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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快刀斩乱麻 他们没空招待你了


    餐桌上那盏完全是因为装饰而被点亮的香薰蜡烛静静燃烧着, 直到窗外吹来的一抹略带水汽的风将它熄灭,空气中那股幽幽的桔梗香气便略微散去了些。


    马加比手旁搁置的骨瓷餐具发出了轻微的脆响,还没待他有所反应, 窗外的莫娑花亭下却是突兀地爆发出一阵欢呼。


    “喔!下雨了, 今天真是个不错的日子,我要去让科尔奇带我去钓鱼!”


    “多亏苏斯去和梅菲斯先生求情, 我就说神殿下雨这种好日子可比每天都是大太阳舒服多了,瞧瞧这令人舒服的苔藓味, 我要回去大睡一觉!”


    “哈哈哈, 真是睡觉吗?你最近不是正和那个红头发的神官打得火热吗,莫尔?”


    “喂,你这家伙!”


    雄虫们打闹大笑的声音伴随着那道难得的阵阵雷声传了进来, 似乎有雄虫光着脚跑出去撒欢, 惹得他们身边的神官忧心忡忡地跟了上去,委婉地劝着些什么,却是意料之中的被兴致上头的雄虫抛到了脑后。


    为了神殿难得的雨天而欢呼雀跃不是雄虫们过于夸张, 毕竟这片悬在半空中的“桃花源”为了阁下们的健康考量,一年几乎都是处于艳阳高照的恒温天气。


    阴天乃至雨雪这种可能引起雄虫健康问题的“劣质”天气像是约会落选的雌虫一样, 几乎被踢出了神殿的名单。


    雨天,实在是很罕见了。


    殿内的落地窗开了半扇, 含着雨腥气的风将白色的纱帘吹得咧咧作响。


    青年披在身后的鸦色长发被微微吹起,待马加比嗅到鼻端飘来的那股独属于雄虫的薄荷香气后,才猛地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他本就只坐在垫子的三分之一处, 此刻起身的动作幅度过大,以至于径直带倒了身后的椅子。


    重物倒塌的声音像是一声尖锐的杂调,粗鲁地撕扯着室内飘来的点点雨声。


    待他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之后,神官甚至来不及去扶倒在一旁的实木椅, 而是连忙俯身向面前用金剪拨弄着烛心的雄虫道了歉。


    “抱歉!阁下,是我失礼了,希望您能”


    那把被握在手里的剪子轻轻剪灭了烛心,“啪嚓”一声便抹去了蜡烛再次复燃的可能。


    “不用这样,马加比先生,只是撞倒了椅子而已,这不会让我的心脏停跳。”


    虞宴撑着头侧望着面前张皇失措的雌虫,朝他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放在往常,马加比可能会就这件失误,而再三确认这位温和的阁下是否需要自己去接受惩罚。


    可刚才从对方嘴里听到的那句话属实让他的大脑陷入了片刻的停摆,两件重要程度明显不在一个量级的事,催促着神官急不可耐地转向了前者。


    “您一如既往的宽厚实在让我感到惭愧,不过阁下,容我冒昧的问一句,您刚才所说的话”


    他说到这,似乎是察觉到自己此举有质疑对方的意思,刚欲再次道歉就被虞宴打断了。


    “我可以为我说的话负责。”


    马加比看着面前仍旧悠闲摆弄着蛋糕的雄虫,额头的冷汗却是一层层地往下掉,他几乎已经能够预料到这则消息放出去的震撼程度。


    三大旧贵族之一的伦德斯啊,他们本就因为这代家主的荒唐事而屡受新贵族派系的攻讦,如果再出了抛弃雄虫的消息


    他简直不敢想查理·伦德斯先生的脸色会多难看!


    其实放在以往任何时候,神殿都巴不得去看这些有军权在手的旧贵族们的热闹。


    可偏偏是伦德斯。


    这支近年来才露出与神殿有亲和态度的伦德斯,他们的上任家主查理现在甚至还是三位九翅官之一。


    神殿的九翅官居然没有办法保护好与自己有亲缘关系的雄虫。


    不仅是伦德斯遭殃,恐怕连神殿的威信都会受损,更何况因为昆提斯的事,庭长先生本就陷入了焦头烂额的处境


    亲属虫的探视的确不会受到“约会规定”的限制,可虞宴这击重磅炸弹砸得马加比实在有些头晕目眩。


    他的脑子像是个过度超载的机器,就在他想着是否应该将这件事禀告庭长先生之后,再去回复这位语出惊人的阁下时。


    一杯浓郁的红茶却是被推到了他的面前。


    “要喝一点吗,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红茶氤氲的香气绕着圈往马加比的鼻腔里钻,像是窗外那场罕见的绵绵细雨,湿润又粘腻。


    “我记得你很喜欢维尔诺红茶,它的口感的确不错,马加比先生,我也很喜欢。”


    马加比握上茶柄的手微微一滞,脑中那些本来更为重要的念头却在此刻轻易被雄虫的这句话戳破了。


    只是因为那句看似闲聊的“我也很喜欢”,而对方却在前面似是而非的多加了一个名字。


    意义好像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以至于向来严谨冷漠的神官产生了片刻的恍惚。


    他怔怔地抬起头,恰好对上虞宴那双在灯光中显得澄澈透明的幽蓝色眸子。


    青年举起手中的茶杯朝他做了个遥敬的姿势,便低头抿了口那氤氲着热气的茶汤,仿佛不经意间又问了一句。


    “你好像还没有回答我的那个问题”


    “我想快点见到他,思念带来的痛苦可比椅子的声音要折磨我多了,神官先生。”


    虞宴朝着呆愣在原地的雌虫做出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看上去有些苦恼。


    在那一刻,马加比忘了问雄虫是什么时候想起自己这位雌父的,也忘了去想神殿和联盟军近日来越发焦灼的形势。


    他像是坠进了那双拈着笑意的眸子,在听到“折磨”那两个字的时候,雌虫就顺从地垂下了头。


    “当然,如果这能让您感到开心的话。”


    他依旧拘谨地站在圆桌旁边,而虞宴在得到这句话后便朝他露出了一个感激的笑脸,随后就用银叉继续去分割那块并未吃完的蛋糕。


    室内又静了下来,马加比的心跳得很快,按道理说他该告辞离开了,但是他却并没有遵照着制度说出那句话,而是开始下意识地想要去做些事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就在他欲要去将窗户关上的时候,坐在桌旁的虞晏却是出声制止了他。


    “不用关。”


    他循声望了回去,青年刚好将最后一块甜点递入唇中。


    像是感受到了那抹疑惑的视线,马加比看着他在用纸巾擦拭完唇边的糕屑之后,朝自己看了过来。


    “这可是一个难得的雨天,不是吗?马加比。”


    *


    马加比就这么迷迷糊糊地在虞宴用餐后的休息时间向倒霉的克瓦伦·伦德斯发出了会面申请,等他清醒过后发现通讯器上那硕大的“已接受”三个字。


    因为惊吓,他的瞳孔甚至缩成了一条笔直的竖线。


    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做出这样愚蠢的事,甚至没想通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向对方发出的会面申请,可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好像一切都已经晚了。


    他看着那行字,又看了眼紧闭的卧室门,正在犹豫要不要敲门时,那扇门却朝他敞开了。


    虞宴像是刚睡醒的样子,他拢了拢灰色的丝绸睡袍,似乎对见到马加比还在这里也很惊讶。


    这回没等对方说话,马加比却是有些迟疑地率先出声了。


    “抱歉,阁下,我需要先将这件事先禀告给庭长先生,之后再”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经不言自明。


    “是要反悔吗?”


    “不是的,阁下,这件事庭长先生必须先”


    在接触到对方微笑看过来的目光时,马加比不自觉地噤了声。


    他预料到了雄虫的态度,可无论对方一会要怎么发作他,自己都必须坚持下来。


    但让马加比没想到的是,虞晏没有露出丝毫不满的神态。


    他只是靠在门框上,额前的碎发自然的垂在胸前,语气依旧随和,只问了马加比一句话。


    “你是我的神官还是安谢尔的?”


    大脑里似乎有什么机关发出了“咔哒”的轻响,两个念头来回撕扯着他的大脑。


    这道是或否的简单问题,却给这位对任何事都游刃有余的神官带来了极大的困扰,他的嘴张开又合上,话到了嘴边却又迟迟不开口。


    虞晏望着他,擎着那抹笑,没有催促也没有不耐。


    “我当然是您的神官。”


    说完这句话的瞬间,马加比的身子便矮了下来,胸口的大石像是被挪开,但他的状态却依旧不怎么乐观。


    “我没有不让你汇报,只不过是顺序颠倒一下而已。”


    他猛地抬头看向依旧倚在那里的雄虫,而对方仍旧笑盈盈地看着他。


    *


    “抱歉,殿下,我还是不赞同您的这项提案。”


    弗朗斯摘下自己的眼镜放在了置物架上,衰弱期带来的症状让这位精神矍铄的联盟军元帅看起来越发的消瘦,连带着眼神里的光芒都暗淡下去了几分。


    对面的雌虫却并没有回话,只是盯着左手不停地看着什么,心情看起来很好。


    “你在听吗,恺撒?”


    弗朗斯的面色冷了下来,语气也变得严肃了些。


    他顺着恺撒的目光随意地瞥了过去,但这一眼却让他眼睛一竖,不顾礼仪的一把抓住了恺撒的手。


    “这怎么回事?”


    尽管对于恺撒来说,相较于蒙托,弗朗斯这个陪伴了他整个童年的元帅更像是他的雌父。


    但即使是弗朗斯,恺撒依旧在被抓住手的时候本能地放出了精神力威慑。


    他打开了弗朗斯那只布满褶皱的手,面色淡淡地反问道。


    “有问题吗?”


    “你僭斗时留下来的?陛下他等等,你这中间的是什么玩意?”


    不知是什么原因,恺撒的左手尾指处的皮肉被削得过于干净了些,几乎只有一截惨白色的骨头。


    弗朗斯细看才发现那截骨头外圈还套着一截蓝色的东西。


    他可以感受到对方特意在用精神力延缓那处的皮肉生长,这是很奇怪的一个举动。


    雌虫的肢体重造能力快的惊人,按理说这处伤口根本不会在恺撒身上停留太久,可是偏偏那里的恢复速度极慢。


    新生长的皮肉像是爬山虎般一点点攀上了那圈蓝色的环状物体,简直就像是


    特意让那东西长进肉里一样。


    弗朗斯古怪地望过去,还想要开口却被恺撒云淡风轻地转移了话题。


    “和那没关系,说说看,你为什么不同意我的提议。”


    恺撒将手放了下来,随手扯过弗朗斯书案上的一叠东西翻了翻,眉头就皱了起来。


    “伦德斯家给你发邀请函干什么?他家一个雄子都没有,一群雌虫聚在一起干喝茶吗?”


    弗朗斯疲惫地揉了揉额头,纠正道。


    “殿下,我说过了,您应该学会注意言行,也不可以随意拿阁下们的事情取笑。”


    恺撒挑了挑眉,不以为然地将那叠东西甩了回去,翘着腿就又靠回了椅背上,端是一副没脸没皮的样子。


    弗朗斯早就习惯了他这副德行,眼神还是不自觉地往他放下去的左手扫了一眼,片刻后才清清嗓子转回了话题。


    “这份请帖就是我的理由,殿下。你给的方法过于强硬,我们不可能直接向审判庭请求审判神殿的上层,也不能强行将联盟军加入梵提亚圣军的编制,这是越权。”


    他抿了抿唇,继续补充道。


    “况且,查理·伦德斯现在也是九翅官之一,顾及到军队之间的和睦我们也不能这么做,贵族方面”


    “他是九翅官,那就让伦德斯管辖的第三军去和梵提亚们轮岗,算起来还是伦德斯占了便宜不是吗?”


    恺撒的手指敲击着书桌,面色冷淡地打断了弗朗斯的话。


    “昆提斯是他们搞出来的事,那些长着雌虫脸的异种身上刻的可是神殿的印章,安谢尔那家伙就算说出花来,这也是他推脱不掉的责任。烛明会?就算是他们神殿也狡辩不了失职,圣军没有他们说的那样有用。”


    弗朗斯朝他推过去一杯茶,语重心长地劝道。


    “是这么说没错,但殿下,快刀不一定斩得了乱麻。我知道你一直对神殿的独立武装有意见,但神殿和贵族之间根深蒂固,况且梵提亚的权限是陛下默许的退让,我们只能徐徐图之。”


    恺撒没接,书桌旁的灯光打在他的侧脸上,将他的一半影子都笼在了阴暗处。


    “你和蒙托的态度,只会放任神殿一再的越权,不把惹眼的东西斩断,它只会越来越多。”


    “贵族和神殿之间的关系只要不瞎都看得出来,但是元帅先生”


    他揉捏着左手那团缓慢生长的皮肉,像是在抚摸什么稀世珍宝。


    “您应该想想蒙戈尔为什么会叫蒙戈尔。”


    弗朗斯沉默了,他知道这是恺撒在提醒他。


    贵族之间的势力此消彼长,但是皇室却永远是那轮永不熄灭的太阳。


    尽管如今的蒙托执政偏于保守,但一旦蒙托进入湮灭期


    “我明白你想说什么,但是现在不是时候。你或许会不开心,但伦德斯们的家宴我还是必须要”


    他话音未落,自己和恺撒的通讯器却同时传来一道“叮”的响声,那是来自联盟军网络部的消息。


    恺撒低头扫了一眼那则消息的弹窗,夹着通讯器朝弗朗斯笑着晃了晃,饶有兴趣地调侃了一句。


    “瞧,弗朗斯,你也不用纠结了,我想伦德斯那群家伙应该以时半会腾不出手来招待你了。”


    第102章 【含他人剧情较多+部分第一人称】 祂……


    或许是阁下们对于阴雨天气超乎常态的热情, 抑或是神殿的上层神官们最近实在忙得脚不沾地的缘故。


    这场泛着微凉的细雨难得持续了两天,虞宴就是在第二天的绵绵雨声中,收到了克瓦伦已经在等候室的消息。


    马加比依旧是昨晚那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他看起来很憔悴, 仿佛一晚上都没怎么合眼。


    而当他申请一同入内的建议被拒绝后,他的面色似乎更差了。


    “阁下, 为了您的安全,我必须待在您身旁。”


    雨点砸在落地窗上发出噼噼啪啪的轻响, 虞宴抬头朝窗外的秋千处看了一眼, 便垂眸继续在纸面上描摹这大致形状。


    在听完马加比的话之后,他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专注于自己手下的画面, 沉默伴着“沙沙”的落笔声, 悄然在房中一点点生长。


    雄虫的心中仿佛有一把倒计时的秒表,在神官几乎要按耐不住的时候,及时出了声。


    “去休息吧, 马加比,你很困了。”


    这句话像是打开了雌虫的什么关窍, 马加比紧绷的肌肉顿时松弛了下来。


    他的面色有些迟钝的木讷,但在和虞宴对视五秒之后, 还是僵硬地点了点头。


    “是阁下”


    *


    神官离去没多久,殿门处便又响起了三声规律的敲门声。


    在得到主人的允许之后,那扇厚重的红木大门被从外面推开了一条小缝。


    虞宴的耳边响起了军靴后跟敲击在地面的声音, 但那道声音却只是响起了片刻,便停在了距离他十米开外的地方站定,仿佛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什么。


    他没有抬头看过去,只是为画面添完最后一笔亮色, 才堪堪侧目朝殿门的位置看了过去。


    克瓦伦依旧与他初见时的模样差不多,他身上还是那件考究的灰白调晨仪礼服,一如虞宴在审判庭上与他初见时的模样。


    那双眸子里的神色有些怪异,在看他,仿佛又不像是在看他。


    虞宴没有打断克瓦伦这副对雄虫来说过于冒犯的打量,而是静静地与之回望。


    雌虫盯了他许久,才渐渐回过了神,于是便朝虞晏微微俯了俯身。


    “很荣幸见到您,阁下。”


    那是以利亚·伦德斯在活着时永远不可能从雌父嘴中听到的称谓,漠视与冷眼占据了那只可怜“亚雌”短暂的一生。


    以至于这个向来高高在上又冷酷至极的雌父向着虞宴弯腰时,他意识里那抹属于以利亚的灵魂情不自禁的颤抖了起来。


    那是以利亚对于这只雌虫天生的惧怕。


    虞宴感到意识海里的异动后,便默不作声地用精神力屏蔽了“以利亚”对于外界的感知,做完这些后,他才朝着克瓦伦笑了笑。


    “要过来坐坐吗,克瓦伦先生。”


    他握着茶壶给对面那盏空杯子倒了些茶,这是一个邀请的姿态,可站在原地的雌虫却并没有动。


    “说实话,您的慷慨实在是令我震惊,我还以为在圣赞节的第二天,我就应该收到来自审判庭的传票了。”


    作为伦德斯的家主,圣赞节当日,克瓦伦自然和他的雌子阿朗索一同出席了仪式,当然也看到了那抹亮眼刺目的光柱。


    相较于阿朗索的目眦欲裂,克瓦伦却是显得格外的平静。


    他只是把几乎要发疯的雌子强行带了回去,一个虫回到了书房,一晚上都没有再踏出过房门。


    可事实却并未如克瓦伦所想那般,他们并没有在次日收到那封来自审判庭的传票。


    被伦德斯的阴影笼罩半生的以利亚,好像就这么轻易的遗忘了他们


    阿朗索每天几乎都在焦灼中度过,但是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这只傲慢的雌虫似乎又恢复了以往的生活。


    他将自己这位从亚雌摇身一变成为雄虫的私生子弟弟抛在了脑后,直到克瓦伦以他的名义向以利亚提出了婚约申请。


    那只与克瓦伦长得极像的雌子被从书房拖走时将东西砸了个稀巴烂,他完全将修养抛在了脑后,状若疯癫地指着雌父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就是个疯子!可怜鬼!克瓦伦!你有在乎过我一点吗!你有在乎过我的雄父一点吗!你从来都只是为了自己那点说不清的畸形念头,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克瓦伦,你”


    伦德斯想到这些画面,眉头都没有动一下,他只是看着虞宴那张脸,僵硬地控制着嘴角的肌肉扯出了个笑脸。


    “我该感谢你的宽容吗,以利亚?”


    虞宴将手撑在桌面上,将这只雌虫面部的表情一一收入眼底,却是突兀地笑了一声,并未直接回答他的话。


    “您大费周章用阿朗索的婚约来恶心我,最终就是为了说这些不痛不痒的话吗?”


    克瓦伦对雄虫毫不遮掩地戳破他的企图似乎毫不感到诧异,他面色平静地走到了虞宴身边坐下,端起那杯红茶啜了一口。


    “不是为了恶心你,他的婚约申请走的是正常程序,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接受。你不需要和他产生过多的交际,只需要给他一个虫崽就好,之后我们也不会干涉你去追求什么心宜的雌虫”


    他语气平静地描绘着这副过于美好荒诞的画卷,临了却是不无惋惜地叹了一口气


    “当然从结果来看你并不喜欢,不然你这次让我来见你,就不会以雌父的名义了,我说的对吗。”


    虞宴没有搭理他,只是语气悠闲地附和了一句。


    “从您这句话的口气来看,看来阿朗索没少因为这件事砸东西,您最近有睡个好觉吗?”


    “他的想法不重要。”


    克瓦伦没接他的话,却是无所谓地丢出这么一句,好像那只从他肚子里爬出来的雌子,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物件。


    “那以利亚的想法也不重要吗?”


    虞宴端起茶杯在克瓦伦的手边碰了碰,含着笑喝了一口。


    他没有去看克瓦伦的神情,却是自己接了自己的话。


    “也对,他的想法在你那似乎从来都不重要,尽管他们都是从你的肚子里爬出来的。但克瓦伦,你似乎一点也不介意自己的后代纠缠在一起,为什么?还是说”


    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开玩笑般的一句话,却让从进门起就一份云淡风轻做派的雌虫摔了手里的瓷杯。


    “伦理对于伦德斯来说从来不是什么新鲜事?”


    虞宴低头看着那片被砸的细碎的陶瓷碎片,挑眉叹了一口气。


    “您应该小心些,我的神官是一个有些麻烦的雌虫,他稍后肯定又会对我说教个没完了。看在我特意请您来做客的份上,至少也应该保持一些基本的礼貌吧,克瓦伦先生。”


    克瓦伦那双冰冷的蓝色眸子直勾勾盯着虞宴,身上那股戾气过了许久才被他强自压了下去,但说出口的话还是带上了那份独有的傲慢。


    “看来在我被欺骗的日子里,您和我那个愚蠢的弟弟关系变好了不少,好像已经忘了小时候差点被他溺死的事。”


    虞宴的确没有从以利亚断断续续的童年回忆里窥得这一幕,但是现在看来,他屏蔽了以利亚的感知的确算的上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见对方没有说话,克瓦伦却像是被踩住了七寸的蛇,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


    “你到底想做什么呢,阁下?和兰伯特一起报复我?你怎么知道那家伙说得就一定是真的,小时候的经历,难道还让你对其他虫保持着那份可笑的信任吗?”


    说到这,他似是中途想起了什么,嗤笑着打断了自己的猜想。


    “不对把我交给审判庭不是更方便吗?你何必在登上神殿之后再和一只蜷缩在地下城的废物纠缠不清。他想做什么,让你杀了阿朗索?他觉得那会让我伤心,真是可”


    “您在激动什么?”


    虞宴轻笑着将茶杯放回了桌面上,“啪嗒”一声打断了克瓦伦宛若魔怔般的自言自语。


    他偏头看着眼神冰冷的雌虫,不无好笑地调侃道。


    “我只是在开玩笑,先生,您不必把那句话当真。”


    克瓦伦眯起了眼睛,周身的郁气浓得化都化不开,但在听到这句话后,他还是强撑着礼貌回了一句。


    “你真的变了很多,至少小时候,你可不像是喜欢开这种笑话的孩子。”


    “不好笑吗?”


    虞宴提起茶壶给他填满了茶水,雌虫对于这种礼遇似乎丝毫不感到受宠若惊。


    他心安礼得地接收着对方的尊重,直到那张与记忆中的身影神似的侧脸,微微抬头朝他看了过来。


    “因为你不想提起埃特拉阁下吗?”


    那个熟悉的名字让克瓦伦整个虫陷入了片刻的恍惚,而就在那一瞬间,这只以精神入侵为天赋的雌虫,大脑空间中的漏洞猛然被一道迅猛的精神力袭入。


    那段尘封在克瓦伦大脑深处的记忆,就这么赤.裸地展现在了虞宴的眼前。


    *


    无论是以利亚的记忆还是在育巢那张人皮,虞宴心中有一个念头都急需被验证。


    而其中最有效的一条路似乎都指向了以利亚那位雄父的过去,这也是克瓦伦和兰伯特都讳莫如深的话题。


    即使只是一个名字,也足以让这两只历经岁月磋磨的雌虫走向疯狂。


    他从始至终就没有想过让两者将事情托之于口,这种可能性也接近于无。


    他只能亲自去克瓦伦的脑海里找到自己需要的答案,尽管自己真的十分厌恶这种钻进对方情绪里的感觉


    虞宴的精神力在雌虫防守严密的精神海中肆意穿梭着,在漂浮过这只雌虫灰暗漫长的记忆海之后,终于在末梢的尽头窥到了一丝亮色。


    那是一张雄虫的脸,他笑得很开心,嘴角的酒窝几乎与虞宴或者说以利亚如出一辙。


    这就是克瓦伦在与神殿雄虫缔结婚约生子之后,宁愿承受剥翅之刑也要结和的那只雄虫。


    在虞宴的意识飘到那道身影附近时,克瓦伦的记忆像日记一样涌进了虞宴的脑海。


    胀痛伴随着巨大的哀伤、嫉愤以及无数种负面情绪,几乎要让他的脑仁炸开。


    “我和兰伯特在后花园发现了一颗‘星星’,那年我和兰伯特都只有十五岁。埃特拉落在花架下朝我们笑的时候,真的很像一颗星星。”


    *


    虽然还没有到进入军校的年纪,但是雌父请来的家庭教师告诉我,雌虫生来就是需要为了种族的繁衍以及守护阁下们而奋斗的。


    即使为此丢掉我们的性命,也甘之如饴。


    我还记得费利克说这话时的虔诚,据说他是神殿退役下来的神官,故而对着雄虫有着一种说不出的狂热。


    尽管我不喜欢他这种过于愚蠢的态度,但那种耳濡目染的环境,还是让我看见埃特拉时说出的第一句话是


    “阁下,您需要帮助吗?”


    兰伯特那个傻咧咧的二愣子仿佛被我这句话惊傻了,他站在原地支支吾吾了半天,像是一只不会打鸣的鸡,过了许久才磕磕绊绊地冒出第一句话。


    “我我们要联系神殿吗?还是还是告诉雌父,他”


    我和兰伯特谁都没有想到,他还没说完这句话就被埃特拉捂住了嘴。


    这位阁下的老师看来并不称职,以至于雄虫的手刚捂上兰伯特的嘴,这个废物就被埃特拉毫不遮掩的腺素味促出了假性发.情。


    “对对不起!我靠,我不知道,那那什么,你们能不能别联系那个我不想被发现。”


    埃特拉的反应很大,似乎被在地上喘得像狗的兰伯特吓了一大跳,毕竟他的样子真的很丑。


    我看着埃特拉那双如同黑曜石般的眼睛,那股好闻的腺素味似乎破坏了我的大脑细胞,我居然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这只大大咧咧,看起来与其他虫都不一样的阁下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礼貌地朝我询问,需不需要他帮忙一起将兰伯特抬走。


    我拒绝了他,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朝我连声道歉鞠躬。


    这只雄虫礼貌到我怀疑自己那天是不是训练久了,开始出现幻觉。


    或许是年纪小才让我和兰伯特两个青年雌虫,冒着剥翅的风险收留了埃特拉,而没有去联络神殿。


    起初是因为对于雄虫的好奇,加之埃特拉的性格实在有趣。


    他会在没有虫的时候和兰伯特一起去钓鱼,打水漂,他的体力甚至比兰伯特这只雌虫还要好。


    一度玩到兰伯特都筋疲力尽了,他还神采奕奕地想要揪着兰伯特的手去爬山。


    他也会在晚上我看书的时候凑在我身边陪着我,他只是看着我读书,自己却从来不看。


    我有一次觉得奇怪,问了他一句,这位活泼的阁下却只是打了个哈欠,抬起眼皮觑了我一眼。


    “你穿这身灰衣服养眼,晚上累了不就是要享受享受吗?话说你怎么看书的时候都穿西装啊,克瓦伦,老气横秋的。”


    他好像在调戏我,但是我似乎并不反感这份调戏。


    因为除了他几乎没有其他虫会用这种轻松的语气和我说话,兰伯特不会,雌父也不会,更别提总是见不到虫的那位雄父了。


    “嗯。”


    我不知道我说了什么,但埃特拉笑得更开心了,甚至撞倒了我放在桌边的一本书。


    埃特拉在伦德斯的庄园里待了很久,他被我和兰伯特藏得很好,自己也慢慢学会了隐藏腺素的方法,就更没有其他虫会发现他了。


    等我和兰伯特意识到岁月流逝的时候已经是四年后了,时间快得让我感到害怕。


    “克瓦伦,我们应该联系神殿吗?”


    这是兰伯特问的,我没回答,兰伯特也不再提。


    我们都知道这其中的原因是什么,很卑劣,但是我和兰伯特都选择对此视而不见,况埃特拉在这里的每一天都过得很幸福。


    至少在我们看来是这样的,但埃特拉似乎并不这么想。


    *


    埃特拉喜欢我们,我和兰伯特都知道,但是我和他都明智地没有去追问他更喜欢谁多一点。


    这件事对于阁下来说不重要,毕竟我和兰伯特不止一次地看到雄父的卧房内有其余的雌虫出没,也在不少来宅邸做客的雌虫身上闻到过雄父的血脉气息。


    伴侣一个还是多个,对于雄虫来说不重要,至于对于我和兰伯特


    我们不知道。


    我们活得迷迷糊糊,但是埃特拉似乎也并不好过。


    在第二年的时候,他身上那种好奇的精神气似乎小了一点,但却依旧会陪着兰伯特去钓鱼,在我看书的时候无聊地戳戳我的脸。


    一切又似乎都没有变,直到兰伯特向他告白。


    一切都变了。


    *


    我没有再在书房的小桌旁再见过埃特拉的身影,但却依旧会在花园里见到他和兰伯特说说笑笑的样子。


    他们之间依旧很好,甚至更亲密了。


    可我却被不知不觉中踢出去了。


    埃特拉对我的称呼也从“小古板”变成了“克瓦伦”,我沉默地接收着着一切。


    但是只有我知道,在我撞见他们在小湖边接吻时,我想用牙齿撕碎我的弟弟。


    兰伯特在享受着我的一切,心安理得,且毫不知耻。


    我想,为什么痛苦的只会是我呢?


    我和他在同一天,在同一具母体之中诞生,但是却衔获了截然相反的待遇。


    这不公平。


    我开始放下那种本就显得可笑的傲慢,主动去追寻埃特拉所在的角角落落。


    我的殷勤让埃特拉感到了不适应,我能感受出他的别扭与尴尬。


    但一旦他想要拒绝我时,我就会低下头不作声。


    他会对我没辙,这是我在他身上琢磨出的规律。


    埃特拉真的是一只很独特的雄虫,他心软得简直不像是虫族。


    兰伯特不是傻子,我和埃特拉之间的气氛,他自然察觉到了,我看到他怒气冲冲前来质问我的时候简直感到好笑。


    他发疯似地质问我为什么要抢走埃特拉,我只是放下手中的书册平静地反问了一句话。


    “先抢走他的难道不是你吗?”


    在那之后,埃特拉依旧和我接触,也同样没有拒绝时不时找他打闹的兰伯特。


    可他却始终拒绝着我的求欢,他说。


    “可我和兰伯特在一起了啊。”


    他很好,总是能用一句话让我发疯,但我还是擎着笑对他温柔地说。


    “兰伯特知道。”


    我的阁下好像被吓坏了,因为我那个蠢弟弟的确在面对他的质问时默不出声。


    不,他还是说了一句话的,他说。


    “我希望阁下开心。”


    虞晏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心中突然涌起了一种恶心至极的感觉。


    他想要吐出来,可偏偏属于克瓦伦的那种近乎疯狂的喜悦刺激着他的大脑,让他像是一个精神分裂患者,迟迟不能左右自己的情绪。


    而那道兴奋的声音却继续持续了下去。


    *


    埃特拉似乎越来越不对劲了,他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嘀嘀咕咕些什么。


    他柜子里锁着一个东西,既不让我碰,也不让兰伯特碰,像是早对待什么珍贵的宝物。


    为了让他回到以前的那副样子,我们给他带来了各式各样的珍贵宝石、首饰。


    无论是雌虫能接触到的,还是雌虫接触不到的。


    可他依旧郁郁寡欢。


    我感到心很痛,埃特拉不应该是这样的,尽管他接受了我,为什么他还是变得不开心了?


    “我爱你,阁下。”


    在他生日那天,我送了他一场烟花,他亲了亲我的侧脸。


    他笑了,像我刚遇到他的时候一样,他看着那些在夜空照中燃尽的火星,笑得很开心。


    晚上他喝多了蜜酒,我吻了他,没有被推开,刚至佳境的时候他却哭了,他抱着我喘得很厉害。


    “我想回去了,克瓦伦。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会这样,它骗了我,它骗我”


    我继续问下去,他却哭得更厉害了。


    我竭尽所能的取悦着他,试图用自己的身体让他开心,直到兰伯特踹开了门,和我扭打在了一起。


    “你的雌子才刚出生!你在骗他!克瓦伦克瓦伦!我要杀了你!你忘了你和我保证过什么!你!”


    我的弟弟是个蠢货,埃特拉本来不该知道这些事的。


    他有什么资格在我为了他的幸福让步之后,反而过来恬不知耻地指责我?


    后来我才明白,我是因为嫉妒,我嫉妒和埃特拉产生契印的虫不是我。


    *


    记忆到这里开始产生扭曲,虞晏似乎意识到了克瓦伦对接下来这段记忆的排斥。


    埃特拉的奇怪之处已经隐隐约约印证了他心中的想法,继续看下去其实差别不大


    可正当他准备收回自己的精神力触手时,克瓦伦的意识却开始躁动起来,意识海内部竟是强制将他拖了进去。


    *


    我的孕囊里有了一颗新的虫蛋,这简直要让我幸福得快要死去了。


    我应该去和我的雄主结束这段荒诞的婚姻,他不喜欢我的傲慢,我也受不了他的多情。


    他需要的只是一个能够持续为他吐出星币的机器,而那个虫是克瓦伦还是其他雌虫都没有关系。


    可埃特拉不一样,或许兰伯特说得对,我不能这样对他。


    可等我兴致勃勃去找埃特拉想要告诉他这个喜讯的时候,他怔愣地告诉我,他接受了兰伯特的求婚。


    他要和我的那个废物弟弟结婚了?


    我说我们有了一个虫蛋,他很可爱,可能是一个雌虫。


    埃特拉只是木然地望着我,他说。


    “你骗了我,克瓦伦。”


    可我并没有从他脸上看出即将要结婚的喜悦,他现在不喜欢我,但似乎也不那么喜欢兰伯特了


    为什么。


    我不知道原因,但我告诉了神殿兰伯特婚约的事,婚姻需要有神殿的介入不是吗?


    可是


    埃特拉死了,他在我面前跳了下来。


    像那满天的烟花一样


    我好像也死了。


    但那颗虫蛋还活着。


    *


    我顶着鲜血淋漓的后背,那里是我被剥除的鳞翅,打开了那件被锁起来的柜子。


    里面放着的是一块我并不认识的东西,很像通讯器的铁块。


    我让工作虫打开了那个铁块,我看到了埃特拉留下的最后一点印记。


    “妈妈,我好想你”


    这句话被他在信息框上发了无数遍,却没有一句回复,他后来似乎也放弃了。


    只不过其中唯一一条不同的消息则是


    “我要回去,这不是游戏,祂骗了我祂在骗我!”


    回去?他要去哪?


    他去哪了


    没事,他会回来的。


    我想,我需要一只雄子


    没错,埃特拉会回来的。


    *


    记忆到这里画上了句号,虞晏睁眼的瞬间便对上了克瓦伦沉寂如水的眸子。


    他的声音很哑,虞晏在里面听到了一丝被强行抑制下去的疯狂。


    “以利亚,你在报复我。”


    他说完这句话后撑着椅子站了起来,低头看着那张和埃特拉相似至极的脸,克瓦伦疑惑地问了一句。


    “你喜欢你看到的吗?我真的很好奇,你为什么纠结于那些过去的事,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谁知道呢?或许也是好奇?”


    青年倚在椅背上闭着眼睛,不紧不慢地回着克瓦伦的话。


    “不过无论如何,我对复活逝者这种不可能的事兴趣不大,可能会让你失望。”


    克瓦伦的呼吸一滞,冷声打断了虞晏的话。


    “他没有死。”


    “嗯,这是你的事,和我关系不大。”


    雌虫的手握住了桌子角,力气之大近乎要将那块木头捏碎。


    对方过于轻慢的态度让克瓦伦的胸膛一阵起伏,偏偏不知该说什么来回应。


    “那阁下还想和我说什么吗?还是说只是为了我脑子里的那段东西?”


    他不无讽刺的开口。


    “家主先生回去之后应该会有许多事要处理,左右这也不会是我们见的最后一面。”


    神殿对伦德斯的调查,恐怕不会在短短几天内结束,虞晏和克瓦伦的交集自然也不会只是这一天。


    “那我期待我们下一次的会面了,阁下。”


    克瓦伦喝完了那杯早已凉透的红茶,西服下摆划出的弧度像是道弯月,决绝又孤冷。


    在他即将要推开那扇门时,雌虫却是转身朝虞晏看了过来,说出口的话像是一个拙劣的玩笑。


    “您需要我一声抱歉吗?如果您想,我可以做。”


    虞晏侧头向他看去,这只雌虫和他脑海中的模样几乎没有什么改变。


    只有那双眼睛仿佛失去了神采,但却依旧傲慢。


    “没必要,原谅你这种困难的事不是我该做的,况且你道歉的对象也不该是我。”


    那个从小到大一直活得可怜的亚雌,已经死了。


    而克瓦伦·伦德斯也并没有真心悔过的意思,这个道歉只会显得荒谬又可笑,就像埃特拉和这两只雌虫之间的故事一样,没有意义。


    *


    克瓦伦走后的宫殿恢复了寂静,在虞晏的精神暗示之下,马加比并没有像往常一般推门进来。


    他弯下了腰,消化着克瓦伦带来的负面情绪。


    最后那种绝望又偏执的感情像是株藤,紧紧地攀在心脏上,带着脑仁一抽一抽的疼。


    可还没等虞晏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身后却突然出现了一只手,像是要去蒙他的眼睛。


    紧绷的身体下意识被调动了起来,以至于在虞晏还没反应过来的功夫,他已经扣住身后那道身影的脖子,将他猛掼在了地上。


    泛着香气的蓝色桔梗花碎了一地,满天飘扬的花瓣像是窗外那场淅淅沥沥的雨,停在了恺撒的鼻尖。


    他带来的花被雄虫摔碎了,连着脖间的抑制器都因为对方过大的手劲,紧紧勒进了恺撒的皮肤,沁出些血丝。


    恺撒压下了反击的本能,但没来由被掐住命脉的的感觉并不好受,甚至对于雌虫来说带有一种凌.辱的意味。


    他几乎要被气笑了,恺撒根本没弄明白自己这回甚至还没说话,怎么就又惹了对方的烦。


    争辩的话刚到嘴边,待看到虞晏的脸,那些话却咽又被了下去。


    那只嵌着蓝色花环戒指的手僵硬地拂过雄虫眼角的泪珠,声音里带着点笨拙的沙哑。


    “你你哭什么?”


    他顿了顿,干脆摆烂似地又将虞晏的手拽了回来,扣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你掐还不行吗?我不动。”


    虞晏还是没有说话,恺撒像是只不停扇着尾巴的狗,僵硬地又补了一句。


    “别别哭了,丑死了。”


    第103章 请问您能和我 ks:还有这种好……


    恺撒第一次尝到兴奋的滋味是在八岁那年, 当他撕碎了那只想要攻击雄父夏拉尔的异兽时,腥臭的血肉混着兽类垂死的嘶鸣声溅了他一身。


    那声音和味道,对于正常虫族来说并不讨厌, 但却绝对称不上喜欢, 可恺撒就是感到了一种难言的兴奋。


    尽管夏拉尔怨憎惊恐的目光像是一把残忍的剪刀,剪碎了他幼年对于亲情为数不多的渴望。


    但是那点不痛不痒的失望, 与撕裂一只异兽给他带来的微妙感觉而言,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可随着参加的战役越来越多, 那点战斗带来的刺激像是变了调的蜜酒, 变得越发的平淡、乏味。


    每天的日子都在循环,前线,训练, 前线


    当然, 还有偶尔需要看到神殿的傻逼们。


    生活像是神棍们口中那些一成不变的圣赞诗,无聊透顶又荒谬至极。


    他像是个旁观者一样看着蒙托和贵族之间斡旋争斗,闲得无聊就去打几场仗, 偶尔不开心了去找找神殿或者乌尔都的麻烦。


    这种毫无新意的生活让胸腔里那颗心脏似乎都忘记了跳动,可就是那样一个随便的日子, 在乌尔都那场无聊的狩猎赛上。


    他第一眼见到虞宴的那刻起,灵魂深处的那根弦便轻轻晃动了起来。


    虞晏喊了他一声“殿下”, 和他之后无数次呼唤他的声音好像并无不同。


    可恺撒的世界开始喧嚣、而那颗心脏似乎开始为他者跳动,就像现在一样


    尽管脖颈还落在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中,可他却是一动不动地望着对方眼角那抹尚未干透的湿痕。


    看着看着就就鬼使神差地舔了上去。


    流窜在身体四处的兴奋因子刺激得雌虫身体微微颤抖, 甚至让他忘了收回自己舌面上那层不规则的倒刺。


    等那颗生了锈的脑子反应过来的时候,虞宴的眼角已经被他的舌面蹭出了一道不明显的血痕。


    很漂亮


    但他好像犯蠢了。


    接着,那股没来由的心虚就让雌虫做出了一个更为愚蠢的举动


    一声清脆的“啵”终于将虞宴从那阵混杂迷乱的情绪中唤了回来,眼角处的湿润让他的瞳孔聚焦, 而恺撒那张脸也彻底清晰了起来。


    两双眸子在空中撞在了一起,虞宴挥开恺撒还箍在自己腕上的手,下意识抚上了自己的眼角。


    除却方才因为思绪混乱而流下的那滴眼泪之外,还多出了一点将要凝固的血丝


    而始作俑者看了他一眼,似乎在琢磨着怎么让他忘掉这点丢人的小事


    虞晏沉默了片刻,抬头望向了手还赖在自己衣袖下摆处的恺撒,那个“松”字刚开头。


    雌虫却像是未卜先知似的,提前张开双臂,做出了个投降的姿势。


    他举着双手,想是为了缓解尴尬,抿唇又补了一句”就说让你别哭了,看吧都沾上脏东西了。”


    恺撒想端出心安理得的姿态,可虞晏那抹过于冷淡的视线像是截消声器,捏着他的嗓子,将这句话的后半句活生生掐断了。


    “‘脏东西’?”


    恺撒:


    “那要不你弄回来?”


    他试探地补了一句。


    虞宴十分平静地看了他一眼,丝毫没对恺撒提出的离谱“补偿”感到意外。


    他挥手打开了雌虫还要来抓自己的手,径直转身去桌旁抽着纸巾擦了起来。


    恺撒呆站在那,脖子上还顶着那一圈硕大的青紫色印子,始终没搞明白为什么是自己遭了罪。


    最后虞宴好像还生气了,可更奇怪的是


    自己还想去哄他。


    这个想法更毛骨悚然了。


    他甚至怀疑这是因为他看着虞宴哭时有了感觉的报应。


    *


    “我帮你。”


    雌虫特意将背弓了下来,仰着头示好似地朝对方卖了个乖,伸手便想要去接虞宴手中的东西。


    可虞宴拿着纸巾擦脸,闻言只是看了他一眼,假惺惺地对他笑了笑。


    “不麻烦殿下,我自己可以……”


    恺撒:。


    艹,果然又生气了!


    恺撒的脸耷了下来,接连又主动挑了好几个话题,但碍于聊天水平实在过于低下,被虞晏三两句就打发地闭了嘴。


    这古怪的气氛,甚至让雌虫觉得,昨天前些时日那段美好的回忆是自己喝多了酒,瞎想出来的,不然怎么会是这个鬼样子?


    想到这,他干脆一屁股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报复似的一下下敲着虞宴茶杯中的茶匙,规律的噪声烦人得紧。


    但这故意想要引起对方反应的动作丝毫没有获得成效,过了一分钟


    虞宴还是面无表情地在擦自己的脸。


    “又不是没吃过。”


    雌虫撑着下巴,将脸特意移到了另一边小声嘀咕着。


    可下一秒他的脸上就被甩了一张纸,上面还带着雄虫身上那股毫不掩饰的腺素味。


    恺撒被那味道砸了个满怀,脸登时就红了。


    他神情恍惚地扯下脸上的东西,瞪眼看过去,却是将嘴闭得死紧。


    “瞪我干什么,殿下又不是没闻过。”


    虞晏朝他挑了挑眉,理所应当地回敬道。


    一模一样的话将恺撒彻底砸闭麦了,他磨了磨牙,最终还是团了团手里的纸巾,趁着虞晏不注意,悄悄将它藏到外衣口袋后,清了清嗓子。


    “你还想掐我脖子吗。”


    虞宴:?


    自以为低头示好的恺撒等了半晌也没有等到回复,不由蹙着眉头就望了过去,他刚想压着语气再重复一遍,可刚要张口就被对方毫不犹豫地打断了。


    “我不想。”


    “哦,那行吧。”


    虞宴望着撇了撇嘴,又满脸写着“我就知道你嘴硬”的雌虫,一时竟是失去了组织语言的能力。


    他琢磨了半天恺撒这过于神奇的脑回路,还是决定放弃和对方争辩这种没有意义的话题。


    可偏偏雌虫却像是绕不过这个坎,硬是讨嫌般地又将话题绕了回去。


    “那你下次想了记得提前和我说一声,我会配合你的,不用搞突然袭击当然,你要是就喜欢这种,我也可以装,情趣吗,我知嘶!”


    脖子上突然传来的疼痛差点没让恺撒吞掉自己的舌头,他幽怨地看向刚从自己脖颈处收了手的虞宴,一声不吭。


    “我以为殿下有了教训之后,第一个反省的事应该是下次按照正规程序来找我,而不是思考我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情趣癖好。”


    虞宴搓了搓指尖留下的余温,终是没忍住那声藏在心底许久的疑问,面色古怪地问了出来。


    “恺撒你脑子里一天都在想什么东西?”


    恺撒敲着茶匙的手停了,他侧头望了虞晏一眼,又低下头继续敲自己的茶匙,顺道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声。


    “想你什么时候再和我上.床啊?”


    虞宴的太阳穴跳了跳,他匪夷所思地将恺撒从头到尾打量了个遍,半晌没说出一个字。


    “我喜欢你,你不是也喜欢我吗。”


    雌虫歪了歪头,他古怪地说着,仿佛虞宴才是那个活得不怎么正常的家伙。


    他将胳膊撑在那张白色圆桌上,越身朝着对面那人的唇就很大声的“嘬了一口。


    虞晏这回却是没再拒绝他,只是仍旧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你不想和我继续上.床吗?我的身体素质很棒,你完全不用担心。次数多了,我就会有虫蛋,很多雄虫都喜欢雌虫肚子被撑大的样子,尤其是看着我们穿着军服,然后”


    恺撒嘴里的骚.话还没说完,嘴就被“啪”得一声捂上了。


    虞晏单手捂住了喋喋不休又语出惊人的恺撒,只留下他脸上那双红色的眼睛不安分地乱转,像是在无声地询问。


    等到对方彻底安静之后,虞晏才松开了他,他望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雌虫,在对方激将法般的挑衅目光中,“慈祥”地勾了勾唇。


    “你身体素质是很好,殿下,你很活泼?”


    话音落下之后很久,恺撒才琢磨出了对方的意有所指,登时就跳了脚,二话不说捉着虞宴的手就要往自己的身上按。


    鬼他*的活泼!


    “我没有!上次!你不是也说了第一次那样是正常的吗!你我艹,你敢不敢再和我试一次,这回我绝对不”


    “恺撒。”


    虞宴挣开了他,语气却是陡然凝重了起来。


    那只修长的手指顺着雌虫的胸口一路上滑,最终停在了那处狰狞显眼的青痕上,随后便敛下了面上的笑,淡声唤了他的名字。


    “我说喜欢你,不是要你给我生孩子。”


    恺撒的眉头拧了起来,他没理解对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虫族之间的婚配第一要务就是繁殖,尽管恺撒作为其中的异类,对于这种事情没什么兴趣。


    但“繁殖”这个词几乎就是他对“喜欢”与“婚姻”所了解的一切了。


    “你喜欢我,但你不喜欢我给你的虫蛋。”


    他对虞晏的意思进行了一个简短的概括,但语气中还是有着不解与困惑。


    “我喜欢你,可以是灵魂,或是者是性格,但不是身上的某个特定器官,也不是你能带来的价值。”


    “无论是生育,还是什么别的。”


    明明听起来像是情话,可虞晏的面部表情却并不丰富。


    他只是暧昧地在雌虫那处微微滚动的喉结上画着圈,语气微妙地补充道。


    “所以你没必要用这些东西当作砝码来交换。”


    雄虫的手指像是带着丝丝电流,顺着喉骨一路向下,涌去那处关键的地方。


    恺撒的喉头干得发痒,口里不停分泌的涎水让他又再次想起了对方那张薄唇的温度。


    他听这话时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兴奋?还是困惑?


    但一个念头却像复制粘贴的病毒一样,顷刻之间就填满了他的大脑


    好想亲好想亲好想


    可虞宴好像又在问他话了。


    “你还有什么问题吗?殿下”


    后面的话一股脑被雌虫忽略了,他盯着那双印进自己心里的眸子,在满脑子乱麻中精准地摘出了第一个问题的答案。


    “我现在能和你上.床吗?”


    说完,恺撒似乎觉得这个说法不太对,虞晏好像也并不喜欢,所以他明智又礼貌地换了个说法。


    “阁下,请问您能和我上.床吗?”


    然后


    虞晏似乎更生气了,可他却还是笑着,只不过笑着笑着就扯断了自己额前那截多灾多难的头发,足足有一撮,头皮都有点痒。


    恺撒捡起来给他,便又被自己的头发砸了一脸。


    *


    “真是遗憾,殿下,您可能要失望了,我今天没兴趣和你做别的事。”


    虞宴冷着脸,在恺撒朝他这里看过来第四次时,他一边面无表情地回了话,一边蘸着神官送来的颜料,往画纸上又添了一笔。


    “我来找你又不是只为了那件事。”


    “那您大老远不辞辛苦地爬下水道上来是为了什么?为了展示您近些天突飞猛进的绅士礼仪?”


    雄虫这阴阳怪气的本事,恺撒领教了许久,可还是会被怼得没话说。


    他装作没听见,不尴不尬地顺着对方的话接了下去。


    “来谢谢你啊,你塞给我的戒指它很好看,我喜欢。”


    一听这话,虞宴这才抬头看了恺撒一眼。


    他知道恺撒可能忘了那朵花,但也没有强调,只是“嗯”了一声便又低头继续盯着手里的画,蘸着颜料又加了几笔。


    没得到回应的恺撒撇了撇嘴,下一秒就瞬移到了那副白木画板背后。


    他幼稚地用手一下下戳着那张纸的左上角,没话找话。


    “这回没爬下水道,那群神棍请老子来的。”


    他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是让虞宴抬起头,朝他望了过来,目露疑惑地将恺撒从头打量到脚。


    “为什么?”


    虞晏可从不觉得,神殿会在这种关头和向来不对付的恺撒重修旧好。


    何况恺撒也不像是那么宽宏大量的性格


    “什么为什么的,说不定神殿快倒闭了,安谢尔那家伙狗急跳墙,问我借钱,毕竟我很有钱?”


    恺撒无所谓地瞎编了一句,说的十分的心安理得,顺便还孔雀开屏似地显露了一下自己雄厚的经济水平。


    “哦,你喜欢什么?我什么时候能和你再去约会,你想要什么我都能”


    他话说一半,虞宴却是将画笔扔进了一旁的水桶,笔刷落进去发出“啪嗒”一声笑。


    他转头盯着雌虫的脸,在恺撒疑惑的目光中温和地对他笑了起来。


    “你想给我什么?”


    “你决定啊,我怎么知道你想要什么,你得告诉我。”


    “那你脱吧。”


    恺撒:???


    “干干嘛?”


    “你不是说今天不想和我”


    恺撒嘴角还没翘起来,就听虞宴再次重复了一遍那句话,明明是笑着,但恺撒却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


    “我叫你脱衣服,殿下。”


    “现在?”


    “现在。”


    第104章 27是一个简单的数字 你要做我的……


    “就在这?”


    恺撒看了眼虞宴身后空置着的那截白鹅绒沙发垫, 面色有些古怪,他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好地方。


    他很讨厌那些看起来就不经造的木头块,因为这是虞宴住的地方。


    这也意味着自己一会得收着力气, 毕竟对方似乎很反感自己弄坏他的东西。


    可为什么要在这?


    恺撒想不通, 但看着虞宴那张脸,看着看着恺撒选择原谅对方这并不用心的“选址”。


    一会搞得搞得不会掉下去吧


    那还要搞吗?


    嗯, 当然要搞。


    可这回还要躺着吗?


    艹!绝对不要,上次那样子他*的蠢死了。


    恺撒的内心戏丰富得像是即将要登台表演的马戏团, 彩球和飘带乱飞。


    可飞着飞着, 一个自从见到虞宴后就被他抛到脑后的事,猛地将他砸了一激灵。


    虞宴耐着性子看着雌虫的脸色变了又变,一会红一会白, 唱大戏似的。


    可还没等他说什么, 恺撒却是一把揪住了自己的衣领,二话不说竟是要扯。


    虞晏:?


    相较于恺撒那常年一身黑的装扮之外,虞宴自从进了神殿, 便摆脱了那套质量良莠不齐的仆役装。


    而神官们在发现雄虫的爱好之后,送进宫殿的除了那源源不断的稀有烟草, 便是设计精巧繁杂的服饰。


    或是拖地的绸缎长袍,抑或是裁剪恰当的枪驳领上衣。


    一个两个都像是竞赛似的互相攀比, 阁下明天会穿谁的衣服几乎成了部分神官们的赌注,不少幸运儿甚至因此发了一笔横财。


    只不过虞宴对神官门的癖好丝毫不知,但因为这几日是雨天的缘故, 他多披了一件淡咖色的毛织披肩,而此刻那件衣服的扣子刚好被恺撒扯掉了。


    “叮咚——”


    在他抬头的瞬间,那粒可怜的金琅丝纽扣恰好将地面砸出了一声脆响。


    恺撒:


    虞宴:


    恺撒虚虚握了握空空如也的手,面上划过一抹尴尬, 但那点不自在很快便消散在了雌虫的脸上。


    他心虚地将虞宴被弄皱的领口理了理,强颜欢笑地扯了扯嘴角。


    “我先帮你脱。”


    虞宴把就差将不自在贴在脸上的雌虫从头打量到脚,左手微抬,食指抵住恺撒的手腕往旁边推了推。


    “不用。”


    “别害羞啊,阁下我伺候你。”


    恺撒的声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调侃,他左腿抵在虞宴身下的椅垫上,低头便要凑过去。


    可偏偏虞宴就这么不闪不避地望着他,倒是把他看出了几分没来由的心虚。


    “我没说我要脱。”


    虞宴像是没发现他的不对劲似的,一双笑眼盯着神色莫名的雌虫,眸中的神色却是一点点深了下来。


    恺撒憋了半天没说话,到最后显然是有了几分乱砸盘子地摆烂架势,索性皮笑肉不笑地耍起了无赖。


    “怎么,你要穿着裤子弄我啊,阁下看不出来啊,你玩这么野,要我现在趴下吗?”


    虞宴没接招,语气平静地打断了雌虫还要喋喋不休的口水话。


    “刚才不是还很急吗?殿下,您现在话怎么又这么多了。”


    他伸手将雌虫青筋凸起的手团在了手里,手指慵懒地在那只略微湿润的指缝间穿梭。


    就当虞宴摸到一处有些突兀的触感时,刚要垂眸去看,恺撒却猛地挣开了他,动作大得有些奇怪。


    雌虫抿了抿唇,竟是没有像之前一样摆出那副玩世不恭的嘴脸。


    他略显焦躁地挠了挠脖子,含混地应了一声。


    “现在就现在,你这有毯子吗?”


    “这鬼地方今天下雨。”


    恺撒补了这一句话后,若无其事地瞧着虞宴的神色。


    对方很久都没有说话,就当恺撒还想说些别的什么之后,就见虞宴终于点了点头。


    “在我卧室。”


    雌虫像是刑满释放的犯人,神情都轻松了不少,可还没待恺撒乐呵呵地从椅子上收回腿站直,胸口处就是一凉


    随之而来的布帛撕裂声清脆得惊人。


    “嘶拉——”


    虞宴十分自然地趁着他刚放松的功夫,眼疾手快地扯开了恺撒胸前的扣子,扣子在地上弹了几圈,雌虫胸膛上错综交杂的鞭印甚至还没淡去。


    尽管通过上面那些飞速愈合的皮肤组织可以判断,恺撒正在紧赶慢赶地修复那些一眼望过去就很骇人的伤口。


    可虞宴的突然袭击还是让他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不久前在神殿内部印上的烙印,就这么毫不遮掩地显露在了雄虫面前。


    虞宴看着那半截纵横交错鞭印,即使此刻对方的衣着尚显完整,但从那些延伸至布料深处的印子,还是不难看出雌虫身上的伤是一个多么恐怖的量级。


    而对方就是顶着这么一身伤,嬉皮笑脸地和自己开着玩笑。


    他的眉头皱成了一团,语气里也没了往日斗嘴时的轻松。


    “我记得我们分开的时间并不久,殿下。”


    虞宴仔细地端详着恺撒身上那些皮开肉绽的伤口,他甚至觉得无从下手,这一幕让他恍恍惚惚又想起了在皇宫时的那一晚。


    在那个星星都很少的夜晚,恺撒也是顶着这一身恐怖骇人的伤口。


    独自蹲在喷泉旁独自缠着纱布,动作粗暴得仿佛那根本不是他的身体。


    他甚至开始觉得对方这下手没轻没重的习惯或许一方面是因为性子急,另一方面可能则是恺撒自己也不清楚————到底什么算重,什么又算轻。


    毕竟他对于自己身上受的那些随时可以要了一个他性命的伤痕都视若无睹,甚至习以为常。


    “神殿请你观什么光,殿下,这样观光?”


    恺撒抿着唇不吱声,就当虞宴以为他是在想借口的时候,对方却是鬼使神差地冒出了一句。


    “我现在身体素质好了不少,一会就看不见了,这些东西不会停留太久。”


    “你觉得我在嫌你丑,恺撒?”


    虞宴几乎要被气笑了,他拽着恺撒的领子匠人拉了过来,手指略过那些刚刚长好的肉芽,神情却是比任何时候都要冷。


    “我前面和你说的话,你有哪怕听进去一个字吗?殿下,你是不是应该适当地学会听些人话。”


    雌虫被那只手指弄得身子发痒,却仍旧梗着脖子顶了一句。


    “我还不够听你话吗,你骗着撕了我衣服,我不也没说什么吗,阁下!”


    “那你一开始和我说了实话吗,殿下?”


    “只准你撒谎吗?”


    “那你撒谎时就应该不被我发现。”


    恺撒瞪眼瞧着他,虞宴眯着眸子,却是揪着恺撒的领子往下又拽了些,直接将话挑明。


    “神殿愿意让你畅通无阻的进来是因为‘观光’吗?我真是好奇你的性子是怎么忍受神殿施加在你身上的鞭刑的。”


    见恺撒面上划过一抹惊愕,在对方要出声辩驳之前,虞宴就冷声打断了他。


    “不用狡辩什么,神殿的鳞鞭是什么味道,那是你自己亲口说过的话,你记性不好不代表我记性不好。”


    说到这,恺撒就不再吱声了,只是仰着那双赤色的眸子。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拽着他衣领的雄虫,半晌竟是古怪地笑了一声。


    “我可以理解为您在心疼我吗,阁下?”


    虞宴懒得理又莫名其妙抽了疯的雌虫,将手一松,便收了敷在对方伤口处的那道精神力,任由对方站直身子,提起茶壶殷勤地给他倒了一杯。


    恺撒仰着头,笑着将茶杯往他的方向推了推。


    “喝吗?”


    “距离你上次受伤到现在,时间刚好隔了九个月。恺撒,在这期间你甚至赢了一场战役,有了新的攻绩。更何况就现在联盟军和神殿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来看,我实在不觉得神殿会顶着得罪联盟军的风险对你动手。”


    蒙托的四个皇子之中,除去达伦不提,林斯、乌尔都和恺撒都是已经迈入成年期的雌虫。


    林斯自小接收着传统的神官培养,跟在弟弟达伦身边负责的衣食住行。


    但是林斯卓越的精神力水平依旧让不少倾向神殿的派系选择站到了他这一边,并由衷期盼着这位殿下能够像他的父亲一样,对神殿始终保持着亲和态度。


    而乌尔都这位二皇子相较于他的兄弟们则略显平庸,但是残暴的性子和斗鸡遛狗的奢靡纨绔作风,还是让不少希望牵制皇室权力的贵族蠢蠢欲动。


    至于恺撒


    虞宴望着顶着半扇破衣服,此刻却荣光焕发地凑在自己身旁的雌虫,手指随着思考,规律地在桌面上敲击着。


    恺撒自小就跟在弗朗斯的身边,让人瞠目结舌的战功和过于迅速的攀升速度,几乎让他牢牢将第一军握在手里。


    不出意外的话,元帅弗朗斯在彻底进入湮灭期之后。


    这个位置迟早要落到恺撒的头上,当然这还是在恺撒不动别的心思的份上。


    可显然,就先前的经历来看,恺撒这个歪心思早就打到了蒙托的身上,甚至演都不打算演,就差将“我要谋权篡位”这几个字贴脑门上了。


    神殿在昆提斯指控案的前提下,恰巧又碰上了伦德斯家族的丑闻。


    他们根本就不可能去找联盟军的不痛快,更何况算算时间,丢了心脏这件事安谢尔估计已经发现了。


    现在对方大概率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这也正是虞宴此刻选择拉伦德斯下水的目的————


    给安谢尔添把火。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和萨金特的想嘬的事差不多。


    他们都需要去神殿内部确认一些东西,只不过萨金特是为了那个虚无缥缈的“神”。


    而虞宴则是为了自己,在育巢经历的那一切,诡异地将自己那段荒诞的过去和这个世界勾上了联系。


    他那段被反复重置、监视的人生似乎不全是系统的手笔,或者说系统和那段操控他童年的家伙根本就是两伙人。


    这个结论在经历了那一切之后越发的被虞宴所确认,但如果想用这幅赶不上雌虫的身体,畅通无阻的进入神殿的核心。


    他就必须是神殿的第一话事人,至少也得是暂代的。


    在安谢尔还正常“工作”的时候,这个念头可谓是想都别想。


    只有等到庭长出事后,事情才可能有转机


    出于这个角度,安谢尔也必须暂时“休息”,无论是什么方式,无论以何种状态。


    原本事件都在有条不理的发展着,可是恺撒身上出现的变故,还是让虞宴感到了一种事情正在脱离掌控的微妙感觉。


    他的情绪不仅仅是针对这种脱轨的感觉,更多则是因为恺撒


    恺撒


    无论从哪个角度考量,神殿都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和恺撒产生过激的矛盾,除非


    虞宴挥去脑中纷乱的思绪,再次睁眼面色却是恢复了平静,他直视着恺撒问出了自己心中的困惑。


    “所以可以告诉我吗,殿下,你脑子里哪根筋错了,来神殿主动挨鞭子。”


    没讨到那句“心疼”的恺撒撑着头看了虞宴一眼,没说话。


    他只是用两根手指在桌上模仿着走路的姿势,一点点向前挪着,状似不经意地去勾虞宴放在桌上的手。


    刚勾上就被虞宴打了一下,用的力气还不小。


    恺撒夸张地“嘶”了一声,撑着头望过去,又不要脸地冒了一句。


    “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虞宴冷眼瞧着他那双红色的眼珠不停乱转,二话没说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朝殿门处头也不回地走去,看样子竟是要去叫护卫。


    “喂!我说!我说还不行吗!你怎么这么小心眼,阁下,你先扯得我衣服好吧,软话都不想说一个?”


    他探出身子勉强勾到了虞宴的袖摆,再三保证会说实话之后,虞宴才又坐回了原位。


    恺撒用拉着他的手没放,嘴里甚至好心情地哼着歌,然后就被冷声喊了名字。


    “阁下”


    虞宴瞧着今天显得过于活泼的雌虫不知第几次又凑了过来,眼睛亮晶晶的。


    兴奋的火苗一跳一跳,丝毫不像是才被骂过的样子。


    “您叫我名字真好听。”


    最终,恺撒还是蹭着亲了虞宴的脸一下,在对方彻底冷下脸之前,见好就收地言归正传。


    “别说得那么难听,阁下,我又不是傻逼,平白无故让他们当沙包抽。”


    “你不是吗?”


    虞宴擦了把脸上对方蹭上去的湿印子,半开玩笑似地刺了一句。


    似是没想到对方会和自己开这个玩笑,恺撒面上得瑟的笑不由僵在了脸上。


    他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些别的味道,但他一时没弄清虞宴生气的点是什么,刚想三分真七分假地将事情说完,虞宴就冷哼着接上了他的话。


    “恺撒,无论是什么交易,你愿意送上门去让他们抽,都是傻逼行为。”


    恺撒:


    “阁下,我怎么觉这您在拐着弯骂我?”


    雌虫难得露出了错愕的神情,他瞪着眼,有些无奈的啧啧了一声。


    “没有拐着弯。”


    虞宴朝他扬起了一个亲和温柔的笑,说出来的话却毒得紧。


    “我就是在骂你,殿下。”


    他的视线扫过恺撒身上缓缓愈合的狰狞伤口,从那道新肉处移开视线,语气平静地继续说了下去。


    “因为我实在想不通,是什么东西能让你受这么一遭罪去换,无论是什么,在我看来都不值得。”


    “而且我说过,不要把自己当笔买卖。”


    雄虫的声音清冷,语气却是有份不容置疑的笃定。


    恺撒内心深处仿佛有一块柔软的地方被轻轻戳了戳,似乎只要和虞宴每多待一刻,他就会多喜欢对方一点。


    这是好事吗?


    他脑子里突然冒出了这个古怪的念头。


    雌虫咽了咽口水,强迫着自己的大脑恢复正常运转。


    “不算交易,嗯至少一开始不算是。”


    见虞宴的眉头皱得更深,恺撒就挪着椅子离他更近了些。


    他揽起对方的一缕发丝,见虞宴不反感,这才一边说一边慢条斯理地把玩了起来。


    “你知道的,我雌父虽然不是个神棍,但是和神棍也差不了多少了。他现在这副日渐腐烂的身体反而夺走了几分他的注意力,让他能够勉强以一个正确的态度去对待神殿,不致于像我小时候那样”


    说到这,恺撒似乎觉得有趣,不由挑起眉头哼笑了一声。


    “那时候的他,和狗没什么两样。”


    虞宴从这句话中隐隐品出些不对,但还是没有打断对方,安静地听恺撒说了下去。


    “我出生的时候,安谢尔来了神殿,据说他看到我的第一眼,就哭了,哭得像只死了雄主的倒霉鬼。”


    “他对着刚从床上爬起来,还要去安慰我雄父的蒙托说”


    “‘陛下,神说您的这个后代会是背弃神明的违逆者。’”


    恺撒掐着调,刻意模仿着安谢尔那副虚伪温柔的口吻。


    配上这句话,竟是显得有些怪腔怪调的不适感。


    “安谢尔这么说,他就信了?庭长更多管辖的是神殿内部偏向世俗的事务,神官或是雄虫,那种专业解读神谕的事,严格来说可不是庭长的职责。”


    虞宴蹙眉陈述着事实,而等他望过去的时候,却见恺撒不知什么时候将自己的一缕头发含进了嘴里,被他发现后又毫不心虚地又吐了出来。


    “话是这么说,但我之前不是说了吗,那时候的蒙托和狗没什么两样。您说”


    “狗会想什么复杂的事吗,当然是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他知道雌虫这话中的个人情绪很浓,但虞宴此刻却是出奇地不想为恺撒的这位雌父找什么别的借口。


    无论是什么,对方接下来做的事,如果他没猜错的话


    “所以,蒙托答应了每隔一段时间让你接受鞭刑的惩罚?”


    “阁下好聪明。”


    恺撒吻了吻虞宴的头发,毫不吝啬地夸赞道。


    “只不过不是惩罚,安谢尔说这是净化,对于悖逆者的净化。换句话说,他在帮我。”


    即使猜到了一些,但虞宴还是对于这个荒谬的词感到可笑,只是这么一句简单的“他有罪”。


    就可以让一个甚至没有诞生自己意识的生命去接受足以要了他命的刑罚,而这场毫不遮掩的虐待最终却可以被美化为帮助。


    这种是非倒错,正恶颠倒的混乱感让那个听起来高尚的“神”,显得更怪异了些。


    不知为何,虞宴的脑海里又回忆起了克瓦伦记忆中,埃特拉从天台坠下的那一幕。


    那只雄虫最后瘦弱的身躯像烟花一样在蔷薇花丛中炸开,而在克瓦伦那混乱崩溃的记忆中,他只能听到埃特拉临死前,嘴里一直在重复的一句话。


    “祂在骗我祂在骗我”


    这毫无关联的两个画面在这一刻却是奇怪的联系在了一起,毫无逻辑却又显得无比正常。


    看着默不作声的虞宴,恺撒话锋一转,似乎是想让他开心点。


    “告诉你一个很有意思的事,在我正式迈入成年期那一年,安谢尔突然宣布,我身上的问题得到了缓解,也就是说抽了我那么多年,他们抽够了。”


    “可阁下,你说他们这么做岂不是很没意思。”


    恺撒冷嗤了一声,晃了晃手里的那搓头发,慢悠悠地说。


    “其实在我被打的第15年,趁着还在神殿的时候,我偷偷钻进了安谢尔的书房,拿着军匕挑出了他的左眼。”


    他无所谓地笑了声,像是捉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


    “那时候只是好奇,我这种家伙被打了会痛,他们这种被神明喜欢的神棍会不会痛。”


    通过他的描述,虞宴甚至能够想象出恺撒那副苦大仇深的表情,但是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只要是血肉之躯,都会痛,这和神喜欢还是不喜欢,并没有关系。”


    “阁下,您这话要是被神官听到了估计会很头大,他们要是说我教坏了你,你还能不能再和我上.床了?”


    恺撒这句调节气氛的话,不出意外地没有引起虞宴丝毫的反应。


    雄虫只是淡定地抽回了他手中的发丝,平静地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为什么不反抗,殿下,即使你小时候做不到,为什么在成年期之后没有选择反抗。”


    “我为什么要反抗,阁下?”


    雌虫学着他惯用的腔调,带着笑问了一句,见虞宴直勾勾望着他,他还是低下了头。


    “小时候不反抗就像你说的,我打不过他们。”


    他十分坦率地承认了。


    “至于长大之后不反抗,一方面是因为他们承诺我,只要我每隔一段时间固定来接受‘净化’,第一军的舒缓剂份额就会多出三倍,这是很好的买卖不是吗?代价只是抽我一顿,那群神棍很不会做生意。”


    如果说之前,虞宴还能保持表情冷静的思考,但在听到这句话之后,他的面部的确出现了片刻的错愕。


    他是一个绝对的利己主义者,他一直觉得恺撒也是。


    可是他这个举动简直怪到让人难以理解,不说是在虫族,就算是有道德约束的人类世界,都很少出现这种损己利人的好事。


    “我记得你和我说过,联盟军是一个另类的蛊场,弱小的虫族只能被同类吞噬,这样才会保证种群的强大。”


    恺撒似乎对虞宴能够只字不落地把这句话记下来而感到高兴,他轻松地点点头,却是没有完全附和他。


    “我是说过,但是阁下,我们内部怎么玩是我们的事,可这不代表我能见着有战斗价值的军雌毫无意义的去给异兽当口粮,这很浪费资源。”


    “联盟军一共有七个军团,每年舒缓剂发放到军部是个天文数字,但是真正进了军雌肚子的却没多少,你猜这是为什么?”


    这种事情但凡换个世界都很好理解,层层剥削而已,但是放到蒙戈尔却是很难自圆其说。


    毕竟军雌是帝国对抗异兽的中坚力量,那些所谓的上层除非想死了,才敢在舒缓剂这种军用物资上动手脚。


    更别提不少贵族的后代也有不少在服役,那么抛去这些杂七杂八的原因,即使得出的那个结论再怎么奇怪,虞宴还是不得不将它说出口。


    “去了神殿?是军雌们自愿的?”


    “嗯,因为不少蠢货会省下一部分去换那可笑的约会机会,神殿放出消息,说阁下们喜欢。因为这个原因,他们就信心满满地觉得自己不会死,但是精神力暴.乱可不会和他们开玩笑。”


    说到这,恺撒那张艳丽的脸浮上了一层若有若无的嘲讽和无可奈何。


    “那些家伙虽然刻苦训练,但是还是死得比谁都快,根本就撑不到回去见那些虚无缥缈的‘约会对象’。”


    “我讨厌这种蠢货,神殿扔出来的萝卜把他们命都叼走了。但是可悲的是,整个联盟军几乎四分之三都是这样的蠢货。那种可怕的繁殖本能甚至偶尔都会让我出点歪念头,所以我也算能理解他们————”


    “倒霉呗。”


    虞宴觉得自己的嘴巴有些干涩,在这种时候他甚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是一种对他而言完全陌生的渴望,一种不能理解的狂热,但的确是发生在军雌甚至是恺撒身上的实事。


    “所以,你换回的舒缓剂会在到了战场的时候再发,毕竟死亡与危机感还是会让他们的脑子保持一刻的清醒。”


    恺撒点头,甚至扬着眉毛开了个玩笑。


    “毕竟我如果知道,我挨了鞭子换回的东西让他们拿去喂了狗,那我是真想咳,我说的不是你。”


    虞宴权当没听见这后半句话,他望着墙面上镶着的那些亮眼的钻石,却是突兀地开口。


    “那另一个原因呢?”


    “什么?”


    虞宴望着他,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


    “你成年期之后不反抗的另一个原因。”


    话音落下,他就见着雌虫的面色变得十分有趣,甚至还带上了几分孩童般的疑惑。


    “另一个原因啊很简单,因为我好奇这鞭子抽来抽去,到底能不能给我抽出几分对神明的‘虔诚’来?这很有意思不是吗?”


    这个答案听起来像是个笑话,但是虞宴却丝毫不意外。


    他侧身转过头,认真地望了过去。


    “所以你有答案了吗?”


    “想再去挖一次安谢尔的眼珠算吗?”


    虞宴笑出了声,恺撒就瞧着他笑。


    雌虫见他笑个没听,就又将头蹭到了他的胸前,将那团衣服拱得乱七八糟。


    “好笑吗?我只是觉得只有我一个疼不公平,他总不能活得太痛快吧?”


    “那你还想疼吗?”


    “可神不喜欢我,估计还会找我麻烦吧,你要保护我吗,阁下。”


    恺撒啄着虞宴的耳垂,吻着他的脖颈。


    他在开玩笑,只是想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但虞宴虽是在笑,却依旧给出了一个令他意想不到的答案。


    “可我不想让你疼,恺撒。”


    雌虫的动作顿了顿,他突然笑了出来,捧着虞宴的脸就扑了上去。


    “那怎么办”


    他拉长了语调,显得声音有些怪。


    “谁喜欢我,我就让谁做神,那你要来当我的神明吗?阁下。”


    虞宴没说话,只是盯着他笑,刚想出声,雌虫就已经缠着要来吻他的唇,声音黏得像窗外的雨。


    “像这种时候,你应该说些好听的哄哄我,说不准就是我成年后的第27年听到的第一句情话了我能要这个礼物吗?”


    “你要说吗?”


    虞宴按住他要往上蹭的腰,调侃道。


    “你想要听吗?”


    恺撒那句“当然”还没出口,就见那张清俊郁丽的脸朝他慢慢靠近,带着甜味的雨似乎落在了他的唇角。


    “神喜不喜欢你不重要,但我喜欢你,恺撒。”


    *


    那时的气氛实在太过诱人,连带着窗外雨点坠落的声音似乎都是刚刚好,以至于虞宴在很久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一件事。


    27。


    这是一个简单的数字,是恺撒成年期后的第二十七年,也是虞宴现在的年龄。


    换言之,在安谢尔宣布恺撒那道诡异的刑罚终止之时


    虞宴第一次从母体脱离,睁眼看到了这个世界。


    第105章 阁下您想吃掉我吗 神啊,如果您……


    虞宴被恺撒“啃”了满脸的口水, 他不止一次和恺撒谈论过他这过于离谱的接吻方式。


    而显然雌虫总是当面答应的好好的,可一到这种场合又会原形毕露了起来,只不过值得夸奖的是, 这一次恺撒舌面上的倒刺被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虞晏单手抚在恺撒后颈处的软肉上, 不紧不慢地揉搓着。


    在感受到对方突然上升的体温与逐渐急促的呼吸声时,虞宴控着他脖颈的力道便松了几分。


    雌虫机敏地感受到了对方态度的软化, 瞬间便借坡下驴地整个虫贴了上来。


    恺撒身上那截被扯开一半的黑色作战服还可怜兮兮地耷拉在他的肩上,连带着他肩上覆盖着新肉的疤痕一起, 一并被主人抛在了九霄云外。


    他将整个身子都跨了上来, 一双红色的竖眸亮得惊人。


    那张脸上更是弥漫着一种透着鲜活的红色,像是在沙漠中久逢甘霖的旅人,贪婪地汲取着最后一口甘霖。


    那双覆着鳞甲片的膝撑在虞宴身下的软垫上, 恺撒便迫切地将自己送进了对方的怀里。


    他左手撑在扶手上, 用精神力精细地维持着座椅的稳定。


    狭窄的空间显然让雌虫不太适应,可在听完那句话之后,恺撒却是失去了思考这些的能力与兴趣, 只一味地带着胸口那阵剧烈的心跳去寻虞宴的唇。


    后颈处的皮肤被青年拨弄的发痒,这其实算得上是一个极其微妙的姿势。


    假如虞宴这时候抱了什么别的心思, 他完全可以让自己的精神力从指尖一路顺着颈骨头,毫不费力地窜进恺撒的脑子, 将那里搅成一团乱泥。


    而一旦这样做,这只功勋奖章累成山的雌虫,或许就会不声不响地死在这把柔软舒适的椅子上, 临死前脸上可能都会挂着那副过于餍足的笑。


    那种生命被他者攥在掌心的刺激,混杂着雄虫口中令他触角开花的甜言蜜语,凝成了一剂极为强效的兴奋剂,让恺撒整个虫从头到脚的细胞都沸腾了起来。


    “虞宴”


    夹杂着怪异嘶鸣的低唤像水草般在虞宴的耳边疯涨, 他看着恺撒从他的唇边缓缓抬起了头。


    或许是精神起伏的缘故,雌虫的眼下已经出现了几排金色的鳞片,配上那双紧紧盯着他的竖瞳,一种扑面而来的非人感再次提醒了虞宴,坐在自己身上的这个家伙到底是什么


    他望着那排从雌虫眼下浮起的鳞片,伸手抚了上去,触感有些凉,像是铁片似地镶在这具皮囊上。


    虞宴丝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将手指划过它们的边缘,顷刻间便会被这些宛如匕首般的凸起割出血丝。


    可是他还是碾着那处与雌虫面部温度格格不入的鳞片,饶有兴趣地摩挲着。


    “您一直叫我做什么,很吵。”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散漫,那双手随着他说话的语调,恶趣味地拨弄着恺撒垂下的睫毛。


    恺撒受到刺激的左眼颤了颤,但却是没动。


    他握着虞宴的手将他带离了自己眼下那处对他而言略显危险的地方,却是将侧脸贴上去蹭了蹭。


    金发雌虫虔诚地吻着对方好看纤细的手腕,在对方要抽走之前,却是朝他扬起了一个笑,眸里跳跃着星星点点的雀跃。


    “阁下你想吃掉我吗?那样也会很爽”


    话音落下的瞬间,还没待恺撒沉浸在自己怪诞离奇的幻想中几秒,一股被电流窜过的酥麻感却是猛地从他的大脑蔓延至了全身。


    强烈的刺激让他即使极力忍耐,但还是不由哼出了声。


    “爽了吗?殿下。”


    虞宴收起那道流过对方身体的精神力,擎着笑轻轻用手心拍了拍恺撒的脸颊。


    他不得不承认,恺撒有些时候真的是一个破坏气氛的大师,情商更是和他说话的艺术一样堪忧。


    “嗯阁下,您还有别的吗?”


    恺撒额上的一滴细汗随着他的动作滴在了虞宴的指尖,却在下一刻便被他卷入了口中,甚至暧昧宛转地勾了一下。


    对上对面那道似笑非笑的目光,雌虫无辜地朝他笑了笑,伸手却是探向了虞宴腰间的那处锁扣。


    可还没等他挑开那处扣子,手腕就被一只手捏住了。


    “殿下,我和你说过,我没有喜欢虐待你的爱好。”


    被打断了的雌虫有些幽怨地望着他,学着他的腔调怼了一句。


    “可你现在就在虐待我,虞宴。”


    虞宴眉梢一挑,没有说话,却是二话没说便碾住了恺撒肩上那道刚刚长好的伤疤。


    新生的皮肉软,经不起碰,只是这么一下便痒得让恺撒的神情变得更怪了些。


    他完全当没听见恺撒那句不正经的吐槽,见对方长了点记性,便笑盈盈地望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换言之,只要你血淋淋地来见我,那天就注定不会发生什么。我没办法全天24小时地盯着殿下,不让您去找刺激,但只要我发现三次,我们之间的约定就作废。”


    这是虞宴能想出来的和恺撒之间最佳的沟通手段,他找不到能够有效约束恺撒的链子,只能用这种过于严肃刻薄的方式和对方打商量,果不其然恺撒的脸色下一秒就变了。


    他猛地直起身,却是因为动作幅度过大,差点一个倒栽就仰跌在地上。


    虞宴面无表情地扶了他一把,就这么与满脸喷火的雌虫面对面。


    “你和我开玩笑?”


    “我不开玩笑,殿下。”


    恺撒不说话了,他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扯了把自己凌乱的衣领,却是趁着虞宴不注意将那只嵌着戒指的手朝后背了背,开口就带上了几分不满。


    “至于吗左右那些东西不在你身上,再说了痊愈根本不用费多少功夫,何况只要我在前线的话,多多少少都会”


    “至于。”


    虞宴掸了掸被恺撒压皱的衣服,却是没有给他原因,只是云淡风轻地补了一句。


    “所以你应该想想,用什么方法让自己不受伤。恺撒,我在认真和你商量这件事,不是玩笑。”


    “这对你不负责,对我更不负责。”


    恺撒傻愣愣地站在虞宴对面,对方说这话时,他还在扯自己肩膀上那处时不时会掉下来的衣服,一听这话便有些呆地立在那,像是在反应虞宴说这话的意思。


    他琢磨了半晌,最后只是移开视线“哦”了一声,也算是含含糊糊的正面回应。


    “我今天能留下来吗?”


    答应完对方的要求,恺撒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应该获得一些奖励。


    毕竟按照以往的经验来讲,虞宴这时候并不会拒绝他。


    然后,恺撒就顶着那张自信又期待的脸,听虞宴温温柔柔地说。


    “不行。”


    “为什么!”


    雌虫炸了毛,十分不满地开始抗议。


    “我又没让你和我睡,不是光睡觉都不行吗?”


    虞宴用手碰了碰茶壶微凉的外壁,抬头瞥了他一眼,慢悠悠地说。


    “殿下您是不是忘了,我现在身上好歹挂着些虚名,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事要做的。”


    他掀开茶壶盖往里看了一眼,肿胀的茶叶让虞晏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我的神官还有15min就会抱着今日要处理的文件进来找我,按照您爬下水道的速度,我觉得这个时间刚刚好,您觉得呢?”


    他友善地建议道。


    恺撒的脸抽了抽,他很想问一句“你以前不是不管那些事吗”,却又猛地响起眼前这个雄虫藏在心底的那些花花肠子,出口的话就又被他咽了回去。


    他眼睛动了动,抬头时却是笑了一声。


    “行,不睡就不睡。”


    虞宴坐在椅子上盯着他一步步走向门口,精准预判了恺撒在抓住门把手的前一刻,会转过头地动作。


    “对了,我说了我这次没爬下水道!还有,以我的能力不用爬那么久,阁、下!下次你想和我偷情的时候,或许可以把时间再放宽松一点。”


    他掀了掀唇角,撂下这句话就大摇大摆地打开了门。


    透过那点间隙,虞宴甚至还能看到外面昏了一地的护卫。


    他收回了视线,却是没有发现自己的嘴角在不经意间弯起了一个弧度。


    *


    在恺撒走后,虞宴又在窗前独自坐了许久。


    他看着在树下和同伴闹成一团的雄虫,他们脸上的笑无忧无虑,仿佛世界上没有什么别的事值得他们担忧。


    马加比并没有如他所说般在十五分钟之后来找他,而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会在一个小时候见到自己那个从睡梦中辗转醒来的神官。


    至于他这回提前支走恺撒,严格来说也算不上骗他,只不过确实是有些别的原因。


    因为虞宴的帮助,以利亚的那道“灵魂”已经压制了系统很久。


    先前在和克瓦伦见面时,出于对对方心情的考虑,他暂且屏蔽了以利亚的感知,而这种屏蔽,一屏蔽就屏蔽到了现在


    在虞宴还在和恺撒约法三章的时候,意识海里就响起了以利亚有些急迫的敲击声。


    故而在恺撒出去的第一刻,虞宴就放开了以利亚对于外界的感知和与自己对话的能力。


    这是他彻底进入成长期之后逐渐掌握精神力的成果,这很奇怪,但却无比的熟练,那些精神力仿佛就是他的本能一般


    可虞宴知道,自己从小到大至少在被系统拖入这个世界之前都是完完全全的人类。


    强大的精神力简直就像是什么奇怪的存在,为他准备的用来对抗雌虫的砝码。


    还没等他继续想下去,缓了许久的以利亚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声音里带上了点鼻音,看样子已经哭过一次了。


    “抱歉啊虞宴”


    “和我道什么歉?”


    虞宴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但这只仅剩一点灵魂的亚雌却还是磕磕巴巴地继续说了下去。


    “我雌父他他的性格不好,我想他可能说了一些让你不开心的话,你别不开心。”


    “你没有必要将对方的过错揽到自己身上,以利亚,这和你没有关系,而且他也并没有伤害到我。”


    “哦哦”


    以利亚的声音又低了下去,仿佛又将自己缩成了一团,这似乎成了亚雌从小保护自己的方式。


    虞宴没有再挑起话头,在解释完那句之后,便耐下性子静静地等待着对方接下来的话。


    “你脑海里的那个它好像快要醒了,它很吵,一直嗡嗡地叫,我按不住它,对不起啊”


    对于以利亚的这句话,虞宴并不意外。


    他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却是没有去纠正再次朝自己道歉的亚雌。


    “不用担心,算算时间,它也差不多该醒了。以利亚,它正常清醒的时候,你一般在哪里,会有影响吗?”


    “不不会,我占的地方很小,大部分时间都睡着,它没有发现过我。”


    虞宴“嗯”了一声,他似乎在思考什么,直到以利亚再次怯懦地喊了他一声,这才唤回了他的注意。


    “怎么了吗?”


    亚雌似乎有些迟疑,但还是小心翼翼地将自己要说的话说了出来。


    “那个,你前面不是问过我,我死前见过的最后一个虫是谁吗?我之前睡太久,的确记不清了,但现在我好像想起来了。”


    虞宴的身子顿了顿,他听出了以利亚语气中的迟疑。


    但还是没有催促他,给对方留出了足够的反应时间。


    “我想了很久是不是出过错,但是应该没有。你好像也”


    “你见过他的”


    他的声音出现了片刻的中断,似乎因为接下来的答案更加惊恐了。


    “是恺撒殿下,虞宴。”


    随着亚雌的最后一句话落下,门外再次响起了三道规律的敲门声。


    在马加比礼貌的询问声,他望着庭院里在尖叫声中被雄虫们抛向雨中的红色木棉,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扶手。


    在系统即将要苏醒前,他问了以利亚一句话。


    “以利亚,你喜欢奥德里奇吗?”


    这是很突兀的一个问题,那头的以利亚似乎也眉反应过来,过了许久才疑惑地出声。


    “我为什么问我这个。”


    “只是好奇,因为他很想你。”


    亚雌那头又沉默了许久,半晌才磕磕巴巴地说道。


    “他是阿里榭克家的军雌,他很好很好,可我”


    以利亚不说话了,似乎那种一如既往的自卑又再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没有将话接下去,而虞宴也不再问他了。


    亚雌的性格就是这样,他习惯逃避一切,记忆深处也烙印上了逃避与怯懦的影子。


    这看起来十分的合情合理,又毫不突兀,这一切都在以利亚身上显得无比正常。


    如果虞宴没有看到对方写在笔记本里的那段话的话。


    这只懦弱胆小惯了的亚雌,用自己攒钱买来的羽毛笔,在捡来的废纸上摇摇摆摆却又无比坚定地写下了那段话。


    “神啊,如果您能听见我的祈祷的话,我想让奥德里奇先生能够一直健康平安。”


    “或许我这辈子都只能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他,但是我想,如果在未来有任何一个人问我,我都会毫不迟疑地说出:我喜欢他!这四个字。”


    “请您原谅我的幻想,但我觉得,那一刻可能是我这辈子最勇敢的时候!因为只有坦率的情感才配得上闪闪发光的奥德里奇先生!”


    虞宴想,如果他没有看过那句话的话那么现在的“以利亚”就是一个无比高超,又无比自然的伪装高手。


    可就是那副炽热的情感,让这只总是活在阴影中的亚雌有了一生唯一一次的勇敢。


    而也是这份纯洁又炽烈的感情在此刻像是一把利剑,在看起来无比正常的模仿中劈开了一条缝。


    那句话让虞晏确定了一件事。


    现在他脑袋里的亚雌或许


    根本就不是以利亚。


    第106章 继续说下去 走了,没走,如走


    “阁下?阁下?”


    马加比迟疑地叫了几声, 他看着从自己进来起就神游天外的雄虫,面上有些难以言说的尴尬。


    说实话,马加比感觉自己近来的日子过得都十分奇怪。


    可具体奇怪在哪又说不出来, 但的确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无声地发生着改变。


    比如今早回去之后, 他顶着困意照常去参加了神官的临时会议。


    九翅官们的神色都不是很好看,近日来神殿的各种状况频发, 让往日里性格最为随和的巴布尔都有些面色凝重。


    马加比本来就因为提前通过克瓦伦觐见申请的事感到不安,盯着眼下凝重的气氛则更担忧了几分。


    他盘算着阁下和那位会面的时间还没结束, 就想趁着这个时候去找查理神官报备一下。


    可没想到的是, 还没等到他找上查理·伦德斯,安谢尔却是率先传唤了他。


    这位近日来忙得脚不沾地的庭长先生话语之间依旧随和,态度间的温和不由消去了几分马加比的忐忑。


    等对方进行完对阁下的日常问候时, 马加比便将自己和雄虫之间的对话复述了一遍。


    可意料之中的诘问并没有到来, 安谢尔的神情反而很奇怪。


    就在马加比感到脊背发凉的时候,对方却随和一笑,但说出来的话还是仍然让他愣在了当场。


    “不用这么紧张, 马加比,这件事我知道了。”


    “您知道了?”


    马加比有些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 庭长先生怎么会知道?


    他和阁下之间的对话才刚刚过去不到一小时,而他也再三的确定过这是那位阁下第一次在他者面前提起雌父的事, 怎么会


    他面上的疑惑一丝不落地被对面的虫收进眼底,安谢尔眯起了眸子,突然就豁然地笑了一声, 将桌上的文件朝他的方向推了推。


    “你难道不知道吗?马加比,在克瓦伦进入神殿的那一刻,星网就已经炸开锅了,现在也不止是我知道了。”


    安谢尔看着茫然的神官, 却是没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手里的文件朝对方吩咐道。


    “将这个月阁下们的日常起居给以利亚阁下拿过去吧,还有神殿下个月准备外派的神官名单。”


    “可是以利亚阁下”


    马加比下意识就要反驳,这不是安谢尔第一次将神殿里的相应安排送往以利亚居住的宫殿。


    可每一次雄虫总是会用无法反驳的理由让这些东西原路返回,安谢尔对此没有说什么,神殿的另一位圣子苏斯阁下对此更是乐见其成。


    但这次还没等马加比帮对方拒绝,安谢尔却是打断了他,笃定地说。


    “拿过去吧,我想这次那位阁下应该不会拒绝了,不然克瓦伦的事也不会在这时候被爆出来了。”


    安谢尔的言语微妙,让马加比微微一愣。


    “先生下个月的外派活动也要给以利亚阁下送过去吗?”


    马加比看了眼压在文件底部的一沓红色外皮的资料,有些困惑地开口。


    毕竟这些东西过于复杂,往年神殿一般不会交由雄虫去操心这些事。


    “送去吧,没关系。”


    对方那张似笑非笑的脸让马加比感到,他似乎搞砸了什么事情,可安谢尔却并没有责怪他。


    而自己侍奉的这位雄虫阁下也正如安谢尔猜测的一样,这次并没有拒绝那些神殿运来的繁杂琐事。


    *


    “您如果今日累了的话,可以先休息片刻,时间还是很宽裕的。”


    在虞宴朝他望过来的时候,马加比善解人意地提议道。


    他刚想将桌上铺开的那本文件收起来,东西却是被雄虫手指一揽,便拾了起来。


    “不用,去书房吧,你带来的东西这里怕是放不下。”


    虞宴翻开那本文件草草看了几眼,大多是记录的雄虫的日常花销,以及谁谁谁答应了雌虫的约会申请,流水账似的密密麻麻记了一本子。


    虽然马加比十分怀疑对方到底有没有听明白自己方才讲了什么,但还是谦恭地垂下头,无比顺从地应了声“是”。


    似乎在雄虫朝他看过来的一瞬间,肚子里的那些疑惑与浅浅的怀疑都被随风吹散,一点不剩。


    “继续说吧,从你刚才说的梅尔特阁下的第三位约会对象说起。”


    虞宴夹起那本文件,头也不回地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


    圣子这个名头挂着好听,其实大多时间还是在处理雄虫之间的矛盾与纠纷。


    在没有订立婚约之前,他们偶尔也会处理少许神殿的各种外派活动。


    相较于一直待在神殿的雄虫来说,由圣赞节上被圣柱选择的圣子因为精神力出众的缘故,参与这种外派活动的几率往往也会高一些。


    或是在九翅官于联盟军进行圣祷时坐在一旁辅助着仪式,抑或是在哪次重要的战役之前去鼓舞鼓舞士气。


    虞宴将这群雄虫定义为一个可以四处移动的吉祥物,当然是在他们正式缔结婚约之前。


    安谢尔虽然平常看起来随和,但是却是牢牢将神殿的大事小事都牢牢攥在了手中,是一个很会伪装的控制狂,这是虞宴在和他的几次见面之间得出的结论。


    可虞宴进入神殿不是为了给那些雄虫当幼师,也没有心思去看他们今日睡了几只雌虫,明天又打算和谁去睡的这种无聊的事。


    但在正常情况下,安谢尔一定只会将这些麻烦事砸到他身上。


    至于其他的,虞宴可能想都别想。


    所以他必须要让马加比去提醒一下安谢尔,用这次克瓦伦的事去提醒安谢尔


    自己在刻意给他找麻烦。


    这种“麻烦”在风平浪静的时候或许会被庭长先生一笑了之,可是在这种关键关头,安谢尔不可能冒着后院起火的风险去刻意忽视,尤其虞宴给他找的这个麻烦还和伦德斯有关


    一个既和神殿暧昧不清,又在联盟军内部掌握着实权的伦德斯。


    安谢尔当然不会把这当作雄虫的无心之失,出于试探和引蛇出洞的目的,那位高高在上的庭长先生必然会多露点诱饵给他,就像现在这样


    虞宴一目十行地翻完那些起居注似的繁琐文件,手指最终移到了那本红色封皮的档案上。


    马加比汇报的声音顿了顿,过了许久才继续说了下去。


    “这些是下个月神殿的一些外派活动,其实并不算多。如果您想明天再看的话,也来得及,阁下。”


    神官又尽职尽责地进行了他的固定关怀流程。


    虞宴的手撑在书桌上,他懒洋洋地将脸撑在手背上,任由鬓角垂下的发丝落在雪色的纸张上,饶有兴趣地开口。


    “第一次看其实还挺有意思的,我并不觉得累,马加比。不过可以告诉我吗,为什么这里会有三位A级阁下在下个月一起参与前往联盟军的圣祷仪式?”


    神官顺着他的手指看向那排被标红的字体上,顿时就明白了雄虫的疑惑。


    神殿的阁下们轻易不会有什么外出活动,就算有,一次出去三个也着实看上去有些咋舌。


    他琢磨了一下,想到庭长先生在自己临走前说过的那些话,才略显委婉地开口。


    “因为每天开放的约会机会有限,其中军雌通过的数量还是少数。”


    虞宴的手指点着桌子,绕过马加比画的圈,直接点明了他话里的潜台词。


    “也就是说军雌们的精神力状态实在太差了,所以神殿不得已要派雄虫出去。”


    马加比被噎了一下,他觉得这位阁下的用词听起来有点不尊重同类的嫌疑,于是低声下气地补了一句。


    “每次的活动神殿都会询问阁下们的意思,这次也”


    “那如果没有雄虫同意,这样的活动该怎么办?取消吗?”


    虞宴打断了他,记下那几只雄虫的名字,抬头笑眯眯地看着面色别扭的神官。


    “自然会取消,阁下您不用担心,神殿从来不会做出伤害阁下们的事,无论是哪方面。”


    他说得笃定,又极有自信,就差立军令状似的朝着虞宴拍拍自己的胸脯了。


    马加比似乎有些急切,他不知道这位阁下为什么会对神殿有这样的误解。


    这让他觉得很危险,可还没等他继续解释,虞宴却像是又对这个话题失去兴趣一般,没再纠结下去。


    “联盟军里这种精神力暴.乱的事近年来很多吗?我记得在往年的卷宗里,在役军雌中出现精神力问题的数量还是在少数。”


    这并不是说联盟军在对军雌的精神力安抚方面做的又多优秀,只不过是出现严重精神力问题的军雌,要么会退出主役军队前往边城,要么


    就是直接死在前线上。


    舒缓剂的开支和稳定精神力的方法是一项巨大的开支,也很难根治。


    虽然听起来冷酷,但是出于高效与团体利益的角度,这是虫族都会选择的方式。


    毕竟对于他们而言,大部分军雌只是这架庞大机器上一颗随时可以替换的零件。


    坏了,换下一个便好。


    但是如今这种大费周章让雄虫前往“慰问”的举动,完全不符合神殿与军队的逻辑,除非


    虞晏地眼神眯起,脑子里却是冒出一个荒诞的猜想。


    几乎所有可替换的军雌身上,都在逐渐产生这种问题,精神力过于频繁的波动已经成为一种常态了。


    可如果是这样,那现在的蒙戈尔未免也太过平静了些。


    马加比没有及时出声,他的沉默让虞宴将视线移到了他的脸上,像是把锐利的锥子


    “神官先生”


    那副骤然温和下来的嗓音刚吐出四个字,原本还是笑着的虞宴身子却猛地一僵,连带着脸上那副波澜不惊的笑都出现了片刻的裂痕。


    “阁下,您怎么了!”


    马加比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对方身上的不对,他连忙想要越过那面厚重的红木书桌走到对方身旁,却被虞宴用眼神止在了原地,接着便听对方毫无波澜地说。


    “继续说下去,马加比。”


    马加比心有疑虑地望着对面脸色不止何时冷下去的雄虫,他咽了咽口水,还是在对方幽邃的目光下应了声“是”。


    而在他看不见的角落,原本空无一物的书桌下却是出现了一道蜷在里面的身影。


    书桌下的空间很小,小到雌虫只能矮着头,分.腿跪在地上,样子看起来狼狈又可笑。


    恺撒的脸上还印着一块清晰的鞋印子,那是在他吻上虞宴的脚踝时,被对方一脚踹出来的。


    雄虫的反应过于淡定,让在里面隐去气息藏了许久的恺撒有些失望。


    他几乎听完了对方和那个神棍对话的全程,终于还是在虞宴放软声音叫对方的时候没沉住气,伸手抚上了对方的腿。


    被踹了脚是意料之内的事,可对方却并没有让神官离开。


    这让恺撒的心里的酸气冒了一层又一层,加上脸上那被毫不留力踹的那一脚


    他眉梢一挑,仗着自己心头冒出的火,二话没说就拽下了对方穿在脚上的鞋。


    接下来的那声“砰”实在过于明显,大到马加比都再也不能忽视下去。


    他停住了话头,怀疑地朝四周看去,但虞宴冷冰冰的话却将他的视线再次拉了回来。


    “继续。”


    马加比没来由地打了个冷颤。


    第107章 偷q吗,阁下 喝酒喝酒喝好酒


    “今年兽潮的数量较往年翻了两倍, 所以军雌们处于精神力亢奋的时间也比较多”


    马加比算是间接承认了虞宴的那个说法,军雌的精神稳定程度和经历战役的次数几乎成正比。


    别说是虫族这种本身就有一定精神力缺陷的种族了,哪怕是正常的人类士兵, 往往退役后也会面临或多或少的心理问题, 也就是俗称的战争PTSD。


    这个解释可以说没有丝毫的漏洞,甚至称得上是可信度十分的高。


    毕竟这太正常了, 哪怕是高频次的兽潮稍显古怪,在以往的历史中也称不上是绝无仅有。


    一切看起里都是那么合理, 且符合逻辑。


    虞宴面不改色地将身下恺撒那只蠢蠢欲动的手踩了下去, 一道精神力悄无声息地化作一道“胶布”贴上了雌虫的嘴。


    而那双手则被他用脚不轻不重地踩在了地上,结合着四周有限的狭小空间,不是一个很好摆脱的姿势。


    恺撒下意识的反抗正是造成了刚刚那声“巨响”的元凶。


    眼见着马加比朝这里望来的视线越发的频繁, 虞宴漫不经心地朝下面扫了一眼。


    恺撒朝他眨眨眼, 扬起了一个满怀恶意的笑,却是不再动了。


    他透过那层透明的精神力看见了雌虫唇部的蠕动,虞宴大致读出了这只蹬鼻子上脸的雌虫在说什么。


    “偷情吗, 阁下?”


    虞宴:


    试图引起雄虫注意的撒显然没有获得他应有的奖赏,在那一眼确定自己不会动之后, 虞宴干脆将他当成了空气人,淡定自若地开始和那个一肚子花花肠子的神官聊了起来。


    “联盟军今年的舒缓剂开支没有提高吗?我记得按照帝国的战时法令来说, 特殊情况的时候,皇室会从大众市场上再多借调20%的份额供给军队,去应付战场开支。”


    雄虫, 贵族,军雌,普通的民众


    蒙戈尔的一切就像是座井然有序的金字塔,一层层往下递推。


    权力与地位被各个阶层以此瓜分, 而那些珍惜的资源与配偶机会也是如此。


    当然在这种分类中,残缺虫族与罪犯所居住的地下城则被远远排斥在外就是了。


    在战争局势的催促下,普通虫族的牺牲微不足道,但代价却是蒙戈尔内部的治安问题。


    这些都是会记载在官员档案上的资料,可虞宴没有渠道弄到手。


    只不过单从神殿对于联盟军异常的“大方”来看,估计即使皇室提高了相应比例,恐怕军雌们的问题也还是没有得到缓解。


    果不其然,马加比苦着一张脸,有些无奈地笑道。


    “您知道的,如果不是情况特殊,我们是不会让阁下们去承担额外风险的。”


    这就是肯定的答案了。


    “三位A级阁下一起去第二军?只是第二军吗?”


    马加比迟疑了片刻,却是没有给出一个绝对的答案。


    “现有的消息是这样,至于其他军队的详细情况,像我这种等级的雌虫没有办法回答您的问题,阁下。”


    神官垂下了头,朝着望向他的雄虫微微俯身。


    这是话题即将要结束的象征,不由让马加比感到有些失落。


    他用余光瞥向雄虫若有所思的脸,竭尽全力地想要找些能够再次进行的话题。


    不过他今日的运气看来不错,恰好看到了对方手旁那盒空空如也的银托烟盒,以及左手那杯喝了一半的红酒


    “阁下,您该休息一会了,刚好今日埃勒塞神官托我为您带了新味道的香烟,您想要试试吗?”


    说到这,马加比努力扯出了一个自以为温和的笑,从贴着胸口放着的口袋里取出了一盒包装精巧的灰蓝色烟盒。


    还未等雄虫有所回应,他便无比熟练地朝书桌的侧面走了过去,和恺撒藏着的地方仅有一步之遥。


    “他说,这是为了感谢您那副画作的回礼,此外埃勒塞还托我代为询问,在明日下午是否有时间,能够让他亲手将其余的回礼递交给您。”


    说到这,马加比的声音微滞,他拨开那个烟盒,将散发着玫瑰馨香的细烟细心的放了进去,甚至耐心地撕去了滤嘴处可能划伤雄虫的硬质水晶片。


    那是特意针对阁下们的喜好做出的小装饰物,但依照马加比对于这位以利亚阁下的日常观察而言,对方显然对这种东西没有过多的兴趣。


    “您不必为这种事情费心,如果觉得无聊,我愿意为您分担这些无趣的琐事。只要您感到开心的话,阁下。”


    啵————


    马加比拧开酒瓶的木塞,缓缓将快要见底的高脚杯一点点填满。


    微涩的酒香一瞬间将带着雨腥气的书房填满,虞宴静静地抬头看着这位浑然将神殿准则抛之脑后的神官。


    他将身子微微前倾,借着和对方说话的机会悄无声息地将下面蹲着的雌虫朝里面推了推,彻底挡住了马加比看见对方的可能性。


    他没有去接马加比递来的酒杯,也没有去动那盒杯精美包装的烟盒,只是垂着眸翻看了几页文件。


    正当神官想要借此默不作声地待下来的时候,在软椅上悠闲坐着的雄虫却缓缓开口了。


    “安谢尔最近还好吗?”


    这是一个与方才的对话毫无关联的话题,马加比反应了片刻雌虫跳转的思路,才斟酌地回应道。


    “庭长先生的面色看起来不错。”


    “你们之间联系多吗?他好像格外的偏爱你,马加比。”


    虞晏抬头朝他笑笑,像是在打趣。


    马加比被这句话问得有些尴尬,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对方的话。


    “只是正常的述职而已,阁下您谬赞了。”


    虞宴没说什么,只是轻轻笑了一声,敷衍地结束了这段突兀的对话。


    马加比那句“如果庭长先生知道阁下您挂念他,一定会倍感欣慰”的话还没冒出头。


    就见雄虫手里的文件突然砸向了桌子,发出一声轻微的“啪嗒”声。还没等他去捡,却听对方温和地吩咐道。


    “我想你该去准备今晚的颂会了,马加比。”


    颂会是每周针对神官的祷告仪式,出于对雄虫生活的考量,作为主侍神官的马加比只需要参加每周的最后一场。


    被突然关心了的神官一方面为雄虫的关注而暗自兴奋,刚想说自己可以晚些到场,就见虞宴将桌旁那两本记录着雄虫日常的文件递到了他的怀里,笑眯眯地嘱咐道。


    “不要迟到。”


    虞宴本来打算多在马加比这里套些话,毕竟他真的很想知道


    为什么独独这位神官每次会在被自己下了暗示后的三小时,又重新恢复正常,这种意外对他来说确乎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但他现在大概能够确定,这个意外应该和安谢尔脱不了关系。


    原本趁着今天,还能问到更多有用的消息,如果不是


    下面蹲着的恺撒,突然用手分开他的膝盖,缓缓将头凑上来的话。


    *


    “你是不是该让我出来了,虞宴。”


    见烦人的家伙走了,恺撒挑着眉敲了三下旁边的木板,有些无辜地看着依旧严严实实挡住他去路的雄虫。


    “不是要偷情吗,殿下?您见过正大光明的偷情吗?”


    雄虫拨开香烟盒,将一支细长的烟含在了唇间,火光明灭间,暧昧细长的烟丝就在他的呼吸间缓缓升腾。


    一股绵长诱人的玫瑰香钩子似得一点点飘进了恺撒的大脑,让他蜷着的身体都少了几分不适。


    “我和你的事,那叫偷情吗?”


    恺撒舔了舔自己的唇,刚想扶着卓边往外爬,就被虞宴一脚又踢了回去。


    他的背撞在身后的柜子上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闷响,后腰处那点敏感的地带恰好卡到了他扒下来的鞋子上,一阵酥痒像电流似的就从脊椎一路窜了上去。


    可偏偏雄虫像是真的生了气,看样子并不打算这么放过他。


    那只脚一点点下移,就着雌虫这个撑着地的姿势便挪向了他的小腹处。


    他控着力道不轻不重地碾着,几乎是片刻的功夫,恺撒的呼吸就重了起来。


    雌虫下意识地想要躬身向前寻着什么,虞宴却踢开了他,有些好笑地开口。


    “刚才不是你自己说的吗?殿下,现在‘爽’够了就想装傻。”


    恺撒眯着眼,恍惚间想起了自己刚才用口型说得那句话。


    但他却是无所谓地笑了笑,甚至倒打一耙道。


    “别把我说得和阁下您一样恶劣,我向来是个敢想,敢做,敢承认的好虫。”


    烟味抵着虞宴的喉间充斥着他的大脑,他发现这种独特的角度自己总是会格外的兴奋几分。


    虞宴自己知道,而恺撒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


    得寸进尺的雌虫用手温柔地给虞宴一点点穿上了鞋,试探着一点点探出了头。


    “比如,您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虞宴望着他,漫不经心地晃着椅背给对方挪出了道。


    他的指间还夹着那支神官送来的烟,猩红的火光一点点变弱,化作灰烬在地毯上发出一声声烟花似的噼啪声。


    就在恺撒认为对方不会再说话的时候,虞宴却是单手支在座椅的扶手上,在那支烟还未燃尽之前,轻描淡写地说出了自己准备说出口的话。


    “我猜,您在好奇我的香烟是什么味道的。”


    恺撒愣了愣,在被抢了词的茫然和立刻实践的急迫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真聪明,那是不是该我给阁下一点奖励了”


    *


    雌虫单腿撑上那把左右晃动的活动椅,可还没等他低下头去含住那股飘渺的烟雾,胸前却是被人猛地抵住压倒在了书桌上。


    虞宴单手将他按在桌子上,桌上的文件随着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而掉了一地。


    恺撒扑腾的动静更是将那瓶度数很高的酒差点砸在地面开花,还好瓶身较重,只是晃了几晃便停在了原地。


    恺撒仰视着立在自己上方的雄虫,最后一口浓郁的玫瑰香随着香烟在他头侧的水晶盒中被碾灭,而消失无踪。


    虞宴碾了碾指尖留下的味道,将视线缓缓移向了他,薄唇微张。


    “想喝酒吗,殿下。”


    心脏跳动的声刺耳,像是要飞出微薄的胸膛。


    他向来拒绝不了这个样子的虞宴,于是恺撒踩着紊乱的心跳朝他绽出了一个灿烂的笑。


    “那个神棍给你的酒啊,当然要”


    下一秒,浓郁醇香的红酒便在空中如线一般,溅在了恺撒解开了一颗扣子的衣服上,浇灭了他最后的尾音。


    瞬间被浸透的衣料打了雌虫一个措手不及,而虞宴这回却是笑得更真诚了些。


    “殿下真不小心,喝酒都不会喝吗?”


    恺撒咽了咽口水,哑着声回望他。


    “那你要教我吗?阁下。”


    *


    恺撒揽着虞宴的脖子想要坐起来,却还是被对方点在敞开的衣服上原路又推了回去。


    他亲不到雄虫的嘴,咬着牙有些幽怨地说。


    “你到底亲不亲?”


    “不是要奖励我吗,奖励自己算什么道理?”


    恺撒:就不该嘴贱


    “还没和你算今天的账,殿下。”


    一听这话,雌虫却是来劲了。


    他撑着桌子,丝毫不顾形象地敞着衣服,任由红酒划过他小腹上那道时不时泛着白光的契印,眼神却是玩味。


    “算什么账,我难道打扰你了?”


    虞宴没说话,他的沉默让恺撒脸上的兴奋褪去了不少,刚想冷哼着下桌,某处却是一热。


    那点在虫崽幼时,作为营养运输器官的部位被雄虫吻了一下。


    “不要反问,殿下,我教过你的。”


    雌虫印着契印的腹部上下浮动着,虞宴伸手覆在了那里,止住了那怪异的抽动。


    恺撒的身上似乎跳跃着火点,他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堆熊熊燃烧的干柴。


    而那道扑面而来的火却是越烧越旺,像是要将他的脑子搅成一团。


    就在他大脑骤然一空的时候,虞宴却是吻了吻他的耳尖,温声问道。


    “恺撒,你认识其他的亚雌吗?”


    “什么?”


    雌虫下意识地问了一句,过了半晌虞宴的脸才在他的眼前渐渐凝成一道实影,耳边便又传来了那个古怪的问题。


    什么亚雌?这家伙难道不是他第一个认识的亚雌吗?


    等等他算个屁的亚雌,亚雌会追着雌虫的叼吗???


    虞宴又揪了揪他的脸,像是在催促他。


    “不认识”


    “真的?”


    “我又不是骗子,怎么,你们骗习惯的都有职业病啊。”


    虞宴:


    “那没事了。”


    “什么叫没事?虞宴你说清楚,你不会怀疑我和”


    恺撒叽叽喳喳的声音很大,但是却是在虞宴的耳边渐渐消音。


    他拨开对方的衣摆,再次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契印,但他总觉得


    和自己在克瓦伦记忆里看到的那种不太一样。


    还有,如果恺撒并不认识亚雌的话,那个“以利亚”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往他身上栽,而那个家伙到底又是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能够像系统一样悄无声息地钻进自己的脑子


    虞宴突然觉得自己原本看清的前方又多出了一层数不清的迷雾。


    第108章 一模一样的两张脸 你需要做出解释……


    “规定就是规定, 无论是神殿还是联盟军都需要遵守。


    “如果你们依旧无法对昆提斯前线的事做出解释,我想神殿就必须有虫站出来负责,你说呢, 安谢尔庭长。”


    信号的波动使得圆桌四周的虚拟蓝影出现了短暂的晃动, 元帅弗朗斯这句掷地有声的话,彻底打断了方才查理·伦德斯还想要继续打太极的举动, 将事情推到了一个“是”或“否”的绝对命题。


    “半个月的期限根本就不够我们查出什么,况且神殿的每个印章使用时都会触发自动记录功能。你们也看到了, 这难道还不足以暂时证明我们的清白吗, 只要再多一点时间,我们”


    “老查理。”


    弗朗斯挥手打断了暴跳如雷的查理,目光温和地朝他那气得发抖的肥胖身躯瞥过去一眼, 不紧不慢地说道。


    “如果我是你, 现在应该担心的恐怕不是这件事。”


    弗朗斯朝着这位旧日同袍温和地笑了笑,像是个贴心的多年老友。


    “更何况我是在问安谢尔,并不是你。怎么, 你这咋咋呼呼的毛病是要一路带进棺材里吗?”


    他话语之间的意有所指让在坐的每只身居高位的虫族眼神都微妙了起来,伦德斯家族的丑闻像炸弹一样席卷了上层, 没有虫不知道。


    而查理现下这副高高挂起的姿态,确实显得滑稽又可笑。


    视线中心的雌虫整个身子都被气得发抖, 那只戴着宝石戒指的胖手紧紧握成了一团。


    但查理看见上方始终不说话的安谢尔,还是提着气,冷哼一声坐回了原位。


    “这件事神殿确实有疏忽, 我可以接受审判庭判决的任何结果。”


    安谢尔这话一出不仅让弗朗斯微微一愣,更是让许久不发声的另两位九翅官同时将目光看了过来。


    刚才起就咋咋呼呼的查理更是傻在了当场,嘴张了半天没有说出一个字。


    安谢尔坐在满是虚拟投影的房间内,不在意地拍了拍自己的衣服下摆。


    在说完那句话后, 却又随口提了一句。


    “就像查理说的,半个月的时间是很少,没办法让我们立刻找出能够证明神殿清白的证据。”


    他说到这,却是诡异地一顿,随后便接着笑道。


    “不过好在多多少少还是发现了一点有意思的事。”


    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室内几乎是同一时间响起了一道“叮”的声音。


    那是通讯器信息通报的声音,而在他们低下头查看的时候,安谢尔的声音却又将一件耸人听闻的事情娓娓说了出来。


    “联盟军缴获的异兽标本存放在审判庭中,为了防止误会进一步加深,我就拜托了研究所的科利所长,去采集了那些东西的大脑样本做记忆提取。”


    在安谢尔背后的投影画面中,除却那些密密麻麻的专业术语之外,最为显眼地便是一只看起来狰狞又古怪的异兽。


    不,甚至古怪这个词都不太适合形容它,更准确来说


    是恶心。


    异兽像是一只躬着背的巨大蜥蜴,那只挂着灯泡眼睛的头深深嵌进了裂开一条缝的腹部,只露出背脊上带着青红色凸起的骨刺。


    它的四肢又短又小,像是青蛙和公鸡的嵌合体,却被用针死死缝在了一起。


    这张极其具有视觉冲击的画面无疑会让任何一个看到它的生物感到恶心,可是在座却没有一个虫的脸色有所变化。


    直到安谢尔将手慢慢移向了异兽的脊背上,指向了那里映着的两张面目扭曲的脸


    虽然大部分的皮肤已经溃烂了,但是他大致的轮廓特征与骨骼结构依旧能够辨识出,这是大多数雌虫在拟态时会呈现出的骨骼特征。


    可此时这两张脸却像是两片硕大的纽扣一般,被无比突兀地“缝”在了异兽的背上,一个“它们”根本就不可能出现的地方。


    “大脑样本,安谢尔先生,您可别告诉我那层皮后面还长着一颗脑仁。”


    一个发须皆白的贵族似是觉得气氛有些僵硬,于是怪腔怪调地开口打趣了一句。


    安谢尔接着对方的话,极给面子地耸了耸肩,有些无奈地撇撇嘴。


    “虽然我也不想相信,但是贝克先生,事实就是这样。这只异兽一共有三颗脑子,而其中两颗是属于第一军军雌的。”


    他在一阵此起彼伏的吸气声中继续面不改色地说道。


    “科利在那两颗几乎要化成水的脑子里看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没错,这得多亏了研究所近年来的新型研究成果。”


    “不过启动那台神经记忆回溯器的费用,即使是我都有些肉疼。”


    安谢尔无伤大雅地开了个玩笑,可这次却没有什么附和的声音再次响起了。


    他抬头看向正坐在自己对面的弗朗斯,疑惑地问道。


    “或许元帅先生能够解释一下吗?为何这两位中尉会在您的委托下,私自前往没有任何兽潮波动显示的昆提斯。而又恰好在他们生命特征消失的第二天,昆提斯就出了问题。”


    他的笑容真诚,座下却是没有一个虫再说话,会议室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随着安谢尔将背后的投影关闭,一直神经紧绷的查理神情却是骤然轻松了下来。


    这是一个极为危险的指控,几乎将弗朗斯和昆提斯兽潮直接挂上了联系,可远远比神殿所要面临的那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印章要严重多了。


    弗朗斯盯着安谢尔,良久才笑了一声。


    “所以说,你要用这颗不知道从哪里挖出来的脑子,给我来泼脏水。”


    “别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先生。我记得联盟军的每项任务记录都会通过通讯器上传主机,只要您愿意当场查看,自然会知道我所言非虚。”


    弗朗斯透明的身影敲了敲手下的桌子,在无数道或是打量,或是看好戏的目光中,他无所谓地笑了。


    “可以,但你不用查,安谢尔。我承认我下达了指令,但是它们是为了前往昆提斯的任务并非是我下发的,而是陛下传达的指令,这是一项秘密授发的指令。”


    可就当弗朗斯有恃无恐地朝高坐在长桌上方的蒙托看过去时,对上的却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时间漫长得像是把怎么也滴不尽的沙漏,蒙托的沉默让这位久经沙场的军雌,渐渐意识到事情似乎走向了一条奇怪的道路,而接下来的那句话却着实应证了他的猜想。


    因为这位亲口下答过指令的皇帝对着自己说。


    “弗朗斯,你需要做出解释。”


    皇帝不会说谎,也没必要说话。


    所以在蒙托·蒙戈尔这句毫无征兆的谎言中,联盟军取得的优势在一瞬间荡然无存,这过于突然的翻盘却是让在座没有一个虫发现。


    在他们望向弗朗斯的时候,庭长安谢尔和这位皇帝陛下的面部表情竟是出奇的一致


    就像是


    一模一样的两张脸。


    *


    距离恺撒上一次不请自来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但在这一个星期以来,虞宴几乎还是能够天天————见到恺撒。


    这只雌虫仿佛将神殿当作了他的后花园,他或是出现在虞宴经常写生的花园里,又或是偶尔突然在他铺好的被子里出现。


    当然,在恺撒试图入侵虞宴的浴室时,被收拾了一顿之后,就暂且放弃了和对方“共沐爱河”的打算。


    可是尽管如此,恺撒依旧将虞宴让他注意点的话全当做了耳旁风。


    他像只不知会从哪里钻出来的地鼠一样,不停刷新着npc的出现点。


    这种做法对于恺撒而言是必然之举,因为他觉得,神殿就是一个充斥着屎壳郎的地方。


    神官都是屎壳郎,而绝大多数雄虫就是他们追着跑的那颗粪球。


    当然,恺撒对这种从事基础杂货业的虫族并非是种族歧视,只是拿着他们的怪癖去进行一个恰当合适的比喻。


    毕竟他觉得,如果不自己时时刻刻地盯着那块独一无二的蛋糕,总是会有屎壳郎过来咬一口,更何况


    那块蛋糕本身似乎对此也并不在意。


    想到这,恺撒折断了一根花茎。


    他坐在花廊上方的横柱上,今天他来得晚,当然这要得益于今日弗朗斯要去开一场又臭又长的会,而这家伙要处理的政务自然都压到了自己的头上。


    恺撒花了一个通宵去处理自己和对方的政务,折腾到了今天下午四点才堪堪跑到了神殿。


    在虞宴的卧室没看到人之后,他理所当然地就朝对方常待的花园方向跑了过来。


    虞宴看到他似乎也不惊喜,只是抬头望了他一眼,就低头继续画着那副画。


    他来找虞宴十次,几乎有八次对方都在画画。


    恺撒搞不清楚这个破画到底有什么好画,但是却知道自己一旦在对方画画的时候打扰对方,


    那天虞宴绝对会把他折腾得很惨,且手段极其之恶劣。


    第一次是兴奋,可是第二次第三次面临那种即将要大脑空白,却又硬生生被按回去的感觉就绝对称得上是恐怖了。


    可偏偏虞宴似乎为了让他长教训,还特意在床的对面按了一副一人高的镜子,不用的时候就用红布遮起来,而要用的时候


    恺撒就一定会在那面镜子上添上点点白色的东西,当然,是在他大腿发软,还要用牙扯虞宴头发的时候。


    他想到这,又看向了已经将近半小时没有理过他的雄虫,随手揪起花架上的两朵小花就朝对方的纸面上砸了过去。


    “嚓嚓”两声,雌虫没想到花瓣这么软,便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将白色的画面上擦出了一道蓝色的印子。


    恺撒:


    神殿的这些破烂工程,艹。


    他慢吞吞地用精神力挑着花瓣想要往别处弄,溅了汁的花却是在下一秒被虞宴抓在了手里。


    时隔许久没有和他说话的雄虫,和他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


    “殿下,你觉得你的雌父是个怎么样的家伙?”


    *


    虞宴收回投映在纸上的精神力,而弗朗斯和安谢尔双方对峙的画面也顷刻间消失一空。


    这是他通过马加比在安谢尔身上留下的一抹精神力,本来只是以防意外。


    他通过这抹精神力织成的画面观察了安谢尔许久,却没想到在今天给他带来了令他意外的消息。


    就在会议上的所有虫看向陷入麻烦的弗朗斯时,虞宴却是鬼使神差地看向了座位安排在一起的蒙托和安谢尔。


    也自然看到了他们两者在那一瞬间几乎同步的表情,他不得不承认,那一刻的神似感让他极为不适。


    而更让他感到背脊发凉的是,在他望向两者的时候,安谢尔竟是鬼使神差地将头一点点一点点地转向了自己的方向,像是一架抽掉发条的木偶。


    仿佛是在透过什么与他对视。


    如果不是恺撒因为无聊丢下的那两朵花的话,虞宴可能就真的会和对方对个正着。


    他眯着眼拨弄着那朵灰蓝色的小花,一只手却是突兀地将另一朵花别到了他的耳边。


    “还挺好看的。”


    突然出现的恺撒蹲在虞宴身前,他摸了摸下巴,认真端详着虞宴的那张脸。


    过了许久直到虞宴再次看向他,雌虫才反应过来什么似的拧起了眉头。


    “你说谁?”


    可还没等虞宴回答他,他腰际的通讯器就催命似地响了起来。


    一声接着一声,仿佛是海啸来临前不停吹响的号角。


    第109章 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阁下!! 明天永远……


    蒙托的名字无论从何种角度来讲, 都不应该出现在虞宴的嘴里。


    他问这个做什么?


    恺撒眉头蹙成了一个结,听见这个名字从虞宴的嘴里吐出来。


    他的表情古怪地像是活吞了一瓶过期的酸臭酒汁,没来由地犯恶心, 连带着要去接电话的手都微微一顿。


    恺撒每次来找虞宴之前都会提前将当天的事务处理妥当, 就算有什么突发情况,米歇尔和里德也大多会选择短信的方式, 而不是这种没什么分寸的电话。


    按理说他应该立刻接起电话,但是恺撒望着盯着自己通讯器的雄虫, 没来由的还是拧着眉多问了一句。


    “你问他干嘛?”


    虞宴没说话, 表情却是显得很古怪。


    他见恺撒盯着自己的目光越发的奇怪,只能伸手指了指他腰间挂着的通讯器,提醒了一句。


    “接通讯, 殿下。”


    那阵通讯并未如往常一样, 在十秒无人接听后自动挂断,而是一直响了下去。


    雌虫显然也意识到了情况的不对劲,他深深看了虞宴一眼, 垂着眸切换了私人模式。


    通讯一接,传入恺撒耳中的便是米歇尔那沉到要滴水的声音。


    这位研究员向来沉稳的性格, 难得在此刻透出了一丝慌乱,但他说的话却是言简意赅到只有一句。


    “殿下, 在今天的会议上,元帅和安谢尔庭长一起被停职了。”


    恺撒的身体不明显地微微一僵。


    虞宴坐在花架下,铺在地面的浅蓝色花瓣被突然涌来的一阵风托着, 在半空中洋洋洒洒地打着转。


    它们坠在书页上,坠在恺撒的头顶,也坠在虞宴膝上平坦的那张画纸上。


    他眼睁睁看着雌虫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冷了下来,虞宴听不见通讯内的虫和恺撒说了什么, 但是通过方才看到的画面,也大致能猜出个七七八八。


    恺撒似是担心他看出什么,刻意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让它看起来不致于太吓人,连带着说得唯一一句话都是毫无起伏的“知道了”,仿佛和他往日要去参加训练时没什么两样。


    但面部的细节表情没有办法骗人,虞宴很善于观察人的微表情,也擅长通过这些微表情去揣度对方心中的想法。


    这是他握了这么多年画笔养成的习惯,不过恺撒的伪装技巧实在算不上优秀,甚至称得上拙劣。


    他在虞宴面前的情绪永远是外放的,无论是好还是坏,都藏不住一点心思,比如现在


    虞宴记得很清楚,他第一次见到恺撒这副表情的时候。


    对方站在高台上,那只空中飞来的箭矢只差一点,就会将他的兄长乌尔都射了个对穿。


    眼前的雌虫很暴躁,甚至心底里已经在酝酿一些可怕的东西了。


    但是偏偏在他挂断电话开口时,脸上却又挂上了往日那副吊儿郎当的笑。


    “真遗憾,今天有联合训练,我得先回去一趟。”


    他低头将通讯器收到腰间,走到虞宴身前站定,低头像是想要亲他。


    但是不知想到了什么,身子又停在了半空,那个吻终是没有落下。


    虞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询问也没有疑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看得恺撒又开始后悔刚才没有亲下那个吻,他没有吻对方,是因为他害怕过于敏感的雄虫从他的心跳与脉搏中察觉什么不对。


    即使虞晏看起来一点也不孱弱,甚至野心十足,但是恺撒还是下意识地想要让他远离这些事,尽管自己答应过会帮他。


    雌虫后退了几步,慢慢倒退着和虞宴挥手,声音伴着风掀起的花香一起飘来


    “走了,别太想我,等我忙完了我忙完了就回来亲你,我的阁下。”


    他像往常一样调戏着总是带着三分笑的雄虫,可是这回虞宴只是坐在原位上静静地看着他走远,没有笑,也没有来追他的意思。


    这是最为合适的反应,至少对现在的恺撒来说是最合适的,合适到


    就像虞宴知道他现在屁股后头有一堆麻烦似的。


    说实话,米歇尔的慌乱并不是没有理由,别说是他,就连恺撒和弗朗斯也只是将今日的这场会议当作针对神殿的最后一击。


    即使蒙托刻意偏向安谢尔,神殿在昆提斯案上的失职罪依旧逃不掉,那个出现在异兽身上的印章是板上钉钉的铁证。


    就算安谢尔再巧舌如簧,最差的结果神殿也要被联盟军啃下一层皮,至少接下来半年的军费他们不会发愁。


    用恺撒的话讲,这叫“敲一笔大的”。


    可是谁都没有想到,这场会议却是毫无征兆地将弗朗斯拉下了水。


    这对于联盟军来说是晴天霹雳也不为过,毕竟元帅被停职,和庭长被停职的影响可完全不一样。


    虽说弗朗斯因为年岁较高,近年来的职权已经逐渐向恺撒便宜,但是弗朗斯作为联盟军的主心骨,却依旧发挥着不可忽视的作用。


    这位年迈军雌累积起的战功和声望像是一剂牢固的粘合剂,将几大军牢牢粘合在一起,碾灭了平日里军队将领之间暗流涌动的小心思。


    正是因为联盟军内部贵族世家出身的军雌占多数的情况下,相较于几乎是一言堂的神殿而言更加的麻烦。


    一旦元帅被停职,来自贵族世系的上将必定会私下有小动作。


    那对于联盟军内部来讲是不小的麻烦,更遑论,如果在这时候恰巧遇上兽潮的话


    这些乱七八糟却又现实无比的念头像滚轮似地碾过恺撒·蒙戈尔的大脑,搅得他难得争取出来的假期泡了汤。


    他爱虞宴,但他也有自己的战场。


    作为一只强大的雌虫,他必须处理好自己的事,同时确保自己永远是最为强大的雌虫,这样才能够让雄虫安心、也安全地待在自己的身边。


    这是刻进基因里的准则,也是恺撒自己的准则。


    恺撒并未对虞晏过于平静的态度而感到意外,因为虞宴在他的印象中好像一直都是这样。


    他一直在笑,但是心下到底怎么想恺撒却永远都摸不透。


    摸不透,所以虞晏似乎干什么都是正常的。


    就在恺撒的身影即将要淡去的时候,空气中却是传来了一声轻微的叹息。


    “你在我家卫生间偷偷看小说的时候没看到一句话吗,殿下?”


    虞晏从座椅上站了起来,一点点走到了恺撒的身前。


    他用手拨开了那片黏在雌虫发间的蓝色花瓣,轻描淡写道。


    “不要随便立flag,以及”


    “想说什么直接说,想做什么直接做,不用把事情交托给明天。”


    虞晏笑道。


    “因为明天永不确定。”


    雄虫吻在了他的唇边,那是一个带着浅淡花香的吻


    恺撒盯着他,没有眨眼,似是要用眼睛将对方此时的表情刻录在脑海里。


    可还未等他说什么,就听对方继续说道。


    “别莽撞,恺撒。你的阁下猜您今天一定会收到好消息。”


    那只手划过雌虫的侧脸,恺撒想要朝他的方向凑近,但在下一秒,随着精神力闪动,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原地。


    *


    虞宴收回自己的精神力,望着空中悬挂的那盏散发着温热的硕大光球,不动声色地撤去了隔离在两者周围的屏障。


    这里毕竟是神殿,恺撒却丝毫没有遮掩自己气息的意思。


    那股充满独占欲的雌虫腺素味几乎只要他一出现,就会如藤蔓般将虞晏牢牢地裹在里面。


    如果不是虞宴每次在两者独处时,多加这么一层保险,估计他们相处的时候也不会总是这么平静。


    神殿这个到处长满眼睛的地方,突发因素太多了。


    而恺撒解决突发因素的方法,虞宴不用想都知道一定不是什么和善的法子。


    他没来由地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在神殿见到恺撒的样子


    好吧,虞晏决定不再去想对方臭烘烘、血淋淋的那一幕,还是多留些好印象吧。


    本来就不多。


    他似是为自己这句调侃感到好笑,无奈地轻笑了一声,随后转身敲了三下旁边的石柱。


    立在二十米之外的马加比神情微滞,面上的木讷之色却是随着这三声轻响一扫而空,转而变得有些难以启齿。


    神官像是一具刚被重启的木偶,在焕发神采之后重新走到了虞宴身旁,朝他微微鞠躬。


    “阁下。”


    “有什么事吗,马加比。”


    雄虫一如既往的温和语气,却让马加比觉得接下来的那句话格外的难以启齿。


    他迟疑了半天,最后还是嗫嚅着将话说了出来。


    “您还记得查看过的卷宗吗,庭长先生他……


    “他希望您能够参与,不久之后第二军的慰问之行。”


    虞宴的表情没有露出丝毫的意外,他微微偏头,只是出于疑惑地问了一句。


    “我记得不是已经拟定了三位阁下吗?总不会三只雄虫都不够吧。”


    他这话带了些玩笑的意思,马加比却有些尴尬地回答道。


    “柏温阁下他柏温阁下他有其他的安排了,加上他近日来正在与婚约者接触,所以”


    柏温的名字已经很久没有在虞宴的耳边出现看,那只咋咋呼呼的粉头发雄虫猛地出现在了虞宴的脑海中,却也只是一瞬就被他抛到了脑后,尽管对方和他度过了一段还算不错的时光。


    “所以,你是来替安谢尔征求我的同意,还是来通知我的?”


    他偏头温柔地朝沉默的马加比笑了笑。


    这个问题显得马加比先前许诺的那份“自由”显得可笑又荒诞,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去劝说自己身边的这位阁下。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对方却是一点犹豫也没有地答应了他。


    “好啊,我没什么意见,毕竟是庭长先生啊。”


    虞宴朝着一脸羞愧的马加比笑了笑,温和地说道。


    “我尊敬他,自然也希望他的生活能永远顺心如意。”


    他真诚地赞美了一句。


    “如果安谢尔先生知道了,他一定会为之动容的,阁下。”


    马加比脸上的愁容一扫而空,兴奋又发自内心地称赞着这位阁下的体贴。


    他抬头用余光瞥了眼虞宴望着天边的侧脸,不由又感叹了一句。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美丽,又如此心善温柔的阁下啊!!


    果然,神许以了他颠沛流离,必然也会赐予他完美的德行与品德!!


    他在心中真诚地念了句祷词,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这个消息告诉庭长先生了。


    *


    洗手池里布满了通体鲜红的黏稠肉.块,仔细来看还有部分微弱翕动的组织物。


    有些活跃的软体组织甚至已经生出了类似菌丝状的触手,它们慢慢搭上了洗手池,一点点伸进了一旁神官的耳朵里。


    神官却像是对这恐怖的一幕毫无所觉,他只是呆滞地站在浴缸旁边,低头朝里面的东西递过去一张巾帕。


    一只细长又布满气泡的触手懒洋洋地将巾帕揽了过来,可在祂接过巾帕的瞬间,那个原本面无表情的神官却是将手搭在了浴池的扶手之上,一点点将头朝里面的那团东西伸了过去。


    下一秒,令人毛骨悚然的菌丝像是繁殖的血泡一样,猛地将神官拽了进去。


    明明浴池并不深,但是室内还是传来了一阵诡异的“噗通”声,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拖拽着坠进了无底深渊。


    神官连带着衣服在顷刻间,一同消失在了浴室内部。


    那团盘踞在浴池内的鲜红色肉.团却像是沸腾的粘粥,或大或小的气泡开始在它的表层蔓延。


    近乎数不清的痛苦面容,夹杂着偶尔出现的断.肢如同走马灯般划过,最后化为一池平静的血水。


    池水静了静,最后开始一点点变高,如同被剥开的蚕蛹,逐渐开始出现人形,从脸到手臂再到双脚。


    下一刻,浴池里掀起了一阵“哗啦”的水声,那阵诡异的红色一点点褪去,直到一只手搭上了水池边缘。


    安谢尔从里面一点点爬了出来。


    他胸口处的大洞一点点愈合,皮肉像编织的丝线,紧密地织在了一起,没有分毫地疏漏。


    脚底处带着的血印已经淡了些,稀稀落落地坠在他身后,却又在片刻之后消失。


    安谢尔走到洗手池前看了眼镜子中的自己,在他站定的那刻,腹部的皮肤却突然又蠕动起来,如同坠入石子的水面。


    随着一阵剧烈的呕吐声,无数肉.块伴着菌丝又再次出现在了洗手池内。


    他面无表情地用帕子擦了擦自己的嘴,这是他的精神方才深入链接蒙托之后,留下的后遗症。


    虽然留下了点小代价,但是并不是不能接受,至少事情都在大差不差地按着他预期的方向发展。


    尤其在他听到门外的神官说“以利亚已经答应了”之后,安谢尔因为这次烛明会的插曲,而略微烦恼的心情终于好了些。


    “替我向阁下致以我的感谢。”


    他的声音里还带着一些古怪的呓语声,像是个吐字不清的孩童,这是使用能力的后遗症。


    安谢尔打量着自己的双手,反复观摩着,对这副捏出来的身体又多了几分不满与挑剔。


    还是太弱了些。


    但不用太久了,他想。


    门外的神官恭敬地应了一声,却是没有离开,而是继续说道。


    “庭长先生,克瓦伦·伦德斯向您提出了见面申请,您”


    他披着外袍的手一愣,听到这句话,饶有兴趣地问了一句。


    “克瓦伦?”


    他用唇齿咀嚼着这个名字,面上露出了一抹古怪的惋惜,笑了一声之后,才无所谓地继续穿着衣服。


    “如果他还是来问我要埃特拉的,那就不用管他了,随便找个借口打发他走,或者直接让查理过去吧。”


    这是安谢尔应付对方一贯的方法,但是向来听话的神官这回却是并没有退下,而是如同机器般继续将话说了下去。


    “克瓦伦·伦德斯确实想要与您商议埃特拉阁下的问题,但是他说这次您一定会见他,因为他手上有您最近想要的东西。”


    神官的语音落下,空气寂静了片刻。


    随着“嗤啦——”一声推门声,安谢尔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又变成了那个温润如玉的庭长先生,不见一点狼狈,他朝着神官吩咐道。


    “那让他进来吧,希望这位先生没有对我说谎。”


    安谢尔今天的心情很好,而这种好心情一直持续到克瓦伦拿出他心脏的那一刻。


    第110章 任务失败!任务失败! 我把它捏碎了……


    安谢尔将心脏和这具身体分离, 是不得已做出的决定。


    一来,捏造出来的的这具肉.身完全没办法承受那颗心脏带来的力量。


    二来,如果他想要保持一个正常稳定的状态在世界上行走, 就必须做出一些取舍。


    所以安谢尔选择将这颗心脏分离出来, 妥善地存放在育巢的地心深处。


    交.配期间产生的浓郁精神波动为它输送养分的同时,也掩盖了可能会产生的异样。


    育巢对于他来说, 简直是一个再合适不过的藏宝地。


    除了经过神殿允许的虫族,几乎不会有其他虫踏足这片区域, 更遑论那片藏在深处的洞穴。


    当然, 就算退一万步讲,一旦有意外,遍布在巢穴四周的精神力触手也足以让他在第一时间发现异样。


    可就是在这种情况下, 他的心脏消失了。


    毫无征兆的消失了。


    除了那个空空如也的石台, 与四周逐渐凋零的藤蔓,安谢尔没有发现任何其他的气息。


    那里放着的东西就像是被一只手凭空抹去了似的,无影无踪。


    他想到那张与心脏一同消失的“脸皮”, 其实脑子里第一时间就浮现出了那只“雄虫”的脸。


    可是在随行神官的记述中,却是完好无损地重现了对方约会一天的行程。


    除了那个意外损毁的记录仪外, 似乎没有丝毫的可疑之处,而安谢尔在神官身上也没有查探到精神力控制的迹象


    接二连三的意外让他开始变得格外忙碌, 他一边需要思考到底如何处理神殿次此面临的争端,一边试图用精神力去感应那颗丢失的心脏。


    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那颗东西如今会出现在克瓦伦的手里。


    这简直是太有意思了!


    他擎着笑, 一眨不眨地看着对面坐着的雌虫。


    “如果可以的话,我很好奇你是从哪里找到的东西,伦德斯家主,能告诉我吗?”


    安谢尔没有立刻从对方手里接过那个封在木盒里的东西, 而是一边用精神力细致地扫描着盒子的内部,一边温柔地问着坐在对面脸色淡漠的雌虫。


    “您总归是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何必去纠结这个东西来自哪里,庭长先生。”


    克瓦伦不卑不亢地回了一句,他对安谢尔的态度远远不像叔父查理的那份讨好,仔细来看,甚至有一丝若影若无的恨意。


    安谢尔这么多年以来已然习惯了对方的这副表情,并且十分的不以为意。


    他没有被对方这句不恭的话刺激到,反而示意身旁立着的神官为自己和对方都倒了茶,闲庭自若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我既然带来了您想要的东西,希望您也能够信守自己的承诺。”


    雌虫将木盒朝安谢尔的方向推了推,示意对方打开。


    但是喝着茶的家伙却是没动,依旧饶有兴趣地用眼打量着他,像是在看什么新奇的物件。


    “你是说埃特拉阁下吗?”


    克瓦伦的身子不明显地一僵,他收回自己的手,挺直了腰,又变回了那副无懈可击的样子。


    “您又何必和我装傻,我们之间除了这件事还有什么别的可谈吗,先生。”


    安谢尔笑了两声,他放下手里的茶盏,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很早之前就和你说过了,克瓦伦。作为庭长我不可能将一位未婚的阁下交到你的手里,而阁下们也不是你能够交换的商品,更何况”


    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那张姣好的面容在阳光下显得很是好看,声线也是雌虫中少有的柔和腔调,但说出来的话却像是一颗尖锐的钉子。


    “他死了,你又何必要去打扰一位阁下的安宁呢?”


    两者之间的那个木盒出现了一道狰狞的裂缝,始作俑者却是丝毫没有显露出歉意的姿态。


    克瓦伦抬眸直视安谢尔那双弯月似的眼睛,眼神中跃动着可怕的风暴。


    “他没有死,他的精神力还有微弱的波动。安谢尔,你可别忘了,让我和兰伯特定时过来用精神力唤醒他的可是你!”


    安谢尔看着木盒上裂开的一条细缝微微挑眉,却是将身子凑近了一点,像是高高在上的神明,古怪又怜悯地看着克瓦伦那张近乎扭曲的脸。


    “是,我是叫你们来试试。但克瓦伦,你知道的,神殿里需要处理的繁琐事物实在是太多了,所以”


    克瓦伦看着那张嘴一闭一合,吐出来的那句话却是让他的大脑顿时一静。


    他的呼吸停滞了,连带着安谢尔那张笑着的脸都开始变得模糊了起来。


    “我好像忘记告诉你们了,在你们第一次尝试后,那位阁下的精神波动就彻底消失了。”


    “也就是说,在知道是你们后,埃特拉自愿选择了死去。”


    话音落下的瞬间,房间内响起了一阵刺耳的玻璃破碎声,克瓦伦面前的东西被他的动作扫到了地上。


    可站起身欲要出手的克瓦伦却是僵在了原地,一条细长鲜红的触手无声无息地钻进他的后脑,像是只胡乱搅拌的汤匙,开始在他堆积的记忆里翻翻找找。


    安谢尔又让神官添了一杯茶,他一边抿着茶一边不声不响地接受者触手传来的讯息。


    那些无聊又可笑的回忆被他毫不留情地搅乱,而着重翻查这只雌虫近些天的记忆。


    触手的菌丝在克瓦伦的意识海里游走着,直到他在对方的记忆中看到了虞宴的脸。


    安谢尔停下手,仔细地翻查了起来。


    从两者的对话,看到那阵古怪的沉默,再看到他们的不欢而散。


    似乎没有丝毫的异样,直到他看到克瓦伦回到宅邸之后。


    这只大祸临头的雌虫似乎并不感到丝毫的惊惧,他就像窝藏雄虫的事败露后的那天一样,无比自然地忽视了自己歇斯底里的雌子。


    他回到了书房,像往常一样,穿着那身灰西装,翻开了那本已经泛黄的故事书,反复摩挲着那固定的一页。


    安谢尔看到这已经没有了兴趣,他蹙着眉将桌上的那个木盒拉近了些,却突然听到了一段奇怪的声音。


    那是在当时,克瓦伦精神海里所经历的对话。


    按理说,这种粗暴的查探手法完全没办法还原当时宿主的精神活动。


    除非这是特意有人用东西将那段刻录了下来,故意放给他看。


    而那个人是谁


    在安谢尔听到克瓦伦脑子里的那道声音时,突然就明白了。


    “希望您能喜欢我的礼物。”


    雄虫像是一个极有礼貌的绅士,即使没有身形,安谢尔都能想象到对方此刻在缓缓俯身。


    想到这,他笑了笑,方才产生的一点疑惑在虞宴声音出现的瞬间烟消云散。


    原来是藏在了对方的意识海里,怪不得他的探测没有反应,不过那些为他作证的神官


    他碾了碾手里的茶盏,却又将这点念头抛之脑后。


    算了,原因不重要,只要知道结果就好了。


    随着雄虫的声音缓缓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颗鲜红透亮的心脏。


    同一时间,安谢尔挑开了面前的木盒,克瓦伦记忆中那段心脏鼓动的声音,与现实开始微妙地重合。


    “砰砰——”


    “砰砰——”


    一切疑点似乎迎刃而解,他的身体松弛了下来,正准备将心脏放回去,却不料下一秒


    那颗生机勃勃的脏器,像是颗被果实撑满的石榴一般,发出了轻微的“噼啪”声。


    那道声音很小,却是让安谢尔的眼睛骤然紧缩。


    还未待他做出反应,那颗心脏却是“噗”的一声,如同绚烂的礼花一般,在他面前轰然炸裂。


    在他的身躯因为力量流失,而不得已变回原形的那刻。


    克瓦伦脑海中原本中断的回忆却在这一刻,通过那条血淋淋的触手又古怪地传了过来。


    而这一次,却只有一个名字,仿佛只是一声礼貌的问候。


    “安谢尔先生。”


    希望您能喜欢我的礼物,安谢尔先生。


    祂巨大化的身躯挣扎着扯住了身旁的神官,而那一刻,安谢尔似乎又见到了虞宴那张总是笑着的脸


    *


    “阿嚏,虞宴,我怎么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系统晃了晃自己的圆滚滚的身子,在系统商店里翻看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和它上次看时差不多,除了对方在前线用完的那些战斗装备,其余乱七八糟的东西一样没少。


    就连虞宴意识空间里那两条红绿数据变化也不大


    除了恺撒那里的绿色进度条好像到了99%,嗯,99%而已,没


    系统:。


    等等多多少???


    “虞宴!”


    走在路上的虞宴猛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他的脑子被系统这一声狼嚎吓得差点要晕过去。


    他骤然停下来的脚步,带的前面木着一张脸的马加比也僵硬地停了下来,呆楞的眼神中出现了几分情绪的波动。


    虞宴不动神色地将出现破绽的精神力一点点完善,加固完对对方的控制之后,蹙着眉就下意识要开口。


    可还没等他说什么,就见系统咋咋呼呼地在他眼前跳了起来,像是一颗被电了的毛球。


    “我只是修复了一下内部系统!!!你你背着我干嘛了!”


    系统整个球朝着虞宴的脸上冲了上来,却被一把抓住,随手朝远处扔了出去。


    系统在空气中滚了两圈,就又和死了丈夫一样地凄凄艾艾地又叫了起来。


    “虞”


    “闭嘴。”


    虞宴冷声打断了对方还要在自己脑海里嚎丧的举动,揪着他的身子缓缓提了起来,眼神冷得吓人。


    “我记得我和你说过了,不要在我脑子里唧唧歪歪的,不然我就弄死你。”


    系统刚想“切”一声,却又因为这记眼刀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它勾起现实中并不存在的嘴角,讨好地晃了晃身子。


    “我就是太激动了!太激动了!你别激动。”


    虞宴放开了它,任由对方缩回了自己的脑子里,便面无表情地继续在马加比的带领下,朝着神殿深处走去。


    系统是在“以利亚”消失后的四小时才出现的,它沉睡的时间很久,久到虞宴都有些超乎意料。


    而对方醒来后这副全然忘记的架势却让虞晏很好奇


    “以利亚”的能力能够压制它吗,还是说他们两本身就只能出现一个。


    他自顾自想着,但系统显然没有顾及对方感受的想法。


    它只是傻乐着看着那条一路飞鸿的绿色数值,感觉自己像是一个非了半辈子,突然欧起来的欧皇。


    好像梦想中的晋升、奖金、休假都在朝它招手,它似乎都已经看到了自己变成监管系统,傲视群统的模样。


    为了这份再造之恩,它再次和虞宴说话时都带上了几分慈祥,和长辈似的关爱。


    “宿主啊,您还是把恺撒.睡了吗?”


    虞宴:


    系统被兴奋冲昏了头脑,它看着那最后的1%,清了清嗓子建议道。


    “虽然还有1%,但是不用气恼!不用担心!光凭现在的积分,商城里的东西我们可以都换个遍,你的技术问题我们都可以用道”


    在他即将要吐出最后一个字的时候,系统却突然发不出声了,只听虞宴声音冷冷地对它说。


    “说完了吗?”


    系统:或许你解开我的话,我就能说完了?


    随后,虞宴自己接上了自己的话。


    “说完了,就可以闭嘴了。”


    系统觉得自己家宿主又在抽疯,但是为了这猛然暴涨的进度线,它决定还是原谅对方这一次。


    “问你一件事,系统。”


    “什么。”


    “一般情况下,任务完成值归零的话,会有什么后果吗?”


    虞宴这话问得系统摸不着头脑,它看着那条几乎要溢出来的绿色长线,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问这么一个莫须有的问题,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说道。


    “归零的话就就要有惩罚啊。”


    “什么惩罚,对你还是对我。”


    系统打了个寒颤,幽怨地朝虞宴的方向觑了一眼。


    “当然是都有!我会被监管系统暂时托管,反正你知道它的,说也就说了,至于你的惩罚”


    它斟酌了一下,还是说了下去。


    “那是监管系统的事了,我也不清楚。”


    虞宴“哦”了一声,似乎在思索什么。


    系统看他这样子,觉得自己有义务打破宿主这不必要的担忧,于是它乐呵呵地说。


    “别担心啊,宿主,你攻略恺撒的任务不是已经快满了吗?满了你怕什么!”


    听着这话,虞宴突然笑了一声,有些古怪地朝他挑了挑眉。


    “你是不是忘了我在哪?”


    “神殿啊。”


    系统理所当然地回道,但说完这句话,它却慢慢反应过来了什么。


    神殿神殿神殿!


    这是神殿!这不是皇宫!


    “既然我现在在神殿,攻略恺撒的任务和我现在有什么关系。”


    他的声音像一盆冷水,将系统从头浇到了尾,整个统顿时就蔫巴了下来。


    系统望着那条几乎要溢出来的绿线,又看了看只有半边的红线,咬着牙深吸了一口气。


    “你那你干嘛去你不是对人家没兴趣的吗!不是没兴趣才换的任务吗!”


    它觉得自己快要哭出来了,可是虞晏却依旧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笑了一句。


    “你管我。”


    系统:我要报警!我现在就要报警!


    想喊又不敢喊的系统最终还是憋下了心头的那口气,它看着那条可怜巴巴的红线安慰自己道。


    没事,至少任务完成一半了,只要它督促宿主,这另一半迟早能填满!任务迟早能完成!


    对了,现在的任务!


    它想起上次布置的那个任务,又对了对现在的进度,顺口问了一句。


    “宿主,你找到那颗心脏了吗?进度如果完成一半的话应该”


    “找到了。”


    虞宴这回却是极为配合地回答了它,让系统不由舒了口气。


    正当它准备去查看有没有新发布的任务时,马加比的身影却在一道平平无奇的花园处停下了脚步。


    看着拿出感应器的神官,虞宴紧接着又对系统补了一句。


    “去叫监管系统吧。”


    系统愣了几秒,才呆呆地“啊”了一声。


    可那句“叫它干嘛”还没出口,就听虞宴轻描淡写地对它说。


    “哦,我忘了,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什么?”


    系统觉得自己有了不好的预感。


    虞宴环着胸,靠在一棵枫树旁,他看着马加比的感应器慢慢嵌进一颗树里,微笑着扔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我把它捏碎了。”


    “叮————”


    话音落下的瞬间,意识海里顿时响起了一阵连绵不断的警报声。


    中间的大屏开始出现模糊的雪花状,立在那条绿色数值旁边的红线,一瞬之间跌倒了谷底。


    任务失败!


    任务失败!


    任务失败!


    这一组硕大的红字映在屏幕中心不停重复,如同鲜血书就的颜色,又像是出现了bug的病毒,和通天的警告声一起,与旁边鲜亮的绿线形成了迥然的对比。


    直到最后,系统只来得及傻傻地“啊”了一声,便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