息,便晓得了她的身不由己,旋即便向谢徵玄拜去,道:“大人高义。我听闻大人请旨追捕失踪的平南将军,不知如今可有音讯了?”
江月见无言扶起二人。
林父则轻拽了拽林漱玉的衣角,对谢徵玄赔笑道:“我女儿……说话有些直。大人莫要见怪。快里面请,吃盏茶吧。”
谢徵玄摆手,示意无妨。
“尚无音讯。”
“若寻到人了,大人要将他就地正法么?”林漱玉高昂着头,脆生生问道。
这话,江月见在荒山昏迷之际也问过他。可那时她昏昏沉沉,浑不记得谢徵玄回了些什么。
此刻,她虽觉着林漱玉话中带刺,有些僭越,但到底了解谢徵玄的性情,故沉下心来,并未制止她发问,反而绞着衣襟,满含期待地等着他的回答。
谢徵玄的目光淡淡扫过面前两位女子紧张的动作,轻笑了声。
江颀风啊江颀风。
“不若将他带回你处,由你处置?”他挑眉回道。
林漱玉垂头,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也无心再回应了。
江月见叹了口气,挽住林漱玉的手,道:“殿下奉命追捕他,若寻到了人,自然要先留着他的性命听候发落。”
顿了顿,声音低了,附耳道:“再不济,还有我在呀。”
林漱玉鼻酸,按着胸口咳嗽了两声,握住她的手紧得令她发痛。
“摄政王是心狠手辣之人。我听父亲说,他将柳如是鞭尸,还悬于城门之上示众。你在他身边,有危险吗?”
江月见心一惊,这才明白方才路过城门,他为何不让自己掀开车帘。他不想叫她看见那一幕。
她轻轻摇了摇头,回身望向谢徵玄。
而他肃然立于马车旁,抱臂看向她,下颌线绷着冷硬的弧度,浑身透着股生人勿进的阎罗煞气。
马车内传来尾生与妹妹说笑的声音,溯风则在一旁梳理着踏雪乌骓的毛发,白衣少年,天真无邪。
“殿下的恶,从来只对恶人。”
她宽慰道:“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阿兄的下落,还有家中的案子,尽管交给我。你呢,就好好养病。殿下听说你不愿意跟我们一起去京城养病,已经去信京中,请了医科圣手来浔阳城为你调养。”
林漱玉这才放下心来,道:“好,你放心去京城吧。这里有我盯着,若有风吹草动,我一定传信给你。”
二人好一番嘱咐,才依依不舍地告别。
而马车就此正式踏上了回京的路途。
刚启程那几日,车辕碾过泥泞的官道,车厢里尾生和妹妹还有精力打闹说笑,江月见养病小憩,谢徵玄则摊着舆图核对最快路线。
后几日,途经驿站,溯风飞身换马,让踏雪乌骓休息了片刻,几人也在林中采了些野果,打发无趣的马车时光。
尾生吃完一只野果后,小脸酸得皱成一团,当即又擦干净一颗,朝谢徵玄举去,大言不惭道:“哥哥,吃!好吃!快点吃!”
谢徵玄回:“好吃你就多吃点。”
江月见失笑,不忍尾生失落,也出言相帮道:“殿下,你就尝尝吧。”
谢徵玄这才接过野果,故作镇定地送进口中,一瞬后,长长的睫毛盖住眼下阴影,他掀袍往外走,说:“我换会儿溯风。”
尾生拍臂大笑,“不许偷偷吐掉!”
其后几日,离了雁门郡地界,暴雨连日里淅淅沥沥,马蹄铁掌踏碎水光,穿越丘陵地带。车身在陡坡上倾斜时,谢徵玄总会撑起手臂,漫不经心地挡在他们身前。
尾生每每都毫不客气,攥着他的衣角借力,而江月见只是笑着抱稳了妹妹。
这一日又遇暴雨,尾生和妹妹早被长久的车行折磨得形容枯槁,整日昏睡。车顶油布被雨抽得噼啪作响,江月见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来。
“雁门郡守柳章,得知他儿子被我杀了,会怎么样?”
谢徵玄将溯风刚买回的胡饼均匀分开,递给她,说:“烫。”
她“哦”了声接过,又道:“他们都知道我是殿下的人,会不会怪到殿下头上来?”
谢徵玄被她“殿下的人”几个字说得心情极好,回道:“无人知道你杀了柳如是。杀他,鞭尸他,示众他的人,从始至终都是我。”
她登时大惊,道:“殿下何苦为我揽下这桩事?我被柳如是掳走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我杀了他也算情有可原。就算柳章再生气,也怪不到殿下头上来。”
“他掳我心上人,我杀他,难道就不情有可原?”
心上人。
江月见的心跳漏了一拍。
谢徵玄则好似只是顺口一提,又递给她一杯羊奶,见她味同嚼蜡地好歹也算吃了,才开口。
“此事勾连甚广,你莫要牵扯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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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对外,柳如是是我杀的,柳府是我烧的。他柳章要算账,就找我来算。”
“万一柳章上折子弹劾殿下怎么办?商队的丑事,殿下打算如何和皇帝说?”
“你当知晓,商队背后之人牵涉叛国案。是以,商队种种,我不会上报。”
江月见抿唇,问:“殿下的意思是,要自己查?不借助朝廷的力量?”
他嗤笑了声,道:“那帮人,不添乱就不错了。”
江月见思忖了片刻,无奈地表示赞同。
那高官身份还不明朗,率然将此事曝光,只会让那人心存戒备,再难拿到证据。
而知晓商队勾连之人,仅那几个亲历此事的女孩,李守一和王若愚,也算可控。
女孩子们心性坚定,与她是共患难的交情,定不会反水。王若愚也只参与了分赃一事,对其中深意并不了解。
而李守一则是知道最多的,却也仅限于知道背后还有个高官参与其中。谢徵玄恩威并施,砍了他一根指头,许诺日后助他回京任职,要他将柳如是贪腐的案子交代给掌事太监孙如,至于拐卖女子与其背后高官,则抹去不提。
太监孙如也不算白来一趟,得了谢徵玄的人情,抓着个贪腐的小官,到底也是功德一件,得意洋洋地押着人证李守一和谢徵玄晚几日赴京的手书先行回了京城。
“殿下用什么理由拖延返京的?”
他慢条斯理道:“本王爱妾伤心欲绝,我陪着宽解两日,人之常情。”
江月见笑了。
他们彼此用对方做借口,早已是得心应手。
“殿下和我,当真天生一对。”她脱口而出。
话毕,她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忙移开目光,慌张捧起羊奶来,囫囵吞枣地汩汩下咽。
而一只手却忽然凑上前来,拭去她唇边水渍,指腹温热,缓缓摩挲过她的嘴唇。
他的眼中含着潋滟的水光,探身望她,眉下那颗朱砂痣也仿佛染上了窗外的夕照。
他淡笑,声音清朗,问:“你说什么?”
她羞极,腮边染霞,撇过头去,慌张道:“什么?雨停了吗?还有几日到?尾生呢?”
“再说一遍。”
谢徵玄的手指捏着她的下巴,轻轻将她的头又扭过来。
“再说一遍,给我听。”他重复道,声音哑涩,带着一丝勾人的甜蜜意味。
“我说——这雨也忒大了——”
车帘倏然被掀开,身穿蓑衣的溯风大喊着踏进车厢,眼睛一撇,登时睁得浑圆,忙不迭又退了出去。
而满车厢的旖旎意味,也彻底被打散了,谢徵玄失笑着松了手,道:“我出去看看。”
几息后,外头传来溯风的哀嚎——“主子,我不知道啊!我寻思你跟我说话呢!下次我一定躲得远远的!”
“你还想有下次。”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几日后,马车驶入平原,车速明显加快。尾生和妹妹又有了精神,开始扒着车窗张望外头全然陌生的风景。夕阳西下,澄亮的光芒透过纱帘将几张疲惫的脸染成暖橘色。
当京城城门终于跃入眼帘时,小孩口中爆发的欢呼声顿时惊飞了道旁整片麻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