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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7章 if(三)


    回家当天半夜, 岁日日直接烧到40.1℃,晕晕乎乎靠在岁聿怀里,耳边还立体环绕着景昭的声音。


    毛茸茸的耳朵耷拉在头顶, 高烧下汗珠浸湿发丝, 沾在白净红润的脸颊上,小口微张吐着热气。


    热乎乎的, 她刚刚甚至觉得自己看到猫神了。


    景昭摸了摸她的头顶, 看着不管怎么折腾都没有下降趋势的体温计,有些慌了, 问:“是送到宠物医院还是儿童医院?”


    看她也是担心的失去了理智, 岁聿随手摘了一个鸭舌帽盖住猫耳,安慰道:“只是孩子发烧,去医院打个针就好了。”


    景昭点点头, 赶紧换了身衣服,本来说不用她跟着的,但实在放心不下, 最终还是跟着去了。


    半夜儿童医院没什么人,只有值班的医生,很快就轮到他们。


    睡了一路的小孩此刻清醒过来, 蜷缩着身子, 动动小鼻子,闻到消毒剂的味道顿时警铃大作, 猛地瞪大眼睛, 四肢一展作势要跑。


    忘了在某人的怀里, 刚起身就被一把拎回来, 岁聿不满低头,看着怀里突然开始扑腾的小团子, 淡声:“老实点儿。”


    她揉着眼,声音还有些哑:“这是哪?”


    “医院。”他不避讳地开口。


    “不要医院,不要医院!”她晃晃头还想逃,却没力气挣脱。


    对医院的恐惧来自小时候它得了一种很严重的病,肚子痛,头也痛,当时它以为自己短暂的一生就要结束了,景昭和另一个男人把它送到医院,医生说它还能救。


    景昭和它说,让它乖乖在医生这里看病,老实听话,很快她就会来接它回家。


    当时它才那么小,有她这句话,它真的一个猫坚持在医院听医生话,按时吃药,打针也不闹,连里面的漂亮姐姐都夸它是最听话乖巧的小猫。


    它等啊等,好不容易等到病好了,可以出院了,来接它的人却不是她。


    换成岁聿后,它依旧需要面对医院。


    却没了之前的温顺,总是抵触见到医生,闻到医院的味道,甚至讨厌所有穿白大褂的人。


    在它简单的思维和认知里,就是因为和这群人接触太久,景昭才消失不见了。


    它觉得是有必然联系的。


    因为疫苗,岁聿总是在它需要注射那一天抽出时间亲自陪它到宠物医院。


    它被抱在怀里,应激下爪子锋利,弓着背不允许那群人靠近,深蓝色的竖瞳立在眼中,瞪着他们,一直“嘶哈嘶哈”低声吼叫,时不时抬抓对着工作人员挥过去。


    所以他们总是和岁聿说:“你家这个小猫脾气太差,得好好教育,不然容易逆主。”


    而他只是一下一下顺着它的毛,冷不丁应着:“嗯,知道了。”


    岁日日不明白他知道什么了。


    因为下次它还是一样逆反不改。


    “可以进去了。”景昭从门内探头,朝走廊里的他们招招手。


    “走了。”


    岁日日完全懵掉,她才不要进去!


    但由不得她的反抗,窝在某人的怀里,两个胳膊紧紧束缚住她,等她再对上刺眼的光线时已经坐在白大褂面前了。


    小脸煞白。


    有些白发的男医生和颜悦色,温柔地摆弄着手中的药剂瓶子:“小朋友多大了?”


    “四岁了。”景昭在一旁帮忙回答。


    “都四岁啦!那是勇敢的小朋友了!”


    岁日日紧张地咽下口水,在看见他拿出细长的针管后再也绷不住,伸手抓住景昭,可怜兮兮地乞求:“妈妈,不针针,不针针!”


    景昭牵着她的手耐心安慰:“没关系的日日,很轻的一下,真的不疼。”


    岁聿颠了一下怀里的烫团子,嗤笑出声:“真是猫胆子。”


    被景昭严肃地瞪了一眼,不再吱声。


    “不针针,不针针……”她瞥着嘴,大眼睛瞬间蒙上一层雾气,圆圆的脸蛋泛起红晕。


    这种情况见怪不怪,医生还是慈眉善目地靠过来,跟着哄:“小朋友不要怕,叔叔的技术很棒的,一点儿都不疼。”


    手还没碰到,小丫头突然转过头,眼神凶狠地瞪着他,“哈”了声。


    听起来像某种小兽发出的警告,吓得医生愣在原地,刚想仔细观察一下,面前的小团子被一只大手捂住。


    岁聿一把将她的脸按在怀里,镇静解释:“孩子脾气大。”


    医生:“……确实。”


    他还没见过哪家孩子像她这么会凶人的,轻笑了声,在极其幽怨的气势下,脱下小家伙的裤子,一扎一拔,几秒之间完成流程。


    顺便还抓了一把糖塞她口袋里。


    “谢谢医生。”景昭帮她裹好衣服,想让岁日日跟着道谢,结果发现她生闷气般趴在岁聿肩上,埋着头不肯抬起。


    医生冲她点点头,示意她不必拘于礼数,让他们早点回家休息,明天做点清淡的饭,小孩子发烧不算大问题,很快就会好。


    等到了车上,她还是保持那副样子不动。


    景昭见她头发丝湿了,想要帮忙擦干,小脑袋察觉到她的靠近,不着痕迹地移了一寸。


    她顿住。


    连岁聿也发觉不对劲儿,把她硬生生从肩上扯下来,放到膝盖上坐好,面对面看着鼓着脸的小家伙。


    “你干什么?”他皱了下眉。


    小家伙耸耸鼻子不说话。


    他气笑:“这副样子跟谁学的?”


    景昭抿了抿唇,在旁边低声:“你生气了?”


    闻言,岁聿眼神暗了下,声音冷了几分:“说话。”


    岁日日抽抽鼻子,眼眶里的眼泪就要掉出来,咬着下唇强撑,别过头看向窗外。


    哟,上来脾气了。


    他阻止了景昭欲开口的行为,直接打开窗户:“把她扔了算了,一点儿良心都没有的家伙。”


    一听他这样说,岁日日猫躯一震,难以置信地转头看向他。


    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单手提溜起来往窗户边靠,窗外树影迅速略过,带着薄凉的夜风顺着吹到脸上,看起来真要把她扔下去。


    刚刚还犟的人现在真的害怕了,眼泪不要钱般串在一起往下掉,两个小爪子死死抱住他的手腕,嚎啕大哭:“别扔!别扔!”


    “好了!”危难中一双熟悉的手把她抢过去,搂在怀里,一下一下拍着她的后背作势安慰,怨怼地看向没有半分愧疚的人,“你逗她这么狠做什么!”


    岁聿不正经地捏了捏她的耳朵,被景昭打下去,他笑:“这玩意儿刚刚多没良心,连你的气都生,留着也没用。”


    “没,没生气!”她在景昭怀里一抽一抽地出声,抓着她的衣服怕的微微发抖,小脸皱成一团,含含糊糊解释,“不要我,我怕,妈妈,不喜欢我……”


    她说的断断续续,还带着鼻音和颤音,但也能让两个成年人听懂理顺她的意思。


    景昭拿纸巾温柔地给她擦眼泪,说:“没有不要你呀,也没有不喜欢你,怎么这么想?”


    她低着头,委屈的眼泪一直掉:“针针,我疼,我疼,妈妈不管……”


    原来是这样。


    她刚想解释自己没有不心疼她,结果小家伙突然抬头,闭着眼在她胸前轻轻蹭,吸着气低声:“妈妈,不喜欢日日,没关系,日日,喜欢妈妈,不要分开。”


    她日思夜想的味道就在鼻尖,是把她从又冷又湿的破管道里抱出来的温度,是她一睁眼第一个看清的长相,是一口一口喂她给她生命的人。


    她缠眷地靠在她怀里,好像那些年躺在她照片面前一样。


    她真的好害怕,景昭会像那天一样,突然不见了。


    她害怕景昭不喜欢她了,那她就留不住她了。


    景昭顺着她的头发,眼角有些发酸,她不知道该怎么和一只小猫说明她有多喜欢她,喜欢到不管到哪里总会给别人看她的照片,手机里关于她的视频和照片也是最多的,就连粉丝也都知道她,甚至还建了有关她的超话。


    怎么会不喜欢她呢?


    但她只是很简单地说了四个字:“不会分开。”


    岁聿不合时宜地在一旁开口:“岁日日,喜欢爸爸还是喜欢妈妈?”


    亘古难题,在她这里不需要一秒钟犹豫:“喜欢妈妈。”


    似乎还不够,抱着景昭在她脸颊清脆地“吧唧”了一口:“最喜欢妈妈!”


    “巧了。”他挪开她的脸,在景昭脸上也亲了一口,“我也是。”


    “哎呀别闹了。”她被逗的咯咯笑。


    他没玩够,继续逗小猫:“那我们现在的关系是?”


    小猫大脑转啊转,警惕地看着他:“父女?”


    某人淡定:“情敌。”


    小猫严阵以待,大敌入侵,靠着景昭更紧:“不要和我抢妈妈!”


    他抱臂眼眉上扬,宛若气势嚣张的宣战者,向她下战书:“那就看看谁更爱妈妈,能打动她的心。”


    小猫举起双手呲牙咧嘴地想要耍赖,被无视。


    她迷迷糊糊怎么睡着的都忘了,只记得在尚且清醒时还捏着景昭的手,在想要怎么多多爱妈妈。


    好不容易生病好了,见她实在太可怜,景昭选了个岁聿不上班的好日子决定一家三口出门玩。


    岁日日欢呼,她成人之后除了公司和自家小院就没出去过,总算能好好在外面耍一耍了。


    给她穿了一身小熊连衣裙,配了个小熊双肩包,头发扎成双马尾,皮肤白皙,眼球如同黑玻璃球清透明媚,乍一看还以为是大型真人娃娃玩偶。


    很满意自己的搭配,景昭笑眯眯地拉起她的手。


    因为她现在还不能很好控制住自己的形态,所以这次没选择人太多的地方,而是一条比较偏僻的小街道。


    旧社区没有市中心的车水马龙,青色苔藓沾在台阶上,空气中是潮湿的雨气与叶子的苦涩混杂在一起,斜斜的电线杆贴满小广告,走几步能看见吆喝的小商小贩。


    现在这里不是人来的旺季,这种人文情怀比较重的地方往往赶上国家法定节假日才会热闹。


    不过这样刚好,三个人也算清净。


    岁日日又一次止步,这次岁聿实在忍无可忍,右眼皮直跳:“你已经吃了一份臭豆腐,两块菠萝,三个梅花糕,四个章鱼小丸子,岁日日,你是猪猫吗?”


    罪行被公之于众,她仅有一秒钟的羞意,立刻烟消云散,摇了摇他的裤脚:“爸爸,球!”


    顺着她的目光看,一个坐在角落吃饭的老头儿身边拴着一捆没卖出的气球。


    他气笑:“付钱知道喊我了。”


    才不管他的言外之意,拉着景昭往那边跑,老板一看来的是两位穿着得体的女士,立刻放下手中的碗,扬起笑容:“二位看看喜欢哪个?”


    景昭低头用眼神询问她的意见。


    岁日日毫不犹豫地向上一指:“那个!”


    老板抬头,拉过一个滑稽的青蛙气球:“这个便宜,这个十……”


    “不是!红哒!”


    老板手一顿,犹豫地看了眼景昭,换成旁边那个纯红的气球:“小朋友,要这个吗?”


    在一众各型各色可爱的气球中,偏偏选了这个用于凑数和吸引目光的气球,一般情况下,除非有有钱人全包了,不然一年也卖不出这种气球,所以才意外地又问了一遍。


    岁日日肯定点头。


    不知道她们在这边说什么,岁老板在太阳底下站得不耐烦,直接拿出一张红钞递给老板:“麻烦快点。”


    这下老板哪敢犹豫,忙把红气球拿出来给她,数着挎包里的零钱:“先生,可能没有那么多零钱给您……”


    “不用着了。”


    他挥挥手,拉着大人的手朝阴凉处走,时不时对那边跟不上步伐的小孩说几句话,激得小女孩又蹦又跳。


    买了水递给她们,看着她手中的气球,岁聿忍不住吐槽:“怎么选了这个?”


    红红的气球,算不上不好看,但在那群气球里面显得过于单调无趣了。


    岁日日看了眼站在他身后默默朝她“嘘”声的女人,圆眼眯了眯,傲娇地抱着瓶子:“不告诉你!”


    “爱说不说。”他哼了声,对这种小屁孩的事才没心情关注。


    岁日日一边喝水一边偷笑。


    他肯定不知道家里现在是什么样子。


    估计也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她和景昭昨晚趁他不在准备了一整夜。


    景昭叠红色千纸鹤,她叠红色小星星,最后串在一起,从门口开始放,路过鞋柜,这里他会发现一张照片,是景昭偷偷拍的二人合影;路过沙发,这里他会发现一个录音机,里面是景昭和岁日日录的生日歌和祝福语;路过厨房,这里是景昭亲手做的长寿面,以及二人一起做的樱桃蛋糕;路过二楼房间,打开会发现一段投影视频,是景昭在上周录的金秘书、白元祁杜明君还有乌鲁市的亲友一起送他的祝福。


    最后,这跟绳子会到四楼,她的房间。


    在那里,她和她会等他亲自找来,点燃蜡烛,两个没有音准的人会滑稽地唱着生日歌,送出简单的小礼物。


    他会发现很多很多的爱。


    天气明媚,像他们一样一家人一起出来玩的人也有,比如说前面那一家人。


    男孩比她大不了多少,站在父母中间,一家人应该是聊到什么好玩的事,笑得前仰后合,男生激动地跳起来,两位父母也很配合地举起手荡起他。


    眨巴眨巴眼,看着自己另一侧空荡荡的手,有些莫名失落。


    景昭当然发觉了她的情绪,胳膊轻轻戳了一下他。


    他握着她的手不愿意离开。


    又被戳了下,且带着警告意味。


    这下才不情不愿地松开,绕到另一边,抓住小家伙的手。


    岁日日眼睛重新亮起来,甜甜笑出声,一蹦一跳地向前走。


    被她的情绪带动,二人也忍不住露出笑颜,牵着她往前走。


    她用力一跳,胳膊被紧紧拉住,像那个孩子一样“荡起秋千”。


    “三位,可以拍张照片吗?”穿过两条街的巷子边,二楼的咖啡馆传来询问声。


    循着声音抬头,一位举着照相机半长发的“艺术家”男人朝他们礼貌笑了笑,顺便晃了下手中的设备,解释:“放心,拍好后会给二位印出来,不要钱,免费的!”


    “拍!拍!”


    大人没开口,小孩先发话,看起来刁蛮娇纵极了。


    岁聿看了她一眼,见她没有反驳的意思,轻声:“我们拍一个吧?”


    他们似乎真的很少有这种正式的合照。


    她点头,站在原地有些局促。


    “三位往阳光下站一站!”摄影师举起相机,对准底下这副温暖的场景。


    树影婆娑,梧桐树阵阵悉索,偶有几只鸟雀飞来站在树枝上跳两下,再衔着光影飞走。


    “别紧张。”他的手搭在她的肩上,身体慢慢靠过去,小声地疏解她的紧张。


    岁日日本来想把气球圈在手腕上,但一松懈没抓住,手里的绳子在眼前飘起来——


    “哎!气球!”


    “咔嚓——”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