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天边已经有了光亮,这里是雪域,雪地反射着光,让早上看上去来的更早,季然推算着时间,他是半夜三点钟的时候被抓的,现在大概五点左右。


    陆明朗如果是从北境出发到这里,至少要飞行3个小时。


    季然看着乌三在他桌子下安放炸药,乌三一边设置时间一边跟他说:“王子殿下想必是在笑话我为什么会用这么古老的炸药是吧?我跟你说越是古老的东西才越有效果,你想想当这种炸药跟烟花一样炸开的时候,陆上将得多么心疼啊。”


    他自己神经质的做了一个烟花盛开的手势,跟季然笑着说:“跟你昨晚上看到烟花一样精彩。你想说我的想法很幼稚,在现在陆家新研发的机甲材质下,我的烟花炸药可能炸不死陆上将,但刺激他爆发应该还是可以的。你说是吧,王子殿下?”


    季然轻声道:“我怎么也是联邦帝国的王子,你不怕以后被联邦帝国通缉,永远在通缉名单上、再也没有立足之地吗?”


    乌三笑了:“哈哈,王子殿下害怕了?你放心,我不是说了吗,你是最珍贵的OMEGA,我怎么舍得让你死。”


    季然被堵上嘴,拍了一段炸药定时的视频,乌三把视频发给了陆明朗后,把季然带离了这个定位库,把他的终端也留在了这里。


    他们躲在另一个蒙古包里,等待陆明朗的到来。


    陆明朗真的来了。


    乌三笑着跟季然说:“王子殿下,他还是很爱你的,只用了三个小时,乘坐的是最快的飞行艇,没有带大部队,可谓是单枪匹马啊!”


    季然呜呜了几声,他被堵着嘴,也知道白呜呜,陆明朗根本不可能听得见,但本能让他挣扎,努力的想做点儿什么。


    可没有用,他看不到陆明朗有没有到那个布满炸药的地方,也逃不出去,只是听着乌三在他旁边倒计时的数着时间,然后就是轰鸣的巨响,红遍天边的火光。


    季然有些耳鸣,头都是轰鸣的,他有好大一会儿都缓不过来,喊了些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了,他只是使劲的挣扎,绑着他的人不知道怎么了,每一个人都抱头蹲在地上,严重的在地上打滚,就连那个乌三都痛苦的撞在了墙上,这让季然挣脱出来,没有人再管他,他辨认着方向向着火光的地方跑去。


    他刚出蒙古包,差点儿被外面的风雪推回去,本来没有风雪的,可这会儿不知道为什么跟龙卷风卷着风雪一样,铺天盖地,刚才翻亮的天空都被盖住了。


    风雪不仅把火光掩埋,连整个天地都席卷了。


    到底是怎么了呢?是陆明朗失控了吗?


    季然心急如焚,风雪刮的他睁不开眼,他想着爆炸时的方位闭着眼睛往前跑。


    陆明朗这些日子信息素控制的都很好,他知道自己有毛病,所以无时无刻的不在提醒自己要克制,不得在任何情况下释放压迫性信息素;


    他一直克制的很好,哪怕他现在心急如焚,也让自己冷静,他冷静的探巡了季然的终端所在地,发现是虚拟投影后,他松了口气,所以爆炸的时候他并没有惊慌失措。第一时间安排人撤退并排查其他地方。


    有新型机甲在身,他们不惧这种古老的炸药,但在他撤退的时候,听着炸药滴滴滴的声音,他的头突然剧烈的疼起来。


    炸药炸开的瞬间,像是盛极的烟花,猩红的火光灼伤了他的眼睛,视网膜里不知为什么颠倒的是混乱的似曾相识的画面,那些盛开的烟花每一个都在撕扯他的心脏,让他疼的喘不过气来。


    在脑中疼的空白一片的时候,机甲失控中轰然倒地,他从机甲里摔出来,信息素再也无法控制住,他所在的地方以他为中心,方圆数千米一切事物成残骸飞出。


    他如那些敌人诋毁他说的那样,他是恐怖的武器,是一把双刃剑,罕见双S级别的ALPHA,当他精神正常、强大的时候是联邦帝国的利器,可抵御强敌;可倘若他精神力失常,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就是恐怖的核武器,反噬一切,包括自己人。


    陆明朗在地上抱头翻滚的时候,脑子里零散的想,幸亏这一次乌三选在了人迹罕至的雪地,这样他就不会造成太大的伤亡。


    幸亏跟着他来的士兵是他这次带来的护卫队,将士都是A级别以上的ALPHA跟OMEGA,能在短时间内承受他的压迫性信息素;为了预防他有这一天特意的训练过,包括如果他病发后如何收场都说清楚了。


    不用管他的死活,第一时间保全自己,精神力操控机甲躲为上。保全实力,解救人质。


    希望他们尽全力找到季然,一定要找到他,他是个柔弱的OMEGA,是信息素等级最弱的OMEGA,他……


    陆明朗骤然的瞪大了眼睛,他的季然没有没有任何精神力!


    那他现在是不是被自己……


    陆明朗手指颤抖,蹒跚的从地上爬起来。


    他没有想过他的病症会在这一刻爆发。


    在一片狼藉里,陆明朗踉跄的找着,滚打滚爬的找着。


    季然,季然。


    是他害死了季然,是他害死了他的OMEGA,就如同那个梦境一样。


    他为什么要来呢,如果他不来,季然也许不会死。


    陆明朗痛苦自责,头疼愈发的剧烈,满地风雪被他的精神力卷起,成暴风雪,刮在脸上跟刀片一样,风雪迷住了他的眼,让他看不清周边的东西,陆明朗跌跌撞撞的走,他不知道走了多久,在他周边的一切都被他毁了,没有东西能够拦住他,这里空旷的让人恐惧。


    等他精疲力竭终于跌倒的时候,陆明朗起不来了,抱着头在地上翻滚。


    眼花缭乱,耳朵轰鸣,陆明朗抱着头往雪地上撞,因为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


    “陆明朗!陆明朗!你在哪儿!陆明朗!”


    季然被风雪迷的什么也看不见,他在被什么绊倒了的时候才找到了陆明朗。


    绊倒他的人是陆明朗。


    他在一片冰天雪地里摸到了陆明朗,在他强烈的压迫性信息素里闻到了他想要闻的森林的气息。


    陆明朗竟然在精神力失控的境况下还能释放他对自己特有的安抚性信息素。


    季然摸索着陆明朗,把他从地上抱起来,他大概知道陆明朗恐惧什么,也大概猜出这片暴风雪都是陆明朗制造出来的,他的信息素失控了。


    可他这一刻真的不怕陆明朗的信息素,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季然把地上翻滚的陆明朗使劲抱在怀里,他没有信息素,也不知道怎么释放OMEGA的安抚性信息素,他只是本能的把陆明朗抱在怀里,吻他的面颊,亲他的嘴唇,抚摸他的后背,一遍遍的跟他说:“我在这儿呢,我没有走,我以后再也不走了,你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你快走开,滚!走开!”


    “季然走开!我控制不了我自己了!”


    陆明朗前面是怒骂,后面一句带着颤音,恐惧在其中,他是恐惧他自己。


    “你让我去哪儿?你又要让我去哪儿?”季然抱着他问,陆明朗说是控制不住他自己了,可他只是抱着他自己的头,没有伤他一分一毫。他的控制力很强。只要他能撑过这次就好了。只要撑过去,这是那个乌三说的。


    陆明朗听着他的话,眼神有一丝波动,他像是在哪儿说过这句话,梦里吗?陆明朗这么想着胸口疼起来,他抓住了季然的手:“你不准走,你哪儿也不准去!”


    季然使劲睁着眼,风雪刮的他眼睛通红,陆明朗的眼睛也是红的,但他眼里里有了清明,于是季然继续跟他说:“好,我不走,我哪儿也不走,你别怕,你不会对我造成伤害,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他握紧了陆明朗的手,陆明朗头又开始剧烈的疼了,他使劲的抓着季然。季然手疼,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淌,身体颤的厉害,他把陆明朗使劲抱住了,没有松开他的手。


    有个人说生死是一种煎熬,那么活着也是煎熬,挣扎在死亡边缘,向着生而挣扎。


    暴风雪将两个人卷着,肆虐的扔在地上,滚过掩埋着的垃圾,撞上坚硬的石壁,季然身上没有太疼,他的身体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陆明朗抱在了怀里,那支机甲手臂转换成了托付的模式,把季然稳稳的、牢牢的抱在了怀里。


    风雪一直在下,像是要将两个人淹没。


    跟随着陆明朗来的江医生也被陆明朗的信息素震开了,他在地上缓过来后,就要往暴雪眼里冲,被秘书长拉着:“现在别上去!上将信息素太强了!”


    陆上将说了,一旦爆发这种情况,一定要离他远一点儿。


    江医生挣脱他,他没有想到陆明朗会这么严重,如果要是他缓不过,精神力就彻底毁了!陆明朗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整个军部军心就散了!


    最重要的是他怎么能看着好友以后在病魔中度过?


    然而江医生冲不上去,冲到一半就被拍回来了,他根本无法接近陆明朗。


    风雪还在下,但暴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来了,天上下雪花是自然而下的,不再是被陆明朗精神力席卷的雪。


    这短短的时间像是度过了万年一样漫长。


    众人看着这一刻钟被毁的跟星球爆炸一样的场景嘴角都微微颤抖,他们上将的精神力太强了。


    江医生不知道是身体冻僵了还是什么原因,走的艰难,他看着前面那两个被风雪盖住的人心里止不住的恐慌,陆明朗是怎么了呢?季是活着还是……


    后面那个词他不敢去想。


    如果陆明朗……那季然呢?


    从这里走过去的路那么长,风雪将两个人都盖住了。


    陆明朗僵硬的坐着,他没有死,理智回笼,他近乎魔怔的看着他怀里人。


    雪花一层层的飘在季然脸上,他闭着眼睛,面容恬静,陆明朗的手停在他脸上方,抖的不成样子。


    他不敢去碰季然。


    季然,他的OMEGA还是被他害死了。


    陆明朗就这么坐着,这么抱着他,如果这个地方是一座荒凉的坟墓,他要抱着季然在这里埋葬。


    这里这么冷,他不能让季然一个人在这里。这是他的OMEGA,他要照顾他生生世世。


    他的责任尽完了,虫族已灭,异兽已驱赶,星寇首领已除,防空墙体在建设中,未来数十年都不会再有危难。


    他以后的人生都可以陪着他的OMEGA了。


    陆明朗轻声跟季然说:“别怕,我陪你,不管去哪儿我都陪你。”


    他把手轻轻落在季然脸上,一点点给他把脸上的雪抚去,抚到眼睛时,不知道是否是他手用力了,季然的眼睫毛颤起来,陆明朗一下子顿住了,手颤的不成样子,他甚至不敢呼吸,怕是自己的错觉。


    但不是错觉,季然睁开眼睛了,他像是破茧的蝴蝶,煽动着轻盈的翅膀,把上面的雪花眨掉,睁开了。


    又像是初春的花蕾,轻轻的展开柔嫩的花瓣,露出让人不舍得眨眼的容颜。


    陆明朗眼睛通红,不眨眼的看着,他还是不敢置信,他怕他自己在做梦。


    可梦里的人一次也没有睁开眼过,所以这不是做梦是吧?


    “陆明朗。”


    不是做梦,季然喊他了。


    “我哪儿也不去,你不用害怕。”季然又开口了,这次是真实的了。


    陆明朗一行眼泪啪的掉下来。


    江医生蹒跚着走上来时,发现陆明朗抱着他的OMEGA哭的泣不成声。他这么大的个子,卷缩着哭的时候给人的冲击力太大了,要知道陆明朗从来没有哭过,手臂断了、虫毒引发剧烈头疼的时候他都没有哭,现在这样,一定是季然……


    江医生一下子跌倒在地上,正以为季然怎么了的时候,季然说话了:“我没事,没事,别哭了。”


    江医生趴在地上也哭了。他在这一刻终于明白那句‘喜极而泣’的意思了。


    季然还问他:“江医生,你为什么哭?”


    江医生又哭又笑,看着季然那张面瘫脸很想掐他一下,让一个OMEGA看着他们两个ALPHA哭成这样,丢人啊。


    “咱们先回飞艇上,这里太冷了。”江医生跟陆明朗说,他们两个ALPHA没事,但季然是个OMEGA。


    以陆明朗这种哭法不知道要哭到什么时候,江医生想尽快的回医院给两人检查一下,尤其是陆明朗,虽然江医生觉得问题不大,陆明朗现在周身气息稳定,他没有精神爆体,那就是稳定下来了,在大喜大悲之下能这么控制住,他没事了。


    但江医生还是要确认下。


    陆明朗听他这么说终于不哭了,他把季然抱起来,往飞行艇走去,飞行艇离的远,地上雪非常厚,陆明朗抱着季然一步步的走,走的很稳,隔一会儿会低下头看看他的OMEGA,亲他一下,他的OMEGA也会回应他一下。


    搂着他的脖子,释放出来的信息素带着浅浅的海棠花的味道,让这片寒冷的雪地都有了风花雪月的味道。


    季然用右手给他把飘在眉毛上的雪花抚掉。


    他的手背上被陆明朗在失控的时候用机甲手捏出青紫一片,但这里很冷,反而缓和了他的疼痛。


    季然给陆明朗仔细的擦了脸,风雪停下后,才发现他脸没法看了,有无数的伤口,灼伤、擦伤,额头上被他自己撞的惨烈,血茬、冰茬都糊在一起,要不是这张脸有英俊的刚毅的轮廓,都要认不出来了。


    季然给他把血污、冰茬轻轻擦掉,把满头的雪花也擦掉,跟他说:“这里雪真大。我回去再给你织一条围巾,再织一个帽子,我学会织帽子了。”


    陆明朗像是一点儿都不知道疼一样,还嗯哼了声:“你给圆圆织围巾、勾帽子,还给它擦雪花了。”


    季然说:“圆圆是机器人啊,它要是不经常擦雪,会断电的。”


    跟在旁边的江医生嘴角抽了下,陆明朗连机器人的醋都吃,亏他以前还装的没事人一样。


    两人回到众将士的驻扎地时,众人站姿整齐的给两人行了军礼。千言万语无法说出口,没有什么能让他们上将活着回来好。


    陆明朗没事了,他们就没事,陆明朗在,他们军心就在。


    飞行器飞离这片雪原,背后阳光升起,雪地里有了温度。


    这次江医生做主,直接飞回帝星,进陆明朗的秘密主治医院。


    陆明朗一路抱着季然,到医院了都没松手,江医生笑道:“你不松手我们怎么给他检查?”


    虽然在飞行器上的时候已经给季然包扎过了,季然很神奇的没有受什么大伤,除了手上被捏的青紫外,他没有受到陆明朗信息素的影响,这很奇怪,江医生已经知道季然不是双S级别的OMEGA了,且还是最低的OMEGA,那就要查查是怎么回事。


    江医生无意识的往季然肚子上看了下,他有初步的想法,但在没有确定前先不声张。


    先让陆明朗去检查。


    两个人的检查结果都出来了。


    都是好消息。


    埋在陆明朗脑子里的那个时有时无的阴影没有了,没有虫毒了。


    江医生跟他笑道:“从今以后,你不会再受头疼的折磨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陆明朗说:“额头疼。”


    江医生气笑了:“撞成那样能不疼吗?!”


    他也是心疼,陆明朗当时得疼成什么样才能把自己撞成这样,江医生心有余悸,所以他感激不顾一切冲上去找陆明朗的季然,那个时候只有季然能靠近他。


    终于一切都过去了,江医生长吸了口气道:“我当时真是怕你熬不过去。昨天晚上是中秋节,三年前你也是这个时间受伤中毒,毒素藏匿三年是高爆发期,果然如此,乌三不知道是通过什么渠道得知的消息。”


    陆明朗笑了下:“我退役三年,他也猜得出来。”


    陆明朗想到了什么,看向了江医生:“昨天晚上,我又做了那个梦,看清了他的样子。大概是受到了刺激。”


    梦境的事情他跟医生说过,这是他保密治疗的另一个原因。


    江医生挑了下眉,几乎知道他说的是谁了:“他是季然?”


    陆明朗嗯了声:“是他,听着跟编的一样吧。但在梦里看清他的时候,我反而没有惊奇,只是很难受,像是知道一定是他一样,就像是宿命。”


    陆明朗嘴角无意识的笑了下,如果可以,他想说那种感觉像是他前生带来的一样,但这个说出来,江医生要笑掉大牙。


    江医生没有笑,能让陆明朗这样的铁血硬汉说出宿命两个字,他无言以对,陆明朗跟他的OMEGA确实很神奇,季然是最低等级的OMEGA,陆明朗却被他吸引,两人可以用宿命来形容。


    江医生跟他说:“以后就会好了,现在毒素已经随着你精神力爆发而散去,以后不会再折磨你了。”


    陆明朗看向他:“我有一个一直疑惑的问题,我为什么会反复的做这样一个梦呢?”


    这个问题江医生想说是玄学的,但他是个医生,要从科学角度来讲。江医生轻叹气道:“病痛让人脆弱,激发心底深处的焦虑,你最忧虑什么就是什么。”


    焦虑是每一个正常人都会有的,睡眠不好,反复做梦,做恐惧的梦,在一个地方怎么也出不去的,整天考操纵机甲比试不及格的梦、迟到了的梦等等。


    陆明朗不同的地方是,他的梦是一个一模一样的,这如果不是玄学,就是他内心深处一直在焦虑同样的事情,他从心底里惧怕害死他的OMEGA,而这个OMEGA还是没有影子的事。


    江医生知道陆明朗是没有死去的、深爱的人的。所以这才奇怪。


    江医生也想不通,也不想让陆明朗想了,陆明朗脑中阴影已去,理应高兴一点儿,以后都要放轻松,过愉快的生活,因为他有喜事了。


    江医生一直忍着这个好消息没说,就是在等陆明朗平复下来,确定他各项指标都正常后跟他说:“现在,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先站起来走两步,不要激动。”


    陆明朗站起来,目光深深的看向他:“是季然吗,他没事是吗?”江医生看着他笑:“他当然没事了,我不是刚才告诉你不用担心吗?我跟你说的是另外的好消息。”


    江医生买够了关子,才清了下嗓音:“恭喜你,你的OMEGA有喜了。”


    第82章


    看陆明朗怔住的样子,江医生怕他听不懂古语又补充道:“季然他怀孕了,孩子三个月,按照时间推算应该是你的吧?”


    孩子已三个月,胎稳定且健康。


    所以这才是季然不怕陆明朗冲击性信息素的原因,他肚子里有陆明朗的血脉,有陆明朗的信息素;


    同样这也是季然能够抗住乌三的S级信息素压制、不惧怕任何人的原因,没有哪个人能比陆明朗信息素等级高。


    陆明朗同手同脚的出门,快步的跑向了季然的病房,在门口时还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


    江医生跟在他旁边摇头。


    屋里的季然就比陆明朗冷静多了。


    不,应该说这个季然一直很冷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了张面瘫脸的原因。


    他在等陆明朗检测报告的时候,先来看的季然,第一时间告诉了他有孕的消息,季然刚听到的时候只怔了下,就一下下,很快就反问他:“我怀孕?”


    “那不然呢?陆明朗怀?”江医生笑着反问。


    那时季然跟他说:“我以为我不会怀孕的。”他说的时候相当的冷静,一点儿都不忌惮什么,让江医生不得不佩服。


    江医生知道季然什么意思,季然知道他自己是最低等的OMEGA。


    江医生摇了下头,其实这不算是奇迹,季然虽然等级低,但陆明朗是最顶级的ALPHA,季然能被他所影响,会发情,会依赖他的信息素,那就能怀他的孩子。


    陆明朗这会儿已经做好深呼吸了,走到病床前把他的OMEGA抱起来了。


    这次抱的姿势很奇怪,跟捧了一个无价之宝一样。舍不得放下,又怕自己抱着的姿势不够安全,就在床边抱着,这个小心翼翼的样子真的是前所未有。


    江医生失笑的摇头:“你放心抱着,你家孩子很强大,没有受到任何压迫性信息素的影响。从这里看,级别不会低。”


    至少在S级以上,因为能够抗住乌三的S级信息素压制。季然跟他说过乌三对他施压过。


    陆明朗是欢喜疯了,对着季然一直笑,从他的脸看到他的肚子,好一会儿才敢伸手去摸,一边摸着还一边问他:“他什么时候会动?你有什么感觉吗?”


    季然跟他摇头,他不知道有孩子应该是什么感觉,系统没有告诉他会生孩子。在陆明朗没有来前他已经跟233讨论过了。


    他问233:“系统,我为什么会生孩子?”


    233系统先跟他道喜:【恭喜少爷,贺喜少爷,也许这是隐藏任务,触发了支线吧?】


    季然:“……”


    233咳了声:【咱们这次的任务没有结局,就是开放性的,有无限种可能。】


    好吧,季然也知道233是实习AI,不会比他知道的更多。


    季然把手探索性的放在了肚子上,摸了一会儿,什么也没有摸出来,便也没有再去想怎么生了,他问233:“我没有死是不是因为这个孩子?”


    233想了下道:【可能是的少爷,也许这就是另一种生机吧。】


    “那我以后也不会突然间去世了?”季然又问,如果可以他也希望能在这个世界多待一会儿,想跟陆明朗多待一些时间。


    他正这么想着的时候,陆明朗就进来了,看他脸上又惊又喜又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季然就知道他知道了。


    陆明朗这会儿已经要给宝宝取个名字了,因为他宝宝、宝宝的叫着觉得对宝宝不够尊重,虽然宝宝还在肚子里。


    来探望的陆管家笑的一脸纵容:“好,好的,上将,我回去就把书房里的《诗经》珍藏版本带过来,咱们一定给宝宝娶个好名字。”


    “季然,咱们叫他陆沉季怎么样?陆沉霄?陆宝宝?”


    季然刚开始还跟他说‘沉寂也行,’后面他眼皮打架就睡着了。


    他这一觉睡的很沉,一个梦都没有做,睡的很安稳,跟睡在安静的森林小木屋里,周边有浓郁的树木的味道,树叶的沙沙声跟催眠曲一样。


    季然一觉醒来就到家里了。


    他旁边有陆明朗,季然能闻到浓郁的森林的气息,这让他在陆明朗肩窝处拱了几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又眯了一会儿才算是彻底清醒,“我怎么睡这么久?”季然打了个哈欠问。


    陆明朗亲了他一下,跟他轻声说:“因为你累了,这段时间你太辛苦了。”


    江医生说宝宝需要两个父亲的信息素安抚,而他不在季然的身边,以至于季然那三个月都没有休息好,所以在闻到他充沛的信息素后陷入了沉睡的补眠中。


    陆明朗把他往怀里抱了下,手特意小心的圈着季然的肚子。他一想到季然吃不下饭、睡不好觉时的样子就想把他所有的信息素都释放给他。


    季然以前就特别喜欢他的信息素味道,更别说现在有宝宝了,他跟宝宝两个人都喜欢陆明朗的信息素,所以他在陆明朗怀里蹭来蹭去,无比亲昵。


    还没有忘记去抱着陆明朗那条机甲手臂,要跟陆明朗十指相扣,他的手已经好了,江医生的药很管用,他已经不疼了。


    季然握了一会儿,把手拿出来看。


    他手上又戴上戒指了。


    陆明朗轻轻握着他手跟他说:“我有件事要告诉你,关于叶寒的事情。”


    三年前,他把一个喜欢他、用发情来吸引他的OMEGA掐着脖子扔出了门外,造成了不好的影响。


    军部及陆家为了维护他的名誉,说他深爱的人在战争里去世了。


    “那时我没有反驳,叶寒不是我的爱人,他是我的通讯员,我没有澄清,我想用这个理由做挡箭牌,因为在没有遇到你之前,我这一辈子确实不想要任何的OMEGA,不是因为ALPHA的大男子主义,而是不想拖累任何一个OMEGA,也许哪一天我就会……害我的OMEGA死去。”


    说到这里时,陆明朗握着季然的手微微发紧,他把下巴抵在季然的额头,像是要从他身上吸取力量。


    季然也把他手握紧了。


    陆明朗才继续说:“我总在做同样一个梦,梦见有一个人在我怀里去世,就在海棠树下,靠在我怀里,安安静静的,海棠花落满他的脸,我看不见他的面容,”


    季然胸口微微有些紧,他不知道每一世都先去世的自己成了陆明朗的噩梦。


    对不起。


    陆明朗声音像是从深林深处吹出来的风那样低缓:“我也想唯物主义一些,可我无法解释那一个反复出来的梦,那个死在我怀里的人让我日夜难安,我一直看不清他的脸,你嫁给我以后,这个梦频繁的出现,而我的信息素也不再稳定,我怕是我最后伤了你。所以我不敢靠近你,”


    陆明朗微微欠身,看着季然:“直到昨天晚上,我看见了他的面容,是你。我一下子就惊醒了,然后就跟有预感一样,你被绑架了。我一直担心的事发生了。”


    季然跟他轻声的重复着说:“别怕,我在呢,我哪儿都不去……”


    陆明朗有一会儿才恢复,嗯了声:“你一辈子都要陪着我,下一辈子也要,以后的每一世都要!”


    他说完后大概觉得自己霸道的跑题了,连忙把季然脸捧过来,跟他低沉的告白:“季然,我爱你,应该早一点儿告诉你,不是昨晚上才爱的,”


    季然抚摸着他的手臂道:“我知道的。我也爱你。”


    陆明朗笑了:“宝贝,我还没有解释完呢。”


    季然哦了声:“那你接着说。”


    陆明朗也嗯了声:“叶寒的父母在老将军那里见到了他的女儿,也想让他的儿子以这样的机器人存在,我不想让他们找到你这里,也不想让所有人知道有这套程序,这套程序对于无心的人是好事,就怕有心人存心利用,所以我让沉墨秘密的进行,没有告诉任何人。不是有意瞒着你的,我想着找个合适的机会跟你说的。对不起,让你误解,让你难过。”


    季然跟他说:“我也跟你道歉。我窃取了你家的商业机密。”


    陆明朗看着他笑:“什么我家你家,我的就是你的。”


    那些东西一点儿都不重要,在经历过这些事后,又有什么比季然还活着重要呢,有什么能比两人活着重要呢。


    季然也笑了:“好。”


    陆明朗捏了下他的脸,季然很少笑,这么笑一次会让他缓不过神来,陆明朗有一会儿才跟他轻声说:“宝贝,我爱你,我爱你跟宝宝。”


    季然微微歪头,心想有人要出来跟他分享陆明朗的爱了。


    陆明朗开始变着花样给他做吃的,这一个月他在帝星休息观察,就跟季然有了一段难得的休憩时间。


    季然喜欢吃面条,陆明朗都快把面条做出花来了,不是季然挑食,而是这段时间他开始孕吐,没有多少胃口。


    陆明朗搬着一本古老的面条菜谱,每日研究一会儿。


    这本古老的菜谱是陆管家特意从图书馆借来的,现在纸质书非常稀少且珍贵,这本书还编写上了面条出处,陆明朗翻到一页,季然靠在他身边就指了下:“这个面条看上去不错。”


    “徽州板面。”陆明朗念道:“这是古东方的一道面食,看上去不错。”


    季然跟他说:“徽州也很漂亮。”


    第二个世界,江未寒喜欢走到哪儿都带着他,在首都上学的时候就带着他到处玩,等工作的时候,他全国各地谈生意,都会把他带着,他们两个走遍了很多地方,季然记住了徽州的面,还有黑瓦白墙。


    陆明朗低头看他:“历史书上看到的?”


    季然微微顿了下,他忘记这个世界很多地方已经没有了,只存在于历史上了。


    “嗯。”


    陆明朗跟他说:“帝星旅游城里有世界各地的缩小版,吃完饭我带你去看。”


    “好。”


    “那吃饭的时候要多吃一点儿。”陆明朗跟他说。


    季然不客气的道:“那你要做的好吃一点儿。”


    “放心,我做别的不好,面条没得说。”陆明朗大言不惭的道。


    季然坐在沙发上编织一顶帽子,说好了给陆明朗织的。


    陆明朗一个多小时就把季然想吃的面做出来了,面是宽的,但很薄,都能看见下面嫩绿的葱花,卤汁的海带、金黄色的豆腐,嫩白的卤蛋,乳白的汤汁。


    面很好看的,季然坐在桌上拿着筷子先干咽了下,不是馋,而是又想吐,看着图片的时候很好吃的,但是闻到味道就有点儿不舒服,明明是很香的,但经过他的鼻子一转就变味道了。


    陆明朗先给他倒了一杯柠檬水:“先喝一口,面一样尝一点儿就可以,不用怕浪费,有我呢。”


    虽然做面的前陆明朗说让他多吃,但看他难受陆明朗又心疼。


    季然照着他说的,每一样吃一块儿,面条吃了一条,很长很宽,一条就够了,然后把卤蛋吃了一半,豆腐吃了一块儿,海带吃了一块儿。


    陆明朗笑了:“很给面子了。”


    “很好吃。”季然跟他说,其实吃的时候只是胃口不好,只要慢慢吃就不会吐,吐,是要等一会儿,不吸收的时候就吐出去了。


    季然把碗推到他面前,陆明朗也都帮他吃了。吃完两人靠在沙发上休息一会儿,等着吐。


    果然没用半个小时,季然就进洗手间吐出来了。


    陆明朗给他拍着背,季然吃进去的东西大部分都吐出来了。


    吐出来后季然反而舒服了,又开始编织帽子,陆明朗给他团着线,看着他一针一线的编织,莫名的有些感触,他轻声问季然:“宝贝,你喜欢宝宝吗?”


    季然喜欢他是肯定的,这点儿他不怀疑,只是他得问问孩子,因为有很多OMEGA不想生孩子的,且季然一点儿都不问孩子的事情,不爱吃饭、想吐,想睡觉的时候他虽没有别的讨厌的表情,但陆明朗还是心疼他,想问问他的感受。


    季然停下想了一下,他对这个孩子还没有生出什么感情来,没有很喜欢,也不讨厌。不过他有些期待的,如果他以后哪一天脱离这个世界了,那这个孩子可以陪伴陆明朗,让他不用那么难过。


    所以季然跟陆明朗说:“我期待他的出生。等他出生了,我也给他织一顶帽子。”


    陆明朗实在没有忍住,俯身在他额头亲了一下:“谢谢你,宝贝。”


    季然笑了下,他愿意听陆明朗叫他宝贝,听上去随时可以把他揣进口袋里走的样子,他现在非常依赖陆明朗,陆明朗去哪儿他都想跟着,如果能缩小成宝贝的样子,那他随时就可以黏着陆明朗了。


    陆明朗也说话算话,陪着季然在缩小版的古城里游玩,上了热搜新闻。


    热搜的内容这次都统一起来了。


    【面瘫夫妇该换名字了,他们笑的很幸福】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ALPHA总有一天会沉溺于OMEGA的柔情里的,陆上将之前那脸沉的跟要下雨一样。现在满心满眼都是他的OMEGA。】


    【陆上将打脸啊,之前说什么终生不娶的,这才刚过半年已经唯他的OMEGA马首是瞻了。他的OMEGA说要去桥上,他双手护着唯恐他掉下去。】


    【据可靠信息,陆上将的OMEGA有了,陆上将护着他的OMEGA应该的。】


    【王子殿下有了?!那可是普天同庆啊!他们两人都是双S级别的OMEGA,孩子生出来是不是要逆天了?】


    【王子殿下要注意身体,我已经开始期待宝宝的到来了。】


    【期待宝宝的到来!】


    【期待宝宝的到来!】


    网上关于两人的新闻基本都是正面的,陆明朗再次立下赫赫战功,基本不会有人再去翻旧时的新闻来恶心他。


    且季然有宝宝的消息是全民想要听的,他的孩子不仅仅是地球又多了一个孩子,他还是陆上将的继承人,那就是帝星未来的保障。


    几乎所有人都把季然当成了宝,先不说季家季大哥等人高兴,就连家里的那几个ALPHA都恨不得捧着季然了。


    陆家上下自得知季然有孕的那天起就开始了一系列的部署,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普天同庆了。


    伯爵夫人说,这是这几年咱们陆府的第一个孩子,一定要把季然照顾好,全府上下都要以季然为重!


    陆家的ALPHA低头答应着,这么低调伯爵夫人也不放过他们。


    伯爵夫人从陆沉墨数落到陆沉星。


    “你们几个也要像你们小叔学习,早一点儿为陆家开枝散叶。”


    “你说说你们几个,整天不知道干了些什么,工作?挣钱?不结婚挣那些有什么用!”


    “结婚生孩子是你们为帝国做的最重要的事。”


    “一个个视OMEGA跟老虎一样,人家OMEGA多么好!温柔漂亮还会织毛衣!”


    陆沉星小声的说:“伯母,你以前也怕季然的。”


    他们全家人都视季然为老虎的。


    伯爵夫人一瞪他:“你说什么?!”


    陆沉星想说什么,被他双胞胎弟弟捣了一胳膊肘,咳了声:“我视说我才十八岁,不着急。”


    伯爵夫人哼了声:“不着急,整天就知道打打杀杀!对了!上次是不是你弄你的机甲把季然吓了一跳!我跟你说,控制好自己的信息素,不要惊着季然;还有控制好自己的言行,一举一动都要轻手轻脚,不要碰着季然。听明白了吗?!”


    陆沉星张口结舌,他实在没想到伯爵夫人能这么快速的变脸,看样子伯爵夫人真的是到了要抱孙子的年纪了。


    因着伯爵夫人的警告,陆沉星去找季然玩都有点儿缩手缩脚了。离季然座位最远的地方,季然起身他都跟着动一下,挺奇怪。


    陆沉溪跟季然说:“你不用管他,他一惊一乍的。”


    陆沉星咳了声:“不是,我,我是来问你,你想吃糖葫芦吗?”


    季然想了下:“想吃。”


    陆沉星立刻坐直了:“我带你去。就东方小吃街那里有一家老正宗的,”


    他说到这里看了下从厨房里端着酸梅汁出来的陆明朗:“小叔,他能吃吗?”


    陆明朗已经听到他们说什么了,笑道:“他想吃,我会陪他去的,谢谢你的好意,你有这时间赶紧找你的OMEGA。”


    陆沉星:“……”


    小叔这醋劲是不是有点儿太大了啊。


    陆沉溪摸摸鼻子没说话,他早知道小叔醋劲大了,上次他跟季然下棋就被小叔赶走过。


    再加上季然曾经跟他们陆家的未婚ALPHA求婚一圈,最后才轮到小叔,那小叔把他们几个都当情敌。


    陆沉溪等人没有多待,只不过每天来问候一下,他们之前对季然多有抱歉,季然去北冥星那三个月他们都没有关系过问,虽然这其中季家做的不对,但季然是小叔的OMEGA,也是他们陆家人。


    季然在陆家热闹的过了一个月,他的孕吐好了后,便跟着陆明朗出发去北境星了,陆明朗的工作是督察天体防空站的建设,季然随军。


    季然原本以为天体防空站是跟古时候的城墙一样,用高科技打造一座不可攻陷的墙,到了这里才明白不是的,天体防空站只是指挥中心,跟电视上的模拟图一样,巨大的指挥中心,接受每一个地区传来的军情,监控异兽的行动。


    除了这个指挥中心的建设,他们更多的任务是在边境种树。


    种一排长约数十米宽的树林,或者叫森林。


    陆明朗跟季然解释了:“异兽身上有电磁反应。所以这个指挥塔能随时监控到他们的异动,这是现在这段时间内的处理方法,想要彻底的杜绝后患就是改善环境,建造绿色城墙。”


    陆明朗说到这里的时候微微叹了口气:“不管是异兽还是变异虫族,他们都是因为污染产生的,他们吃我们垃圾、核电污染的东西,于是身体构造异变,想要彻底根处他们,就要再一点点儿的恢复环境。”


    这个季然知道,他在北冥星待了三个月,亲眼所见雪层底下淹没的那些永远消耗不掉的垃圾,污染很严重。


    陆明朗看向季然轻声道:“这也是联邦政府决定收回开采矿山权的原因,无休止的开采产生的一系列问题无法解决。”


    这是跟自己解释季家背收回开采权的原因,季然跟他说:


    “你们制定的计划对,青山绿水就是金山银山。”


    他所在世界的标语挂满了山头,说的非常对,用在千年以后也可以。


    陆明朗笑了下:“这不是我做的计划,是生态科研组做出的决定。人类终于意识到,只要我们存在,虫族永远除不尽,变异兽永远赶不尽,高科技越高,污染越强,变异越强。想要除根,只能用最原始的手段,恢复环境,对于我们边境来说,森林墙才是阻挡异兽的天然墙壁。”


    陆明朗跟季然指了下液晶屏上绿色区域:“这些是新种植的,现在看不出规模,希望百年之后,这些树木能成长为新的城墙,也许等那一天,变异兽的基因也会慢慢的退化回去,我们就成功了。”


    这个期望非常美好。


    季然看着绿色半球点头:“我喜欢森林,我跟你一起种一片森林。”


    他喜欢大自然,最喜欢的就是森林。


    陆明朗揽着他笑:“好,我们一起种,我给你种一片森林。”


    “你就是我的森林。”季然跟他轻声说。


    安稳舒适的森林,在他身边他会觉得很安心。


    他没有共情能力,但知道哪儿舒服安全,在这个人身边最安心,


    “我喜欢。”


    能让季然说出这句话,那是不是自己还算合格?


    陆明朗眼神波动,在那一瞬间涌出了无限的情感,像是深夜里翻腾的大海,想把季然包裹在里面。


    他跟季然聚多离少,见面的次数那么少,可他感觉像是爱了季然很久很久。


    陆明朗把他往怀里抱:“我也爱你。”


    他想跟季然说,季然也是让他最安心的人,只要季然在他身边他就觉得岁月静好。


    季然这一世是60岁去世的,虽然还有早逝的样子,但对季然来说觉得活的很长了。


    他跟陆明朗的孩子陆小鹿都长大成人了,他跟陆明朗就生了这一个孩子,仿佛这个孩子的出生是为了那一次救陆明朗。


    陆小鹿是个ALPHA,还是男性ALPHA,对于两个父亲为他取的这个小名很是无奈,小的时候觉得可爱,大了就觉得不够威威。


    7岁、已经有了自主意识的陆小鹿他就问OMEGA父亲季然:“爸,为什么要给我取一个这么……的名字,不考虑一下我的性别吗?”


    陆小鹿虽然才7岁,但他跟小大人似的,问的话很理性,这跟季然的性格有关,季然不管它是不是小孩,什么事情都会跟他说清楚。比如现在,季然就跟他实话实说:“你小的时候很可爱,有一双小鹿一样眼睛。”


    季然父亲的话听着有点儿怪,但又不确定是哪儿怪,陆小鹿正要再问点儿什么时,他高大威武的ALPHA父亲陆明朗就从外面回来了,先递给他的OMEGA父亲一捧林间鲜花,在他嘴角上亲了一下。


    陆小鹿已经习惯了,他的父亲一会儿也会亲他,不过亲的是额头,果然他高大的父亲弯下身来跟他平齐,在他额头上亲了下,跟他说:“你现在确实长大了,那个可爱的名字是不适合你了。”


    陆小鹿:“……”


    他现在终于弄明白季然父亲的话哪里怪了,他的ALPHA父亲解释的更直接。


    陆明朗跟他说:“那从现在开始,叫你大名-陆念然。”


    陆念然:“……”


    感觉还不如陆小鹿,陆小鹿至少是属于自己的。


    陆小鹿就看着他:“爸爸~”


    陆明朗笑着呼噜了一把他的头:“你的名字多好听,小鹿是寄托了我们所有的希望。”


    这个陆小鹿知道,他的两个父亲一直在边境建设防御墙,他们的希望是有一天种植的森林里来一头美丽的、可爱的小鹿。


    陆小鹿只在历史书上见过那种可爱的生物,出现在他们现实里的只有变异的鹿,除了血腥、暴力外没有任何可爱之处。


    陆小鹿再一次接受了他的名字,跟他的ALPHA父亲敬了一个军礼:“爸爸,我跟您申请,希望加入建设防御墙建设工程!”


    陆明朗站直身体跟他回军礼:“我批准了,从现在开始起,你负责跟季然爸爸培育树苗,培育出最适合做防御墙的树木来。”


    “好的!”


    陆小鹿行完军礼便迈着他的补发去外面季然的树苗基地了。


    陆明朗摸着下巴说:“真好哄。”


    季然就看他,陆明朗跟他笑:“小屁孩长大了,开始质疑我们两个取名字的能力了,我们两个当初费了多少力气啊。”


    旁边的管家淡笑不语,这俩个父亲当初搬着《诗经》从头看到尾,就是找不出一个合适的,医生没办法,先叫着‘小陆宝宝’,反正是陆明朗的孩子。


    于是后面季然也跟着叫‘小陆’,为名字纠结了大半个月的陆明朗认输了,某一天晚上抱着跟自己对视一眨不眨眼的儿子也轻声喊他:“小陆?小鹿,眼睛跟小鹿一样,叫陆小鹿吧。”


    这就是陆小鹿名字的由来。


    季然跟陆明朗说:“我觉得小名很好听的。”


    陆明朗浓眉一挑,笑容灿烂:“那是,我取的!儿子长的像你,怎么取名都好听,哎,媳妇儿,我怎么觉得你话里有话呢?”


    季然在编织一只毛袜子,低着头说:“没有啊。”


    “有,”陆明朗拿着他的毛线团说:“你说小名好听,那就是大名不好听。”


    季然看他:“有吗?”


    陆明朗肯定的点头:“有!”


    他朝季然眨了下眼:“陆念然不行吗?”


    陆念然,陆明朗思念季然。


    季然默默的看了他一会儿,有些心疼,他能想到这个名字以后会折磨陆明朗的,等他死以后。


    季然的思维像是古老的影片,一帧帧的播放,播放了小半个世纪,终于要到他走的时候了。


    这天的天气很好,空气也很好,能闻见满森林的木香,他们种树的有了一定的成果。


    晚年的时候,陆明朗退休了,季然跟着他搬进了森林小屋里。屋前屋后是大片的森林,高大的阔叶林,挺拔的翠色的针叶林,一层落叶松、一层红松、三层樟子松、四层桦、杨、水曲柳。


    这是植物学家规划出来的森林防御墙,从各个星球吸取的经验,尤其是蓝星,其中有一种是季然培育出来的。


    还有一片海棠树,种在院前,春暖时花开,冬雪时看海棠果。


    季然眼睛缓缓的看过了每一棵树,最后把视线定在抱着他的陆明朗身上。


    陆明朗也见老了,脸上皱纹如年轮,头发花白如初冬飘的雪,只有眼神没有变,看他的目光依旧是温柔的,季然伸手去摸他的脸,陆明朗也帮他把手放在自己脸上。


    季然摸了他的脸颊,摸过他的鼻梁,摸过他依旧刚毅的下巴,最后拉着他的机甲手,跟他手指相扣,跟他轻声说:“把我的骨灰埋在那棵海棠树下,我在这里陪着你们。”


    陆明朗嗯了声:“好。”


    季然闭了下眼,又睁开:“让念然陪着你。”


    他已经说不出声来了,但他就是不太放心。果然陆明朗很伤心。


    陆明朗神色在一瞬间悲怆,看见季然睁眼掩盖不及,季然努力的看着他,不放心。


    陆明朗低头吻他,答应他:“好。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你不用担心,念然也不用担心,他这么大人了,媳妇都有了,他媳妇会照顾他,我过几年就去陪你。”


    说到这里陆明朗笑了下:“把你培育的树苗种完,我就该老了,你在那边等我。”


    “好,我等你。”


    季然终于放心的闭上了眼睛。


    陆明朗在季然走后又种了二十年树,他的身体健朗,虽然背已经弯下来了,但给树施肥、修枝这话他还自己干。


    他种植的树林郁郁葱葱,门前的那颗海棠树长的尤其好,枝叶繁茂,树枝自由自在的生长,在这个花开的季节冠盖如云,粉色的云。


    陆明朗靠在海棠树下的椅子上,跟大树轻声的说:“媳妇儿,花又开了,你看到了吧,好看不?”


    风吹着花瓣幽幽飘下,落进陆明朗的怀里,陆明朗就笑了下:“看见了?你喜欢就好。我想着大概要去找你了,以后让小鱼来帮我们照料这片树林,小鱼照顾的好,你小孙女跟你一样聪明,手巧,你就放心吧,咱们俩以后每天等着花开花落……”


    “爷爷~爷爷?爷爷睡着了吗?怎么不出声啊?”


    陆念然轻轻的在椅子前蹲下来,跟小女儿指着前面的森林小屋说:“小鱼,你先进屋去帮爷爷拿条毯子,对,爷爷最爱的那条编织着小鱼花纹的毯子,爷爷睡着了。”


    小鱼连忙往屋里跑去,等女儿走远了,陆念然才俯在椅子前痛哭失声。


    他父亲去世了。


    陆小鱼怕爷爷冷,很快就回来了,陆念然连忙把眼泪止住了,陆小鱼轻轻的给爷爷盖上毯子,这条毯子还是季然爷爷编织的,盖了这么多年已经磨起毛来了,但明朗爷爷一直喜欢这一条。


    陆念然把他ALPHA父亲的骨灰也安葬在了这棵海棠树下,他父亲留下来的遗言,不用进国家陵园,他想陪着他的OMEGA。


    海棠花开花落,岁月幽幽。


    第83章


    季然这一个世界分数拿了满分,这一个世界也没有多少遗憾,所以他在星空站里睡了一觉,这个星空站像极了那个世界,他每天睡觉前模拟的3D场景就是这个样子的,等后来跟着陆明朗建设天体墙的时候,看过的星河,也跟这个很相似,所以他在这个神似的星空站里睡了一觉。


    233没有喊他,他们已经过了4个世界了,除了第一个武侠世界他因为手脚疼在星空站里休息了一段时间后,剩下的三个世界他都担心主角,所以几乎没有休息就一头扎进去了。


    连着几个世界,季然是累了。


    233守在他身边,等他睡醒后才进入下一个世界。


    季然这次差点儿没有睁开眼,眼皮沉重,跟沾了胶水似的,他都怀疑自己在星空站睡的觉都白睡了。


    除了眼皮睁不开外,脑袋发沉像是顶了一顶沉重的帽子一样。


    季然努力睁开眼先看到了眼前的珠帘,他头顶果然顶了一定帽子,冕旒,皇冠中的一种。


    他现在是皇帝?


    随着身边站立太监的一声:“开~朝~,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季然便确定了他这次的身份。


    季然微微愣了一会儿。


    他透过珠帘看向了他下方站立着的四排文武官员。


    文武官员数量众多,四排,每排约有二十人,把整个大殿都站满了。


    他们手里拿着牌子,半遮着面,再加上珠帘,季然看不清,也就没有说话。


    他没有说话,底下那些人也很安静,这么多人,整个大殿依旧鸦雀无声。


    仿佛他这个皇帝很有威严。


    旁边的大太监轻轻的咳了声,季然没有意会,他还没有联系到233.


    在太监又咳嗽了一声时,季然看他。大太监轻声说:“皇上,您让国舅坐吧。”


    国舅?


    季然看了一眼台下站在最前面的一个头发略显花白的人,又看了一眼他皇座下的桌椅,淡声道:“请国舅坐。”


    大太监连忙喊道:“皇上请安国侯爷入坐。”


    果然为首的人跟季然拱手:“多谢皇上恩典。”


    说完便踱步到了桌椅下坐下,然后对着众人道:“诸位,有什么重要事情,启奏皇上吧。皇上年纪尚轻,众位大人所奏之事拿出个方针来,好让皇上有个参考,辛苦各位大人了。”


    众大臣齐声道:“安国侯辛苦,尚书大人辛苦,太后辛苦,皇上辛苦。”


    感觉最后面的一声是搭赠的。安国侯首辅、尚书、太后威望要比他高多了。


    季然微微合了下眼皮,在余光中蔽到了后面珠帘的人,那应该是他们口中说的太后。


    季然大概的明白了他现在的处境,前有安国侯、首辅大臣坐镇,后有太后垂帘听政,他这个在中间的皇帝可有可无,类似于傀儡。


    等经过半个早朝之后,季然就肯定了,他这一个早上没有说几句话,除了‘嗯’就是‘好’,因为大臣上的大部分奏折批阅都是先送到首辅大臣安国侯书案上,而其他奏折的意见,大多被堂下站着的一位看上去不近人情的吏部尚书给过问了。


    季然在第三位大臣的奏折被这位吏部尚书冷淡的问话后,注意到了这个人。


    这个人长相很好,面如刀裁冰雕,凌冽而立体,眉浓目深,修长凤目尤显出不怒而威的气势,目光所及之处像是有实质性的凛冽。


    这样的气势让他的神情极为冷漠,没有如其他大臣那样要么恭谦,要么谨慎,他看上去并不惧怕这个大堂里的任何人,包括龙坐上的自己,垂帘听政后的太后,及书案前的安国侯。


    这位尚书不知道是什么来路。


    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吗?


    不过季然也不能用这个来确定他是主角,因为这些大臣不再用竹板遮面后,季然就看清他们的长相了。


    文武百官面相都不错,那些老臣无一不是忠臣的长相,端正肃穆;年纪轻一些的臣子就更不用说了。


    有文质彬彬书卷气重的礼部侍郎,有威严的都尉府统领、有新晋的俊秀探花郎……御前就连起居注的人都是好长相。


    季然目光一个个从他们面前扫过,适应了这顶珠帘帽之后,他也看清了这些人,记住了这些大臣的职位。


    自第一个世界之后,他就养成了记名字的习惯。


    他不想再因为记不住名字而被挑断手筋、脚筋了。


    季然正把大殿里这百官一一看完的时候233就到了。


    【少爷我来了,看你听奏折听的迷迷糊糊,我干脆来给你讲讲这个世界的任务吧。】


    季然在心里跟他交流:“你说吧。”


    【少爷,你这个世界的身份是皇帝,傀儡皇帝,想必你已经感受到了,】


    233说到这里时季然问他:“傀儡皇帝也是皇帝是吗?”


    【是的,少爷。怎么了吗?】233不解的问他。


    季然跟他道:“这个世界太大了。”


    233笑道:【少爷,这个世界只有两京一十三省,比起上个世界36个星球、整个银河系来说小多了吧?】


    季然给它解释:“我的意思是说这个世界我的职位太大了,作为古代的君王是万人之上的位置。”


    之前的每一个世界他都是普通人,也就是平民百姓,哪怕上一个世界王室认他为王子,他也只是挂名王子,在那个科技高度发达,王室只是一个没有实权的遗留物,无关紧要。


    但这个君王哪怕只是傀儡,也有着正当的名号。


    “为什么会越来越大呢?”


    233眼神微动了下,它知道季然是很聪明的认,他以往很少过问他在那些世界里的角色,无论是什么样的反派他都没有异议过,但这次他有了疑惑,而这疑惑233也不能解释,它只能轻声道:【少爷,这是设定,我给您详细讲解下,也许你能从中找到答案。这个世界是古代,关系复杂,我给你从头串联一遍。】


    【你是庆国第七任帝王,叫赵曦,字季然。你是先皇赵彦的第六子,你母亲是先皇的皇后,也就是现如今的周太后,不过你并不是太子,你有一个大哥,只是可惜大哥不幸去世,于是赵彦去世后,你母亲联合外戚,也就是你的国舅姥爷安国侯把年仅十岁的你辅佐上位。至今已经八年。这八年里,周太后垂帘听政,而庆国的大小朝政都有首辅安国侯把持。这就是这个世界的背景。】


    季然缓缓点了下头,外戚专权,他是个傀儡皇帝。


    “我的任务是什么?”


    233跟他道:【少爷,这个世界里,你的任务是激发主角推翻外戚势力,查除贪腐大案,除去结党营私之臣,创立一个海晏河清的太平盛世。】


    季然听着有点儿不可思议,就问道:“我这次不是反派了?”


    怎么听他都是一个好皇帝。


    233轻咳了声:【少爷,你还是反派,你是被主角最后推翻的昏庸无能、性格暴虐的昏君。】


    季然沉默了下,他就知道反派应该不会有角色的。他在这个世界里跟商纣王一样。


    但商纣王有苏妲己才得以灭国,而他不行啊,那他怎么走到灭国这一后尘的?


    233跟他继续解释:【少爷,作为一个傀儡皇上,您要么有秦皇汉武的治国之能,要么就安分守己、听话的做一个傀儡皇帝,但您现在什么都没有却还想要掌权,掌权不成,便挥金如土,大兴土木,惹怒主角;


    其二,主角,也就是未来的摄政王其实也想要一个明君,倘若有更好的人选,当然换一个更合适的,与其辅佐一个扶不起的阿斗,不如另择他人。


    】


    “原来如此。”季然看着台下向桌椅前坐着的国舅爷周世臣递折子、商讨国策的重臣轻声问:“这所有的大臣也都是国舅爷这边的人吗?”


    233微顿:【是的,能站在这个朝堂上的人都是三品以上大员,他们为官少则五年,多则十年以上,这十年间足以看透整个朝政。国舅爷的势力渗透整个王朝。】


    看季然没说话,233连忙道:【少爷,现在我给你介绍一下众位朝臣,你可以从中分析出主角来。】


    季然道:“好。”


    【我们先从周家开始,国舅爷周世臣现任首辅,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他的大儿子周湛江,是护国大将军,手握十万兵权,现在驻扎在北疆边关;】


    【二儿子周湛源现任礼部左侍郎,在□□第三的位置。 】


    季然点了下头,周世臣都任首辅了,那他儿子坐到礼部侍郎也能理解。


    他刚想完,就听见233继续说:【首辅的第三子是左一排为首的是吏部尚书周湛舸。】


    吏部尚书?周湛舸?


    吏部为六部之首,任命官职、核查官员政绩,也相当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周湛舸的父亲已经是首辅,他的三个儿子又任职这么重要的位置,周家的势力确实非常厉害。


    季然就看着周湛舸,他就是季然刚才多看的人,说他像主角的。


    可他为什么是周世臣的儿子呢?


    如果主角想要开创一个太平盛世,推翻外戚专权、贪污腐败,那他怎么能是周家人呢?


    周湛舸此刻正在处理折子,杀人。


    折子是按照事情重要程度来分层次的。


    前面的那段时间都是朝臣报告各地收上来的奏折。


    现在是处理问题,周湛舸负责处理问题。


    第一道折子牵扯数百人性命,排在第一位。


    泰州铜矿塌陷,四层矿井塌陷,致使百名矿工殉命;


    青州盐矿井底井喷,致使矿井底下二百名盐工淹死;


    周湛舸的脸非常冷,声音更冷:“泰州铜矿一案,矿业司受贿,受矿主买通,四年矿井不曾加固,明知连日大雨,矿山泥石流频发,依旧逼迫矿工下井,致使150名矿工殉难,无一逃生;”


    “矿业司督察长革职,矿业司驻泰州司长、司名、泰州县县令押解进京,秋后处斩;泰州府、州、巡抚、州府革职,永不录用;


    矿主原地斩立决;督察院并督察府即刻前往泰州,处理矿难,抚恤百姓;”


    他说的不慢,每一个官员都点到了,大殿里相关人员跪地应答。


    周湛舸并没有停,继续说青州盐矿的事,处理方法也同上,青州官员,自州府到县衙主事官员无一幸免。


    处理完这两起重大事故,他并没有消气,沉声道:“督察院另立一道规矩,凡矿难发生,自地区到州府所有牵扯官员一律撤职,当地县衙直接管事者斩,人命关天大案,不得有任何疏忽,若有不服者一同论罪。自这一刻开始,请各州府官员自查!”


    大殿里鸦雀无声,有一瞬间跟静止了一样,只有督察院官员的应答声:“是!”


    季然看着周湛舸,殿里大小官员眼神也从他身上看到安国侯身上,仿佛想从两个人身上找点儿主见,想看看国安侯是什么意见,但周湛舸处理政事太过迅速,没有给他们缓冲的时间,继续处理下一个案子。


    第二道折子灾情,山东干旱,开春以来至现在足有一月,滴水未降,加上去年冬天雪也降的少,导致山东地区干旱,秧苗受灾成片,青黄不接,灾民向关东地区逃荒,然而山东巡抚却瞒报。


    因此周湛舸着吏部左侍郎带督察员前去处理,一为撤职惩办山东巡抚,二,解决山东干旱,开放救济粮仓,安抚灾民。


    三调顺天府布政使领任山东巡抚,最后调顺天府、应天府两府协同处理山东灾情。


    同前面人人命案子一样,他短短几句话就把撤销官员、新任官员都安排好了。


    果断又迅速,雷厉风行且雷霆万钧,朝中大臣的思维都跟着他走,一时间哪怕有不同意见也说不出口,他们大多都在看安国侯,没有看季然的。


    周湛舸都布置完后,也才像是想起季然这个皇帝,看向季然:“皇上以为如何?”


    季然没有想法,他即便是不懂朝政,也觉得周湛舸处理的很好,不管周湛舸是不是周家人,也不管那些官员之前是不是都是周家任命的,但他此刻处理的很好,所以季然说:“好。”


    周湛舸大概还因为前面几起影响恶劣的折子生气,只看了他一眼跟他点了下头权做响应,接着去处理其他政事了,五天一朝,处理的还是全国各地的政事,非常繁重。


    所以后面周湛舸神色依旧冷漠肃穆,季然跟其他大臣一样老实的听着。


    季然在心里问233:【这位吏部尚书今年几何?】


    233跟他说:【少爷,周湛舸个人资料在这里,他今年二十七岁。】


    233给他调出每一个人的资料了,但233用的是圣旨的卷轴,还是繁体字,季然都不想看。


    233跟他继续说:【少爷您也觉得他厉害吧,确实是,周湛舸任吏部尚书是有个人才能的,并不仅仅是依靠祖荫,他曾是太子伴读,同在国子监读书,供职过翰林院,后任吏部侍郎六年,去年升任吏部尚书;除了吏部尚书外,他还是帝师,在你被扶持上位后,被周太后委任少师,也就是少爷您现在的老师。】


    季然跟233轻声道:“他听着很像主角。”


    233跟他先笑了:【少爷,你是觉得他长的帅。】


    季然嗯了声,不否认自己这个以貌取人的理由,但季然也没有肯定他就是主角,还是上面的原因,周湛舸是周家人,是外戚中的一员,职位也是仅次于他父亲最高的一个,跟主角所做之事相反。


    季然想了下问道:“周家是从什么时候发展起来的呢?外戚专权多少年?”


    233跟他解说道:【这要从开头说起,周家的先祖是同开国皇帝一起创立的庆国,您的祖先当了皇帝,周家人被封为异姓王,以辅佐皇室为己任,已历经三个朝代,自先皇信道开始,权力便到周家手中了,已五十余年。】


    季然明白了,五十年专权,根深蒂固,权力渗透到每一个枝节,这样的外戚不是一朝能除尽的,主角要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虽然季然替他为难,但他也相信主角能够做到,之前的所有世界也都有过各种艰难,生死存亡也都过来了。


    233把大部分的官员都给他介绍了,圣旨似的卷轴也到底了,他的结局也写上了。


    新主登基,他作为太上皇被软禁宫中。


    这个结果季然也能想到,作为一个昏君,新主登基的那一刻他的下场就显而易见了。


    如果是被外人篡位,他应该会被处死;


    但他是被外戚所控制,那结局就是软禁。


    作为一个傀儡皇帝,需要他坐在这里时,他在;不需要他坐在这里的时候,他需要消失。


    季然很明白,也接受。


    “皇上?”


    季然正在想他要多少年才会被软禁的,就听见他旁边的太监小声的提醒他:“皇上,工部尚书跟您汇报御林苑的事呢。”


    季然往他的文武百官看去,他们很少看他的,不能直视皇上好像是他们的规矩。虽然季然清楚,最根本的原因是他对自己这个傀儡皇帝没有放在心里。


    所以季然有些奇怪,文武百官不是应该有事都问国舅爷跟周尚书吗?


    怎么工部尚书能直接问他话了?


    季然看了一眼工部尚书,又本能的看向周湛舸,先问他:“何事?”


    周湛舸脸色本来就不好,这会儿微微皱眉,他不确定赵曦是没有听朝政,还是他故意挑衅的。


    挑衅原因是因为自己独揽了大权,他插不上话,所以干脆不听政了,亦或者听见当听不见,挑衅的问自己呢。


    不管是哪一样都不是一个帝王在朝堂上应该问出来的话,但又是因为在朝堂上,周湛舸也会给皇上面子,所以周湛舸让工部尚书重新说一遍。


    工部尚书往旁边移步道:“启禀皇上,御林苑历时三月建成,皇上可择日前去验收查看。”


    御林苑,有林这个字,季然有了兴趣,点头道:“好,那就明天去吧。”


    他刚说完,下面大臣寂静一秒,虽然知道皇上好玩乐,也没有想到他这么快就要去。御林苑建成是大事,应该有礼部部署,钦天监选一个合适的日期,文武百官一起前往。


    季然看他们都一副被自己噎住的表情,便知道自己说了不合适的话。


    季然就看向了包揽了所有政务的国舅太爷:“哦,我忘记了首辅近日政务繁忙,御林苑开园时间再定吧。”


    礼部尚书终于松了口气,举牌向季然道:“皇上圣明,臣会配合钦天监测出的日期做出筹备,实时请皇上同百官一同前往。”


    季然淡声道:“好。”


    工部尚书又道:“皇上尽可放心,御林苑筹建一年,在原先秋猎行宫的基础上扩建两所行宫,四初宅院,扩建猎场一围,周边景致也一一维修,此次建成园林总面积达三百里。”


    三百里,在古代这个世界应该是一项浩大的工程,这应该就算是大兴土木了。


    对比着前面的泰州铜矿因木架缺少而导致塌陷的灾难,御林苑的修建非常无情。他确实是昏君。


    季然看向了他的文武百官,他的文武百官正齐声朝他谢恩:“多谢皇上恩德。”


    他们现在谢他大兴土木的恩德,不知道以后他被赶下台的时候有没有人会替他求情呢?


    他这么问233了,233跟他道:“少爷,昏君之所以是昏君,就是被百姓唾骂、百官恨不得拉下马的人,他们如果为昏君求情,那就不是忠臣了。”


    季然哦了声,也就是说,即使不止是主角要他下台,满朝文武也都想他死。


    季然一个个的看过去,倒不是要找记住这些等着他死的文武百官,他心里并没有任何感觉,没有共情能力的人就这点儿好处。不会共情别人,也不会生气。


    后面文武百官又陆续汇报了一些事,早朝便结束了。


    季然往他的宫殿走,现在外面已经天大亮了,从太阳升起的角度看有九点钟,这个早朝时间有些长,从卯时到辰时,古人早朝太早了,季然想回去再睡会儿觉。


    但他这个想法泡汤了,刚走到一半,就被太后宫里的太监拦住了:“皇上,太后请您到慈宁宫一同用膳。”


    季然沉默了一下,便调头去慈宁宫,早朝时太后就在他后面垂帘听政,下朝后还要请他去吃饭,恐怕有事要训他。


    果然季然到了慈宁宫,只喝完一碗粥,周太后的训话就来了。


    第84章


    周太后看上去很年轻,顶多三十岁的样子。


    在早朝的时候,季然隔着周太后的珠帘没有看清楚他的母后,周太后也没有开过口,现在看来,周太后不仅生的雍容华贵,训话也犀利,颇有女皇的气势。


    “皇上,你现在也成年了,该知道辨明是非了,今日早朝那些不妥当的言论以后就不要再犯了。”周太后凝着眉头说道。


    季然回想了自己的言论,他的早朝说的最多的是‘好’,唯一一句不同的就是工部尚书邀请他去御林苑时,他脱口说‘明天去’,季然这么想着跟周太后道:“好的。”


    周太后用她那双美目看他:“皇儿是在责怪我吗?连一声母后都不肯叫了吗?”


    季然微合眼皮,233已经把之前的事整理出来了,他上个月满十八周岁,以为能掌权了,但没有丝毫改变,于是几天前同周太后吵了一架,想要独立掌权,不用周太后垂帘听政了,也让周太后告知周世臣,让他这个国舅爷收敛一点儿。


    周太后发了火,说他不懂事,责备他紫宸殿面壁思过。


    他生了一场病,今天是大病初愈后第一次上早朝。


    五日一朝,他正好面壁思过五天。


    这么想着,季然跟周太后道:“母后过虑了,我没有那么想。”


    看周太后还是颦着柳眉,目光灼灼的看着他,季然又补充道:“母后教训我的是,我确实不知轻重,以前就没有好好读书,现在也不会理朝政,以后还要依仗母后跟国舅爷操持政务。”


    他说了这么一番话,周太后却没有舒展眉头,季然就闭嘴了。


    周太后有一会儿才用手捏了下眉头,深吸口气道:“我知道你还是在怪我的,可母后也没有办法,咱们母子二人现在就是依仗国舅爷,但凡母后有一点儿办法,也不想让皇儿你为难,母后也知道你长大了,想要掌权,可是你哪里知道朝政有多难,这两京一十三省,牵扯到了万万民,今日泰州、青州矿难,山东旱情,陕西冰雹,北方有鞑靼,东南有水寇,哪一个是好处理的,除了万民的安危在你肩上,还有你的那几个兄弟,哪一个不是虎视眈眈的盯着这个位置,国舅爷在前替我们母子挡风遮雨,在后为我们稳定后方……”


    季然最后把筷子放下了,因为周太后说到后面泫然欲泣了:“倘若你有你太子哥哥那样的才能,文韬武略,有治国安邦之能,母后也愿意把这一摊子的朝政都交给你,母后就去颐养天年,国舅爷也足矣欣慰,可以告老还乡,但是你不能啊……都是母后将你娇生惯养,少时你不好好读书,母后也怕你累……你要是跟太子一样该多好啊……我的皇儿……如果在朝的那个是你太子哥哥就好了……”


    周太后前面还是女皇的气质,但这会儿以丝帕擦泪,旁边的大宫女在劝着她:“太后,您别太难过了,伤身体……太子殿下他若是泉下有知,一定不忍您这么难过的。”


    233给季然把太子哥哥的资料准备好了,季然上头有一个太子哥哥,比季然年长十岁,聪慧有加,三岁上书房,五岁熟读《论语》《孟子》《墨家》等百家书,文采斐然,骑□□湛,深受先皇喜欢,先皇哪怕不喜周家外戚,但对这个太子也给予了厚望。


    可见这个太子哥哥确实文韬武略,除了这个太子哥哥外,季然还有好几个在治国方面都精通的哥哥,所以到了季然这里反而被比的什么都不是了。


    人最怕的是对比,平常百姓的孩子被比较顶多是父母抱怨一场,但皇家的孩子比较起来就关系重大了,后果也更加严重,无能的那个继位毁的是整个国家。


    所以周太后想到她不幸去世的太子悲从中来,她使去的不仅仅是一个好儿子,还是一个可以掌实权的国家。


    周太后因着真心悲痛,这场PUA的戏就演的十足,从严厉到悲悯,从诉苦到痛心,让小皇帝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233跟季然说:【少爷,这位太后深谙拿捏之术。作为一国太后,一个母亲,她应该盼着自己的皇子早日执掌政权,但她现在并不期许。】


    季然嗯了声:“任谁手握大权都会舍不得放手的。”


    支配一个朝堂,操纵着无数百姓的命运,生死予夺,大权在握,是有致命吸引力的。


    周太后垂帘听政8年,哪怕她也爱幼子,但权力的甜头让她依旧不想放手,再加上赵曦从小就养在她膝下,事事听从她的,她也习惯拿捏这个儿子了,赵曦小的时候依赖她,仰仗她,但等大了的时候就想脱离她的掌控,可周太后不允许他忤逆。


    时间长了,赵曦这位皇帝性格就会出问题,懦弱无能,乖戾暴虐,这两个词矛盾,但人性就是矛盾的。能力越低,脾气就越暴躁,而这种暴躁迫于无奈被压制,只能转成心理阴暗。


    这位皇帝成为暴君指日可待,他的性格塑造有铺垫,比较合理。


    233跟他笑着说:【少爷,我们的每一个世界都是合情合理的,无论是架空未来还是古代,人物性格、现实情形都是有依据的,您就放心吧。】


    季然嗯了声:“好。”


    这个设定于他有利,因为他确实什么都不会。


    无治国之才,更无安邦之能。


    他过去也不爱读书,语文是他的弱项,更何况现在是古代,繁体字他看着头疼,那以后恐怕连奏折都不想看;


    文不行,武就更不会了,作为一个皇上必须要会骑射,但他怕手疼,那以后断不会再骑射。


    所以综上,他跟原主一样,就是一个无能的傀儡皇帝。


    周太后终于哭够了,这才发现季然已经有好一会儿没有说过话了,正神色冷漠的看着眼前的碗碟,饭菜已经凉了,他的筷子也早以放下了。


    周太后看着这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冷脸对着她、已经不再跟她亲近的儿子心里也冷,养这么大了却为了要权不再听她的话,那还不如小时候呢。


    周太后虽是这么想,可也知道这个儿子成今天这个性格也是她养出来的,小时娇生惯养,要什么给什么,大了一旦不给就有记仇之心。


    这样的性格怎能担起大任,必须要磋磨,所以周太后心肠依旧很硬,只淡声道:“皇上听我唠叨一个早上,想必是不耐烦了,罢了,哀家也不留你了。”


    季然起身跟她告辞,周太后等他走后,跟近前伺候的大宫女道:“欢儿,你有没有觉得皇上变了些?”


    大宫女笑着跟她说:“太后,皇上他长大了自然是有变化的啊。”


    周太后嗔怪的道:“你就会哄着我,我说的是他如今的性情愈发变的冷漠古怪起来,就拿今早上来说,他在朝堂上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甚至别人提醒着时他还冷着一张脸,就如刚才那个样子,一言不发,冷漠生分,你说这让国舅爷他们怎么想?这不得说他翅膀硬了,想要独飞吗?”


    大宫女想了一下,还是笑道:“太后,以奴卑看,皇上这是长大了,您也说过,作为天子就要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气度,皇上现在是镇静自若的表现呢?”


    周太后笑了下:“你这张嘴,坏的都被你说成是好的。我这皇儿什么性格我还不知道吗?这是跟我生分了,还生我的气呢。”


    大宫女想说什么,周太后神色严厉起来:“他在我面前这样我可以体谅他,但他不能在国舅爷面前这种态度,现在宫里宫外我们都要依仗国舅爷,前几天当着周少师的面闹着要掌权,我训斥了他,周少师念在他年幼不懂事,不跟他计较,而今天上朝他还这种态度,国舅爷他们怎么看不出他心存怨怼呢?我看周少师今早上已经看过他好几次了,虽然周少师什么都没有说。”


    大宫女轻声道:“周尚书身为少师,有教育皇上之责,太后您也别想太多。”


    周太后反问:“是吗?”


    大宫女点头:“周尚书是聪明人,他心中有大局,会站在皇上这一边的。皇上毕竟是他教导的。”


    言外之意就是不会向国舅爷说皇上的态度问题,认可季然做皇帝。


    周太后有一会儿才缓缓点头:“湛舸确实聪慧。”


    是聪慧不是忠心。


    周太后没有要怪罪周湛舸的意思,周湛舸这八年一直都是帝师,尤其是皇上性格乖戾的这几年,他比自己这个太后还要了解皇上,他一定知道她的儿子无能又乖张,但他从没有说过季然的不好,可见他心中想的更加深远。


    无论季然有多么无能,季然也是周家选的皇帝,是她周太后的儿子,算是周家人,最重要的是,掌握在手中的皇帝于周家更牢固。


    周太后心中猜忌,面上却没有变化,只淡声道:“他待皇上不错。这些年他教导皇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


    先人言,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周太后自己都无法管束儿子,那也就无法怪罪周湛舸没有教导好他儿子。


    周太后沉声道:“我只要这个江山是我们周家的就好。”


    大宫女默默低头,江山主人姓赵,但所有人默认是周家的了。


    周太后所担心的也不算过,下朝后,周家父子在回家的马车上就讨论了今天早上季然的状态问题。


    马车很宽敞,周家是开国皇帝亲封的安国侯,马车规制要高于诸臣,


    周父坐在首位,两边坐着他的两个儿子。


    周父坐在上位已久,是严肃惯了的做派,不会轻易开口。哪怕他现在看着自己三儿子,明显有话说,但就是不开口。


    而被他盯着的周湛舸正撩起帘子看向外面,从宫里到家的官道比较清净,也就没有多少好看的,但周湛舸也不肯说话,周家二哥周湛源知道他性格,跟他父亲坐一辆马车时沉默居多,有一种奇怪的对抗在里面。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于是好脾气的周家二哥夹在两人中间,每次都是先做和事佬的那个,就先开口了:“容止,你有没有发现皇上今日早朝没有说几句话,只沉默的看着一众朝臣,脸上也没有多少表情,像是在生气……”


    以往皇上在朝堂上会过问一些朝政,哪怕知道自己做不了主,但也会发表一下意见。


    最重要的是今天早上他没有让他父亲落座,还是经过公公再三提醒才说了句话,喊的称呼还是‘国舅爷’,生气的苗头很明显,针对的是他们周家。


    周湛舸淡声道:“泰州、青州、山东出这么大的事情,皇上心情大约不好。”


    周湛源笑了下,他都用了‘大约’二字,显然是知道自己的理由站不住。


    果然周父开口了:“如果皇上是为这些地区痛心的话,就不会在听到工部报告御林苑建成后高兴的第二天就要去了。皇上是有别的原因是吗?”


    他看向的是周湛舸,周湛舸没回答。


    赵曦前几天在书房里为外戚专权发大火的事周湛舸确实如宫里姑姑说的那样,没有告诉周父。


    周父声音淡下来:“容止,前几天皇上生病,你也没有再去教导他,皇上还小,不辨是非,耳根子又软,容易听信谗言。你抽空还是要多多教诲他。”


    周湛舸微微合了下眼,即便自己不说,他的父亲也猜出一些来了。


    这也能想到,父亲主持朝政二十年,朝堂里的风吹草动逃不过他那双眼睛,更何况赵曦变的多。


    周湛舸没有说,不是为赵曦掩盖什么,而是没有必要,赵曦发了一顿大火被自己母后先训斥镇压了,还因此病了一场,有脾气无能力。


    周湛舸脸色也不好,他是赵曦的老师,但教到如今失望更多,他父亲以往赵曦软弱无能,好拿捏,以为他教育好了,就可以事事听从,如果单是这样软弱无能就好了。


    周湛舸想着过往那些事,眼神敛了下来。


    周湛舸对大庆朝的历任皇帝都没有什么好感,庆朝是他先祖父同开国皇帝一同打下来的江山,但这个江山就最初的十多年,也就是开国皇帝在位时的那十多年励精图治,再往后的三任帝王都没有多少建树,反而铺张浪费、荒淫无度的过多。


    上一任皇帝赵彦信道,追求长生不老,可惜不仅没有长寿反而在四十五岁时驾崩。


    赵彦有五子,其中有两个是周太后所生,只是太子不幸去世,于是他们扶持幼主即位,也就是现在的皇帝赵曦。


    赵曦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周湛舸任帝师8年,在没有任帝师的时候,他跟太子同在上书房就读,是宫中常客,周太后是他姑姑,他也知道赵曦的幼年。


    所以他比谁都清楚赵曦,也早就知道这个皇帝无大才,赵曦上面有一个太子哥哥,聪慧敏毓,文韬武略,深受皇上喜欢,周太后以为这就是未来的君主,有十全的把握,便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这个太子身上。


    对赵曦便没有往君王路上培育,只娇宠着养在自己身边,


    赵曦幼时不喜读书,骑射也无建树,怕苦怕累,不仅撑不起大担,还因为无能脾气暴躁,随着年龄增长,性格愈发阴沉,甚至暴虐。


    周湛舸想着这个词眼神微敛,他也不想把赵曦向暴君身上引,只是赵曦的所作所为让他不得不这么想。


    上次秋猎时的场景,周湛舸也没有跟任何人说过。


    赵曦不善骑射,在秋猎中一无所获,无论是飞禽还是走兽,哪怕是故意放在他面前的猎物他都无法射中。


    当着在场陪猎的文武众臣、世家子弟赵曦没有发脾气,但回到行宫后,他就着令太监给他抓来了一笼子的兔子,他一个个的掐死了。活活掐死的,在看到兔子垂死挣扎的那一刻表情冷漠嗜血。


    周湛舸眼底一片冷漠,他也是冷漠的人,在看到赵曦活活掐死兔子的时候他没有上前制止,而是在外面看到了结束,看着他把一笼的兔子全都掐死。


    因为他想看看赵曦到底能残忍到什么地步,恃强凌弱已可耻,冷血暴虐最不可原谅。身为帝王尤其不可原谅。


    他在狩猎中失衡,不去查找自己的原因,不精进自己的骑射,反而对着无辜弱小施暴。


    以此推论,他以后也会对百姓暴虐的,百姓就如他手中的兔子。


    他的父亲一直以为赵曦顶多是懦弱无能,但他不知道赵曦有暴君的潜质。


    懦弱无能尚可谅解,但暴君绝不可扶持。


    周湛舸也不想自己武断,所以在还没有确定赵曦有无改进之心时,这些事他都没有告诉别人。


    周太后就这么一个儿子,他的父亲绝对不会同意换其他王爷。


    就算要换皇帝,他父亲也会等着赵曦生下个儿子来。


    周湛舸虽才二十七岁,但因为有一个掌朝的父亲,这些事情都想的很透彻。


    他对赵曦这个皇上没有报明君的希望,现在也不会去过度的责备他了。因为赵曦性格形成也是有原因的,周太后每每抱怨留下那个不是太子,虽然太子的去世确实让所有人都可惜,但这种话作为母亲是最不合适的。


    周太后这么认为,其他大臣也是这么认为的,包括他父亲,也都是以太子为榜样来要求赵曦,明知他做不到。作为一个皇帝确实很难,文武全才,忧国忧民,全无自己,尧舜禹之才的,古往今来也没有几个能坐到的。


    所以周湛舸也跟他父亲答应了,说第二天会去尚书房的。


    周父嗯了声:“皇上学业重要,也教教他一些六部的流程,尤其是礼部,不能老想着玩。”


    礼部首先是‘礼’,这还是记着今日早上季然没有给他坐的事。周湛舸笑了下:“好的父亲。对了,二哥,”周湛舸想着过些日子的御林苑狩猎,问周湛源道:“御林苑开园会有狩猎这一项吗?”


    周湛源点头:“当然了,御林苑本来就是狩猎的围场。开园怎么能没有狩猎?”


    周湛舸微微挑了下眉:“那些猎物也都准备好了?”


    周湛源笑:“那是当然的,放心吧,都养的白白胖胖的。”


    周湛舸一笑:“跑不动好猎是吗?”


    周湛源拍了下自己三弟,这个弟弟说话太促狭,都不给人留点儿情面。在朝堂上也是这样,哎,周湛源在心里叹了口气,他这个三弟脾气烈。


    周湛源看了下自己父亲,轻声道:“去年冬天御林苑行宫被大雪压塌,其中一座还是先皇的道观,那时又赶上春节祭祀先祖,影响不好,所以咱们这三个月抓紧时间把行宫修补好了,这样皇上那边也好给给祖宗社稷看看,我会尽力的办好这次的事情,没准儿,狩猎之后,山东灾情就会缓和了呢?”


    周湛源是礼部侍郎,做事说话都要比周湛舸温和大体多了,周父很欣慰的点了下头,看向周湛舸:“你也要多向你二哥学习一番。”


    周湛舸连连道:“好,好,好。”


    周父瞪他,周湛舸看向自己二哥:“时间尽量的往后拖一拖。”


    他看下是否临时抱佛脚的给赵曦补补骑射课。


    周二哥答应了:“会根据钦天监选定的时间。这段时间他们也知道你们忙。再加上工部还没有做好收尾,今天着急汇报上去,不过是看气氛太压抑了,才临时想说点儿喜庆点儿的事。”


    周湛舸只是牵了下嘴角,两种事情根本不是一会儿事,有什么好找补的。


    他这个冷淡的表情周父当然看到了,所以一回到家,周湛舸就单独被叫到书房里去了。


    话都是老生常谈。


    “身在朝堂,要审时度势,我们周家是老臣,维护皇权、辅佐圣上已五十余载,别人不懂我们周家的苦,说我们外戚势力独大,搞一言堂,不把皇上放在眼里。”


    “可他们不知道我们这些年辅佐帝王有多辛劳,一言一行慎之又慎。


    你大哥领军,做了个护国将军,身在边关,没有皇命不得回京,他已有四年没有回过家了。”


    “你二哥在礼部,恪守礼制,没有一项工作是超过祖宗规制的;”


    “父亲,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大哥、二哥都比我好,懂规矩是吧?”


    周湛舸已经躬身聆听他父亲忆苦思甜的讲了一堆话,这会儿终于听他父亲讲完了,就把点心往他父亲面前推,让他吃点儿,一大早就要早朝,回到家不让先吃饭,挨训也要先吃点儿东西啊。


    他父亲拂袖不吃,周湛舸拿着一块儿往口里添。


    “你有一颗愤世嫉俗的心。”周父盯着他说。


    周湛舸差点儿被口里的点心呛着,把剩下的点心塞口里后为自己辩驳道:“父亲,我是没有大哥、二哥听话,但我只是不爱守规矩而已。您老说的我跟要造反似的,我可没有这个胆量啊。”


    周世臣就盯着他,能这么轻飘飘的说‘造反’这个词还叫没有胆量吗!


    第85章


    “以后不许再给我说这个词!”周父近乎咬牙切齿的说:“你是皇上的老师,你首先要端正态度,要不怎么为皇上以身作则!”


    周湛舸听他这么说端正了态度,跟在朝堂上一样,身影笔直,神色淡漠。


    跟周父道:“孩儿听父亲教诲。”


    周父看着他这个态度,莫名的觉得他跟今天小皇帝的表情相似。


    他离御座近,哪怕隔着冕旒,也会看的清皇上的表情。


    这种表情在周父这里就代表着不服,忤逆。


    可周父又偏偏对这个儿子管教不得,他的性格是天生的,哪怕他教育的再多,他都不如大儿子、二儿子听话,忠君父。因为这个儿子骨子里就带着叛逆。


    周父深吸一口气:“你性格极端偏激,这是官场大忌。


    就如你今日罢黜的那些官员,任命调职太过果断。你现在任吏部尚书,


    是有这个职责,但万事要有转圜的余地。尤其是最后定制的那项规则,有错罚出错之人,但你从上而下牵扯太多。”


    周湛舸只是道:“父亲,我可以徐徐图之,但灾民等不了,灾情如火,刻不容缓,民变已生,只能当机立断。至于父亲你说的牵扯太多,儿子不懂,下面官员层层剥夺贪污、从上到下懈怠值守,那出错的时候自然也应如他们平日里做的那样,层层罢黜,从上而下罢免才公平啊。 ”


    “你……”


    周父指着他手指发抖,周湛舸神色也缓和了些:“父亲,你别气大了,我以后尽量圆滑些,”


    周父盯着他长吸一口气:“我没有让你圆滑世故、八面玲珑!我只是告诉你,你现在这个职位有多重要,你一句轻飘飘的话就决定官场上无数人的变动,变则生动,动则有乱,越是这种危急时刻,越应该稳住,沉住心去做。”


    周湛舸听他父亲这么说,反问道:“父亲是说我今日所做的决断不对吗?我哪一个做的不对?泰州、青州是绝不可姑息的,至于山东旱灾,我革职原山东巡抚,调北直隶顺天府衙与南直隶应天府监管不对吗?父亲心中有更好的人选?”


    周父深沉的看了他一会儿:“我没有说你撤职、调职有错。”


    革职是必须的,只有这样才能平民愤,而无论是顺天府还是应天是离山东最近的府台,周湛舸调任这两个地方官员协同处理干旱、灾情,是因为南直隶是朝廷最富裕的地方,无论是调水还是调粮都是最直接方便的。


    周湛舸能在短短时间里处理周全,他挑不出他职责上的问题,他说的是他的性格。


    太过直接也太过霸道,他才任吏部尚书一年,理应同老臣商量着来,哪怕他们周家把持了朝政,那些老臣也都会听从周湛舸的,最后商议的结果也会是他决断的那样,但总要商量一番的吧?


    这是给朝中老臣的面子,更是给皇上面子,哪怕这个皇上不重要,因为他们最终是为了他们周家好。


    他这二十年能在朝中稳坐就是因为谦恭,哪怕心中早有定夺,也要同众臣商量,过问皇上意见,可到了周湛舸这里,他全给省了。


    他的态度摆在了明面上,不屑于敷衍,桀骜不驯,这才是最气人的。


    而独独这种性格改不了。


    周世臣让他给皇帝当了8年老师,为的不仅仅是教导皇帝,更是为了磨他的性子,让他在皇上面前能持重,但看来并没有什么用。


    周世臣深吸一口气,缓声道:“老成谋国这个词你再去多体会一番。”


    周湛舸停顿一下,也接受了,面色不改的下去了。


    季然回宫殿后,近身伺候他的刘公公先让小炉灶把早饭端上来了,准备的还很丰盛,看样子知道他在周太后那边没有好好吃饭。


    季然这次吃了一碗银丝面,面条做的精致,味道也可以。


    虽然是古代,但这个架空的时代偏现代,类似于大明朝,油盐酱醋调料已经齐全了,再者面条并不需要太多的佐料,所以这碗面也合胃口。


    刘公公看他只吃了一碗面,其他的没有怎么动筷子,小声的问他:“主子,是这些饭菜不合胃口吗?我让小厨房的人再改进。”


    季然摇了下头:“没有。我吃这些就够了。”


    刘公公一副欣慰又心疼的样子:“皇上是在心疼受灾的黎民百姓,山东的百姓要是知道了,一定会感念皇上的!”


    季然顿了一下,他没有如刘公公说的那样,他吃饭不浪费是他的习惯,跟山东受灾百姓没有关系,他压根就没有想到。


    季然看着他前面墙上的一幅字漠然了一会儿。


    心系天下苍生。胸怀万民之责。


    他没有这个能力。


    他没有共情力,会漠视每一个生命,是这样的设定,哪怕是一个反派、最终会灭亡,可这中间所带来的是万千生灵涂炭,系统真的愿意这么做吗?


    这就是他跟233说这个世界他的职位太大的意思。


    倘若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反派,那破坏力会小。现在是皇帝就不可控了。


    季然把碗筷放下了,跟刘公公道:“我很困,想睡觉了。”


    刘公公立刻安排他休息:“皇上您辛苦了,早上卯时上朝,不到卯时就要起来,怎么能不困呢?主子身体还刚好,是应该好好休息……”


    在刘公公的絮叨中,季然睡着了。他不关心国家大事,更没有共情黎民百姓的能力。所以一觉睡到了下午。


    午饭都睡过去了,刘公公看着时辰不得不小声的叫他起床,皇上虽然不用例会政务,但需要学习,更何况周太后要求严格,一定会过问的。


    季然起床了,坐在书案前发了一会儿呆才算是彻底清醒。


    他翻了下书案上的折子、书籍,文稿,折子不多,都是不太重要的,重要的折子都会由安国侯直接批阅,到他这里的多是一些小的问候折子,季然也挨着一本本翻阅了。


    他想找主角的笔迹对照一番。


    古人的毛笔字写的都非常好,尤其是能够成为朝臣的人,都是两榜进士,进过翰林院的人,讲究书法。


    行书、楷书、宋体、草书在这个时代都体现的淋漓尽致。行书如游龙,楷书则真的如雕刻出来的,一笔一划都如字帖,哪一点儿微小的不同,如果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这些朝臣虽然以后都盼着他死,但给他上书的折子都很认真。


    季然翻看完了三十本奏折,都没有找到他熟悉的笔迹。


    也有可能主角的折子不在这里,因为一个人的笔迹多少都会有些不同的,哪怕临摹的名家作品,也应该会个人特色的。


    季然想了下周湛舸,问刘公公:“周少师的文章让我看看。”


    “这……皇上怎么突然想看周少师的文章了?”刘公公迟疑了下,脸上表情看样子有隐情。


    季然问道:“他不是少师吗?我不能看?”


    “不是的皇上,”刘公公连忙看了一眼伺候笔墨的太监,磨墨的小太监一下子跪了下来:“启禀皇上,奴婢该死,奴婢……奴婢在给皇上整理文稿的时候不小心把周少师的文章给溅上墨汁,毁掉了,求皇上惩罚!”


    他说的诚惶诚恐,在宫殿的大理石板上咚咚的磕了好几个头。


    季然知道以他自己这种性格,身边的太监肯定都会怕他,只是没有想到他们会这么怕他。


    他们既然这么怕他,那绝对不会自行主张把周湛舸的文章都毁掉,毁掉的肯定是自己,是自己同周少师关系不好,决裂后把周湛舸的东西都毁了。


    “起来吧。”季然错开一步,不对着跪着的人,他是一个现代人,经历的那些世界,哪怕第一个世界是古代的,但那个武侠世界,没有跪来跪去的。


    伺候笔墨的太监没有想到季然能这么平静,跟那天提起周少师就发大火,把所有笔墨纸砚都挥地上的情形不一样了。


    刘公公看他还跪着、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低斥了他一句:“还傻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谢谢皇上宽宏!”


    小太监又谢了季然一番,对季然有些诚惶诚恐,季然还是错开了他的叩拜,他无情,也不受他人情。


    季然不再跟他的侍从多言,在书桌前坐了下来,拿笔练字。因为尚书房里没有别的,不知道是周太后管教严格,还是那些玩乐之物都收起来了,他暂时没有看到需要他做一个昏君所需的东西。


    书他不想看,就写字吧。


    他已经很久不写字了,第一个世界的时候写过毛笔字,但少之又少,后面的几个世界连毛笔都没了,特别是上个世界,高科技高速发展的星球,根本不需要写字了。


    所以如果不想过早的露馅,他也需要稍作练习。


    幸好他的这个人设不错,没有文武双全,文涛武略,他还能凑合。


    看季然写了一张又一张纸,看上去并不着急,233笑着问他:“少爷,你不着急找姑爷了吗?”


    季然头也不抬的嗯了声。


    为什么呢?233问他。


    季然跟它说:“我会等他慢慢出现的。这一次不用着急。”


    等一个人出现,跟等一树花开一样。不要着急,到时间就会开,人也如此,他会在一个合适的时间里出现的。


    如果那个时候见他原来是自己已经相识的人,那就有一种原来如此的喜悦。


    原来你也在这里。


    季然辛勤练字,好学的事情大约传至后宫了,下午的时候中宫给送来了一碗莲子羹。


    由中宫大宫女亲自送来的,笑着跟季然说:“皇上,这是皇后娘娘亲自在小厨房炖的,炖了整两个时辰呢。”


    季然笔尖一顿,他有皇后?


    233出来了:【少爷,你早上上朝、给太后请安,又睡了一个上午,下午忙于练字,我也给忘记介绍你的后宫了。】


    季然把毛笔放在了笔架上。听见233跟他说:【少爷,你有一个皇后,四个嫔妃,中宫皇后是周皇后,周兰馨,也就是国舅爷的侄女,周太后的侄女,你的表妹。】


    “有血缘的表妹?”季然没忍住问。


    233笑了:【少爷,在古代表兄妹通婚是很正常的,您跟皇后就如《红楼梦》中的宝玉跟黛玉的关系一样。更何况这还是皇家,周家要巩固地位。】


    季然点头,表示明白了。


    233继续介绍道:【另外四个嫔妃分别是驻守晋阳的平阳侯妹妹陈柔芙;南郡王女儿柳稚心;前锋大将军薛将军的妹妹薛姝;还有一位是番国公主魏静白;】


    四个妃子的来历也都不凡,嫁给季然都是有原因的,为自己的父兄沐浴皇恩,巩固地位,季然大概都明白了。这个世界依旧跟前面的世界一样,架构合情合理。


    皇后的大宫女还等着季然回话呢,季然走神的这片刻,并没有引起大宫女的怀疑,因为之前季然就不待见中宫皇后。中宫皇后也知道季然这个皇上痛恨他们周家把揽大权,所以平时并不会来讨嫌,只是因为今天是初一。


    刘公公看季然面无表情,先笑着替他回话了:“皇后娘娘费心了,奴才这就给皇上端上来,正好皇上写了一下午字,该饿了。”


    季然已经跟233说完了,也就接过了莲子羹,尝了一口,口味清甜,古代的甜品还是炖的很好吃的,季然把碗里的都喝了,跟宫女道:“多谢皇后。”


    大宫女连忙道:“回禀皇上,娘娘在中宫设了晚饭,请皇上一同用膳。”


    233说:【皇上,初一、十五是要去中宫的。】


    季然就答应了,大宫女很高兴的走了。


    季然出发前在庭院里站了一会儿,今天晚上星多无月,正月初一。


    233跟他说:【少爷,您不会是不敢去吧?】


    季然嗯了声:“你知道我不行,就算我行,我也不会喜欢她们。”他是重度EDD患者,能喜欢主角是一世又一世羁绊出来的。他不会在除了主角以外的人身上多想,无情之人不应撩拨他人。


    233净说大实话:【少爷,你不会以为所有的皇帝都行吧?他们去睡觉有时候是真睡觉的。】


    季然明白了,于是起驾储秀宫。


    储秀宫里周皇后已经在庭院里等着季然了,看季然来带着中宫众奴婢跪地相迎,季然在院子里顿了片刻,他大概要适应这个世界人动不动就要对他下跪的礼节了。


    这如果用老人的话说,会折寿。


    233还跟他在脑海里说:【少爷,你就受着吧,反正也折不了几年。】


    233真是毫不客气,他这个皇上确实做不了几年。


    季然抬手:“都起来吧。”


    周皇后看了他一眼:“多谢皇上。皇上,晚膳已备好,请。”


    周皇后让宫女去准备,季然当先踏进了宫殿里。


    中宫皇后的宫殿跟周太后的差不多,桌上的饭菜也很丰盛,碗碟层迭精致,季然只挑了他面前的饭菜吃,把碗里的米饭吃干净了,他没有剩饭的习惯。


    周皇后看他只吃了面前的几样,也跟刘公公一样担心他嫌弃菜式,问他是不是火候不对,说御膳房新来一位江南的厨子,让他多研发一些菜式。


    季然拒绝了,皇宫里的饭菜花样再多也不如他生活的时代,季家在上海的大户豪门里数一数二,季老爷子晚年才寻到他,恨不得把所有珍馐都给他,起初看他不剩饭也以为他在福利院受苦了,后来季老叶子才明白他只是对这些没有感觉而已,无论是口腹之欲还是情欲他都没有。


    喜欢吃面是他一个个世界里流传下来的习惯,季然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像是一个特定的代码,要在每一个程序里出现一样。


    看周皇后因着他拒绝脸色微僵,季然跟她说:“我喜欢吃面一些。”


    周皇后一下子笑了:“那臣妾这就着人再去做一碗面给皇上!”


    “下次吧,我今天吃饱了。”季然跟她说。


    吃罢晚饭,周皇后在一旁做着绣活,一面跟季然说着后宫里的事,周皇后虽是周家人,但因为周太后还掌着权力,所有周皇后能管的后宫事物并不多,季然自目前也只有一后四妃,而周皇后又是周家人,有绝对的权力,那四妃绝不敢造次,所以后宫相对清净。


    于是周皇后也没有多少琐事要跟季然报备,只把后宫这半月支出给季然看。


    周皇后是周家人,培养的很好,账目清楚,相比起枯燥的书,这种带数字的账目季然愿意看,所以很快就看完了账目。


    后宫半月支出在一万两银子。这个数字应当是很高的。


    这个朝代接近明朝,一两银子约800元,一万两就是1000万,这只是半月,一月便是两万两。


    宫中奴婢共600名,每人月俸3~5两,约支出两千四百两。


    这是一笔大支出,其次是妃嫔的俸禄,两位中宫,加三十太妃,四新妃,俸禄三千两;


    最后的最大支出只是吃喝用度,只是宫里人员的开销,不关乎民生社稷,且这是春季,不算薪炭;倘若是冬季恐怕会更高。


    这么高的支出是因为各宫吃穿用度皆是最好的。


    季然才4个妃子。


    要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恐怕亡的更快。


    季然默默的算着他下台的日子。


    季然的脸是面瘫的,说话也是毫无起伏的,所以周皇后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在周皇后看来,这个花销已经是低的了,宫里虽然妃子少,但奴婢不少,且还有一个垂帘听政的太后在,周皇后跟他说:“是的,这个月支出少一些,下个月是母后的生辰,臣妾可能要花的多一些了,会给母后过一个隆重的生辰的。”


    季然慢慢点了下头,了解了。


    看季然把账册放了回去,不再说话,周皇后也适时的把这种话截至了,她又忘记皇上是不喜听这些枯燥的账目的,只是她是中宫皇后,就是要持家的。


    “皇上,明日虽不用上早朝,但皇上还要在书房听课,早些安歇吧。”


    太监端来水盆,周皇后放下绣的扇面,亲自拧毛巾,季然看了下她绣的扇面,是一副花鸟,牡丹花,翠鸟。


    古代都以牡丹为尊,不知道哪儿会有海棠花。


    季然拿着皇后的扇面看,周皇后跟他笑道:“臣妾绣工不好,让皇上见笑了。”


    季然摇头:“绣的很好,这是什么绣法?”


    周皇后没想到他还会问这个,笑道:“这是错针绣,属于京绣的一类,皇上若是不嫌弃臣妾的绣工,臣妾明日就给皇上绣荷包。”


    季然点了下头:“好。”


    可以拿来研究下。季然觉得自己找到活干了。


    “那皇上早些歇息吧。”


    季然真的信了233的话,说来睡觉就是来睡觉的。没多久周皇后就听见季然均匀的呼吸声了。


    周皇后看季然睡着了并没有意外,季然今天晚上都没有对她笑过,虽然也没有生气,也跟她说了几句话,但周皇后还是知道季然不喜他们周家人。


    她是去年入宫的,到现在已经有一年了,季然只有初一、十五才会来中宫,来她这里也只是纯粹的歇息,挨着祖宗制度逢场作戏而已,他不想跟周家的人生育子女,于是连碰她都不碰了。


    周皇后无声息的叹了口气,她这个中宫无所出,其他四宫也无所出。理由估计也跟自己差不多,那四妃都是周太后让皇上娶的,皇上前几天跟太后闹僵,就是不喜被控制。


    那她们都是不被皇上喜欢的。


    周皇后不知道是不是要给季然张罗选秀了。


    第二天周皇后送季然走的时候跟他说,要雨露均沾,要常去看看柳妃、陈妃、魏妃、薛妃。


    季然点了下头,如果都跟昨晚一样只是睡觉的话,那去哪儿睡都行。


    吃过早饭,周湛舸就来给季然讲书了,然而季然正在投壶,小陈公公陪他玩,经过了昨天一天和颜悦色的相处,小陈公公又把赵曦的爱好准备好了。


    之前的那些都被他发火时砸了,哪怕铜壶砸不破也不能再用了,这一套是全新的。


    小陈公公跟季然说:“皇上,这个壶是铜质局特意献给皇上的,您瞧瞧这手艺,直口长颈,扁腹圆鼓,高圈足,这个造型是仿的战汉投壶。不仅口、腹边缘各设四只贯耳,颈部亦设一对倾斜的贯耳,这七处壶口,皇上您放心投即可,哎呀,不对,不对,奴婢应该求皇上您手下留情,要不奴婢可要输掉裤子了。”


    季然看他:“我投壶技术很好?”


    小陈公公立刻拍着胸脯说:“皇上您就逗奴婢吧,您的投壶技术要说第二,那整个宫里没有人敢说第一。”


    季然看着那个造型奇怪的壶缓缓点了下头,投掷木箭没问题,伤不到手就可以。


    太监总管刘公公在旁边劝诫着:“可以玩上半个时辰,权当皇上消食了,消食后咱们再看会儿书。”


    季然坐在蒲团上一支支的投,大多不中。


    刚开始小陈公公还感谢季然手下留情,让着他,后来就不太敢说了,季然之前就算让他们也就一会儿,他有好胜之心,绝对不会跟现在一样屡投不中。


    半个时辰过去了,季然就投中了一次,还是误打误撞掉进侧瓶口里的。


    这挺奇怪的,就连外面站岗的御前侍卫薛琛都来回的往里面看了。刘公公朝薛琛摆手,让他好好站岗,好好看着周少师什么时候来。


    小陈公公小声的说:“让皇上再玩会儿吧,反正周少师也不一定来。”


    上次吵的那么厉害,他觉的周尚书不一定能来了。


    刘公公低斥他:“胡说什么!周少师是皇上的老师,怎么会跟皇上置气?!”


    刚说完,就听见薛琛噌的站直了,然后大声的喊道:“周少师到!”


    第86章


    “周少师到!”


    薛琛是薛大将军的弟弟,薛妃的哥哥,四大家族薛家的人,所以得了一个在御前伺候的差事,每天干的最多的就是给季然通风报信。


    他这么一喊,刘公公连忙看向季然:“皇上,周少师到了。”


    季然拿着竹箭看他,刘公公看他不放心,忙指挥小陈公公:“快把这些都收起来!皇上您来读书啊!”


    但满地竹箭怎么可能这么快收起来呢?


    还不如坦荡点儿,他本来就是昏君啊。


    当周湛舸进来的时候,季然就安然的坐在地上投壶,还没有一支投中的。


    刘公公干笑着替他说话:“周少师,皇上一大早就练字了。”


    他跟献宝似的把季然写的字给他看。


    季然没有写治国之策,亦不是四书五经孟子儒家学,而是一句很简单的话。


    反复的写了好几张纸,周湛舸看了季然一眼,这是看上了哪家姑娘?


    周湛舸也不点破他,只跟他说:“字写的比往日认真,话也简练,不过如果是写给心上人看,那有一句更加贴切的诗词,皇上知道是哪句吗?”


    季然看向周湛舸,心想难道他这个世界还要学习读书?


    他真是不想做文章、背诗词啊。


    季然跟他摇头:“我不知道,周少师知道?”


    周湛舸并不说他没文化,只淡声告诉他:“皇上的这句话用诗词应该是这句‘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他说这句诗的时候,语调平和,昨天在朝堂上的那一声肃杀之气都没了,眉眼深邃温和,像是清晨的湖面,他不知道是在想谁,季然默默的看着他。


    “怎么了皇上?”周湛舸被季然看的有点儿奇怪,心想,难道是他教他这句诗词不对?虽然是句情诗,但皇上都成年了,没什么吧?


    他还没有问季然是不是看上哪家臣子的闺女了呢?


    季然摇头,给周湛舸递笔:“请周少师替我写这句诗词。”


    他想要看看周湛舸的笔迹,但奈何周湛舸写的字跟那些大臣一样,用的是楷书,一笔一画跟字帖里出来的一样。


    周湛舸给季然写完诗词后就要上正经课了,一个上午讲的都是让季然想睡觉的课。


    在季然眼皮快要合上的时候,听见周湛舸把书放桌上的声音,有响声,那应该是用了力,季然一下子睁开了眼。


    周湛舸跟他说:“皇上,我们练一会儿投壶,解困。”


    小陈公公有些震惊,投壶是一项娱乐活动,皇上平时玩都是藏着玩,周太后最不喜欢他玩的,可现在周少师要带着季然玩?!


    周湛舸看小陈公公:“拿出来吧。”


    小陈公公跟刘公公对视一眼,刘公公让他去拿,于是小陈公公连忙抱出来了。


    季然不困了,因为周湛舸太厉害了,他知道骑术有百发百中,百步穿杨,但没想到投壶也能有这么厉害的。


    小陈公公给季然准备的最好的7口壶,周湛舸每一个口都能投中,竹箭没有一个射在外面的。


    一支支标准的设过去,跟投篮一样标准。


    小陈公公恭维季然的话又到周湛舸身上了,他两眼放光的看着周湛舸说:“周少师真是太厉害了,百发百中,真是奴婢见过的最厉害的投壶高手了,奴婢以前都不知道。”


    季然也不说他了,周湛舸轻易不出手,一出手就是秒杀所有人的高手。


    一把竹箭二十发,全都投完也不过半刻钟,季然给周湛舸鼓掌:“太厉害了!”


    周湛舸回头看他,季然眼睛发亮,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总算不是困的睁不开眼的时候了,周湛舸朝他招了下手:“我教你。”


    周湛舸教了季然技巧,季然最后也能中了,虽没有他那么厉害,但十投五中还是有的。


    投壶跟投篮不一样,之前的世界里季然的投篮很不错的,比如第二个世界,徐雁凛教过他,他坐在轮椅上都能百发百中,那捡球的季然也不差的。


    周湛舸教了他方法,竹箭轻,所以投时要手腕用力,成弧线投下,及练准头又练腕力。


    季然很快就明白了,练习了几次后就能掌握力度。


    马屁精小陈公公给季然使劲的鼓掌,都忘记了季然本来就很厉害的。


    “皇上太厉害了!”


    周湛舸也笑了下:“皇上还是有天赋的,下午的时候,我教皇上骑射。”


    季然正想说声老师教的好的话,一听要去骑射最后一支射到外面去了,季然不投壶了,正襟危坐的跟周湛舸说:“周少师,我下午念书,我还没有读完,《资治通鉴》。”


    周湛舸看他的眼神季然都能明白,这是说自己刚才看书看的差点儿睡着了,但周湛舸又什么也没说,看样子他知道自己不擅骑射,既然这样季然也就不解释了。


    周湛舸也没有再为难他,给他布置了作业就回吏部了。


    后面几天宫里平静了几天。


    百姓的苦难离京都遥远,爆发时如雷霆之怒,但处罚之后便如一颗小石子落入湖中没踪影了,没有几天这种沉重的气氛就没了,礼部很快选出了开放御林苑的日子。


    四月十五。


    御林苑离京师不远,快马加鞭上午也到了。


    到御林苑第一件事先是去祭拜先帝的道观,虽然这个道观不是先皇去世的地方,只是因为先皇是修道的,走到哪儿都要住在道观里,上辈子最注重的就是天意。


    道观被雪压塌多少是不吉利的。


    这也是户部拨款先把御林苑整修起来的缘故。


    道观里早已提前请了道长们在这里走道场。


    季然也带着众臣给新建起来的道观上了香。当然能进道观里面的就几个人,其余大臣得跪在外面。


    周湛舸心想也幸亏其他大臣都站外面,要不就听到季然大逆不道的言论了。


    拜祭道观有规矩,做道场的道长们要先歌颂先帝的丰功伟业,这些丰功伟业不是先帝做了什么有利于万民的好事,而是只先帝的修道之事,他们说先帝是因为悟道了,才得以仙生。


    要所有人都像先帝学习道法,才能长生不老。


    皇上有孝心,更应跟随先帝的脚步时时修道。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季然本来不想管他念经的,但是一听这话是要他也跟着学念经,他就开口了:“你所说的道不对。”


    那个捻着长胡子、通体一身仙风道骨的道长被他卡住了:“什么?不……不对?”


    季然点头:“你所求之道片面,长生不老,为命而已,正真的道是尊重万物发展规律,生死自有定律,不可强求亦不可逆转。”


    翻译过来就是不要管着他。季然这些日子被逼着念书,终于能说几句古语了。


    然而那道长一副被天雷霹了的表情,他一直被先皇尊为上神,哪里被指责过。


    但他一时间又反驳不出来,他也不知道这个小皇上是从哪里的来的这种想法,简直大逆不道。


    而他还不敢说他,自从先皇驾崩后,他不再受重用了,甚至那个周尚书一点儿都不喜欢他。


    周湛舸确实很不喜欢这些修道的,就是因为有这些假道士才让先皇什么正经事都不干。


    所以现在听季然反驳他,挑了下眉,颇有些意外。


    季然说完这句话后,也不想再闻着道观里的香味,他不喜欢香味,他更喜欢闻外面大森林的味道。


    所以季然当先转身出了道观,跟外面还有些懵的大臣道:“可以去打猎了!”


    虽然他不会打猎,但总比在这里好。


    他这话让众人高兴,立刻就有人带头呼喊了:“皇上圣明!”是薛琛这家伙,他早已经在殿里站够了。


    狩猎开始了,这一次随行的有文武大臣,武官居多,多是世家子弟,大庆朝已有五十年,除了周家是大家族外,也起了无数世家,他们的子弟也多在朝中为官,这些贵族子弟玩是最擅长的。


    投壶、蹴鞠,养鸟,逗蛐蛐,骑射无一不精。


    所以这次来御林苑都想大展身手,只是奈何临来前都被家里人警告了,千万不得撒欢,不得抢了皇上的风头。


    他们也答应了,皇上骑射不精,他们在他面前可以收着点儿。


    但他们没有想到,季然连去年都不如了,已经不仅仅是骑射不精了。他压根一个也射不中啊。


    哪怕御林苑的太监把所有幼兽都有意赶到他面前,季然一个也没有射中。


    箭跟长了眼睛一样,专挑没有猎物的地方射。


    跟随在季然身边的御前侍卫,都想把自己眼睛蒙上,不想让皇上自惭形愧,进而把怒火发在他们身上。


    但季然竟然没有发火,也没有甩袖而去,还拿着弓箭一副认真瞄准的模样,问题是他瞄准后射出去就偏了。


    薛琛看着季然射飞的一支又一支,嘴角抽了好几次,忍不住说:“皇上这都是什么技术啊?这都能飞?!那小羊胖的都快跑不动了。”


    薛琛因为是御前侍卫,平时也陪着季然投壶、斗蛐蛐,所以有时候话也没有多少顾忌,他旁边的另一个侍卫则咳了声:“你小点儿声。”


    薛琛轻哼了声:“我又没说错,以他这种射箭法,咱们今天晚上喝西北风吧,他射不中还不让我们射中。”


    周湛舸回头看他,他陪在季然身边,季然正在瞄准还没有听到,但薛琛这家伙还是太不客气了点儿。


    薛琛接收到了周湛舸的视线,摸了下鼻子,把头扭开了。


    周湛舸警告完薛琛又回头看季然射箭,季然瞄准的没有问题,之所以射不中,是因为他手上没劲,弓根本就没拉开,后劲不足,箭自然就飘了。


    手上没劲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练好的,周湛舸看着他季然微微颤抖的的手指,跟他道:“手臂发力,别勒着手。”


    季然知道,他就是因为怕勒着手,所以不敢使劲。古代的弓箭没有箭台,只靠扳指,季然很不放心。


    季然把他箭筒里的箭跟完任务一样都完成了,天女散花似的都射在


    草丛里,哪怕射到树上的,因为没有力气又从树上掉下来了。


    主因是皇上不善骑射,但臣子们还要想方设法的把猎物送到季然面前,猎物都养的白白胖胖,且都是无害的。


    那些大型的虎、熊、狼压根就没有敢放出来,因为御林苑的人一看季然这样的骑射,都不敢惊驾。


    所以到季然面前的猎物大多是兔子、野鸡、羚羊、麋鹿等动物,季然惊跑了很多,御林苑的人还是往他所在的区域驱赶,四面围堵,有一些被追赶的无处跑的小动物就愣愣的跑到季然面前了。


    那是一只小鹿。


    在众人吆喝声里眨着惊慌失措的眼睛,季然默默的看了它一瞬后下了马。


    “皇上?”周湛舸也下了马,打了个手势让御前侍卫守着,不能让乱箭射过来。


    那头小鹿被四方对着的箭吓的不会跑了,季然在它身前蹲了下来。


    无声的动了下嘴角,陆小鹿?


    他知道这不是上个世界,陆小鹿也不是一只鹿,他就是突然间想起来了。


    他离上个世界其实只过了半个月而已,半个月前陆小鹿还在他面前絮絮叨叨。


    “阿然,你不能吃这么甜的饼干了,你咳嗽还没有好呢.”


    “老陆,你也一样,你们两个不能偷着吃甜的。”


    “老陆,你都快70岁了,不能再上机甲了。”


    “阿然,你就别再织这条毛毯了,这是夏天,秋天再织都还来得及呢?什么给我的遗产?这条毛毯就是您老人家给我的遗产?!”


    “老陆,这是阿然给我织的,留给我的遗产,你不能跟我抢!我就这么一点儿遗产了,您老人家还好意思说,您除了种的这一片树什么都没有给我留下!”


    陆小鹿本来不是话多的人,但后期成了这样的,因为他跟陆明朗不肯回帝星住,要坚持驻守在北境种树,他每一次来都要絮叨半天。


    他叫陆念然小名,陆小鹿,一直从小叫到大,无论陆小鹿怎么抗议他都没能改过来,习惯了。


    陆小鹿也叫他的名字,阿然;


    叫陆明朗,老陆。


    小鹿,老陆。


    季然蹲在灌木丛里轻声念道,没有人听见,那头小鹿也不懂,但它看出季然一时半会儿不会动它,于是稍微安心点儿,这些鹿都是御林苑的人圈养的,并不是那么怕人。在季然递过来一支浆果草的时候也低头去啃了。


    薛琛的马都等的不耐烦的撩了下蹄子,他郁闷的跟陈晓腹诽季然:“你说皇上他不会是射不到鹿,准备哄回去一只吧?那这可丢人丢大发了,咱们祖上可是马背上得来的天下!”


    陈晓用胳膊肘捣他:“小点儿声,周少师都没有说什么呢。”


    周湛舸确实什么都没有说,他只是站在一边盯着季然看,想看看他要干什么。上一次狩猎时,季然掐死兔子的事他都还记着。


    他看着季然把手缓慢伸向那头小鹿,脸色面无表情,眼里也没有任何感情,看上去冷漠且冷血。


    周湛舸就盯着他的手,在那是双手要掐向小鹿脖子时,那头小鹿仿佛终于感知到了危险,扭头跑了。


    后面跟着的一众御林军护卫及大臣都扼腕叹息,薛琛咬牙道:“连哄都哄不来一个!”


    季然收回了手,周湛舸说不清楚这一刻他心里松的那口气是为了什么,大概是没有看到季然当众掐死小鹿,没有让众臣看破他的本性的原因吧。


    周湛舸看季然还目视着那只跑远的小鹿,喊他:“皇上,上马吧,在下面不安全。”


    季然上了马,但他跟周湛舸道:“我想随意走走,不打猎了。”


    周湛舸点了下头,朝后面的众人道:“都散开吧,皇上让你们自由狩猎,不用跟着了。”


    众臣都松了口气,季然一个没射中,连哄都没哄来一个,他自己没有觉得难为情,群臣难为情,所以听到这个命令如蒙大赦,纷纷牵着缰绳,掉转马头向四处跑去,准备大展身手了。


    但薛琛等人是御前侍卫,保护季然的,还不能走,所以他非常郁闷,牵着缰绳在原地打转,周湛舸看了他一眼:“你也去吧。”


    薛琛眼睛一亮:“真的?!那我这就去了啊!多谢周少师,多谢皇上恩典,皇上,您等着,我保准给你射一头鹿来!”


    “不用。”季然跟他说,他不会阻止这些人狩猎,也不会不让他们去射小鹿。他在殿里跟那个老道长说的话就是他的想法。


    天下万物都有他们生死存亡的规律,他没有权力阻止,也不会阻止。


    但他也不会让这些人因着自己而去猎杀,没有任何人有破坏大自然,主万物生灵的特权。


    凌驾于万物之上总有一日会造反噬的。


    这是他在上一个世界里看到的教训。


    薛琛拉着同伴陈晓就跑,陈晓被他拉着走出一段路来还担心:“我们不保护皇上吗?”


    皇上这次骑射能力更差了。


    薛琛直接道:“周湛舸在不用担心这个,他功夫比咱们俩还厉害。”


    再说谁想动这个皇上啊,都是半个傀儡了,又没有什么实权,无论是抓他还是杀他都没有什么意思。


    只要有周家在,这个皇帝没了,还会再选出下一个来。


    薛琛大逆不道的想着,最近这半个月季然都窝在他的御书房看书,肯本不去校练场骑射了,所以他在门口站的也很郁闷的,半个月都快憋疯了。


    跟他座下的马儿一样,这会儿得了自由撩开蹄子跑了。


    陈晓也知道他说的对,有周湛舸在,皇上没什么大事,周湛舸之所以成为帝师,就是因为文武双全,这个人跟去世的太子一样,在学习的时候都是文武兼修,能力卓越。


    这边季然不再狩猎,周湛舸也就带着他往边上走,省的那些撒开蹄子跑的那些人冲撞着他。


    御林苑建在历年的狩猎围场上,周边园林非常宽广,在这个四月份的季节树林茂盛,草坪宽广,一望无际,微风吹过,各种青草木的香气纷纷钻入季然的鼻子。季然喜欢这里。


    他骑着马溜溜达达的走,跟他同行的并不只剩周湛舸,他虽然是傀儡皇帝,但也是皇帝,有大臣及侍卫陪伴的。


    大臣大多是文臣,工部侍郎跟工部尚书就陪着他,这次行宫建设是工部的活,工部侍郎跟工部尚书一边走就一边给季然介绍:“皇上,那边就是露宿的行宫,从这边园林走出去,正好是行宫的后门处。”


    季然点了下头:“好,我们去看看。”


    行宫只筹建了三个月,主要还是修建的先帝的道观,所以其他的主体建筑是建成了,但一些边角及用料还没有来得及收拾,都堆在后院马厩处。木料堆积的缝隙里有草长出来,马匹低头吃草,季然在木料处站了一会儿。


    工部侍郎看季然伸手摸这些木料,笑着跟他介绍道:“皇上,这边都是御林苑所用木材料,这次御林苑所用木材跟皇宫木材一样,家具用的是檀木、红木,外观主体建筑用的是金丝楠木。”


    “金丝楠木木制结实,抗虫防腐,可以低于时间与自然的腐蚀,绵延数百年,其二,金丝楠木花色如金色锦缎,华丽贵气,才衬得上圣上天颜,衬得上我们大庆王朝千秋万载。”


    季然不知道是否所有臣子都是满腹经纶,用词辞藻华丽,哪怕自己这个皇上只是傀儡,他们也睁着眼睛说瞎话,所有他也等着这位工部侍郎说完,才跟他指了下他所看的木料。


    “这不是金丝楠木,这是水杉木,”


    季然跟他淡声说,他来这边不是督察木料,只是看到了木材就多看了几眼。


    但他要纠正一下,什么木就是什么木,不需要造假。


    工部侍郎微微一滞,本能的看向了周湛舸,周湛舸拍了下木头:“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金丝楠木?”


    工部侍郎又看向工部尚书,工部尚书已经撩袍子跪下了:“皇上圣明,这种木材确实是水杉木,产地在本地,去年冬天云贵地区大雪封山,木材运出艰难,工期又迫近,微臣才斗胆用金生水杉木来制造大殿,这都是微臣的错!请皇上责罚!”


    工部尚书把错都揽在了身上,因为知道周家会替他做主的。这件事他跟首辅禀告过的。也是首辅同意的。


    第87章


    御林苑只有三个月工期,如果木材都是要用云贵地区特产的金丝楠木,根本不可能。再加上金丝楠木价值昂贵,一根木头从南运到北,这中途不知道要经过多少盘剥,耗费多少银两,所以经周首辅首肯,才用了跟金丝楠木外观极为相近的金生水杉木来替代,哪里能想到会被在宫里什么都不懂的皇上看出来了。


    工部尚书都怀疑是背后有人向季然告密,季然要向他们发难了。季然向他发难,那就是向周家发难,直指皇权了。


    季然这几天已经习惯了看这些人下跪,他们跪的不是他这个傀儡皇帝,跪的是皇上这个称谓,是皇权.


    这是千年来压在他们这里的心理重担,就跟他现在恐慌的原因一样,是怕这个宫殿提前倒下,是怕皇权责备下来。


    季然微微错开身道:“我没有说不可用,金生水杉木也可用,虽没有金丝楠木坚硬,但建造宫殿也够了,能撑几十年。”


    工部左侍郎跟尚书对视一眼,一时间不知道季然这话什么意思,他被季然一眼指出不是水杉木后有一点儿慌,于是越发觉得季然这话是在讽刺他,特别是他面无表情的样子。


    所以左侍郎不仅跪下来,还磕头了:“皇上赎罪,微臣……微臣跟您保证大殿足以撑数百年……”


    这人头磕的砰砰响,就因为他说了只撑几十年的话。


    季然只得伸手扶他:“我真没有那个意思,这座御林苑远离宫殿,不会常驻,换一朝这边就会废弃,所以不用千秋万载,几十年足够了。”


    这次不止工部尚书、侍郎不知道说什么话,连周湛舸都看着季然。


    季然眼皮合了几下,他的观念跟古代人还是不一样的。说多错多。


    周湛舸是他的帝师,大约跟自己接触较多的原因,他一定觉察出自己哪儿不太一样了,所以此刻看他的眼神带着审视及探究。


    周湛舸本来就生了一双锐利的双目,此刻这么看着季然的时候越发深刻,像是要从季然身上把狐狸尾巴揪出来一样。


    他现在快把自己当成怪物了。


    这是古代,季然想着被绑在火架上的场景跟他解释道:“我最近看历史书看的,纵观历史,历代王朝也不过三百年,还是茍延残喘,分江而治,所以千秋万代是不可能的。”


    周湛舸最近给他布置的的功课就是通读《资治通鉴》,那他这么回答也没有问题。


    周湛舸嘴角微微抽了下,这话要是让他父亲听到,一定会责备季然说话不吉利,哪有诅咒自己王朝不过三百年的?虽然他说的对。历代王朝的兴盛也不过几百年。


    改朝换代是正常的历史更替,不以尧存,不以桀亡。


    大庆也不会特殊到哪儿去,他甚至比不过过往的朝代,因为没出一个励精图治的帝王。


    周湛舸知道自己这种的判断更加大逆不道,所以只对季然道:“看样子皇上喜欢读历史书,那《资治通鉴》读完后,读《史记》。《史记》读完读一下《大庆律法》,正好了解一下咱们大庆朝的历史。”


    季然看着周湛舸,再一次深度怀疑他是主角。


    第二个世界时被他逼着写文章,这个世界还要读各种书,还是最枯燥难懂的政治书。


    想想还不如写作文呢。


    周湛舸被他这个眼神看的想笑,觉得这个皇上某些时候还挺可怜的。


    他自小就不爱读书,这半个月被他关在殿里读书已经不容易了。


    但周湛舸还是跟他说:“我以前也是这么读过来的。皇上身上担着万民之责,要比微臣更加辛苦,要懂的比微臣更多。”


    没有哪个人天生喜欢学习苦读的,他小的时候更其喜欢骑射,但他们周家已经有了大哥这个熟读兵法的将军,周家已经权势滔天了,将军一个足以;


    后来周家又出了二哥这个文采斐然的状元郎,所以他的学习生涯相对自由一些,什么都学,什么都涉猎,在他十八岁之前还不确定自己想要从文还是从武。


    直到季然这个小皇帝被他父亲扶持上位后,父亲让他去当帝师,这八年季然有没有成长他不清楚,但自己清楚了他想要走的路,帝师之路,要让他所教育的帝王走他所定的路,要走出一个海晏河清,国泰民安的太平盛世。


    虽然听上去那么可笑,他周家是最大的外戚,作为周家人说这句话跟黄鼠狼给鸡拜年一样。


    可笑,可悲,有这样想法的人可悲。因为倘若有一天成功了,那就是自掘坟墓。


    周湛舸嘴角牵了下,自嘲。


    他看着万丈树木,微微眯了下眼,树要一寸寸长,路要一步步走,季然如果要做他手下那个好皇帝就必须按照他规划的路走,如果做不到,那只能他自己走。


    这段时间,周湛舸观察过这位小皇帝,他变了一些,最大的变化莫过于喜怒不言语色,过于平静,如果是认清楚了现实,韬光养晦,把所有狠厉暴虐的脾气都收敛了那倒也是好事。


    周湛舸并没有轻信他,因为他当帝师八年,这八年摸透了这个小皇帝的脾性,一个人的本性不是短时间能改变的,赵曦乖戾暴虐的性格更不会无缘无故的消失。


    周湛舸不再多想,他没有教导出一个明君来,也就干脆利落的认了,退而求其次,不需要这个皇帝有尧舜禹之才,他只需要安分守己、老老实实的就够了。


    剩下的他做。反正再差也不过现在这个情形。


    这么想着,周湛舸跟他道:“进屋吧,皇上。”


    季然也听话的进去了。


    工部尚书等他走后,跪向周湛舸,请他给求情。


    工部尚书偷工减料的事肯定上报过,只不过没报给季然。


    在现在内忧外患的情况下,缩减宫廷用度他也能想到。


    周湛舸跟他淡声道:“皇上如今长大了,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跟他明正言说,他会体谅的。”


    工部尚书说好。工部尚书已经快五十岁了,跟周首辅一般年龄,有老成某国的担忧,他小声的跟周湛舸道:“周尚书,微臣不是担心自己,是怕皇上多想,怪罪周首辅,若皇上同尚书不合,是微臣之过。所以还请尚书跟皇上多说几句。”


    周湛舸想,他跟季然前段时间早就吵过了,季然同周家也早就离心了。


    不过,周湛舸只点了下头:“这件事我会处理,不用担心,也不用告诉周首辅。”


    工部尚书看了他一眼,很快的点了下头,周湛舸已经独当一面,他同周首辅的关系看上去也并没有太恰合,不过这不是工部尚书能干涉的,作为一个老臣,他只希望君臣和睦,大庆朝经不起风浪了。


    季然回到行宫,刘公公安排他休息,这一次季然出行,并没有带任何嫔妃,也清静了。


    季然也并没有睡着,233在跟他说话:【少爷,你刚才这一招敲山震虎效果还是不错的,那些朝臣以后会重视一下你的意见的。】


    季然嗯了声:“希望是。”


    读书、骑射都不是他的强项,种树是他的强项,那从这里下手是可以的。


    他哪怕是昏君,也得有昏君的,总的为今天骑射的事找回点儿面子。


    233跟他笑道:【少爷,没准你以后会是个好皇上呢。】


    季然肯定的说:“不会的。”


    233乐道:【少爷你这么不看好吗?我看你现在就很好,再多读几本书,就成了。】


    要是那么简单就好了,季然打了个哈洽:“我不想读书,就这样吧,走一步算一步,顺其自然。”


    233跟他笑道:【少爷,你悟出了帝王的权谋之术。顺其自然,无为而治。】


    季然翻了个身,没有再解释,他不是无为,他是真的不会。


    他不是真帝王,不了解古代官场,更没有管理国家的经验,那么为了维持这个国家的正常运行,他最好什么都不要动,安心的做他的傀儡皇帝就好。


    尤其是在外忧内患的时候,维持原装,一动不如一静。


    不论他是不是一个反派,推翻外戚势力都不是他一个人能决定的。


    历史上外戚专权的几个朝代无一例外都是拖延数十年,命数到了自然就没了。


    季然很宽心的睡了一个午觉,下午还是被狩猎回来的众人吵醒的,这些世家子弟、武将都大显身手了。


    小陈公公猜测着说:“不知道谁能博得今晚上的头筹呢。”


    季然道:“不是那个薛琛吗?我都听见他吵嚷的声音了。”


    刘公公笑了下:“不一定呢,周少师也去狩猎了,等他回来看他的猎物是什么吧。”


    周湛舸也去了?


    季然有点儿好奇了。


    季然就到了营账外,外面已经点燃了篝火,架上了今天的猎物,满行宫里都是香气。


    薛琛看他出来,跟他邀功道:“皇上!属下射中了一头豹子,两头狼!三只羊!在这些人里,当属个人头名!”


    季然倒不怀疑他的能力,点了下头:“厉害。”


    薛琛没想到他能夸自己,笑了:“多谢皇上!皇上你先不用着急给臣赏赐,臣等着周少师回来,公平比较!”


    他话音刚落,周湛舸的声音就过来了:“谁要跟我比?”


    周湛舸从营账外走进来,后面跟着一个小侍卫,手里提着一头狼,另一手是只鸟,竟然是只鹰。


    薛琛就等他来,所以当先奔到他面前:“周少师,这是你全部的猎物?!就这些?一个下午就这些?!”


    周湛舸点头:“就这些,不跟你抢头名。”


    薛琛高兴了,举着手臂在营地里四处走:“我赢了!我是头筹!我是草原的英雄!”


    陈晓等人则围着周湛舸的猎物看,周湛舸以前狩猎都是最厉害的,果然这一看就看出蹊跷来了,那头狼是穿喉而过,一箭毙命。而且看角度还是在奔跑的时候被射中。


    射箭的人不仅准头后,计算能力也好。


    除了这头狼,还有更厉害的。


    陈晓把还在举臂呼喊的薛琛叫过来了:“你别嚷嚷了,快来看这只海东青,它是被射中双翅的。”


    薛琛不信,等扒拉完鹰的全身后终于磨了下后槽牙,跟周湛舸咬着牙说:“高手就是高手!”


    双翅对穿,还是空中疾行千里的老鹰,已经不是单纯的好箭法了。


    薛琛纵是不服输也不得不承认了。


    陈晓等人则痛快的跟周湛舸竖起了拇指:“周少师就是周少师!”


    季然等他们比完,走过来看,虽然他一个也没有射中,但看这些猎物也知道谁的箭更准,薛琛也知道,所以他郁闷的跟季然说:“皇上,我认输,头筹你给周少师吧。”


    周湛舸在他头上拍了一下:“看你那小心眼的样子,也不怕皇上笑话。”


    周湛舸看向季然:“皇上,狩猎规矩是猎多着、重者、猛者胜,这三样薛琛当之无愧。”


    薛琛还在小声的嘟囔:“我以后精准度会超过你的!”


    周湛舸看了他一眼:“我比你年长7岁,你再练七年也能这么准确。”


    薛琛嘿嘿了声:“周三哥,那你这只鹰能送给我吗?”


    在旁边的薛家大哥呵斥他:“胡闹,这是周少师献给皇上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者所有的猎物都是要进献给皇上的。


    季然摆了下手:“给他吧,薛琛是今日头筹,赏给他这只鹰。”


    薛琛高兴的道:“谢谢皇上!谢谢周三哥!”


    薛琛提着鹰转了几圈后,反应过来,看向季然:“皇上?这就没了吗?”


    季然疑惑道:“还有什么?”


    薛琛张了下口:“拨得头筹就这个?”


    众人都笑了,季然从刘公公端着的盘子里,把一把名贵的匕首递给他:“这把雪戈上次给你,愿薛侍卫百步穿杨,勇往无前。”


    薛琛高兴的谢恩后,季然看向周湛舸:“周少师箭法超群,不知道想要什么礼物?”


    周湛舸笑了下:“皇上这句话就是对臣的肯定了。”


    季然也点了下头:“那以后我再补给你。”


    如果周湛舸是他的话,他会送他很多礼物的。


    季然那眼神里是真想送他什么礼物,周湛舸有些意外,他朝季然温和的笑道:“多谢皇上。”


    论猎物行赏后,众人边开始了热闹的篝火晚会,烤全羊、烧鹿肉、熏豹肉,成坛的烈酒,用大碗喝,几碗下肚后,不止武将活跃,那些文臣也都放开了,纷纷前来敬酒。


    敬季然也敬周首辅,因为周首辅就在季然左手边的位置,


    季然酒量还好,但他也没有多喝,喝多了胃会不舒服。


    季然让他们随意,既然在外面了,不用拘束,也不用在意那些君臣之礼。


    朝中有年纪的重臣大多放不开,但那些世家子弟都放开了。


    大口喝酒,大口吃肉,还在篝火旁表演摔跤给季然看,要季然给他们奖赏。


    赢了的奖,输了的喝酒,众将士都围成圈的喝彩。


    薛琛当仁不让的上去了,赤着膀子,这次来的人没有女眷,宫女也没有,所以他们彻底的放开了。


    薛琛连着赢了十多人,站在擂台上不下来了,其他的御前侍卫喊他:“你赶紧下来!你还让不让人表演了!”


    薛琛跟季然挥手要赏赐:“皇上!”


    季然看着他两臂的肌肉,及腹部八块腹肌,眨了下眼,四月份的晚上还是有些冷的,尤其是在这草原上,薛琛摔跤出了一身汗,汗珠都挂在腹肌上,凉风飕飕吹的时候,季然都替他冷。


    于是季然把身上的披风解下来让刘公公赏给了他,薛琛还有点儿不乐意:“皇上?我不冷。我还能大战好几回合呢!”


    他这话在季然听来颇有点儿颜色,是现代人的思想已经被污染了。


    周湛舸把自己的披风解下来给季然披上,先于薛大哥呵斥薛琛:“胡闹,还不赶紧谢恩!”


    薛琛就不乐意那一会儿,他跟季然也算一同长大的,等接过刘公公


    双手捧过来的披风后也笑着谢恩了。


    薛琛投桃报李,给季然端了一碗鹿血:“皇上,你尝尝这个,这头鹿是我跟陈晓他们抓的活的,说答应给你抓头鹿的,这可是新鲜的鹿血,好东西。”


    刘公公在旁边拦着:“薛侍卫,皇上不能喝这个,这种生血伤胃。”


    薛琛跟刘公公贼笑:“刘公公这你就不懂了,生鹿血大补身体呢。保准皇上喝了,龙腾虎跃,龙精虎猛。”


    季然刚才还检讨自己思想受玷污了,现在觉得薛琛也没有好哪儿去。


    不过季然并不需要喝,他的不行是心理疾病,吃药都没用,就别说是鹿血了。


    季然谢过薛琛的好意,跟他说:“我不用,你喝吧,喝了补补。”


    周湛舸在他旁边,听的乐出声来,薛琛的脸涨的通红,咬牙道:“皇上!臣不需要补!”


    季然哦了声:“那我就需要补了吗?”


    刘公公等人都偷偷笑,这些日子季然变了很多,自从前面被太后训斥、自己发了一顿脾气、一气之下病倒后,他的那些乖戾脾气好像都没了,虽然他面无表情、看上去不近人情,但实际上他再也没有对他们这些奴才发怒过。


    除了依旧不爱读书,需要哄着催着外,其他时候都很安静,就连吃喝玩乐都不再挑剔。虽然刘公公知道人的本性不会轻易更改,但架不住这些日子过的太平和,所以哪怕季然此刻依旧面无表情的问这句话,他们也能感觉到季然并没有生气。


    薛琛更是一个聪明的人,以前季然是色厉内荏,现在季然顶多是面无表情,他当然不怕,不过他也知道要给季然这个皇上面子,所以咳了声说:“禀皇上,臣没有那个意思,臣就是想把好的给你。臣刚才也喝了一碗的。”


    本来没什么的,谁让季然说‘补补’这个词,他要是不反驳,回去陈晓等人会笑话死他。


    季然不跟他一般见识,他反问就是纯粹的想噎他一下,他本来就不行,没有什么好在意的。


    季然摆手让他下去了,他把鹿血赐给了周湛舸:“你喝吧。”如薛琛说的那样,鹿血很珍贵,浪费了可惜,刘公公他们又不能喝。


    周湛舸就看着他:“皇上觉得臣需要补补?”


    季然是从哪儿看出他需要补的?


    刚走出去没有多远的薛琛立刻回头,笑的一嘴大牙花子。


    周湛舸朝他扔了一块儿木头,让他赶紧滚。


    季然就看着周湛舸,他占了面瘫的便宜,一本正经的说:“我听说周少师还没有成婚。”


    古代男子15岁成年,可成家,周湛舸今年都26岁了,远超结婚的年龄了。


    不知道是只没有正妻、妾室早已成群还是真的不想结婚。


    篝火晚会季然让众人随意坐,于是分两堆,分类很明显,老臣都围着周首辅,年轻的都围着季然,所以季然身边这会儿都是年轻人。


    除了刘公公等人是太监,其他都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听着季然问周湛舸的话都笑的不行了,有好几个酒喷出来的。包括那个被扔了木头都没有走的薛琛,他看着季然都想给他鼓掌,他之前都不知道皇上能这么毒舌。


    周少师不成婚是有原因的,只是这个原因很少有人敢说,并不是周少师有多么残暴,周少师虽然位高权重,但实际上他从来不摆架子,而他们不提的原因也正是因为周少师待他们很好,他们不能在周少师心口撒盐。


    现在得季然这种问话,他们都开始怀疑周湛舸不行了。


    男人三妻四妾都是正常的,再深爱的人可以留在心里,但暖床的总的有几个吧?而周少师洁身自好,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这么一想他确实很有问题。


    众世家子弟都看向周湛舸的下半身,周湛舸并不理会他们,只看着季然:“皇上关心我的终身大事?”


    他的语气绝对算得上阴恻恻的,但季然跟没有听出来一样,还点头道:“关心。”


    周湛舸深吸了口气:“那皇上准备怎么关心?”


    是赐给他一门婚事还是指婚哪个公主呢?


    季然把鹿血端到他面前:“你先喝再说。”


    薛琛这次喷酒了,季然这话是要周少师先治病啊。


    周湛舸缓缓吸气,要不他怕他自己做出大逆不道的事,季然虽然是皇上,但季然这些年还是他的学生,还是不成器的学生,每时每刻都想用戒尺打的那种,所以他要努力忍着别动手,他是皇上。


    第88章


    看薛琛等人还等着看热闹,周湛舸都气乐了,呵斥他道:“还不赶紧端走,还真等着看我笑话?敢看吗?”


    薛琛嘟囔着说:“是皇上让你喝的,又不是我。”


    周湛舸嗯了声,看向季然说:“皇上狩猎时都没有忘记体恤臣子,那微臣也应尽职尽责,一会儿我给皇上讲课。今晚上我们把《史册》读完。”


    季然在心理跟233说:“他还跟以前一样,霸道又不讲理。”


    233笑而不语,季然说不着急认主角,但他已经习惯性的认人了,233也不会给他确定的答案,季然说他要等着惊喜的一天。


    周湛舸使出杀手锏,罪魁祸首-端鹿血来的薛琛不看季然,摸着鼻子看向遥远的星空。


    季然也转移话题:“我想吃羊肉。”


    周湛舸轻声说:“羊肉也大补,皇上可以多吃点儿。”


    季然:“……”


    季然:“刘公公,多切一点儿,周少师也没有吃饱。”


    刘公公笑着切了一大盘,顺便把其他的配菜,烤蘑菇、串青菜等也端了过来。


    季然先给周湛舸夹了一碟子:“周师傅先吃。”


    周湛舸看着他,季然看向他的眼神里没有任何的杂质,清澈剔透跟冰水晶一样,篝火在他眼睛里也,清冷明亮如天上的星子。


    周湛舸一时间竟然绝对自己看不透季然了,明明自喻自己是最了解这个皇帝的人,但这一刻他有些怀疑自己以往的判断了。


    季然会这么毫无芥蒂的看着他吗?


    前段时间恨不得把整个周家拔根而起,那时他看自己的眼神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绝不是眼前这个平静的样子。


    是演技变好了?


    周湛舸接过来季然给他夹的碟子,跟他道谢:“多谢皇上,皇上也吃吧。”


    季然嗯了声,只要不念书,干什么都行,季然慢慢的吃,今天的饭菜多是肉类,要吃慢点儿。


    前面侍卫们开始表演节目了,篝火舞,数百名侍卫手持火把在旷野里起舞,哪怕舞蹈动作非常简单,也有如虹的气势。


    季然一边看着一边吃烤蘑菇,蘑菇是树林里采的,这个季节很新鲜,穿在羊肉里烤出来,比羊肉还有好吃一些,这个世界的香料还是没有后世的多,做这种野生的烤肉时会原始味道更重一些。


    季然咬了一块儿厚实鲜香的菌菇后,下意识的递给了周湛舸:“你尝一下,这个好吃。”


    周湛舸直到薛琛盯着他看的时候,才意识到他把季然的蘑菇串都吃了。


    周湛舸捏着季然的叉子微微用力,是他没有察觉。


    周湛舸看了一眼季然,季然正在看歌舞,手里拿着刘公公递给他另一柄叉子吃蘑菇,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少了一柄叉子?


    周湛舸就瞪了一副目瞪口呆表情的薛琛一眼,既然皇上都没有意识到,他们就都装作若无其事就好了。


    周湛舸给季然也叉了一块儿羊肉:“皇上你尝一下,这块儿嫩一些。”


    周湛舸本来是想把叉子还给季然的,但季然只偏头把叉子上的肉叼走了,跟一只等着投喂的大猫一样。


    这会儿薛琛很自觉的把头扭到一边了,周湛舸也不用警告他了,他也没有再提醒季然什么,他嚼着口里的蘑菇无声的笑了下,如果季然一直这样也很好,哪怕是看在讨好自己不用再去读书的份上。


    季然吃完周湛舸的羊肉后就不再吃了,这一会儿断断续续的也吃饱了,他跟周湛舸道:“我吃不完了。”


    刘公公给他般般样样的弄了很多,哪怕在外野营,刘公公都保持了他皇家的排面,虽然他只吃了一点儿烤羊肉跟蘑菇,他说过几次,但刘公公习惯了,改不了。


    周湛舸听着他的话笑了下:“吃不完我吃就是了,你们几个,”


    周湛舸跟薛琛、陈晓等人道:“吃点儿东西吧。”


    薛琛跟陈晓等御前侍卫跟季然抱拳道:“多谢皇上恩典!”


    古代皇帝有御赐年夜饭的习惯,大概就是指这个,臣子们收到赏赐大多都是欢喜的。


    季然就看着周湛舸,这些饭菜他只动了蘑菇跟他面前的烤羊肉,而这些剩下的周湛舸拉到他自己面前,收拾着吃了,其他人吃的都是季然跟周湛舸没有动过筷子的。


    周湛舸吃剩下的也是因为他自己动过筷子了,这个人对朋友很好,应该说这个人很好。


    季然就跟看吃播一样看着他们吃,薛琛抓着一大块骨头悄咪咪的转了个面啃,心里想的是,周少师可真是不容易,虽然季然这个皇帝不会让他们体会到‘伴君如伴虎’的压力,但这跟养孩子似的更折磨人吧,不仅要投喂,还得吃他剩下的。


    篝火晚宴热热闹闹的持续了大半个晚上,这些世家子弟也跟现代的人一样,都是夜猫子,这个点儿了都不困,还有商量着趁黑要去摸鸟窝的,是老鹰窝,周湛舸射下一头老鹰来刺激到他们了。


    季然一边听着一边都眯眼,他有点儿困了。


    刘公公小声的跟季然说:“皇上,回屋里休息吧?”


    周湛舸也道:“走吧。明天上午还要启程回宫。”


    季然要休息,要去摸鸟窝的薛琛等人自然也要跟着休息,他们是要保护季然的御前侍卫。


    周湛舸一路跟着季然,周湛舸虽然是少师,平时时刻跟季然在一块儿,但睡觉的时候不用他贴身伺候。贴身伺候的是刘公公他们,御前侍卫在隔壁,臣子们又在隔壁的隔壁。


    所以当周湛舸一路跟着季然进房间的时候,刘公公轻咳了声:“周少师,今日已经有些晚了,皇上还需要温习功课吗?”


    季然一听上课清醒了,本来已经坐在床上了,又站了起来,周湛舸看着他笑了下:“不温习功课了,微臣来是有别的事情。”


    季然已经清醒了,也就不再说让他在这里睡觉的大傻话了,要不是刚才刘公公提醒,他都默认为周湛舸要跟他睡一块儿了,习惯真的不容易改。


    季然轻咳了声问他:“周少师有什么事吗?”


    周湛舸笑道:“微臣有件礼物要送给皇上。”


    周湛舸向外面喊了一声:“带进来吧。”


    侍卫把一个非常大的篮子放在了地上。篮子里盖着一块儿布,不知道藏着什么好东西。


    周湛舸跟季然伸了下手:“微臣送给皇上的。”


    “是什么?”季然往桌前走:“鸟窝吗?”


    放在篮子里的都是鸡蛋吧?周湛舸射中了一只老鹰,现在是把鸟窝也一起端来了吗?不过篮子有些长,得是孔雀蛋吧?


    周湛舸嘴角微微抽了下:“皇上,你想要鸟窝?”


    他是得有多么无聊,爬树上去掏鸟窝?


    季然已经走到篮子前了,掀开绵软的棉布,季然跟一双湿漉漉眼睛对上了,那赫然是一头小鹿,刚出生没有多久的小鹿。


    周湛舸跟他解释道:“它母亲被猎狩,它如果没有人照料,活不过几天。”


    四月份是动物的繁育期,这段时间并不是狩猎的好时候,但为了这次御林苑的开通,他们也顾不上了,很多小动物出生就没了母亲。


    周湛舸是傍晚时分进的林子,那时候薛琛他们就猎狩过了,留下的大多都是孤儿了。


    周湛舸起初并没有要给季然带礼物呢,他进林子也是来狩猎的,他要猎黑瞎子的,不过黑瞎子没找到,倒是发现了这个嗷嗷待哺的小家伙,腿被流箭射中了,起不来,放任不管的话活不了几天。


    他就给季然带来了。与其是死在林子里,那不如拿来一试,倘若季然还有一丝未泯灭的良知,它就能活。


    周湛舸看着季然,眼底深刻而复杂,他的用心并不纯粹,他在试探季然,在季然在林子里朝那头鹿伸手的时候,他就想再试探他一次了。


    这头受伤的弱小的鹿正合适,受伤能拖延时间,能让每一个人激起一丝善意,哪怕季然性格暴虐,他也会等小鹿好起来再掐死,在小鹿这段养伤的期间,他希望季然能跟这头小鹿能生出感情。


    周湛舸目光悠长的看着季然,季然看着那头小鹿。


    他没有想到周湛舸会送给他一头小鹿。


    还是这么弱小的、刚出生没多久的,像是那一年陆明朗抱着他刚生下来的陆小鹿给他看时一样。


    “季然你快看,他睁眼看你了,宝宝看你了。”


    小孩子看人目不转睛,那时候刚出生的陆小鹿就睁着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这么看他。


    这头有着褐色毛、满身白点的小鹿眼睛更像黑葡萄。


    季然跟这头小鹿对视了一会儿,也看到它抱着白布的伤腿了,季然起身跟周湛舸道:“我不会养动物,养不好它。”


    他不想养这头小鹿。


    他对任何人跟物都没有感情,上个世界生出陆小鹿的时候,他对陆小鹿也没有太深的感情,他跟陆小鹿的相处就跟跟其他所有人一样,所以陆小鹿叫他阿然,是朋友的叫法。


    要不是陆小鹿天天粘着他、性格天生开朗,要不是陆明朗这个父亲很称职,陆小鹿性格也许会跟单亲家庭小孩一样,因缺爱而忧郁的。


    这头小鹿也是一样的。


    所以季然拒绝养它。


    但周湛舸笑着问他:“皇上不喜欢微臣送你的礼物?”


    这话还真是难以回答,他喜欢周湛舸,就会喜欢他送的礼物。但喜欢跟养好没有关联啊。


    要是周湛舸送给他一个不需要养的就好了,或者送给他一棵树就好了,他种了四十年树,有经验。


    季然轻声的实话实说:“喜欢。”


    周湛舸笑了:“喜欢就好,微臣想你一定会喜欢它的。”


    是因为他狩猎时下马多看了那头鹿一眼吗?


    还是这个人有着前世的记忆?哪怕一丁点儿?


    季然在心里问233:【系统,他有前世的记忆吗?】


    233跟他说:【少爷,没有的,对于主角来说,他的每一个世界都是新的,他没有古往今来的记忆。】


    季然想到了些什么,再次问他:“每一个世界都新的,但可以有记在灵魂里的东西是吗?就跟我手脚疼一样,对吗?”


    这次233顿了一下才说:“少爷,你太聪明了。”


    季然想不是他聪明,而是他觉察出来的,之前的那每一世主角都有些相同的习惯,会问他一样的话,会记着他喜欢吃的面,会记着相同的花,会记着他喜欢的鱼,就连信息素的味道都是他喜欢的。


    主角没有记忆,可那些习惯刻在了他的灵魂里,随着他一世又一世的走,那些小小的习惯他都记得,更可况跟他们有血缘的羁绊的孩子呢。


    所以此刻的周湛舸会送季然一头小鹿。


    周湛舸就是他。


    季然没有说出来,只是默默的看着周湛舸,他说过不着急,会慢慢的等着他来。


    周湛舸看季然看他的眼神怔怔的,就跟他笑了下:“皇上,那微臣先行告退了,明日我再来看你们。”


    这个你们是指季然跟小鹿。


    周湛舸走后,季然跟那头小鹿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季然打了个哈洽,小鹿也闭上眼,重新趴回窝里了,它毕竟刚出生没多久。


    刘公公伺候季然上床睡觉,把篮子也提到季然床前,笑着跟季然道:“皇上,周少师送的礼物真是别出心裁,奴婢也喜欢着呢。”


    “好,那好好养着他。”季然嘱咐完他放心去睡觉了。他跟233定了闹钟,准备睡一会儿去问问薛琛,周湛舸没有娶妻的原因,不是因为吃醋,有了上一个世界的经验,他知道周湛舸一直没有结婚是在等他出现。


    他就是有点儿好奇,好奇他未来的接班人是谁。


    薛琛等御前侍卫两班倒,薛琛是后半夜班,但他前半夜也没有去休息,因着狩猎博得头筹太兴奋,干脆跟同僚喝酒到了后半夜。


    季然出来的时候,薛琛一眼就看到了他手里的酒,嘿了声:“皇上?!你也偷着出来喝酒?别人不允许,你可以,我给你守着,你喝就是了,放心,周少师一出来我就告诉你。”


    哦,他们防的都是周湛舸啊。


    季然在台阶前坐了下来,跟他招手:“酒是给你带的,你来休息一会儿吧。”


    “好酒,皇上你这坛酒昨晚上我就想讨来喝了。想跟你用鹿血换来着。”薛琛喝了季然的酒立刻对季然好起来,他是千杯不倒的酒量,没有喝醉,但他喝的越多话头就越多,喝酒交心这话是不错的。


    季然跟他说:“说起鹿血,为什么周少师不娶媳妇呢?”


    季然问的话看上去八竿子打不着,但听懂的薛琛眼睛一亮,昨天晚上他就使劲忍住,这会儿季然又提起来,还是四下寂静的深夜里。


    薛琛看了下远处巡逻的御前侍卫,等他们走过去后低着头跟季然小声的说:“皇上,我可以告诉你,但你要保密啊,千万别到周少师面前说啊。”


    季然点头:“我当然不会去他面前说的,我还不想抄整部的《大庆律法》。”


    这句话发自肺腑,比发誓还要管用,大嘴巴薛琛终于忍不住把秘密吐出来了。


    “关于周少师不娶媳妇的传言有两个,一个说他是断袖,喜欢去世了的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去世后他就再也不娶了;”


    季然哦了声:“第二个呢?”


    薛琛喝了一大口酒,像是在用酒下决心一样,等咽下去后凑近季然耳朵,跟他说:“皇上,你过来点儿,我小声的跟你说,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啊。”


    季然心想,什么秘密能比前面那个周少师喜欢太子殿下的还要大呢?


    “你说。”


    季然靠近点儿薛琛,薛琛揽着季然肩膀跟他嘀咕:“我跟你说啊,周少师有一个非常喜欢的青梅竹马,结果被你父皇给抢了,臣不跟君王争宠,也抢不过,于是周少师就一直孤身到现在了。”


    那以后周湛舸辅佐的明君应该就是这位妃子的孩子了,季然有6个兄弟,除了去世的太子,他还有5个,其中最小的一个是白太妃的儿子,233给季然介绍过,但季然还没有去见过。


    “哎!我估计他这辈子都不会娶妻了。”薛琛替周湛舸叹息了声,然后又仰起头灌了一口酒,然后话就更多了:“你说他怎么想不开呢?那白妃当年就算再漂亮,也是皇帝的人了啊,再说了,漂亮的人多的是,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皇上你说是不是这个理?你看皇上你都三宫六院了,哎皇上,你最喜欢哪个娘娘啊……我看你最近每个宫殿都去,雨露均沾啊!”


    季然就看着薛琛,薛琛丝毫不在意自己说了什么,他平时就不太瞧的上季然这个皇帝,这会儿喝醉了,那就更有什么说什么了。


    季然就说他:“你不也有一妻两妾吗?”


    薛琛嘿嘿笑:“那不一样,皇上你以后还将会有七十二妃呢,所以我跟你说,你得喝鹿血!”


    季然:“……”


    季然已经知道他想听的话了,就不想再跟醉鬼一般见识了,正要推开薛琛起身的,就听见后面传来周湛舸的声音:“皇上?你怎么还没有休息?薛琛你在这里干什么?!”


    季然跟薛琛一起回头,薛琛跟被抓奸在床的家伙一样,猛的把揽着季然胳膊的手松开了,往后退的时候一个倒仰差点儿栽地上。


    舌头都喝大了:“我……我跟皇上什么都没有干,真……真的!”


    背后说人坏话被抓现场确实很尴尬,季然也咳了声:“周少师怎么也还没有休息?”


    也没有喝鹿血啊。


    薛琛已经爬起来跑了,周湛舸就坐到了薛琛的位置,把衣袍放下后跟季然道:“晚上喝的有点儿多,头疼,就起来走走。”


    季然听他这么说,用手给他试了下额头:“有一点儿烫,你别动,我给你捏一下。”


    周湛舸不动了,看着季然正过身来,双手卡在他额头跟太阳xue的位置上,九缓一重的转圈按捏,他的手法不比太医差,季然是什么时候会做这个的呢?


    周湛舸就看着季然,季然的脸依旧是面无表情的,眼神也是清澈的,


    季然要比自己矮一点儿,手撑着给他捏,姿势就会累,在感觉季然手微微有些抖的时候,周湛舸握住了他手腕:“皇上,可以了,微臣多谢皇上。”


    季然摇头:“不用客气,你有头疼的毛病,不能多喝酒的。”


    上上个世界,徐雁凛因为脊椎的问题,经常会头疼,上一个世界,陆明朗精神力不稳的时候会头疼,于是季然本能的就嘱咐他了。


    他觉得主角头疼好像也会遗传,不过以后能好,这个世界大概是被自己这个昏君气的。


    周湛舸反而他:“皇上怎么知道我有头疼毛病的?”


    季然一顿,反应过来,又一个世界了,这个世界他跟主角的关系还不好。


    看周湛舸放开他手腕,季然就顺势用手给他试了下额头,说:“被我气的,我当然知道了。”


    周湛舸一下子笑了,好一会儿才止住,幸亏刚才头被他捏了有一会儿,没那么疼了。


    “皇上知道就好。”周湛舸等笑完后跟他说:“皇上以后会改吗?”


    这个问题也很难回答,他是个反派。


    季然跟他道:“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周少师都很厉害。”


    周湛舸点头:“皇上越来越会说话了。”


    拍马屁原来有用的,周湛舸心里想,他以前最讨厌听阿谀奉承的话,因着周首辅的缘故,他自出生就开始听,烦透了,但是这会儿不知为何,听着心情非常舒畅。


    晚风徐徐的吹来,旷野的气息扑面而来,周湛舸缓缓吸了口气后道:“皇上回去休息吧,明日还要早起。”


    季然问他:“头还疼吗?”


    周湛舸顿了片刻后轻声道:“不疼了,多谢皇上。”


    第二天回宫,那头幼小的鹿就跟着季然回去了,御林苑的小公公也跟着回了宫,同行的还有一头母鹿及另外一只小鹿。


    周湛舸送的礼物考虑周全,唯恐季然不会养。


    鹿就安放在了季然的寝宫里,皇帝寝宫在勤政殿侧殿,周湛舸来上课的时候,也会来勤政殿后院看看这只小鹿,小鹿比他想的还要难养一些。


    母鹿是带了一头,但是鹿妈妈只认自己的孩子,御林苑的小王公公把篮子偷偷的提到母鹿旁,另一头小陈公公用嫩草引诱着母鹿吃,转移它的注意力,但吃完就不管用了,回头一看不是自己的孩子就跑了,瘸腿小鹿偷着摸着的也没能喝上几口。


    没有办法小王公公挤了一碗奶,季然拿着勺子喂,半勺半勺的,因为多了就洒出去了,这样也只能喂个半碗,半碗小鹿就喝累了,拒绝张口了。


    这个时候季然就非常怀念现代生活,要是有奶瓶就好了。当年陆小鹿也是喝的奶粉,而且他还会自己用手抱着奶瓶喝。


    剩下半碗小王公公给小鹿摸在身上,跟季然说,得要让小鹿有母鹿的气味,母鹿才会认他。


    小鹿全身摸上了鹿奶,哪怕是干了都粘在身上,谁抱都有一种腥膻的奶香味,季然抱着小鹿递给前来看热闹的周湛舸。


    周湛舸闻着奶香味咳了声,不太想接:“怎么喝奶喝身上了?”


    第89章


    虽不想接,但皇上亲手抱过来的,周少师也得双手接着,一手接腹部,一手扶脖子,跟捧一个金元宝一样。


    季然看着他这个姿势,想起了陆明朗当年第一次从护士手里接过陆小鹿的情景。


    季然跟他说:“母鹿不认它,它没有奶喝,这样用奶水沾一下身能让母鹿尽快的认他。”


    “是……是吗?”周湛舸也颇有些尴尬,虽然小鹿是他给季然的,想法也很美好,让季然在养小鹿的过程中启发点儿爱心,但他也没有想到小鹿喝口奶都这么艰难。


    季然嗯了声:“一个时辰后它还要喝奶,周少师你可以看看。”


    周湛舸把小鹿递给小王公公,干笑着说:“好,我帮你喂,咱们先上课吧。”


    周湛舸这次上课难得有点儿不太专心,因为他老闻到季然身上的奶香味,他自己身上也有的,但很神奇的,他觉得季然身上的好闻。


    周湛舸在俯身给季然批文章时,低头在他脖子空里闻了下,正好季然偏头看他,一个低头,一个仰视,像是一个恰到好处的姿势。


    恰到好处做什么,脑子里却一塌糊涂。


    周掌柜就看着季然,他近在咫尺的停顿住了,捏着笔的手用了力,让墨滴在了宣纸上。


    只是剎那间的交错而已,周湛舸却觉得有了一刻钟那么长,他提着笔若无其事的直起身,在滴了墨的宣纸上续写了他的批文。


    季然也没有说话,只眨了下眼。


    周湛舸写完后给季然继续讲课,“孟子曰民为重,社稷次之 君为轻,这句话皇上明白吗?”


    季然点头,话都是说的好听,但实际上封建王朝不还是以皇帝为尊吗?


    周湛舸也像是知道肯定也知道这个,所以他想了下道:“自古为君是最难的,做人时可以独善其身,为官则要兼济天下,而为君则要您心里只能有天下。这是难处。也是老子说的‘圣人无恒心 以百姓之心为心’的意思。”


    周湛舸讲的很好,季然对他刮目相看,想当年江未寒语文也很上愁的。


    季然给他鼓掌:“讲得好!”


    周湛舸嘴角微微动了下,他讲的好得要听进去才行啊!


    不过,罢了,一点点儿来吧。


    爱万民先从爱一只小鹿开始吧。


    “是不是到喂奶的时候了?”周湛舸转移话题。


    季然带着他去后院,他的寝宫是勤政殿的侧院,后院里也种满了花花草草,其中还有一棵很大的银杏树,季然的父亲信道,特意从道观里移栽来的据说有五百年树龄的大树。


    这会儿这棵树上拴着母鹿,母鹿的小崽子正在顽皮的啃树呢。这


    一只身体健康,已出生十五天,这会儿什么都好奇,季然院子里种植的花卉不少都被它打扰过了。


    周湛舸这次帮着季然挤奶,他身上沾着鹿奶味道,母鹿不排斥他,挤好半碗奶后,交给季然喂。


    “让奴婢来吧。”小王公公想要接这个活,但被周湛舸制止了,周湛舸说:“皇上蛐蛐都喂的很好,小鹿就跟不在话下了。”


    知道真实情况的刘公公跟小陈公公都不敢吭声,皇上喜欢都斗蛐蛐、玩投壶,这些周少师都不赞同的,他们怀疑周少师送来这只小鹿是为了折磨皇上呢。


    但刘公公多虑了,季然一点儿都没有备受折磨的样子,他看上相当有耐心,不是强逼着小鹿张开口往里倒的喂法,而是用小勺抵到小鹿嘴边,沿着嘴缝慢慢给喂进去,几次之后小鹿形成了习惯,条件反射,知道这是喂进来的奶,而不是逼着它灌药,于是也主动的去咬勺子了。


    除了刚开始的洒了一些外,后面的几乎没有洒出来,喂的仔细又规律,不慌不忙,配合着那张面瘫似的脸,让人看着很平和,跟天上飘荡着的白云一样,安静又柔和。


    周湛舸坐在一边就打量着季然,他也没有想过有一天能从季然身上看到岁月静好。


    季然这次把一碗奶都喂进去了,拿着帕子给小鹿擦了下嘴巴,跟它说:“好了,陆小鹿,睡觉吧。”


    周湛舸眉头微微一挑:“它叫什么?”


    季然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陆小鹿。”


    周湛舸无声的重复了下,啧了声:“怎么听着这么奇怪呢?它长大了愿意吗?”


    此陆小鹿非那个陆小鹿啊,当年陆明朗说这句话的时候,季然还会为长大的陆小鹿着想,可现在的‘陆小鹿’是一头真实的小鹿,它怎么会不愿意呢?


    季然肯定的点头:“愿意。”


    周湛舸笑了下:“行吧,鹿小鹿还不赶紧谢皇恩。皇上,它姓‘鹿’?不用跟着皇上姓吗?”


    季然在心里说,它姓陆,陆明朗的陆。


    不过这个世界他又姓周了。


    一头小鹿而已,周湛舸不再纠结名字,看季然养的不错,他暂时放下心来,他在心里期望季然有一天能改掉暴虐的性格。教授知识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如果性格好起来,他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去学习。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季然来到这个世界一整月了,陆小鹿虽初始养的艰难,但经过这半个月后,伤也养好了,它的继母也认它了,它们三个鹿在季然的寝宫后院里占据了一席之地。


    那棵曾被太上皇当成神树的银杏树也成了他们几个没事就撞着玩的普通树,那些珍贵的花花草草在经过了他们半个月的好奇心磋磨后终于可以安静的生长了。


    这一个月里季然白天养鹿、投壶、学习、上朝,晚上给太后请安,见他的五位嫔妃,没有一刻有闲暇时间。


    233跟季然说,皇上就是要日理万机的。哪怕是昏君,哪怕他什么政绩、什么成果都没有。


    朝堂之上他依旧没有实权,说的最多的话就是‘好,听周首辅的,’‘好,听周尚书的’,季然发现朝堂之上,周湛舸跟他父亲的权利快平分秋色了。


    季然现在也终于能想通,为什么周湛舸会是那个可以废掉外戚专权、结党营私的主角了。


    周湛舸具备了一个辅佐明君的一切质量,性格刚正、是非分明,心怀百姓,深明大义,这是最重要的,其次他还是周家人,这一点儿也很重要。


    如果有一个人可以让手握大权的安国候心甘情愿让出权利的人,一定是他认可的儿子。


    只有这两点齐全了,主角才会排除万难,创立一个太平盛世。


    季然看着朝堂上的周湛舸想,他每次上朝都会走一会儿神,朝时间太早了,他要在龙椅上坐上半个时辰才会真正的清醒,幸好他的王冠能帮他遮着脸。


    季然在心里跟233说过,帝王之所以发明这样的帽子就是为了方便打瞌睡,还有那些用木板挡脸的大臣也跟用课本挡脸睡觉的学生有异曲同工之效,233笑的哈哈的。


    季然在早朝上再没有出过岔子后,周太后就对他好起来,不再训斥他,而是催他生孩子了。


    太后说,哀家这里不用常来,多去中宫走走,早日给哀家生下个孙子来。


    季然垂目喝茶,他想太后要失望了,这个世界他没有生子的能力。


    不过季然也没有忤逆周太后,季然常去见他的后宫,除了常去中宫皇后那里外,也见了其他的妃嫔。顺便还见到了传言中周湛舸的青梅竹马。


    季然的嫔妃住的位置都不一样,除了中宫皇后住的位置离季然近外,其他的都隔着些距离,尤其是那位西域番国打法来和亲的公主,住的比较偏远。


    季然去她的寝宫时,路过一所院子,看到了一棵海棠树,树很大,从院外就能看的见开的花。


    季然就站着看了一会儿,刘公公现在比233都要贴心,233还没有等跟季然介绍的,刘公公先笑着跟他说:“皇上,白太妃喜欢海棠树,当年这棵树也是先皇给她特意移栽来的。”


    原来这就是白太妃的住处。


    季然点了下头:“种的很好。”


    刘公公微微迟疑了下:“皇上,白太妃喜静,所以选了这座庭院,除了陪同小王爷读书习武外,平日里几乎不出门,也不见其他人。”


    季然听明白了,正要转弯走的,就看见他们了。


    季然不认识白太妃,但她身边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季然排行第六,除了这个小孩比他小外,其他的兄弟都成年,分府出去住了。


    所以季然就知道这是他的弟弟赵贞。


    任何人见了皇上都要行礼的,所以白太妃带着赵贞上前来给季然行礼。


    “臣弟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安。”


    八九岁的小孩礼数周全,撩起袍子一板一眼的给季然行礼,季然扶他起来:“免礼,不用客气。太妃也请起。”


    白太妃很年轻,也很漂亮,且知书达理,一身书卷气,气质很好,季然心想周湛舸如果要不是为了等自己,他的妻子应该是要这样的人吧。


    233在心里跟季然说:【少爷,你吃醋了。】


    季然反问:“有吗?”


    233肯定的道:【有。】


    它的少爷在上一个世界学会的吃醋。


    季然哦了声,原来吃醋是这样的感觉,看到她院子里种着海棠花会心里泛酸。


    季然这天没有再去他的嫔妃哪里,原路返回了。


    除了这一次出状况外,季然其他时间都雨露均沾的陪睡了。


    他的四个嫔妃喜好什么,他也都知道了。


    陈妃善琴,薛妃善画,柳妃善舞,魏妃善……吃,季然去她们宫里大多是看,看完就给赏赐,他不行,那总要给别的补助。


    季然也赏赐给周皇后,但周皇后没有要,说皇宫就是她的家,都是一家人,那皇上的银子也是她的。


    季然就帮周皇后刺绣。


    周皇后去小厨房给季然准备吃的,回来的时候发现季然……在绣花。周皇后不知道怎么形容她眼前的画面,季然端坐在木窗前,一手拿扇面,一手那针线,穿行在扇面上时,神情认真的跟批阅奏折一样。


    周皇后就看着季然愣住了,虽然她从没有在季然脸上看到过九五之尊的威严霸气,但季然继承了周太后的长相,矜贵清冷。这样一个人怎么都不像是会帮她绣花的人。


    周皇后轻移莲步,到季然身后看,发现季然帮她把小鸟的眼睛绣好了,而且绣的活灵活现,周皇后相当震惊:“皇上?你怎么会绣这个的?”


    季然把扇面给她:“我看着你绣学的,你看看没有绣坏吧?”


    周皇后动了下嘴角:“皇上,您是九五至尊,怎么能帮臣妾绣这个呢?”


    季然只道:“哪有九五至尊不能做的,皇后还有别的花样吗?我帮你绣。”


    周皇后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话,季然就拿着她的扇子:“那就帮你绣这个。”


    季然帮着皇后绣了半晚上,把那枝海棠花枝头的小鸟绣完了,周皇后感叹道:“臣妾谢谢皇上,臣妾也代臣妾的堂兄谢谢皇上。”季然问道:“这是给周少师绣的吗?”


    周皇后笑着点头:“是的,堂兄喜欢海棠花,臣妾想着他整日给皇上上课,多有辛劳。”


    季然点头:“确实辛苦,你告诉他不用天天给我上课。”


    周皇后就看着季然笑,皇上不爱读书是全宫上下都知道的。季然现在宁愿绣花都不愿意上课了。


    季然第二天回去的时候,把周皇后的绣品带回去了,包括那副给周湛舸绣的荷包。


    周湛舸给他上课时间只有上午,下午他要去吏部,下午季然就开始绣花。他绣花比投壶、读书好多了,233这么看着竟然一次手都没有扎到


    季然是天生能做这种细致活的人,他有一颗波澜不惊的心,冷静到漠然,心无旁骛,天塌下来都不会让他分心。


    所以233看了一会儿后感叹的说:【少爷,古有木匠帝王,促织天子,现在少爷你是刺绣帝王。】


    季然跟它说:“我上一个世界是种树大王。我现在要种树的话也很厉害的。”


    233笑的哈哈的:【少爷,我发现你越来越幽默了。】


    季然把一朵半开的海棠花苞绣完后,跟233道:【你刚才的意思是不是我以后下台的原因就是天天在家绣花?】


    233说:【有可能。】


    季然没有再说话,他后期下台应该是自然规律,也是客观事实,他从根本上就不是一个胸怀千古、文韬武略的明君,哪怕他不去荒淫无度,也支撑不起一个国家的担子。


    更何况这个国家还有那么严重的问题,外戚专权、结党营私,贪腐严重,周湛舸的担子才是最重的。


    不知道他这个昏君什么时候才能走完剧情。


    在季然觉得他的昏君之路太过于平淡的时候,剧情终于有进展了。


    这天早朝,礼部尚书说他要南巡了。


    “皇上,微臣已经做好了南下之行的所有部署,日子定在下个月初一,我们沿水路出发,一路查看沿岸地区的治理,半月到南直隶,皇上您看如何?”


    季然听着他的话微微一顿,跟233问道:“是剧情进展了吗?”


    奢华骄纵,沉溺酒色的昏君属性要开始了。


    乾隆皇帝三下江南劳民伤财,只不过乾隆前期国库充盈,而他现在国库并不充盈,哪怕户部在朝堂上没有报告几次账目,季然也从他们似是而非的言语里算了一笔账了。


    国库的钱可以支撑他去一次江南,但以后会更加捉襟见肘。


    北有鞑靼,南有水寇,不知军费从哪里出?


    季然看了下周湛舸,周湛舸今天的脸色还可以,不知道是不是另有别的打算。


    于是季然就道:“好。”


    周首辅端坐下方问他:“皇上,此次江南之行快则一月,慢则两月,所以京城事务都要提早做准备,要带哪些大臣,皇上可以拟个名单,让众臣早些做准备,京城留那些大臣维持政务,也要提前筹备。”


    留守京城的肯定是周首辅啊,自己走后,他就是最大的了,季然心里这么想着,面上没有丝毫表情的道:“南巡之事首辅与周尚书决定即可。”


    周首辅果然道:“微臣留守京城,为皇上分忧解难。其他官员由吏部来决定。”


    周湛舸像是早就都想好了,直接道:“工部、户部、兵部各抽出两人跟我一起陪同皇上前往。途径各地,要辛苦各位考察民情,为民解忧。”


    季然眼睛一亮,周湛舸这次也会随他同去,虽然不知道周湛舸为什么要出去玩。


    下朝之后,周湛舸来给他上课时跟他道:“皇上,此次南巡途径两京7省。路途漫长。皇上要做好吃苦的心理准备。”


    季然眨了下眼:“坐船不辛苦。”


    他不晕船,而且南巡不是出去玩吗?


    电视上乾隆皇帝下江南,途径之地都有官府迎接,好吃好喝,还有江南美女。他应该也大差不差吧?但季然从周湛舸笑而不语的神色中觉到了不怀好意。


    周湛舸这一趟不知道时要去干嘛。


    季然问他:“周少师是有别的目的吗?”


    周湛舸笑了下:“微臣能有什么目的,臣是想着国库并不充盈,所以此次南巡不大张旗鼓,俭省出行,所以皇上可能要辛苦些。”


    这种辛苦倒没问题,季然也没有奢靡无度的习惯。


    季然答应了:“周尚书安排就好,一切从俭。”


    周湛舸对他的答案比较满意,在宣纸上写了几个字。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皇上,我们今天讲这几句话。”


    等课讲完了,周湛舸去看了下陆小鹿,陆小鹿已经快满月了,这会儿在后院里满地跑,养活了,以后只要不缺吃的就能健健康康的活下去。


    陆小鹿前段时间喝的奶都是季然用勺子喂的,所以陆小鹿见着季然颇为亲昵,围着他打转,季然就站着,并不会搭理它。


    看季然不摸它,陆小鹿咬他的衣服,季然从它嘴里把衣服拽出来:“别咬,你昨天已经咬坏一件了。”


    食草动物的嘴咀嚼布很利索,昨天季然就站了没几分钟就让它咬坏了。


    陆小鹿大概知道自己身份贵重,所以季然不让咬之后,就对着周湛舸的咬,刘公公在旁边笑着说:“小祖宗,不能咬,哎吆……”这头小鹿是被惯坏了。


    刘公公都只是嘴上说说,不会动手揍它,因为就连季然、周湛舸都没有动手打过它。


    周湛舸这会儿也只是把手抵在小鹿头上,阻止它咬,那小鹿还以为是陪它玩,用头使劲拱他,但周湛舸一只手就牢牢的掌握它了。


    周湛舸一边按着小鹿脑袋,一边跟季然闲聊。


    “南巡月初启程,皇上这几天想想带什么,课业我会根据实际情况给你讲授,但书要带着,”


    季然两个字:“好吧。”


    “印章,兵符这些刘公公都帮他收好,南下我们会去兵营,”


    刘公公应着。


    ……


    悉悉索索的说了一些后,周湛舸手按在小鹿头上,另一手戳着它耳朵问:“皇上,要带哪个嫔妃南下?”


    周湛舸声音很淡,夹在上面的那些话里,似是无意间问道。


    周湛舸知道他逾矩了,他可以过问季然的课业,可以过问他的臣子,但不可以问他的嫔妃,但不知怎么的,他就是想要问问。


    季然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而是看向他:“嫔妃也要带着?”


    周湛舸也看他,嘴角无意识的抿了下:“皇上自己决定就好,想带就带着。”


    那就是不想他带着。


    说的这么勉强。


    季然停了一会儿跟他说:“那就不带着了。”


    看周湛舸并没有露出笑容,季然又补充了句:“路途遥远又辛苦。”


    周湛舸目光复杂幽深,只看了季然一眼就别开了,像是有无数话堵在嗓子眼里,无法说出口,只能忍着。


    季然也没有再说话,他也不想要他的皇后跟妃子,可他一睁眼就已经有了,在这个古代,他要养着她们,在他还是皇帝的时候,他的妃嫔需要在这里,因为她们肩上是家族、国家的荣耀。


    两个人一时间没有说话,幸好有陆小鹿在两人之间调皮的走动,缓和了这种僵持的气氛。


    第90章


    刘公公轻轻挥手,让其他太监下去了,他自己在旁边伺候着,他在宫里待得年岁久了,眼睛练的比常人要敏锐一些,见过的事也比被人多,虽然这两个人生出这种超越师生的感情让人震惊、不敢置信。


    但这段时间这两人的相处刘公公是都看在眼里的,他虽不知道皇上主动示好周少师是有意讨好,还是真心喜欢,但周少师对皇上的好是真的。


    每天来给他上课,文武一起教授,算得上苦口婆心、呕心沥血,哪怕周少师是外戚,在朝堂上同周首辅把揽大全,但他教授皇上没有一点儿私心。


    而皇上,皇上的决定刘公公不敢揣测,皇上是非常聪明的,如果他是转变了方法,想用自己去讨好周尚书、以夺取政权的话,自己这个做奴才的只能敬仰皇上,不敢多言及猜测。私心里,刘公公甚至希望季然能成功,毕竟大庆王朝还姓赵。刘公公希望季然能够维持下去。


    这么想着,刘公公在看到小鹿又跑过来撞周湛舸的时候笑着说:“皇上,周少师,奴婢看的这一会儿,有句话实在想说了,但这话又实在大不敬,”


    周湛舸睨了他一眼:“有什么话直接说吧。”


    刘公公笑着道:“那奴婢说了,奴婢觉得皇上跟周少师你们太惯着‘陆小鹿’了,带孩子也要管教的是不,现在它都敢咬你们俩衣服了,哪有这样的道理。”


    他的言外之意就是陆小鹿跟是他们俩的孩子一样。


    刘公公眼瞅着周湛舸眉目舒展开来,他笑骂道:“果然是大不敬,这头小牲畜怎么能是我跟皇上的孩子?”


    是骂,但语气是笑着的,甚至他默认了刘公公的话,陆小鹿是他跟皇上的孩子。


    刘公公看了一眼季然,发现季然根本没有反应,还在从小鹿嘴里拽衣服,他是压根没有觉出这句话哪儿不对来。


    刘公公不知道是皇上太小、也没有孩子的缘故,还是他压根就不在意。


    季然两个当事人不在意,于是刘公公也就笑着轻拍了下自己的脸:“所以奴婢说这是奴婢的大不敬。”


    “行了,不用装模做样了,嘱咐好人照顾好它。”周湛舸大手罩着小鹿脑门说,刘公公笑道:“放心吧,奴婢把它当小祖宗伺候着。”


    后面的半月时间过的很快,季然用他的下午时间抽空完成了绣活,


    周皇后看着季然绣的荷包已经不再惊讶了,季然是初学者,但他细心,绣活没有什么技巧,只要耐心细心就能做好,而季然恰好是足够有耐心的人。


    周皇后看着第一朵还有些生疏,后面一朵比一朵好看的海棠花笑着说:“等明天臣妾给堂兄的时候,他一定会很高兴,皇上绣的真好。”


    季然问道:“皇后明天要回家吗?”


    周皇后看着他笑:“是的,家母想念臣妾,前些日子就递了信,皇上不同意吗?”


    季然摇头:“没有,皇后想家可以多住几天。带上贺礼,替我问候父母。”


    不管周皇后回家是否只是想念母亲,还是周首辅有话嘱托,季然都没有意见。


    周皇后这些日子也重新了解了这个皇帝,也知道季然不会阻止,所以周皇后笑着跟他说:“我今晚上就做成荷包,明天正好一起带给堂兄。”


    “皇后教教我吧,我帮你做。”


    于是周皇后又教他缝成荷包,坠上平安扣的穗子。


    季然编了一个鱼形的穗子,周皇后好奇的问:“皇上编的真好看,就是有什么寓意呢?”


    季然已经忘了有什么寓意了,他只是记得这个小鱼。他能记得,也想做给周湛舸看,也许某一天能让周湛舸想起什么来。


    季然就跟周皇后道:“要出远门,走水路,愿周少师出门顺心,如鱼得水。”


    周皇后笑了:“皇上有心了,这个是臣妾给您做的,愿您跟周少师出门在外,平平安安。”


    周皇后就是用她手中的绣品给季然示范的,她手里的荷包明黄色的底上绣着龙纹,确实是给自己的。


    季然看了她一眼,跟她道谢。


    “刘公公,把我的俸禄交给皇后保管。”


    周皇后用帕子掩口笑了好一会儿才道:“皇上怎么又说这个了,我们是一家人,不在意这个的。”


    季然跟她说:“一家人就拿着吧,后宫我就交给皇后了。”


    在他们现代社会里,丈夫的工资是要交给妻子作家用的。


    周皇后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跟他行礼:“多谢皇上信任,臣妾一定把后宫管理好。”


    季然嗯了声:“多谢皇后。”


    第二天周皇后就回家省亲了。


    周皇后是周首辅的侄女,兵部周侍郎的女儿,周家人是一个大家族,周首辅的父亲老侯爷就是同季然的先祖一起打江山的人,老安国侯虽已去世,但他的儿孙都住在一起。周首辅就继承了安国侯爵位。


    周皇后省亲回家第一要先见周侯爷的,周侯爷关注的也是季然这个皇帝。


    果然,侯爷夫人贴己的话还没有问几句,周侯爷就问他最关心的事了:“皇上同你关系如何?”


    周皇后浅声道:“皇上待我很好。”


    周首辅哦了声:“是吗?”


    周湛舸端茶杯的手微微一顿,他想原来自己一直竖着耳朵听着。


    周皇后知道周侯爷不信,又重复了一遍:“是的,侯爷,皇上这些日子待我极好。这一次回家,皇上还让我多住几天,连他的俸禄都交给我保管了。”


    她这些话句句属实,季然自病愈后,性格像是换了个人,从不发火,虽然脸依旧是冷的,但周皇后这两个月观察,发现他只是面瘫,并不是冷落他,从眼神中能看出来。他眼神平和,虽然平和的看不出爱情,但再没有以往的恨意与芥蒂了,季然待她同其他嫔妃一样了。


    周皇后暂时也不知道季然是何意,就只说些好话。


    周皇后是周世臣的侄女,虽然周家已经有一位太后了,但周侯爷依然觉得不保险,又让自己嫁入宫中,为的就是延续周家的势力。


    周皇后也知道季然会是周侯爷扶持的皇上,周侯爷大权在握,季然这个皇上就不好过,倘若他是个有心想要夺权的皇帝,必定不会同这个皇后交好,周皇后自嫁给季然的那一天就做好了这个准备。


    她没有想过有一天季然能同她举案齐眉,和平共处。


    周湛舸跟周侯爷一起看向坐在首位上的皇后,周侯爷老谋深算,并不会轻易相信季然变了,一时间没有发表意见。


    而周湛舸心里则五味俱全,他相信季然变了,因为季然跟他日日相处,他比谁都清楚季然的变化。


    季然性格变好是他期望的,但季然对所有人都好,他心里又有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意。


    这酸意在听到周侯爷的话后就更加的明显了。


    周侯爷说:“既然皇上待你好,那老臣就放心了。娘娘还是要早日诞下皇嗣,为皇室开枝散叶。皇上手足本就少,皇室的传承皇上胆子重,你作为中宫理应为皇上考虑。”


    周湛舸捏着杯子的手无意识的用了力,他自嘲的牵了下嘴角,他真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成为一个嫉妒自己妹妹的人。


    周皇后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堂妹。


    周湛舸闭了下眼,也就没有看见周皇后脸上不自然的表情,周皇后听着周侯爷的话嘴角微微的动了下,想说点儿什么,最后又都咽下去了,只轻声说:“好,兰馨明白。”


    周皇后是周家人,回家省亲都可以在家里住一晚上。


    周皇后给家人带了礼物,上到父母,下到弟弟妹妹,就连周湛舸,周皇后跟他说,也给他带了礼物,等晚些时候给他。


    周湛舸笑着跟她道谢了:“我都多大了,还要娘娘记挂着我。”


    周皇后只看着他笑:“周少师每日要为皇上讲课,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皇上不说,心里都清楚的,过几天周少师还要陪同皇上南下,这一路路途遥远,还要多有辛苦周少师呢。”


    周湛舸便知道她是有关江南之行的话要嘱咐他。


    周湛舸在太监通禀后,便到他母亲处请安。


    周皇后此刻正在他母亲侯爷夫人处。


    大概是周皇后要跟自己的母亲、大娘等内眷们说几句体己话,所以屏退了一众丫鬟,周湛舸在要撩起帘子的时候听见二叔母的声音:“兰馨,你跟娘实话实说,皇上他真的待你好吗?”


    鬼使神差,周湛舸没有进去,在帘外驻足了。


    周皇后的声音听上去还是坚定的:“是的母亲,皇上待我很好,母亲跟大娘放心就是。”


    二叔母并不放心,咳了声:“兰馨,当着娘跟你大娘的面,你也不用害臊,咱们都是一家人。我就问,皇上现在跟你圆房了吗?”


    周湛舸眼神一敛,身体无意识的绷直了,近乎屏住了呼吸,听着周兰馨有一会儿才轻声道:“回母亲跟大娘的话,没有。”


    周湛舸绷着的身体一下子松懈开来,像是心中一块石头落下来。


    他在片刻后握紧了手,掐了把自己手心,在心里无声的骂了句‘无耻厚颜’,他怎么能有高兴的心情呢?


    屋里的女眷没有一个高兴的,声音都带着暗沉,哪怕见多识广的侯爷夫人也忍不住出声道:“皇上这到底是何意?我听说这些日子,皇上去其他宫里的次数也很多,这要是其他嫔妃先生出皇嗣来,可怎么好?”


    是了,季然还要四个嫔妃,周湛舸脸色又冷硬起来,这短短一刻钟,他心里忽上忽下,跟被牵着的风筝一样,这要是被人知道了,得笑话死他,他周湛舸快三十的人了,何曾被情所困过?


    屋里的周皇后要大度多了,她轻声说:“其他嫔妃生的孩子也是皇上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我会视若己出的。”


    二叔母还在说:“那怎么能一样,那就没有咱们周家的血脉了啊,再说了,中宫所出的孩子怎么能跟那些嫔妃所生的孩子相比较?大嫂,我看咱们还是要想想办法,让兰馨生下皇上的孩子为好啊!”


    周湛舸脸色冰冷的站着,虽然他清楚二叔母说的话都对,他父亲周侯爷说的那番‘让皇后早日为皇室开枝散叶’的话不过是为了巩固周家的外戚大权。


    倘若自己真想改变,第一就应该把他们周家同皇室之间的脐带隔断。


    周湛舸听着周皇后说:“母亲,大娘,就不要替儿臣担心了,皇上现在同我的关系刚刚缓和,我们顺其自然吧。皇上过几日要下江南了,我还有些话要嘱咐堂兄,我先去见堂兄了?”


    二叔母的声音:“对,对,这也是顶要紧的事,嘱咐好湛舸,让他务必看好皇上,听说江南美人多……”


    周皇后跟花厅里召见了周湛舸。


    “三堂哥,此次南下,兰馨想拜托你一件事。”


    周湛舸面色波澜不惊的问:“让我看着皇上,不要让他在江南看花迷了眼?”


    周皇后一顿,片刻后笑了:“堂哥都听见了,让堂哥见笑了。 ”


    周湛舸看了她一会儿:“娘娘辛苦了。”


    周皇后明白他的意思,眼眶有一点儿泛酸,她低声道:“我没有辛苦,我是周家人,应该的,堂哥也辛苦了。”


    周皇后很快就缓和了,她之前觉得委屈过,现在已经接受了。


    周皇后把盛荷包的盒子推到周湛舸面前:“此次南下,路途遥远,还望堂哥多多照拂皇上。这个荷包……祝愿堂哥一路顺风,平平安安。”


    周湛舸打开盒子,看着里面的荷包跟她道谢。


    周皇后笑道:“周少时待皇上好,我也要替皇上谢谢你。”


    周湛舸走后,随侍女的大宫女问她为什么不直接说是皇上给周少师绣的。


    周皇后笑了下:“皇上这个荷包绣的时候都是躲着周少师绣的,就是不想被周少师抓着挨训,我当然不能揭穿他。”


    大宫女笑道:“娘娘待皇上真好。皇上要是知道您这么为他着想一定会体谅娘娘的。”


    周皇后微微顿了下,摇头道:“我也不全是为皇上着想,我也是为我自己,我没有说的原因是,皇上是九五至尊,如果让我的家人知道他是一个不好读书、整日玩乐的皇上,他们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周家权力这么大,废皇的事绝对有可能的。


    季然被废,她这个皇后下一步去哪儿呢?


    大宫女肃然一惊,有一会儿才道:“不会的,不会有那样一天的,我看周少时对皇上很好。”


    周皇后点头:“我也不希望有那样一天,喜欢皇上能得三堂哥喜欢。”


    周皇后发自肺腑的话。她现在希望季然能好好的。


    她绝对现在的季然很好,那种她说不清楚的好。


    季然跟换了一个人一样。他的一些观念有一种奇怪的平等在里面,比如他会跟着她一起做绣活,他不在意这是不是掉面子的事,也不在意这不是一个男人应该做的事。


    这样的皇上她觉得很好,哪怕季然至今都没有碰过她,至今都不想让她生下子嗣。


    回房间后的周湛舸把荷包拿出来挂腰间,既然是皇后给的,他也会挂,而且这个荷包绣的花是他喜欢的。


    周湛舸拿着荷包端详了一会儿,发现这不是周皇后绣的,周皇后绣的要比这个好多了。也不是说这个荷包绣的不好,而是比不过周皇后那种精美熟练,周皇后是他们周家最出色的女孩儿,才被送进宫里的,绣活一绝。


    这个荷包更像是她最开始绣的时候。


    周湛舸拿着荷包看上面的第一朵花,针线短,绣的密密麻麻,后面的才像是掌握了技巧,渐渐的每一朵花都舒展开来。


    别说,还挺好看,越看越好看,跟真实开的一样。


    周湛舸往窗口外看了下,这才想起这个季节海棠花早已开完了。


    他院子里种了满园海棠树,知道他喜欢海棠花的只有周皇后。


    所以周湛舸捏着小鱼穗子也不再多想了,准备带着这个荷包南下。


    南巡的那天很快就到了,季然跟周湛舸等人踏上了南巡的路,走的京杭大运河,一艘大船并两艘中等物资船,如周湛舸说的那样,只是轻装上阵。


    季然这边带了刘公公、小陈公公、四个宫女,以及薛琛、陈晓等二十名御前侍卫。


    周湛舸只带了两个小厮,其他大臣也都是简装出行。护送他们的是100名禁卫军。


    南巡之路在最初的时候是一起走的,到徐州府时,徐州州府率领众人迎接,美酒佳肴、丝竹管弦的招待他们,去的地方也是繁花锦簇,人声鼎沸,徐州看上去歌舞升平,国泰民安;


    季然跟周湛舸在徐州的护城河墙上站了一会儿,已经进夏天了,徐州非常热,晚上这一会儿在护城墙上才有一点儿风,季然拿了一把折扇扇风。


    周湛舸问他:“皇上累吗?”南方比北方更加炎热,且潮湿,出门就是一身汗,季然第一次下江南,看上去很不适应。


    季然摇头。他不累,就是觉得热,尤其是古代人穿的太多了,他穿了三层,每时每刻都想脱下来。


    季然看了下天色道:“好像要下雨了?”


    徐州知府王知府连忙道:“是的,到了端午汛期了,这几天都会有雨,皇上、周尚书你们就再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吧?”


    周湛舸笑着拒绝了:“不了,正因为要到端午汛期了,我们才要抓紧时间赶路。徐州府我们已经看到了,百姓安居乐业,我跟皇上也就放心了。还望王大人恪尽职守,继续为国为民着想,创造一个你想给皇上看到的国泰民安、繁花锦簇的徐州府。”


    周湛舸面上有笑容,但话里带话,徐州知府胖胖的脸上本来就有汗,这次汗水直接滴下来了,他用宽大的袖子擦汗,连声道:“卑职明白!卑职一定不负皇恩!”


    季然抬了下手:“起来吧。”


    这是他这两天说的最多的一句话。


    周湛舸代他说了很多,他就省心了。


    他说的越少,露的馅就越少。这是周湛舸说他的。


    昨天晚上回房间的时候,周湛舸拿着扇子给季然扇风,扇了一会儿后用扇子挑着季然下巴端详,季然不知道他要看什么,就让他看,周湛舸详看了一会儿说:“皇上是天生面瘫脸吗?笑一个我看看。”


    季然把他扇子拿开:“你跟调戏良家妇女一样。”


    那边坐着的薛琛一口茶差点儿喷出去。刘公公看了他一眼,真是大惊小怪。


    周少师自南巡出来后,都是住在皇上旁边房间的,比他离皇上都近,那跟皇上关系越发亲近。


    远离了京师,远离了那些厚重的规矩,这一路也不用君臣相称,周少师待皇上愈发亲昵。


    这种动作,周少师大概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哪儿不妥。


    果然周湛舸只是微滞片刻,还笑话季然:“今天晚上你把王知府他们震慑住了,以后要是都这表情也行。”


    周湛舸看着季然说,季然生了一副好相貌,贵气天成。这么面瘫着不言不语的时候颇有一番沉着冷静的气势,而他今年才十八岁,所以徐州知府这种官场老油子见着他战战兢兢,底下的这些臣子难以面圣,把皇上想的过于威严。


    周湛舸原本还担心季然这张过于年轻的脸镇不住场,但现在看来很不错,他是很少笑,但他有‘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气度,附合文武百官及百姓心中帝王的样子。


    季然看了周湛舸一眼:“好,可以狐假虎威。”


    薛琛背过身去,要不笑出来就是大不敬了,他以前都没有觉得季然这么幽默,还能自黑。


    周湛舸这次咳了声:“什么狐假虎威,这是天子龙威。”


    感觉季然这些日子的书都白读了,怎么都词不达意了呢?


    他们在徐州府住了两天后便启程了,走的依旧是水路,天气闷热,如王知府说的那样,要下雨了。


    船上窗户全都打开了,可还是没有多少风。


    纵然季然是心冷如冰的人也做不到心静自然凉了,更何况书还不好看,周湛舸放下奏折,接过刘公公手里的扇子给他扇风:“别扯衣服,一会儿就凉快了。”


    季然看看他,再看看那边的薛琛:“你们都不热吗?”


    薛琛抱着冰桶往口里倒冰块,咬的嘎嘣响:“热!”


    热,他们还不脱衣服,季然只能想想,古代人保守、重礼仪,他也要遵守。


    周湛舸打着扇子跟他道:“休息会儿吧,我们今天赶路,船就不停了,看这个情形,今天晚上雨就下下来了。”


    季然嗯了声,看薛琛用冰锥捣冰,指使他:“你也给我捣一些冰。”


    薛琛本能就想反问一句‘为什么’的,待看到周湛舸看他时,他才想起他现在不是只站岗的御前侍卫,也的伺候季然。


    “皇上,你要多少?”


    季然把桌上的玉碗给他:“一碗,不要大块儿,要越碎越好。”


    薛琛偏了下嘴想说什么,季然跟他道:“弄吃的。应该比你这样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