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七日丧钟16 “你做得很好,乖孩子。……


    池殊先是来到书架前, 那里面摆满了一排排厚重的书籍,书脊上的文字复杂而怪异,他随手抽了几本出来, 发现里面的内容一点也看不懂。


    应当是种现实不存在的语言。


    书桌很整齐,看来主人有在经常打理, 桌面以及抽屉也堆着类似的书本,池殊依旧看不懂, 翻了下就放回了原位。


    直到他检查储物柜的时候, 在他之前找到钥匙抽屉的上一格内, 发现了一沓类似于记录的手稿。


    它们被主人随意地丢弃在里面,用牛筋绳捆在一起,年代久远, 边角泛黄破损, 许多字迹也已模糊。


    手稿上有两种文字, 一种池殊能看懂, 另一种则是类似书页上的语言,它们被交替着使用, 他只能拼凑着读懂一部分。


    【第两百零三次尝试……


    失败了,又失败了, 没有任何回应, 什么也没有。


    双腿已经跪得麻木, 身体僵硬,我闻见腐烂的气味, 它们在我的体内流淌、沉淀, 仿佛要产下虫卵,蛀空我的身体。


    祈祷如同石沉大海,自她死后到现在, 我没有得到一丝一毫的回应,从来没有。


    我已然整整四个日夜没有合眼,我翻遍了所有的书,尝试了我能找到的任何办法,最终都失败了。


    我曾以为自己不会轻易地被打倒,哪怕失败一千次、一万次,也要继续下去,直到生命的终结,但现在,我终于意识到,我所走的是一条注定没有黎明的绝望长路,希望在哪里?它或许从未存在,在踏上它的那一刻,我的命运已经被写定:在尸体和鲜花的气味里,我将同爬满蛆虫的骨骸相拥而亡。


    难道真的只能这样了吗?


    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


    【第三百五十次尝试。


    失败。


    倘若神真的存在,那为何对世间挣扎于苦难的人视而不见?


    她一生没有作恶,为何要如此对她?


    我愤怒地撕碎我能看到的所有的书页,听见它们发出生命最后的惨叫。我躺在它们苍白的尸骸之间,痛苦地闭上了眼。


    哪怕仆人每隔几个小时就会为她换冰,但她的气味还是充斥了整个房间,沉默地胀大、发酵,乃至楼道都飘散着隐约的臭气。


    我疲惫地走过去,将一条条白色的虫子取出她的身体,用镊子将它们夹成两段。


    但虫子仿佛无穷无尽,她的体内像有一个黑洞,布满了虫卵,有一些甚至从她的眼睛里、耳朵、嘴巴里流了出来,肉白色的幼虫,它们翻滚,蠕动,吃下腐肉,淌出恶臭的黏液。


    恍惚间,我看到那虫子的身上出现了一张张脸,就像微笑的神的面孔。


    圣洁的。高尚的。仁慈的。


    他们张大嘴巴说:


    你们永远也不可能得救。】


    【第。五百二十二次。


    失败……】


    【失败。失败。失败。还是失败。


    我已经用尽了一切的办法,可到底为什么,到底哪里出了错!


    她的身体已经彻底变成了虫子的温床,苍白僵硬的皮肤微微隆起,下面满是正在孵化的虫卵,半透明的流质液体里孕育着幼虫。无数的蛆虫在她的体表钻来钻去,留下密密麻麻的黑色的洞。


    幸好我将她的头颅提前割了下来,现在那张脸正静静地立在透明的储藏柜内,垂眼注视着我。


    突然间,我看到她那碧绿色的眼睛滴下了浑浊的泪,泪的尽头蜷缩着一只虫子。


    那一刻,我内心一直压抑的绝望彻底迸发了。


    我开始大叫,撕扯衣服,疯狂地砸碎房间里的一切东西,烛台倒了下来,滚烫的蜡油滴在尸体上,瞬间燃起了青蓝色的火焰。


    房间里的一切都点着了。


    燃烧的木架轰然倾倒,赞颂着仁爱善与纯洁的书籍同天国一道消亡,幼虫在火中跳舞,神笑容扭曲发出好烫的尖叫……被惊醒的仆人连忙赶来灭火,我猖狂大笑,手舞足蹈。


    火光之中,我突然看见了一个庞大的、模糊的影子。


    它张牙舞爪,笼罩在所有人的上空,但没有一个人发现。除了我。


    我愣住了。


    它……也看向了我。


    一张嘴在它的身上长了出来。


    它说。


    祂将回应你的愿望。】


    【它又来了。


    它告诉我我应付的代价。


    很疯狂,非比寻常的疯狂,但或许正因其疯狂,才能做到那些神明无法做到之事。


    我准备了足足七日,才将这些东西全部凑齐。


    现在,我要开始了。


    这是第五百三十次,也将是最后一次尝试。】


    【她……醒了,但变成了一个怪物。


    一个……怪物。


    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她的模样,但无论如何,我无法将现在的她与过去的那个人联系在一起。


    除了那张脸,它依旧美丽,温和,仿佛世间的任何事物都无法在它的上面留下痕迹。


    那一瞬间,我浑身颤抖,但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某种更深的、更隐秘的东西。


    她看到我,轻轻地叫了我的名字。


    就像过往的无数次。


    ……


    她还记得我。


    我突然释怀了。


    ……


    怪物又怎样呢。


    只要我也成为怪物就好了。】


    池殊将手稿放了回去。


    脑海中,系统熟悉的提示音突然响起,但这次与往常稍稍有些不同。


    【玩家当前副本探索度:85%。


    恭喜你已打破本副本探索度历史最高记录!


    直播平台将会把你的直播间推送给更多的观众,希望玩家再接再厉,期待你更精彩的表现。】


    探索度已经百分之八十五了。


    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百分百?


    池殊若有所思。


    爱丽尔死后,公爵为了复活她,尝试了各种办法,最终都失败了,直到“它”的出现。


    它让公爵付出了“代价”,换得爱丽尔的重生。


    那些代价,大概……就是来古堡作客的客人?


    公爵献上他们的性命,希求死去爱丽尔重返人间,哪怕……是以那样怪异的姿态“活着”。


    但那些新娘呢,她们也是祭品中的一员么。


    还有一点,池殊很好奇。


    向塔瑞拉和公爵提供“帮助”的那个“神明”,到底是谁。


    在文案中,祂的名字被一串乱码██模糊,在所有的故事里充当幕后boss的角色。只要痛苦的人发出祈求,祂似乎就愿意回应。


    可真正的“神明”,会让人以灵魂以人命为祭品,来满足自己的愿望吗。


    ……那到底是什么。


    池殊关上抽屉,又在房间内搜查了一圈,忽然间,在角落处发现了一点不同寻常的东西。


    他仰头看向天花板,那里有着两条并不明显的缝隙,刚好和墙壁的直角构成一个方形,看模样,像是能活动的砖块。


    想了想,池殊拉过桌旁的椅子,踩了上去。


    高度正好,他的手能在天花板处使上劲,捣鼓了一番后,那块方形发出咯噔一声巨响,而后像扇门一样自动往下弹开,露出一截木质的梯子。


    机关?


    池殊愣了一下。


    梯子可以放下来,他探头往里面看了看,视野里一片漆黑,几乎看不清任何景象。


    这个梯子……难道能通向五楼?


    正当池殊打算顺着它爬上去的时候,【隐形传递】突然在他的耳边发出一声尖锐的警报。


    有人触发了它,正在往四楼走来。


    池殊心口一跳,连忙把暗门复原,椅子也推了回去,迅速跑出了房间,冲进对面的儿童房,关门背身,一气呵成。


    他将耳朵贴上门板,听见隐约的脚步声自长廊的另一头传来。


    对方走进了四楼。


    那声音还在不断地在朝这里靠近,沉闷,不急不缓,它越来越清晰,最后几近贴着他的耳根响起,给池殊种随时都有可能被发现的错觉,伴着啪嗒一声,门开了。


    他正对面的那扇门。


    公爵的房间。


    脚步声走了进去。


    但并没有传来关门的声音,他继续站在门边,安静地等待着。


    几分钟后,脚步声再次响起。


    不知为何,对方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他似乎停在了门口,一动也不动,像是在观察什么,而后,那步伐竟缓慢地、不偏不倚地朝池殊所在的方向走来。


    他后退几步,如临大敌地紧紧注视着眼前的门。


    ……被发现了?


    池殊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他刚刚犯了一个非常严重的失误。


    椅子上面,还留有他的脚印。


    公爵发现了有人进过他的房间,还打开了那道暗门。


    金属把手被扭动,下一秒,儿童房的门猛地打开。


    一道漆黑的、高大扭曲的影子映在冰冷的地面。


    沉重的脚步声缓缓走入。


    房间里静悄悄的,墙壁四面都贴着卡通壁纸,地毯上散落着玩具,毛绒玩偶并排放在床上,黑色的眼珠直视前方。


    池殊躺在床板与地面的缝隙里,侧着头,注视着那双站在门边的黑皮鞋,狭小的空间内,他放轻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池殊按在胸口的掌心沁出了些冷汗。


    那双鞋在原地立了半晌,突然朝床的方向走来。


    池殊的心咯噔跳了一下。


    ……不会吧。


    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那双鞋尖就和他近在咫尺,他的心跳不可避免地加快,下一刻,便见对方的脚调整了一下位置。


    似乎……是想蹲下来查看。


    他呼吸一窒。


    只需要几秒的功夫,他就能彻底发现藏在床底的青年。


    这时,一道冰冷的声音自门口响起。


    “您在这里做什么?”


    男人的动作陡然僵住,他直起身来,回过头去,看到了不知何时立在门边的瘦小的身影。


    鬼童盯着他,稚嫩的语调尖利而森冷:“公爵先生,这是我的房间。”


    伯恩垂眸,以一种僵硬生冷的口吻哑声问:“没有人进来过吗?”


    青白的皮肤下,鬼童那漆黑的触须蠕动了一下,冷笑道:“如果有人进来,我这些玩具会很乐意陪他好好玩一玩的。”


    “……希望如此。”


    伯恩又沉默了半晌,点点头,朝门口走去。


    他并没有回自己的住房,而是前往下一处房间,似乎是继续去寻找躲藏起来的入侵者。


    公爵离开后,儿童房的门被砰得合上。


    发丝凌乱的青年从床底艰难地爬了出来。


    鬼童三步两步奔到他的面前,在池殊的注视下,脸上露出怪异的笑容,叫了声“妈妈”。他轻轻抚摸过它的头。


    “你做得很好,乖孩子。”


    它背后生长出来的触须像是因受到表扬而愉快地抖动着,扭捏地比成一个爱心的形状,歪歪斜斜地递到青年的面前。


    池殊笑了一下,把手伸出去,任由那冰冷漆黑的活物缠绕上他白皙的指尖,亲昵地蹭过他的腕骨,缓慢收紧,就像一圈贴合皮肤的首饰。


    隐隐约约的,池殊感到自己的体内有什么东西随之流逝了。


    他突然有些冷,打了个寒噤。


    很快,池殊把鬼童收回背包,决定继续在这里待一会儿,等公爵彻底离开之后,再走出去。


    过了许久,走廊上恢复了最初的死寂,池殊小心地将门拉开一条缝,往周围看了看,确认无异常后,闪身出来。


    对面公爵的房门紧闭着。


    现在也不早了,他打算明天再过来好好查一查。


    池殊离开四楼,一路往下,感到有点渴,便打算去房间里喝口水,走入二楼后,恰好撞见了刚从门里出来的薛琅。


    对方看见他,打了个招呼。


    在池殊没走几步远后,薛琅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叫住了他。


    “等等,你脸色怎么这么差。”他道,“不会又撞见鬼了吧?”


    池殊愣了下,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有吗?”


    见他一脸茫然,薛琅叹了口气:“算了算了,你还是回去自己看看吧。而且我总感觉,你有点……阴森森的,瘆人。”


    池殊:……这又是什么破形容。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先是给自己倒了杯水,喝掉之后,走进卫生间,看向镜子。


    镜中青年肤色苍白,浓黑的睫毛如扇子般低垂,洇深眼底的阴影。


    他眉眼间无端携了几分阴冷的气息,无机质的眼瞳淡漠如死水,显得俊且冷,看着就让人难以接近。


    池殊不由一愣。


    ……难道是受鬼童的影响,自己的气质也发生了一些改变?


    他想了想,试着露出一个微笑。


    只见镜子里的人唇角弯起,眼眸微眯,乌黑的发丝下,五官分明的轮廓冲淡了原有的温和感,显出一种让人生畏的冷,再配上那带着些许阴郁的眉眼,活脱脱一个随时可能掏出刀子来的病态杀人犯。


    池殊:……


    笑得很好,他还是别笑了。


    他洗了个澡,顺便重新包扎了一下脚腕上的伤口,它早已经不再流血,只是伤疤上黑气般的东西还缠在那里。


    希望之后不要再遇见类似追逐战的场景了。


    六下钟声响起后,池殊去楼下吃了晚餐,这期间他多留心了一眼许巍和束学察,他们的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异常的神色。


    这份平静一直持续到晚上钟声敲响之后。


    天色完全漆黑下来,池殊已经熄了灯,躺在床上,闭着眼酝酿困意,但并没有完全睡着。


    直到一道突兀的脚步声将他惊醒。


    那声音很清晰,很近,几乎贴着他的耳朵,池殊猛地睁开眼,坐起身来,看到一道高大漆黑的人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房间,手里正持着一盏烛台,上面的火光颤抖着,昏黄的光线映照出他僵白冷硬的面容。


    竟然是公爵。


    池殊瞳孔微缩。


    公爵为什么会在今晚……找上他?


    对方开口了。


    “客人,这次前来,你有带来我想要的东西么?”


    他浑浊的蓝色眼珠紧紧注视着他,音调平直缓慢,仿佛冷漠的机械,同池殊下午听到的声音判若两人。


    危险而阴冷的气息近在咫尺,池殊的脊背无声出了一身冷汗。


    怎么回事。


    自己的身份根本是假的,在副本里怎么可能有……


    见他没有回应,公爵又将那个问题重复了一遍。


    冰冷的死气悄然蔓延。


    墙面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巨大的影子,它的身躯几乎充斥了整个房间,缓慢地将青年给笼罩,仿佛下一秒就会把他彻底吞噬。


    陡然间,池殊瞳孔微缩。


    他想起了白天在一楼看到的交谈的两人。


    其中之一,束学察具有“诗人”的身份。


    如果和他那时的猜想一样……


    今天是第五天,对应的是第五任妻子,公爵本应去找束学察,但对方极有可能将在四楼找到“诗作”藏入了他的房间,让公爵来取。


    最要命的是,他根本不知道东西被放在了哪。


    他们想借助夜晚能行动的公爵来杀死他。


    池殊的心头泛起一阵寒意。


    等等,他的房间门明明是关好的,他们……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直播间内。


    【嘶,刚从另一个直播间过来,这次主播要凉】


    【上面怎么说,这情况我有点没看懂啊】


    【懵逼+1】


    【言简意赅,主播掉进别人给他挖的坑里了】


    【无解死局,真没办法】


    【指路:10101229号直播间回放】


    【完咯】


    【以下弹幕仅观众可见。】


    【那位诗人的天赋是“穿透实体”,这么说你们懂了吧】


    【所以你意思是……】


    【人家直接穿墙过来,把东西放主播房里了】


    【不是,那如果主播死了,东西也没找到,公爵岂不是还会杀回去?我不理解】


    【但对方知道诗作藏在哪啊,大可以让公爵再回来找,就是多拉仇恨值而已】


    【他们这是铁了心的要让主播死啊】


    【这怎么解,逃也逃不掉,东西也拿不出来。嘶,主播不会又想骗人吧,公爵可不是好糊弄的主】


    ……


    昏暗的房间内,公爵投来的恶意视线几近凝为实质,池殊的额角无声沁出冷汗,背在身后的指尖收紧了。


    “客人,你无法拿出我所要的东西么?”


    他沙哑的嗓音再度响起,这一次,笼罩房间的阴影开始不安地躁动起来,它沉沉压在青年的头顶上,如同死神投来注视。


    池殊抿紧了毫无血色的唇。


    他该怎么办。


    用话来欺骗对方吗……


    不,如果自己始终无法拿出公爵想要的东西,那么失去耐心的公爵还是会将他杀死。


    此时此刻,他似乎陷入了无解的死局。


    除非……


    或许可以试一试那个。


    不再犹豫,池殊迅速做出了决定,


    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在他的耳边回荡。


    【玩家[万诡迷]天赋已发动。


    效果:对指定对象散发魅力,迷惑对方认知,持续时间1h。


    使用对象:伯恩公爵。】


    下一刻,池殊能清晰地感受到,房间里,有什么东西已然悄无声息地改变了。


    他要试试这所谓的[万诡迷],到底有多大的作用。


    “晚好,公爵先生。”


    他自床上起身,动作自然地点燃床头的蜡烛,暖黄的烛火柔化了青年的面容,池殊的唇角露出一个真诚的微笑。


    “您想要的,是‘诗作’吧。对它的下落,我已然有了头绪,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告诉您一件事——您被欺骗了。”


    公爵看着面前的人,莫名地,心头那股冰冷的杀戮情绪止歇下去,像是有某种力量抚平了躁动的情绪,他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耐下性子询问:“什么意思?”


    “在我之前,您还去了一个人的房间,他是不是这样告诉您,七号房间的客人偷走了他本该给您的诗作,您应当向他去索要。”


    公爵沉下了眼眸:“没错,你怎么知道?”


    池殊叹了口气,眼中闪过愤懑的情绪:


    “就是他,您刚拜访的那位客人,他伪装诗人身份,欺骗管家,又欺骗了您,还试图将偷窃的罪责污蔑于我,就因为之前我与他有一些小小的过节……我一直都想亲自告诉您这件事,但直到今夜才有机会见您一面。”


    闻言,男人的面容愈发阴沉:“是吗,那他为什么要伪装诗人呢?”


    “先生,您有所不知。”


    青年微微撇过了头,面上恰当好处地流露出一丝悲伤。


    “他有一个孪生哥哥,那位才是收到您邀请函的真正诗人,而在他听说了这件事后,便暗中谋划,残忍地毒害了哥哥,冒名顶替,因为他听说您的城堡里藏着无数的金银珠宝,他想偷走它们独吞,而后远走高飞。”


    “这件事是我意外撞见,但因为没有证据,我无法对他进行指控,只能一直痛苦地藏在心中。我只希望公爵您能相信我的话,揭穿那个骗子的真面目。”


    直播间。


    【?】


    【???】


    【主播你别太离谱】


    【不存在的哥哥增加了XD】


    【突然感觉主播茶香四溢】


    【到底谁是骗子啊哈哈哈哈】


    【为什么突然感觉公爵好像温和了很多,主播用道具了?】


    【对方:啊?什么哥哥,我不造啊】


    【笑死,对面现在已经以为自己稳了,还不知道刚被主播扔了个大锅】


    ……


    池殊趁热打铁,又加了一剂猛药:“我到底有没有在说谎,您去问一问他,自然能得到答案,我愿意和他当面对峙。”


    他说得信誓旦旦,神色诚恳,公爵深深看了他一眼:“原来是这样。”


    “那你现在就和我过去吧。”


    “乐意之至,只是先生……”


    他的面上适当露出犹豫的神色:“走廊里游荡的那些东西……”


    公爵冷声:“没关系,你只要跟着我走,它们就不会过来。”


    池殊瞬间露出了一个微笑:“您能相信我的话,还愿意保护我,我深感荣幸。”


    公爵灰蓝色的眼珠里闪过愤怒的光:“我痛恨一切进行欺骗的人,正是因为有这样的人在,才造成了世间许多的不幸。”


    他看向池殊,目光柔和了几分:“如果人们都能像你一样,看到丑恶的事就主动站出来,或许能避免很多不必要的伤害与憎恨。”


    池殊点点头:“我也认同您的观点,这世界上为什么不能少一些欺骗,多一些纯粹呢?人心果然还是太复杂了。”


    直播间飘过一片省略号。


    【……这人好欠】


    【太欠了】


    【主播有本事摸着你的良心说话】


    【主播没有良心】


    【主播:虽然我骗了你,但我只是纯粹地骗你而已:)】


    【突然想看公爵得知真相后的模样】


    【那主播绝对会死得很惨】


    【你就继续演吧,总有车祸的一天】


    ……


    第32章 七日丧钟17 恭喜玩家创造历史最高探……


    另一边, 束学察点亮了房间内所有的烛火,有些坐立不安。


    他欺骗了那只鬼,说“东西”被七号房间的客人拿走, 而后对方就离开了,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许巍告诉他, 公爵还会再会来一次,那时他只需要装作突然想起来的模样, 告诉他东西放在了哪, 就可以安全度过今晚。


    但不知为什么, 他的内心仍有着隐约的不安,并随着时间的流逝,像气球一样缓慢地膨胀, 只需轻轻一戳, 就会立刻破裂。


    可能是那只鬼给他的压迫感过于强烈, 以至于现在回想起来, 都会恐惧地颤抖。


    他或许不应该答应许巍的。


    但许巍可是天启的中层成员,如果惹火了他, 对方回去后很可能会给自己小鞋穿,一旦失去组织的庇佑, 他在游戏里就几乎注定了死亡的结局。


    他别无选择。


    突然间, 手边的烛火颤动了一下。


    束学察立刻如惊弓之鸟般弹了起来。


    他紧张地环顾四周, 房间里空无一人,只有他自己的喘息声, 冷汗自他的额头涔涔而下, 他将后背紧紧贴上冰冷的墙壁,仿佛能借此给自己些许虚假的慰藉。


    束学察用颤抖的手打开直播间,惨白着脸, 试图从弹幕中捕捉到有用的信息。


    也许因为现在是夜晚,他的直播间无比冷清,只有寥寥几条弹幕滑过,还是一贯的带着恶意的嘲讽口气。


    【鬼都没出现,主播怎么吓这么惨啊】


    【跪下来求饶的话,我们说不定会给你点线索哦】


    【猜猜它在哪】


    【主播加油,别死太早】


    【嘻嘻嘻】


    【快来了,主播小心哦】


    ……


    束学察捏着汗湿的掌心,慌乱的视线反复扫过房间内沉默的家具,以确认它们没有在移动。


    一片死寂。


    过了数分钟,胸腔下剧烈的心跳慢慢平息了下来,就在束学察以为这只是他自己的疑神疑鬼之时,猛然间,他看到身前多出的两道影子。


    那一瞬间,恐惧席卷他的全身,束学察几乎难以站稳,他死死捂住嘴巴,不让失控的尖叫破出喉咙。


    那只鬼正静立在他的身前。


    漆黑、高大的身影完全笼住了他,灰蓝色的眼眸幽深得犹如一滩死水,霎时间,席卷全身的冷意令每一根神经末梢都在战栗。束学察瞳孔收缩,想要后退,但脊背已经贴上了冷硬的墙壁。


    更诡异的,是一个他熟悉的人正站在鬼的身旁。


    青年身形修长,鸦发如墨,他肤色极白,俊美的五官蒙上阴翳,显出一种森冷的气质,与公爵站在一道,竟无分毫违和感。


    束学察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


    怎么回事。


    难道他的谎言被拆穿了?


    还是池殊也变成鬼了?


    怎么可能?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应该怎么办?


    池殊在这时主动开口了:“公爵,毕竟这事是我告诉您的,就让我来问吧。”


    男人微微点了下头。


    望着这一幕,束学察的眼中闪过茫然。


    他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束学察的直播间内。


    【?问什么?】


    【我咋没看懂呢?】


    【公爵旁的那个人到底是鬼还是玩家?】


    【玩家吧,我记得这张脸】


    【等等,玩家什么时候能和副本npc站在同一战线了?在这短短的几十分钟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前面的,指路10130365主播间,看那位主播三十分钟前回放就能了解一切】


    【刚从那里过来,只能说那位主播骗鬼段位太高了,逆风翻盘】


    【纯路人,但已经被那位的操作惊到了,好像还是个新人】


    ……


    于是,在短暂的数分钟里,池殊的直播间中又涌入了不少不明所以的观众。


    他视线投向束学察,缓缓道:“你把‘诗作’藏进了我的房间,污蔑我偷走了它,还试图欺瞒公爵,对吗?”


    明明是问句,却带着笃定的、冰冷的压迫感,而更恐怖的,是来自他身旁男人那阴森恶意的视线,如有实质地穿透他的身体,令他毛骨悚然。


    束学察本就心虚,被这么一问,更是来到了崩溃的边缘。


    他空白的大脑只闪过一个念头。


    被发现了。


    他完了。


    许巍害死了他。


    他浑身战栗:“不是我!是许巍,许巍指示我做的!我也不想的,我只是听他做事,不要杀我——!”


    束学察面孔煞白,尾音几乎变了调。


    公爵的眼中闪过厌恶的神色。


    池殊的口吻依旧不急不缓,唇角无声翘起:“那么,你把它放哪了呢。”


    束学察哆嗦道:“你房间,柜子、柜子背后,我把它压在了里面……求求你们,别杀我,别杀我,不是我干的,别找上我……”


    他双腿发软,语言混乱,几近要瘫倒在地。


    公爵沙哑的嗓音自他的头顶传来。


    “你戕害亲人,冒名顶替,妄图偷窃财物,还在我这里污蔑无辜的人……”


    他的口吻越来越森冷,浑浊的眸中有残忍的光一闪而逝:“你,该死。”


    束学察:……?


    为什么这鬼说的话他有点听不懂呢?


    不管怎样,他已经没有了解释的机会,房间里庞大扭曲的阴影已经向他袭来,惊惧之下,他赶紧发动了天赋,下一刻,束学察的身影便凭空消失在眼前。


    池殊屈起食指抵着下巴,脸上露出思索的神色。


    这就是他的天赋?


    瞬移?


    还是穿透实体?


    果然,对方就是靠它,趁自己离开,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诗作放进了他的房间。


    池殊道:“先生,他……”


    “无须担心。”公爵注视着对面的墙壁,冷声道,“他就在这后面。”


    几秒的寂静后,伴着一声刺破黑暗的凄厉惨叫,灰色的巨大影子便将束学察凭空卷了过来,他重重摔在地上,捂着骨折的腿,发出痛苦的呻吟。


    他感知到了即将席卷他的死亡,瞳孔大睁,不甘的目光死死盯着池殊,颤动唇瓣似乎像说什么,下一秒,就被灰色的怪物整个吃了进去。


    房间内传来怪异的咀嚼声。


    束学察死了。


    尸体都不剩。


    看着这一幕,池殊的心底涌起一阵荒诞的感觉。


    在异渊游戏里,人命就是这样微不足道,只是几秒钟的功夫,一个活生生的人便彻底消失在世界上。


    被他亲手算计而死。


    但池殊并没有感到怜悯或类似的情绪。


    想要杀死别人的人,就应当做好被反杀的觉悟。


    他只是突然有些感慨而已。


    观众们消费着玩家的恐惧,争斗,以及死亡,一条条的性命在这里变成用以消遣的精神鸦片,一个直播间消失了,还有无数个直播间等待着他们。


    异渊最大程度地激发了人在生死关头的求生欲与恶念,那一幕幕血腥暴力的场景无时无刻不刺激着观众的感官,它几乎完美地将杀戮和娱乐融合在一起,交织成一张巨网,笼罩在玩家与观众的头上。


    笼子里的人,和笼子外的人,都无法逃脱。


    ……它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公爵缓缓看向了面前的青年,哑声问:“他说的……许巍,是谁?”


    池殊的眸子眨动了一下,像是在思考:“他是客人之一,看样子,是这件事的幕后主使……”


    公爵:“他也和你有过节?”


    池殊:“有一点。”


    公爵:……


    你怎么和谁都有过节。


    池殊轻轻叹了口气:“如果不是许巍,他应该也想不到这种栽赃给我的办法。啊,许巍的房间号是十二,如果公爵您方便的话,或许……可以警告他一下,毕竟您是这里的主人,作为客人,我们都听从您的安排。”


    他的唇角微微扬起。


    既然要坑人,当然得坑到底了。


    公爵沉默了片刻,自鼻腔深处发出了一个音节,大概是接受了池殊的建议。


    他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身份卡,上面显示他的天赋有效时长还剩余十六分钟。


    他得好好利用这些时间。


    池殊道:“先生,后日便是您与塔瑞拉小姐的婚礼了。但在城堡里住的这几天,我似乎没有看到过乐师。一场盛大的婚礼,怎么能没有优美的音乐呢?”


    公爵森冷的目光看得人心底发毛:“你的意思是?”


    “我想向您自荐。”


    青年面上的笑容温和而无害:“我是名不错的钢琴手,希望在您的婚礼上,能让我演奏的乐声传遍整个城堡,令您与新娘新婚的喜悦洋溢在这里的各个角落。”


    公爵沉沉注视着他。


    直播间中。


    【嗯?主播又在打什么主意?】


    【懵了】


    【不是,主播真想把钢琴师的身份给坐实啊】


    【不理解,看主播操作】


    【有看过这副本的解答一下吗,最后一天到底会发生啥】


    【嘶,我好像有点猜到他想做什么了……主播不会想彻底摆脱客人身份的制约吧】


    【部分弹幕已屏蔽。】


    ……


    池殊有个疑问。


    对于[万诡迷]天赋,它的持续时间是一小时,但游戏并没有标明,它的持续影响是多久。


    倘若对方在一小时之后回想起自己做的那些反常举动,觉得不对劲又找过来了怎么办?


    当然,也有一种可能,就是被发动[万诡迷]天赋的对象,在天赋时间结束后,依旧会遵循那段时间所许下的承诺,以及……部分保留那时对他的情感。


    事实到底如何,值得一试。


    半晌,公爵开口了:“可以。在最后一日我会让管家将钢琴搬出来,你将作为我的乐手参加最后的晚宴。”


    “不胜荣幸。”


    在和他到房间拿走“诗作”后,公爵离开了,池殊则盯着身份卡上[万诡迷]的持续时间,很快,倒计时清零,等了一会儿,房间里并没有什么动静。


    公爵没有去而复返。


    看来即使在[万诡迷]失效之后,被施加的对象回忆起这段记忆时,即使感到些许的违和,但依旧会自动将它合理化。


    也就是说,只要提出的不是太离谱的要求,就算不在天赋持续时间内,对方都能让它实现。


    是个不错的能力。


    [万诡迷]后的临界次数已经由1变成了0,但依旧有继续使用的选项,游戏对此并不限制,但回忆起薛琅之前的描述,池殊忍不住想:


    ……过度使用天赋,到底会消耗玩家的什么?


    也许,自己也可以在之后试一试?


    把这个极度作死的想法丢出脑海,距离天亮只剩几个小时,池殊抓紧时间补了一觉,在白天的铃声响起后下了楼。


    玩家们很快就注意到,束学察消失了。


    他们去对方的房间里找了一圈,四处都翻遍了,也没能发现他的尸体。


    许巍的脸色也并不好看。他的形容略显狼狈,可能是昨日公爵前去“拜访”过他的结果。


    餐桌上,他阴沉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个神色如常的青年。


    他藏在桌下的手指紧握成拳。


    作为束学察的联结队友,他已经得知了对方昨夜的死亡,毫无疑问,就是这个人的手笔。


    而且不知为何,公爵在昨晚找上了他,尽管对方并没有下杀手,但他还是使用了一次B级的保命道具,一想到这个,许巍就气得心都在滴血。


    池殊。


    他将这个名字狠狠地在牙齿间研磨,但碍于这里还有很多玩家在,不好发作,他的指甲用力到在掌心留下道道血痕。


    等他离开这个副本,他就会立刻把这个人的名字上报天启。


    池殊此人,绝对不能留。


    青年坐在位置上,感到来自对面的冰冷的注视,掀了下眼皮。


    不消说,这视线的主人肯定是许巍。


    看来那人已经连掩饰都不想掩饰一下了。


    许巍早就看他不顺眼,昨晚更是因为他损失了一位队友,此刻肯定恨不得直接把他给活活撕了。


    当然,仅限于想象与做梦而已。


    池殊漫不经心地想着。


    早饭过后,他独自去往四楼。


    他有预感,这次行动可能会比较危险,而且那里通道狭窄,两个人很容易发现,便没有叫上薛琅。


    轻车熟路地来到公爵的房间,池殊打开房门,闪身进去,他踩着椅子,迅速拆下天花板上的可活动砖块,一截梯子沿着他的动作被放了下来。


    而后,池殊将椅子复原,顺着它小心地爬了上去。


    木梯很陡,踩上去的时候发出吱呀的细响,摇摇晃晃的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散架,池殊轻手轻脚地爬进了入口,发现天花板上竟然有着不小的空间。


    周遭黯淡的烛火随着他行动时带动的气流摇晃着,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他干脆打开手电筒,站了起来。


    刺白的光束照亮有限的空间,空气里飘舞着呛人的灰尘,腐朽的气息直冲鼻腔,角落里堆放着杂物,看样子许久都无人过来打理。


    借着手电的光,池殊看到了一条通往上方的楼梯。


    木质的阶梯,很陡,扶手也有部分残缺,藏在拐角后的另一端无法被光照到,池殊沿着它缓缓向上走去。


    哪怕极力放轻脚步,但木头结合处发出的声音依旧尖锐刺耳,像拉响的风箱一样在空间内吱呀作响,折磨着人敏感的神经。


    走了数十级阶梯后,他来到了一处供人停留的平台。


    在上方,老旧的楼梯依旧继续向深处延伸,手电筒的光照过的时候,它们投下憧憧的影,犹如一排排倾斜的牙齿。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个高度……应当是五楼。


    五楼的上方,竟然还有空间?


    池殊仰着头,那里没有尽头的楼梯仿佛旋转着通向一张巨口,就连光也被无情地吞噬,浓郁的黑暗彻底阻隔了视线。


    未知令他的心头涌起了一丝不安的情绪。


    ……还是等会再去看看吧。


    池殊拉开与平台相接的木门,伴着他的动作,一束光漏了进来,而后越来越大,池殊眯了眯眼,以让眼睛适应光亮。


    门背后是红色的光。


    一条条血丝一样的东西漂浮在光束里,犹如浸泡在溶液里的寄生虫,池殊眨了下眼,它们又消失了。


    他屏住呼吸,走了进去。


    在他的身后,门无声合上,几乎和墙面嵌为一体,只留下几条极窄的缝隙,不仔细看根本无法注意。


    这是一间卧房。


    床榻摆在房间的一侧,上面铺着红色的被褥,另一头,是梳妆台,一面巨大光滑的镜子映照出青年此刻的模样,台上还摆着一些女性用的首饰。


    池殊微微一愣。


    这里是……


    门外突然传来了女人的哼歌声。


    伴着不急不缓的脚步,对方正朝这里靠近。


    门把手向下拧动。


    他心口一跳,条件反射地就躲进了角落里的帘子。


    这是一面长度到地、颜色血红的布帘,只要不揭开,外面的人就无法看到里面的景象。


    几乎在他刚藏进去的一瞬间,门便被打开了。


    也就是在那一刻,池殊猝不及防与一张焦黑的人脸对上。


    那张脸没有眼睛,唇部微微咧开,脖颈往前倾出一个怪异的角度,仿佛下一秒就会和池殊来个交换唇部细菌的亲密接触。


    池殊:……


    他警惕地往后仰了仰脊背。


    见人脸没有下一步动作,他松了口气,身子朝旁无声挪了些许。


    女人空灵的哼歌声在房间内回荡,伴着不时走动的脚步,也就是在这时,池殊发现,在这面帘子后,竟有数张焦黑的人脸一齐微笑地注视着他。


    它们的面庞僵硬得就像拙劣的面具,脖颈下的身体也呈现出各种奇怪的姿态,皮肤如同被火烧过一般,焦黄得逼近黑色。它们定格在原地,就像……商场里摆放的人偶。


    耳边在这时传来系统的提示音。


    【玩家当前副本探索度:90%。


    恭喜玩家已创造本副本历史最高探索度!直播平台将持续将你的直播间推送给更多观众,希望玩家再接再厉。】


    池殊有些意外。


    探索度达到九十了。


    看来他已经无限地接近那个副本的真相。


    他数了数,这里一共有五具人体。


    池殊试探地朝其中一具伸出手去,指腹触碰上它手腕处的皮肤,粗糙的触感传来,让他感觉自己正在摸一张干枯的树皮。


    池殊发现,它们的皮肤很脆弱,自己甚至不需要用力,就有一片片死皮般的东西从它的身上掉下来,露出下面灰白的石膏。


    见此,他不由一怔。


    所以说,这些都是石膏做成的人像……只是被在表面披了一层人皮?


    谁动的手?爱丽尔?公爵?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些人皮……又是从谁身上扒下来的。


    池殊转动身子,悄声将布帘拉开一条极窄的缝隙,小心翼翼地往外看去。


    血红的光晕下,一身红衣的女人正坐在巨大的镜子前,只剩森白骨头的五指抓着一把木梳,一下又一下地梳着自己及腰的头发。


    她梳得很缓慢,梳子摩擦过头皮,发出嘶嘶的细响。


    镜中倒映出她缺失五官的脸庞,对应着嘴唇的部位挤出些许怪异的褶皱,就像微笑。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她放下了手中的梳子,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池殊松了口气。


    这里不能久留,对方随时都有可能回来揭帘子,他得尽快离开。


    青年动作轻巧地从布帘的缝隙钻了出去,打开那扇隐蔽的暗门,身形隐没在黑暗里。


    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地方,池殊抬头望向通往楼上的楼梯,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朝那里走去。


    不知为何,那个地方总给他一种隐秘的不安感。


    这条楼梯比他之前走过的任何一条都要长,扶手上没有烛台,一片黑暗里,仿佛只余下他手电筒惨白而虚弱的光。


    死寂蚕食着他的心脏。


    终于,在他的上方出现了一道暗红色的门。


    两边伶仃的烛焰晕深门上的色泽,使它看上去犹如涂抹不均匀的血迹,在当下的环境里,显得无比阴森而诡异。


    门上没有锁,也没有把手,它紧紧和墙壁长在一起,池殊深吸一口气,将手慢慢贴上了坚硬的门板。


    掌心冰冷的温度令他的指尖颤了颤,触感有些湿黏,某一瞬间,门板仿佛变成了柔软的、怪异的血肉,在他的手下蠕动。


    池殊做了个深呼吸,下一刻,往前用力,推开了这扇门。


    门轴发出尖锐的惨叫,像根针一样在他的心口狠狠一戳。


    门后的景象一点点呈现在池殊的眼前。


    那一瞬间,他站在原地,瞳孔微缩。


    一个巨大的、圆形的祭坛矗立在他的面前。


    祭坛顶端垂悬着倒吊天使的十字架,六条深红如血的楼梯通往它的最中央,周遭环绕的枯白蜡烛如同人的手指,在祭坛的正中心,一条黑色的衔尾蛇游走在地毯上,深紫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恶意残忍的光。


    此时此刻,他正处于整座古堡的最顶端。


    灰色的天幕几近压到他的头顶,在视线无法穿透的黑暗中,无数不可被观测的异形隆起怪异的轮廓,发出低沉的咆哮。


    高大的祭坛之下,那个仰望着它的青年显得如此单薄而渺小。他修长的影子被拉得扭曲,鸦色发丝掩映着侧脸,不经意间裸露的后颈苍白、脆弱,透出些许微薄的血色,仿佛无机质的瓷,一折即碎。


    池殊的眸光闪动了一下,一步步朝祭坛走去。


    在他没有看到的背包里,那一刻,名为【[招厄]的注视】的道具由灰色变成了待激活的鲜红。


    第33章 七日丧钟18 1v14,失败即死亡……


    池殊走上了如血的楼梯。


    空旷的黑色天穹下, 这座祭坛孤零零矗立在古堡的最顶端,铅灰色的墙体上刻满暗红的浮雕,六道拱门皆通往正中心的祭台, 台周有着下陷的凹槽,应当是供人跪拜的地方。


    走了十七节阶梯后, 池殊站在了祭坛上。


    地毯表面的衔尾蛇图案栩栩如生,漆黑的蛇身布满刀刃般的鳞片, 某个瞬间, 它紫色的眼珠似乎转动了一下, 死死盯着它下方的青年。


    池殊来到中央的祭台前,十字架的长钉将桌子的六角钉死,从桌面的图案上看, 它们刚好穿过一具具跪拜身躯的头颅, 脑中流出的红白液体绘成纹路, 环绕在桌子的边沿。


    祭台上空空如也, 像是在等待着祈祷之人的献物。


    在他的脚边,遍布零碎的灰白骨骸, 甚至还有残缺的颅骨,半只眼眶凝望着黑色的天空。


    耳边在这时传来系统的提示。


    【玩家当前副本探索度:95%。】


    只差百分之五的探索度了。


    池殊忽然想起希露调查手记上的一行话:【最深的秘密, 藏在这里的最高处。】


    他若有所思。


    这里……就是公爵向祂祈求爱丽尔复活的地方了。


    在复生后, 爱丽尔成为了一个怪物, 而爱美的她必定无法接受这个事实,陷入日复一日的歇斯底里中, 没有办法, 公爵只能继续向恶魔寻求帮助。


    在爱丽尔的卧房里摆放着五具干枯的皮囊,正好对应了五任已故的妻子。


    每一任妻子来时,公爵都会“邀请”无知的客人前来做客, 实际上是将他们杀死,一部分作为爱丽尔绘画的材料,而更多的一部分,则是用以献祭。


    他们将妻子的皮囊剥下来,披到爱丽尔的身上,让她以她们的模样活着,但皮囊很快就会枯朽,公爵不得不继续寻找下一个猎物。这便是那些新娘一任任都离奇暴毙的原因。


    至于塔瑞拉……


    古堡里的人应当早已知道他的死亡,这意味着爱丽尔就没有了新的皮囊来替换,可为什么公爵他们还无动于衷呢……


    池殊猛然记起地下二层内那些空荡荡的囚房,地上新鲜的血迹,以及房间内吞噬下尸体的怪物。


    此时此刻,一切的线索犹如珠子般串联起来。


    从第二任妻子伊菲斯起,来自地下二层的屠宰声便从未断绝,按理来说,每一任妻子的“祭品”应当只有一批客人,他们会在婚礼上一起被献祭,就像这次前来参加塔瑞拉婚礼的玩家一样。


    但为什么还会有其他的死者?


    ……过去的地下二层,明显关了很多很多的人。


    而且在昨天,那些人全部都被杀死了。


    一个想法忽然闪现过池殊的脑海。


    也许从一开始,公爵就在为这一天做准备。他希望爱丽尔彻彻底底脱离怪物的身份,获得一张属于自己的皮囊,和他永远在一起。


    故而他与恶魔做了一场更大的交易,即:让爱丽尔真正变成人类的模样。


    这样一来事情就说得通了,那些不在婚礼上死去的客人,都是为此做出献祭。


    而现在,献祭已然接近尾声。


    来参加本次婚礼的玩家,将会是最后一批祭品。这场婚礼,就是一场活祭。


    将这些彻底捋顺,池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忽然注意到祭台的下方刻着一些小字,蹲下身来仔细辨认。


    【一切事物皆有其代价。


    自你踏入这里的那一刻起,命运的齿轮无声转动。你的情感,欲望,理智,以及灵魂,都将彻彻底底地摊露在祂的面前,毫无保留。


    你能最终能获得什么,取决于你能往天平的一端加多少砝码,而绝大多数人所拥有的,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少。】


    也就是在这时,池殊发现,祭台的中部有一个暗格,他转动刻着花纹的机关,石质的格子应声弹开,一卷东西滚了出来。


    触摸的瞬间,他的眼前跳出一行行提示。


    【恭喜玩家获得特殊道具:偷渡客的神契。


    当前状态:不可使用。


    道具介绍:这张契约随着这座古老的祭坛被从数百米深的枯井下发掘,经由数名神秘学家之手(一群神棍),最终被送到了受恶魔诅咒的古堡内。


    上面的文字早已失传,能读懂它的都不是人,一头雾水的神秘学家们只当它是祭坛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谁都没有贸然拿走它。


    事实上,它源于一名人类“偷渡客”之手。


    就像中间客赚差价一样,联系神与人类的使者自然也能捞到不菲的好处。这位来自数千年前的“偷渡者”一眼就看穿了其压榨的本质,他不愿意让任何活着的东西占到他的半点便宜,并对祈祷仪式那繁琐冗余的形式主义深恶痛绝。


    于是他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去除一切中间过程,直接沟通神明。


    最终,他成功了,创造了“神契”。


    他越过神明的使者,成为了人间与彼界的第一位“偷渡客”。


    此后偷渡客们源源不断,但高效省事的办法往往不会成为第一选择,能为管控者带来最大利益的才是。很快,偷渡客们被清除,所有的神契也被焚毁,你手上的这张或许是唯一的漏网之鱼。


    只要在契约上书写下你的名字、欲望,按下指印,祂就会朝你投来视线。】


    池殊的眼前又很快跳出另一行字。


    【检测到玩家拥有:[招厄]的注视,当前状态:未生效,是否激活?


    (注:激活之后,将永久改变特殊道具[偷渡客的神契]的部分属性。)】


    池殊微微一愣。


    这东西终于有用了?


    他打开背包,点击[招厄]的注视,查看详细,却发现这道具的介绍一栏居然是一串乱码。


    看着就十分可疑。


    他上个副本遇见的那些变态触手就来自[招厄]的本体,显然,对方是个恶劣且高高在上的家伙,那它的“注视”大概率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要用吗?


    犹豫了几秒,最终,池殊心一横,选择了“激活”。


    激活就激活,万一真对他有帮助呢。


    总不可能又把那玩意给召唤过来吧。


    系统的机械音似乎卡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最初的冰冷。


    【恭喜玩家:池殊……已成功激活:[招厄]的注视。】


    【[偷渡客的神契]属性已改变。当前状态:可使用。】


    【玩家身份已变更,请及时查收。】


    【滴——滴——】


    池殊:嗯?


    【警告!警告!受████影响,玩家身份卡时长正在迅速流失,当前存活时长:24小时。】


    池殊:?


    发生了什么?


    【警告!警告!玩家身份卡时长正在持续流失,当前存活时长:10小时。】


    【警告!警告!玩家身份卡时长正在持续流失,当前存活时长:3小时。】


    【警告!警告!玩家身份卡时长正在持续流失,当前存活时长:60分钟。】


    【检测到身份卡时长已不足以支撑之后副本时间,请玩家及时花费9999999999&&%#积分进行续命——】


    【警告!警告!……】


    ……


    一连串的警报吵得他耳膜嗡嗡作响,池殊连忙调出身份卡,看到有效时长那一栏已经变红,并以一种极其恐怖的速度下降着。


    与此同时,危险值那一栏仿佛坐了火箭似地往上疯蹿,眨眼间就飚到了77。


    他清晰地记得在规则里写的那句话:【当玩家危险值大于75时,将使附近鬼怪产生不可控的异变。】


    池殊:……


    他就知道,和那玩意有关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直播间内。


    【这什么情况?】


    【主播身份卡时长怎么回事?看了那么久的直播,从来没见过这个阵仗】


    【这时长都红温快挂零了,主播是做了什么天怒鬼怨的事了吗】


    【难道是这个祭坛的关系?】


    【不知道,这里之前应该没有玩家来过】


    【生存时长迅速下降,要么就是触及了必死的规则,要么就是主播用了一些道具,使自己的身份乃至副本发生不可控的异变,大概意思就是,不是主播死,就是副本崩】


    【上面字多,跟你混了】


    ……


    祭坛周围的墙壁上,有鲜红的血缓缓流淌而下,砖块扭曲的缝隙间,爬出了一条条漆黑干瘪的人影。


    它们垂落的四肢晃荡着,肩膀上顶着极小的头,五官模糊,正无声朝最中央的青年靠拢。


    森寒的气息缠住他的脚踝,侵蚀入皮肤。


    池殊身前的祭台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十字架与桌面连接之处渗出猩红的液体,犹如溢满的酒杯,自边缘淌落。


    暗红染上花纹,它们拼凑成了一张张残破的人脸,嘴巴大张,不断痛苦地挣扎,随时都有可能从里面爬出来。


    系统的声音还在继续。


    【警告!警告!玩家当前存活时长:60秒,请玩家及时花费积分续命,否则存活时长清零后将直接进行回收——】


    倒计时正以五倍速飞快地往下掉。


    血光染红视野,祭台上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它们木然的面孔齐齐朝向那个青年,摆动着四肢缓缓靠近。


    在那猩红的数字即将归零的前几秒,池殊选中了另一张身份卡,点击“启用”。


    那一瞬间,系统刺耳的警报声如同卡带般消失了,过了半晌,那冰冷的声音才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响起。


    【特殊身份卡——[塔瑞拉]已启用。】


    【有效时长:??】


    【玩家当前副本探索度:98%,已自动转化为扮演值。】


    那些不断朝他聚拢的人形犹如按了暂停键般止住,随后竟像破掉的气球一样塌了下去,变成黑色的死皮,滑入地面的缝隙里。


    祭坛上的血液不再流动,而是凝滞在原地,仿佛干涸。


    池殊点开身份卡,发现有两栏发生了变化。


    【身份:伯恩公爵待嫁的第七任新娘;兰朗家族的末裔;[招厄]的使者;“神契”唯一指定使用者。】


    以及多出的那栏:【扮演值:98%。】


    扮演值……?


    这又是什么东西?


    此刻祭坛已经恢复了最初的死寂,池殊站在最中央,却隐隐约约地,感到周遭的事物跟一开始不一样了。


    自祭台流下的血液蜿蜒到他的身前,而后停住,像怪物探出的触须,白色的骨骸已经变成暗褐色,几只破碎的头颅对他大睁着空洞的眼眶。


    阴冷的空气令他的皮肤浮起一层鸡皮疙瘩。


    周遭似乎暗了下来,池殊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天幕之上,翻滚的黑云如迷雾般阻隔了视线。


    此刻他正站在整座古堡的最高处,俯瞰下去,目光能轻易穿透周围耸立的高墙,望见墙之外的景象。


    那是一片片荒芜的铅灰色土地,上面寸草不生,没有一丝一毫活物的气息,更远处,连接天际的浓雾灰蒙一片,带着沉沉的死气。


    池殊收回了目光。


    他感到有些奇怪。


    自己现在的身份卡已经替换成了[塔瑞拉],那么副本里角色对他的印象会立刻随之改变吗?


    难不成……还真要他假扮新娘参加明天的婚礼?


    就在这时,一道庞大的、怪异的影子自池殊面前的祭台缓缓浮现。


    青年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这道影子,和他之前在公爵那边看到的一模一样。


    它吃掉了那些尸体。


    但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对方却没有了那时的压迫感。


    它灰色的身躯站在池殊的面前,一点点蠕动,最终蜕生出人形的模样,但没有任何人体器官的填充。


    怪物发出了晦涩沙哑的声音。


    “██的使者。欢迎来到‘血祭坛’。”


    它吐出那两个字的音调无比拗口而怪异,不像是现实中用的语言,口吻中带着敬畏。


    “在您的身上,我闻到了祂的气息。想必……祂一定很重视您。”


    来自怪物的注视令他头皮发麻。


    “明日最后一批祭品将要到来,我希望能得到您的协助。”


    池殊道:“……什么协助?”


    “把他们的血肉放上‘血祭坛’,献给伟大的██。不过,在此之前……”


    它突然猛地俯身,那庞大的身躯几近笼罩青年的身体:“您需要先将您的血滴在祭坛上,让祂知晓,以获得祂的准许。”


    ……那不就真成邪神信徒了吗。


    池殊想。


    [招厄]似乎可以随意进入各个副本,至少是它所管控的那些,也就是说,自己即使离开了这个副本,也并不一定能真正摆脱得了它。


    光是一个“注视”就把事情搞成这样了,要是再让他献上什么血……


    自己没准就真被洗脑成人家“忠诚的信徒”了。


    “不,我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青年拒绝了它,微微一笑:“在明日终末的钟声敲响前,我会将祂的意志传遍这座城堡的每一个角落,并为祂带来一批新的信徒。这也是祂的旨意。”


    话音落下的瞬间,耳边突然传来系统的声音。


    【玩家当前扮演值:100%】


    池殊一愣。


    这怎么就百分百了?


    ……难道他演得太真了?


    只是,如果一个玩家和他的身份卡角色完完全全契合的话,感觉……并不会是什么好事。


    说不定演着演着就真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莫名地,池殊心头腾起一阵不安的感觉。


    听到他的话,灰色的影子沉默了片刻,而后叹道:“果然,祂那么重视您是有理由的,比起祭品,‘信徒’能为祂带来更多的力量……祝您成功。”


    但对方的话池殊已经听不进去了。


    他现在的脑子里全是系统突如其来一连串的机械音。


    冰冷、淡漠,而又危险。


    【以下内容向[七日丧钟]副本内当前所有存活玩家统一通报:


    现有一名玩家激活副本特殊身份卡,且扮演值已达到100%,被视作副本内的一员。


    因此,本副本即将开启[攻陷模式]。】


    【此处对未经历过[攻陷模式]的玩家进行基本介绍:


    攻陷模式下,游戏将自动补齐玩家人数,派遣新任务,并依照pvp(玩家对战)模式进行两队对抗。


    持有特殊身份卡的玩家为“被攻陷方”,另一方玩家则为“攻陷方”。其中任意一方完成任务后,副本结束,获得胜利,失败方则全员回收。】


    【攻陷方玩家人数补齐中……】


    【当前进度:5/14】


    【倒计时:00:14:58】


    【倒计时结束后,人数补齐,[攻陷模式]正式启动。】


    系统的最后一个字落下后,池殊的面容有过片刻的愣怔。


    他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不是,还带这么玩的?


    强行让他进对抗?


    而且他没听错的话,被攻陷方玩家……好像只有他一个。


    1v14?


    失败即死亡?


    池殊:……


    这破游戏干脆直接说想搞死他得了。


    灰色的怪物还立在他的身前,语调嘶哑:“希望明日我等的献物能令祂满意,让我们有幸窥见祂的身影。”


    池殊:……谢谢,并不希望。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眸子微微一动,抬起头时,脸上挂起了惯常的微笑:“对了,还有一件事……”


    “这座‘血祭坛’下,埋藏着无数浑噩的亡灵,我需要借走中它们的一些,来为明日做准备。”


    自己现在的身份可是“[招厄]的使者”,不好好利用一下可怎么行。


    它哑声:“都是一些无神智的傀儡罢了,毫无价值的残躯,您想怎么用都可以。”


    话音刚落,池殊的眼前弹出一行系统的提示。


    【恭喜玩家已获得特殊道具:残缺的游魂。


    使用次数:999(仅限当前副本使用)


    道具介绍:失去自主意识的残魂,目前听从你的指令。


    智力:0,颜值:-7,敏捷:0.5,力量:1,吓人指数:2,攻击方式:物理。


    十分辣鸡的面板,恐怖剧情里的气氛组,连炮灰都算不上,一个攻击型玩家随便丢个技能就能干翻二十个,好在它们数量不少,并且没有脑子,不会被策反。


    或许它们还有个优势,能够把自己压成比蟑螂还扁的面条人,在很小的缝隙里钻来钻去。】


    灰影消失了。


    池殊想了想,打开了直播间。


    对于攻陷模式,肯定有观众是看过的,或许他可以从弹幕里获得一些线索。


    一进直播间,铺天盖地的弹幕涌了过来。


    【攻陷模式?我没听错吧?】


    【主播完了,攻陷模式下,被攻陷方的存活率低得发指,绝对不超10%。】


    【主播只是个新人吧,连组团pvp都没下过,第一场副本就进攻陷,不太妙啊】


    【虽然主播之前副本里展露出的能力确实强,但这下感觉悬了】


    【奉劝主播藏好自己身份,能多苟一会就苟一会】


    【难,主播进过特殊场景的事那几个玩家都知道,肯定第一时间就怀疑到主播的头上】


    【1v14的人数差距,主播自求多福吧】


    ……


    池殊的视线掠过虚拟屏幕上飞快闪过的弹幕,若有所思。


    或许,他可以在那些人之前,把新加入的玩家拦截下来。


    只要不要让那两拨人见面,自己就有可操作的空间。


    虚拟屏幕的右上角忽然冒出一个红点。


    池殊点开,孤零零的好友列表里,薛琅刚刚给他发了消息。


    他们的好友是刚开始组队时顺手加的,但一直都没有使用过通讯功能。


    【薛琅:你现在在哪?】


    【薛琅:副本突然进攻陷模式了,那个唯一的被攻陷方……不会是你吧。】


    池殊输入回复。


    【是我。】


    【你那边有其他玩家吗?】


    薛琅很快回复道:【果然是你(石化.jpg)】


    【我在三楼,和戴安娜还有吴力在一起,吴力就是那个之前饭桌上想和我打架的男的】


    紧接着又是一条:【我们被困住了,这里全是红不拉几的画】


    看到这一条,池殊顿了几秒,回复了一个【别乱跑,有什么状况联系我】,而后往出口走去。


    也就是说,现在能够自由活动的玩家只剩许巍与莫挂柯,他要在这两个之前,把那群新加入的玩家给截获。


    以及,在倒计时结束前,他还有另一件重要的事要做。


    此时此刻,第一世界。


    天启分部内。


    戴着眼镜的男人步伐急促地走入办公室:“分部长,许巍那个副本有玩家激活特殊身份,进攻陷模式了。”


    一名卷发女人在笔记本屏幕前噼里啪啦地打着字,十指飞舞,头也不抬道:“我们的人去了几个?”


    “三个。”


    她顿了下手指:“几个攻击型的?”


    “两个攻击,一个追踪。攻陷模式奖励高,去的都是能力不错的那几个。”


    “攻陷方几人?”


    眼镜男说:“14个,对面再怎么样,也绝不可能逆风翻盘。”


    “一星副本,足够了。”分部长道,“跟他们说了没,配合许巍,把那个小子给除掉。”


    “放心吧何姐,早就知会过了。他不可能再对我们造成威胁了。”


    女人点点头,示意他离开。


    七日丧钟副本内。


    倒计时很快归零,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回荡在每个玩家的耳边。


    【[攻陷模式]正式开启。


    受该模式影响,副本内时间已调整为:第七日。


    两小时后,钟声响起,举行婚礼。


    攻陷方:14人。


    被攻陷方:1人。】


    在这之后,池殊又单独收到了一条提示。


    【被攻陷方任务:杀死所有客人,确保婚礼的进行。】


    与此同时,剩余的玩家收到的系统提示是:


    【攻陷方任务:杀死被攻陷方,终结婚礼。】


    由于攻陷模式开启的关系,平台会将其中玩家的直播间优先展示,并标明是否为攻陷方,不少观众闻风而来,其中首当其冲的,自然是池殊的直播间。


    1v14的攻陷模式,悬殊的人数对比下,那个1自然格外突兀惹人瞩目。


    能成为被攻陷方,自然有着不俗的能力,不然也不会把特殊身份卡的扮演值刷到百分百,观众都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玩家,才会被游戏评定为具有1v14的资格。


    一进池殊的直播间后,观众们齐齐都愣住了。


    画面上的人肤色苍白不似活人,鸦羽似的发丝垂落,打下一层淡淡的阴翳。


    他标致的眉眼阴郁而淡漠,无血色的唇瓣为这张脸平添了几分病感,浑身上下都透出森冷的气息。


    而在他的肩上,正趴着一只莫约三四岁大的小鬼。


    它皮肤青白,上面布满黑紫的细纹,瞳仁占据整个眼眶,沉沉注视着众人。


    在一众玩家警惕的视线里,青年单手插兜,不急不缓地来到他们的面前,脚步声在一楼激起空荡冰冷的回音。


    他的目光在玩家们神色各异的脸上转了一圈,而后微微一笑,笑容令人心底生寒。


    青年有把磁性动听的好嗓音,此刻却温度尽失:“各位客人,欢迎来到森地洛林堡,参加伯恩公爵的婚礼。”


    新观众们:……!


    这家伙到底是玩家还是npc?!


    第34章 七日丧钟19 【涩涩的,想推倒】……


    池殊出现的瞬间, 所有的玩家都如临大敌地看着他。


    这个npc给他们的感觉实在太恐怖了。


    阴冷,淡漠,那对色泽极淡的眼瞳中没有丝毫属于活人的情感, 投来的视线如同看砧板上任其宰割的肉,明明在微笑, 却让人不寒而栗。


    他肩上的那只小鬼也极为吓人,青白的皮肤上, 长虫般黑色的裂纹缓慢蠕动着, 仿佛有什么东西随时会破体而出。


    但此刻, 它却乖顺地趴在青年的肩头,不时朝他们威胁地咧开嘴角。


    能驯服这样的鬼怪,足以见得对方实力的恐怖。


    ……这个npc, 到底是什么人?!


    为首的李泽盯了他几秒, 谨慎开口:“……你是?”


    池殊扫了他一眼, 又轻轻地撇开视线, 仿佛看到了一个微不足道的东西。


    他的介绍很简短:“我是公爵婚礼上的钢琴师。管家在厨房帮忙,我代他来迎接一下新客人。各位, 跟我来吧。”


    丢下这句话,他便转身朝一个方向走去, 浑然不顾背后面面相觑的玩家们。


    他们刚进入这个副本, 此刻却连一个副本原玩家都没有碰见, 根本不了解这里的情况,又碍于那个npc压倒性的恐怖气场, 不敢轻举妄动, 便跟了过去。


    李泽压低嗓音问身旁的女人:“许巍和束学察呢?收到他们消息了吗?”


    张姣摇摇头,神情凝重:“束学察死了。我刚给许巍发了消息,到现在还没有回音。”


    只有身处于同一副本的队友才能进行通讯, 副本外的人根本无法与副本内沟通。


    同样,在副本进行时,其中的玩家是否死亡,也只有和他处于同一副本的队友才能看到他当前的状态。


    李泽沉默了一瞬。


    束学察死了。


    这意味着他们唯一可靠的情报源只有许巍了。


    但对方却没有回信,大概率是出了什么意外。


    另一同为天启成员的华路水注视着池殊的背影,轻声说:“我们真要跟着他走?不如把许巍找到,了解下这里的情况再说。”


    李泽皱眉:“先跟着吧,这个npc看上去就不好惹。也有可能是剧情设定,这样贸然离开,万一违规了怎么办。”


    一边走着,他打开了自己的直播间,试图从弹幕里捕捉到一些蛛丝马迹。


    令他感到意外的是,直播间的弹幕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多,发的也都是一些与线索无关的话,看了一会儿,李泽有些奇怪地关掉了弹幕。


    人数上涨了,但弹幕却很少。


    难道是被屏蔽了?


    他心口一跳。


    ……他们不会一进来就违规了吧?


    此刻,李泽的直播间内。


    【以下弹幕内容仅观众可见。】


    【好奇怪,我看过七日丧钟的副本,没记得有这一号npc啊】


    【我也,要是有长这样的npc我肯定记的住】


    【前面的,这是玩家】


    【什么?这npc是玩家?!没开玩笑吧】


    【玩家还能操控鬼?笑死了,我还是第一次见】


    【已经说累了,指路10130365号直播间,看前十五分钟回放】


    【刚从那过来,这位主播着实有点东西】


    【装成npc又怎样,等那几个原来的玩家过来,一对峙不就全露馅了】


    ……


    一众玩家跟着池殊来到了礼堂前。


    从始至终,那个带路的那个青年都没回过头,姿态淡然地走着,仿佛笃定了他们会跟上来,他肩上的小鬼倒是不时转过头来,用空洞的眼睛冷冷看着他们。


    这些玩家里,不乏经历过攻陷模式的人,但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过了那么长的时间,竟连一个原玩家都没看见。


    这也导致了他们现在根本不了解副本内的情况,两眼抓黑,至今一头雾水。


    一楼的礼堂空间很大,里面已经布置好了婚礼的场景。


    暗红台面周围环绕着银色的烛台,猩红的地毯一路从入口滚到舞池,圆桌铺着雪白的桌布,十四把椅子呈环形对称分布。


    池殊忽然在入口处停下了。


    他转过身来,不知从哪取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和笔,面上露出一个微笑:“各位,参加婚礼的客人都需要登记名字,一个个来吧。”


    他笑得温和,但配上那一身森森寒气以及肩膀上趴的小鬼,让人心头一凛。


    玩家们陆陆续续地走了上来。


    青年倚在门边,额前一缕碎发顺着他低头时的动作滑落,他修长纤细的指间拿着一支钢笔,漂亮的字迹被笔尖吐出。


    每写下一个名字,他就会看对方一眼,然后让那个玩家进去。


    池殊的直播间内。


    【为什么主播要他们名字啊?】


    【没看懂】


    【为了把人名和脸对上?】


    【没必要吧】


    【我懵了,这个npc原来是玩家啊,等等,竟然还是个新人?!】


    【前面醒悟得太晚了,一直蹲在这个直播间的观众早就知道了】


    【奇怪,那些原来的玩家呢?】


    【别的不清楚,反正有一个被主播用npc堵在四楼了】


    【啊?】


    【这也行?】


    【说了多少遍,善用回放功能】


    ……


    等最后一个玩家的名字被写下后,池殊将小册子收了起来。


    玩家聚在圆桌前,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池殊径自越过他们,略一扬眉,比了个手势。


    “随便坐。”


    伴着椅子稀稀拉拉被拉开的声音,玩家们坐下了。


    这里有十四个座位,坐九个玩家绰绰有余。


    终于,有一人鼓起勇气问道:“这位……先生,那些玩……在我们之前的,呃……客人,您知道他们去哪了吗?”


    “他们?”


    闻言,池殊的视线扫了过来,吓得他顿时低下了头。


    “他们中的很多人不遵守规则,就像喜欢乱窜的小老鼠一样,公爵讨厌无礼的客人,被抓到的话,自然是被处理掉了。”


    “处理”两个字说得轻描淡写,却像块重石一样砸在玩家们的心上。


    “所以我劝你们也别违规,就比如……”池殊微笑,“别走出礼堂。”


    他最后半句话带着森森冷意,玩家们皆是心头一跳。


    不能走出礼堂……


    这是规则吗?


    一旁的李泽沉下了眸子。


    如果这条是规则的话,那未免对他们的限制也太大了。


    而且这个npc也没有直面回答现在存活的玩家在哪里。


    “婚礼就要开始了,我得去检查一下我的钢琴。”他淡漠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脸庞,“希望等会能在婚礼上看到你们。”


    最后的一句话令人细思极恐,待他们反应过来后,青年的脚步声已经走远了。


    华路水捅了一下身边的李泽:“泽哥,咋办?”


    李泽问:“许巍还没回消息么?”


    他摇了摇头。


    “太奇怪了,到现在我都没看到一个除我们以外的玩家,会不会是刚刚那个npc有问题……”华路水忽然低低嘶了一声,“他们不会全死了吧。”


    张姣瞪了他一眼:“乱讲什么,短短半个钟头,能死五个玩家?”


    虽然知道这事不太可能,但不可避免的,他们的心中涌起了不安的情绪。


    他们是进过攻陷模式的人,从没遇到过现在这种情况。


    李泽面沉如水:“再等等,如果许巍迟迟不发消息,我们就自己去外头找。”


    华路水嘟囔:“这里这么大,人生地不熟的,去哪找啊……”


    李泽用目光示意他闭嘴。


    后者耸了下肩,不说话了。


    不仅是他们,其余玩家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他们一边迫切地想要出去寻找知情的玩家,一边又顾忌着池殊说的“规则”。宁信其有不信无,触犯规则的代价,没有人承担得起。


    池殊离开礼堂后,刚走上楼梯,立刻把鬼童道具收进了背包。


    他此刻的脸色白得吓人,鬼童消失后,眉眼间的那份阴郁被虚弱感冲散,他修长的手指撑着墙壁,垂着眼,低低喘气。


    召唤鬼童所需的消耗不低,光是刚刚那二十几分钟,他就已经浑身发冷。


    不止于此,池殊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本就不强烈的情感波动越发接近于无,甚至产生了“干脆把人全杀了一起毁灭吧”破罐子破摔的念头。


    看来这就是使用鬼童的副作用了——逐渐失去活人的体征与情感,如果使用时间太长的话,或许会产生不可逆转的影响。


    直播间内。


    【好家伙】


    【原形毕露】


    【感情刚才的气场全是装的】


    【主播日常演人,习惯了】


    【那小鬼竟然是主播的道具?除了那些排行榜靠前的大佬,我还从没见过把鬼当道具的】


    【主播现在这模样,让我有点……】


    【涩涩的,想推倒】


    ……


    池殊打开虚拟界面,注意到通讯图标上多出的红点,将它点开。


    薛琅的消息一连串地弹了出来。


    【那些玩家都到了,你那现在怎么样?有没有被追杀?】


    【完了,那个女鬼追上来了,她还问我们问题】


    【她她她她问我们画怎么样,这该怎么答(救救.jpg)】


    池殊把三个问题的答案全发了过去。


    随后,他又输入道:【你们脱困后直接去一楼,和那些新加入的玩家汇合】


    薛琅的回复很快发了过来。


    【(感谢.jpg)(撒爱心.jpg)】


    【你要他们和那些玩家汇合?那你岂不是很容易就身份暴露了?】


    【池殊:我知道。】


    【池殊:你不用刻意隐瞒,你去他们那边当我的卧底,其他的我会想办法。】


    【池殊:(猫猫拜托.jpg)(掉小珍珠.jpg)】


    那边的薛琅看到他的消息,脸都黑了。


    1v14的局,这人又想自己一个人硬抗。


    到底有什么办法也不说清楚,偏让别人胡思乱想担心他。


    指尖顿了几秒,他咬咬牙,输入:【行,你小心点。】


    池殊刚想关闭虚拟界面,突然,他记起了一件事。


    【池殊:小心天启公社的人。他们要杀你。】


    发送完毕后,他径自走上了楼。


    他要去五楼,找到爱丽尔,让她参与这场婚礼。


    池殊任务的一部分是“确保婚礼的进行”。


    一场婚礼,不可或缺的角色是什么?


    新郎,新娘,观众,以及……神父。


    没有神父,就意味着新郎与新娘的婚姻不被神祝福,这场婚礼自然也就不作数。原本这就只是用以献祭的幌子,有没有神父都无所谓,但现在,池殊不得不整个神父出来,以确保婚礼的完整性。


    没办法,他只能自己上了。


    他不可能同时是新娘与神父,在这二者间,池殊自然想也不想地选择了后者。


    而且他还有自己的打算。


    神父二字,一听就和神有关系,或许,他可以借助自己“使者”的身份来做点什么……


    [招厄]在副本内作为“神”出现,显然是游戏中极为强大的存在,只要不闹到正主那里,那他这个“[招厄]的使者”能调用的权力可不小。


    从祭坛上那个灰影对他的态度就能初见端倪。


    他得好好利用这个身份。


    另一头,许巍正在四楼的走廊上狂奔。


    他形容狼狈,喘着粗气,大滴大滴的汗珠沿着额角落下,不时回头往后看一眼。


    在他的背后,一道漆黑的身影不远不近地跟着,手中持着一盏伶仃的烛台,淡黄的烛焰拉长他的影子。


    他面容惨白僵硬,五官如同刻上去的般,凹陷眼眶里的眼珠深邃而冷漠,视线死死注视着那个仓皇逃窜的背影。


    是管家。


    许巍奋力冲过拐角,随便进了一个房间,甩上门,后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息。


    心脏在胸腔后剧烈跳动着,颤抖的指尖暴露出他内心的恐惧。


    为什么管家会突然过来,追着他不放,还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他点开主播虚拟面板,进入通讯界面,不出意外,看到里面轰炸般的数十条消息。


    来自他天启公社的队友。


    果然,攻陷模式开启后,他们第一时间占到了名额,进入了副本。


    这就意味着他有援手了。


    许巍松了口气。


    一片漆黑的室内,淡蓝色的屏幕照亮男人煞白的面孔,汗珠沿着他的额角缓缓流下。


    他飞快输入:【我被困在四楼了,尽快来救我。我大概猜到被攻陷方是谁了,那个人叫池殊,他手段很多,如果你们遇到他,务必小心!】


    按下发送键后,他关闭了虚拟界面,耳朵贴在门板上,紧紧抓着汗湿的掌心,瞳孔颤抖,恐惧在心头缓慢发酵。


    短暂的死寂后,门外响起了清晰的脚步声。


    紧接着,是门板剧烈震颤的声音。


    ******


    一楼的礼堂中,张姣收到消息后,第一时间悄悄告诉了另外两人。


    李泽的视线的虚拟屏幕上的“池殊”二字停留了几秒,当机立断:“许巍在四楼,我们现在去和他汇合。”


    说干就干,三人迅速离开了礼堂。


    他们离开的动静自然引起了其他玩家的注意。


    其中一名女人盯着出口看了一会儿,对身边的男人说:“天启的人走了。我们要不要……”


    “他们很可能有队友在原副本内提供消息。”张渣辉皱眉道,“现在跟过去的话,会引起不必要的冲突。”


    兰悦撇了下嘴角:“那我们就在这干等着?”


    张渣辉:“我们又没有接应的队友,对这里规则也不熟悉,除了等别人来送线索,还有什么办法?”


    她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五楼。


    池殊踏上最后一节楼梯,站在那扇熟悉的门前,用钥匙打开了它。


    铺天盖地的血色席卷而来。


    一幅幅画作杂乱地堆放在空间内,散发出浓郁的血腥气。


    比起上一次来,这里的光线更加黯淡,墙角装尸体的木箱大开着,暗红的血渍沿着箱体一路拖曳至颜料罐。


    一截残缺的上身耷拉在箱沿,手臂反折,腰部往下完全消失了,凸出的脊柱如同狰狞的蜈蚣。


    脚底的血黏腻潮湿,还没有完全干涸,池殊一步步往房间深处走去。


    这一次,他没有刻意放轻脚步,很快,昏暗的视野里,一道女人的身影无声浮现在他的面前。


    她鲜红的身体微微扭曲,那张空白的面孔沉默地注视着他。


    冷意悄然蔓延。


    “你好,公爵夫人。”


    池殊对她露出一个温雅的笑。


    “祭品已经入座,我来邀请你参加之后的婚礼。”


    在特殊身份卡刚激活的时候,池殊就在思考,如果一张人设卡同时具有不同的身份,那么副本内的角色到底会如何判定他的身份,倘若这些身份有冲突,又是否会造成对方的认知混淆。


    直到后来,通过与管家的交谈,他才确认,在面对副本角色时,玩家可以自行选择以哪种身份来与对方接触。


    就譬如那时,他就以“公爵的第七任新娘”的身份命令管家,去四楼检查是否有入侵者。


    即使在常识中,男人一般不能作为“新娘”,而且管家也称呼他为“先生”,但对方确确实实以恭敬的态度回应了他的要求。


    也就是说,他可以通过语言的暗示,来“提醒”对方,自己现在的身份是什么。


    而在爱丽尔的面前,他所扮演的是“[招厄]的使者”。


    青年的口吻不疾不徐。


    “祂已经回应了你们的请求,并且,祂希望这场献祭能在婚礼欢庆的氛围中举行。你将和公爵一同进行仪式,届时,我会以神父的身份出场,诵念祷词,以确保仪式的进行。”


    池殊面不改色地扯着谎,反正那个什么[招厄]也不会出现,是非黑白还不是他这个“使者”说了算。


    由于攻陷模式的开启,越来越多的观众涌入直播间,此刻人数已经超过了五万,还在不断上涨着。


    【啊?这什么剧情?】


    【我看过好几次七日丧钟的副本,没这段啊】


    【从哪蹦出来一个神父?】


    【懂了,主播给自己加戏是吧】


    【这已经不是加戏了,这是直接把剧本撕了自己写啊】


    【本来婚礼变成活祭就够乱了,现在来了一批新玩家,主播又横插一脚,已经难以想象场面的那个混乱度了】


    ……


    半晌,爱丽尔终于开口了:“既然是祂的旨意,我们必然会遵守。”


    她弯下身躯,深深的行了一礼,但池殊知道不是对他,而是对那位不知藏在哪里的邪神。


    她哑声:“赞美至高无上的的主。”


    池殊微笑:“愿命运之主庇佑你们。”


    目的达成,他转身离开,顺便打开直播间看了一眼,主要是好奇现在的观众人数,突然,一条飘过的长长弹幕引起了他的注意。


    【主播悠着点,很少有玩家会在副本里触及“神祇”这一层面的东西,沾染上这个的基本没什么好下场,主播现在冒充祂的使者行事,一旦被那种存在发现,局面就真的不可挽回了。】


    这条弹幕很快就淹没在其余弹幕的海洋里,没激起一点浪花。


    池殊眸色微动。


    ……被发现?


    他不禁想起上个副本末发生的事,扯了下唇角。


    那算不算被发现?


    虽然池殊一丁点都不想和那家伙有任何关系,但对方坑了他好几次,不报复回去的话,都不符合他的人生信条。


    这么一想,池殊瞬间释然了。


    很好,他可以继续用这个身份肆意妄为了。


    一举两得。


    四楼走廊上,李泽等人拉着跑得几近虚脱的许巍藏在拐角。他们的身前是一片迷障,阻隔了管家搜捕的视线。


    这个D级道具是一次性的,持续时间不长,看准机会后,李泽低声说出一个“跑”字,几人便拉着许巍一路朝楼梯间狂奔。


    他们的动静吸引了管家,但当他赶来的时候,四人已经迅速冲下了楼梯,烛火颤抖,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黑暗里。


    脚步声远去后,一道身影自五楼拐角处的阴影缓缓走出。


    池殊垂着眼,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底下的管家注意到了居高临下的青年,朝他深深行了一礼:“很抱歉,先生,我未能履行应尽的职责。”


    “没有关系。”他轻声道,“很快,乱窜的小老鼠就会被抓住了。”


    ******


    此时此刻,一楼礼堂。


    薛琅三人已然从画廊脱困,刚到礼堂没多久,又有杂乱的脚步声自楼梯的方向响起。


    是李泽一干人。


    他们像是刚逃出来的模样,每个人都气喘吁吁,尤其是许巍,脸色惨白,几乎难以站稳,很快被扶到了座位上。


    李泽的目光环视了在场的众人一圈,触及薛琅的瞬间,停顿了几秒,后者看到他,脸色也阴沉了下去,磨了磨后槽牙。


    李泽,攻击型天赋拥有者,他上个副本的队友,为了一件A级道具杀死知情队友,而后逼迫他使用招魂得知其下落。


    想到池殊最后给他发的那条信息,薛琅的手指无声收紧了。


    如果天启真的要处理掉他……


    “还差两个人。”李泽看向许巍,“是谁?”


    许巍咳嗽一声:“池殊和莫挂柯。”


    李泽点点头,朝众人道:“许巍和我说了,他可以确定,被攻陷方就是池殊。现在。我们需要在这座古堡内揪出他的藏身之处,以及——杀死他。”


    第35章 七日丧钟20 坏了,主播成邪教头子了……


    “等等。”


    一道女声插了进来, 言辞尖锐:“你们怎么能肯定被攻陷方就是那个池殊?不能因为人家没来就断定他是,说不定……是这里某些人的圈套呢。”


    说话的人是兰悦,她似有所指地看了许巍一眼, 话外之意不言而喻。


    许巍说:“这样吧,女士, 不如就让这个副本的原玩家发表一下意见,看看我到底有没有在撒谎。”


    她哼了一声, 不置可否。


    立刻就有一个人站了起来, 正是曾在餐桌上和池殊他们有过冲突的男玩家。


    吴力斩钉截铁:“百分百是池殊, 他早在副本的一开始,就进入过特殊场景,除了他, 我想不到别人。”


    这话一出, 九位玩家的脸色骤变。


    他们下过好几个副本, 自然深知特殊场景触发的条件极为苛刻, 难度远超本体,存活率也是低得可怕。


    如果真是这样, 那么那个池殊确实会是可能性最大的人。


    兰悦道:“还有两位呢?你们怎么看?”


    戴安娜点头:“我也怀疑是他。”


    薛琅:“……我没意见。”


    李泽:“既然如此,那我们目前就把池殊作为被攻陷方。我们的任务——杀死他。”


    一番简短的讨论之后, 他们迅速定下了计划。


    除去两名自愿留在礼堂的人外, 剩余玩家被分为三队, 四楼六人,三楼两人, 地下一层三人, 每一队中都有一名能认出池殊长相的玩家,分别对每层进行地毯式的搜查。


    确认好后,玩家们按队伍去往了各自的楼层。


    薛琅缀在队伍末尾, 悄悄打开通讯界面,迅速给池殊发出有关组队的消息。


    另一边,池殊看着屏幕上弹出的讯息,若有所思。


    【薛琅:他们过来找你了。


    四楼6个:许巍,三个天启的,两个日耀公社的。


    三楼2个:我和一个男的。


    地下一层3个:吴力,一男一女。


    留在礼堂2个:戴安娜和一个男的。


    下落不明:莫挂柯。】


    【薛琅:我本来想混进天启那边给你提供情报,但名额被另外两个日耀的占了。还有,天启有个攻击型的玩家,他能力很强,如果你在四楼,尽快躲起来,别和他们硬刚。】


    【池殊:ok】


    他关闭了通讯界面,视线投向远处空荡的楼道口。


    六个人。


    比他预计中的要少些。


    攻击型天赋的玩家……


    他倒想亲眼见识见识,有多厉害。


    ******


    在李泽等人去往四楼的路上,许巍突然开口:“我有个疑问,你们……到底为什么会聚在礼堂?”


    “是个npc带我们来的。”华路水道,“肩膀上趴着一只小鬼,虽然长得不错,但气质可恐怖了,阴森森的巨瘆人。”


    闻言,许巍不禁皱起了眉:“奇怪,我没见过这个npc啊。”


    一旁李泽觉察到了不对:“你说你没见过?……那个人还警告我们不要出礼堂,说这会违规。”


    许巍摇头:“没听过有这条。”


    “哦,他说他是钢琴师,给婚礼伴奏的。”兰悦补充,“还让我们去他那登记姓名。”


    “钢琴师?”


    许巍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眼睛陡然睁大了。


    神tm钢琴师!


    他分明就是——


    注意到他神色不对,李泽问:“怎么了?”


    许巍恨声道:“你们全被骗了,他就是池殊!”


    这话一出,另外五人脸色骤变。


    华路水:“啊?”


    张渣辉:“怎么说?”


    许巍深深吐出一口气:“在副本的最开始,有五位拥有‘特殊身份’的玩家,池殊那时就声称自己是‘钢琴师’,现在看来,他这个身份也可能是假的……”


    “等等,他让你们去他那里登记姓名?他要你们名字干什么?”


    在场五人齐齐陷入了沉默。


    他们一开始没有丝毫怀疑,报给那个“npc”的都是真实姓名,现在想来,对方这个看似多余的举动十分可疑。


    说不定……那人伪装成npc的目的就是为了得到他们的名字。


    这个念头不约而同地在他们的心头划过。


    张姣:“该不会他的天赋是和这个有关吧,比如、能下诅咒什么的……”


    五人的视线齐齐投向了她,她连忙摆手道:“我就瞎猜的!只是觉得有这个可能……”


    李泽点头:“你说的不无道理。确实有些玩家天赋比较特殊,让人防不胜防,我们得多加小心。”


    这段插曲结束后,几人的面色都不由凝重了几分。


    一般而言,对于攻陷方来说,由于碾压性的人数差距,攻陷模式的胜率高,且奖励丰厚,故而一旦哪个副本进入攻陷模式后,就会成为玩家们竞相争抢的肥肉。


    他们本以为这次也能轻松地取得胜利,但没想到,从进入副本的一开始,他们就已经被那个叫池殊的人耍得团团转,不仅白白消耗了那么多的探索时间,还被轻而易举地就套走了名字。


    李泽的视线无声扫过其余几人沉重的面容。


    ……那个人的心理战术太恐怖了。


    在最开始,他就先入主地在他们的心中塑造了一个“极度危险的npc”的形象,凭借绝对的信息差,占据了身份的高地,从突然出现到全身而退,竟没有一个玩家看穿他的破绽。


    且不论池殊的天赋发动条件是否和得知姓名有关,但只要存在这个可能性,它就像一颗埋在人心底的种子,随着时间的推移,生长壮大,最终致使他们在对他动手的时候会不断地去怀疑,束手束脚,有所顾忌。


    没有人想当第一个承受代价的人。


    李泽垂在身侧的手无声攥紧了。


    此时此刻,他们已然踏上最后一节楼梯,走入了四楼。


    为了救出许巍,他们数十分钟前短暂地在此停留,现在再次来到这里,明明是熟悉的场景,却令人无端心头发寒。


    李泽走在最前方,视线警惕地扫射四周,经过第一扇门的时候,落后他半步的华路水伸手试着拉了下门。


    纹丝不动。


    暗红的地毯吸收了脚步声,周遭静得连微弱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这条走廊上的门无法打开,漆黑的门板仿佛与墙壁牢牢长为一体,烛火照亮门上斑驳的痕迹。


    死寂的空间内,兰悦忽然感到后颈拂过一阵凉意,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那一瞬间,毛骨悚然的冷意在她的心头腾起。


    她悄悄捅了下身边男人的胳膊,压低声线问:“我们进四楼多久了?”


    “不到五分钟。”张渣辉说。


    “那为什么……”她艰难地吞了一口唾沫,“入口消失了。”


    张渣辉猛地回头看去。


    只见那本应能看到的楼梯入口已经变成了一片平滑的墙壁,长廊不断地往下延伸,一扇扇黑色的门仿佛无穷无尽,昏沉的光线下,它们方形的轮廓微微扭曲,如同一个个漆黑的虫洞,缄默地投来注视。


    他脊背发麻。


    令人不安的寂静里,张姣颤抖的声音缓缓响起:“你们……有谁记得一开始这里有几扇门吗?”


    “门牌号,已经变成十八了。”


    众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锈蚀的金属表面上,一个怪异的罗马符号正刻在那里,痕迹深而扭曲,隐隐透出血色。


    李泽神色凝重,往前快走了几步,在他飞速掠过的视野里,门牌号还在不断往上增大。


    他看向走廊的深处,原本堵在尽头的墙壁消失了,三条岔路凭空出现在眼前,它们一模一样,看不见底,朝未知的方向延伸。


    他咬牙,冷漠地吐出四个字:“继续向前。”


    两侧的烛火将他们的影子折射上墙面,细长而扭曲,交叠在一起,像一条怪异的蜈蚣,一点点朝前移动着。


    啪嗒,啪嗒。


    啪嗒。


    突然响起的声音令人喉间一紧。


    本来还在很远的地方,短短的几秒内,就已然无比清晰,急促,沉闷,仿佛重锤敲击在他们的心头。


    下一刻,走在前面的李泽感到什么东西碰到了他的脚。


    他低头一看,是只孤零零的皮球。


    它还在微微弹动着,很快就停下了。冷意自脚踝传来,李泽忍不住后退了半步。


    皮球上画着五颜六色的花纹,脏兮兮的,还有黑色的缝补痕迹。


    当所有人都在低头看这只皮球的时候,兰悦却直直看着前方,捂住嘴,发出一声恐惧的低呼。


    一个瘦小的影子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的面前。


    六七岁孩童的模样,青白的皮肤下满是黑色的裂纹,极黑的瞳仁占据整个眼眶,紫色的嘴角夸张地咧开,冲他们露出一个诡异的笑。


    孩童嘴巴张合,稚嫩空洞的嗓音在长廊上回荡:“你们,可以把皮球还给我吗?”


    它的视线带着深深的恶意,一动也不动地紧盯着他们。


    “……好。”


    李泽有些艰难地弯下腰,十指缓缓触上脚边的皮球。


    它冰冷而柔软,似乎还在蠕动,拾起的那一瞬间,一张五官错乱的人脸出现在皮球的表面,朝他发出尖利的笑。


    他连忙将皮球扔了出去,重物落地的声音里,对面的鬼童咯咯冷笑着。


    那一刻,来自四面八方孩子的声音将他们包裹,空灵,冰冷,令人不寒而栗。


    “哥哥姐姐,来陪我玩游戏吧。”


    恐惧像瘟疫一样在他们间蔓延。


    “跑!”


    李泽低喝一声,调头就跑。


    其余五人纷纷跟上他的背影,没有尽头的长廊上,只余下他们粗重的喘息和拼命奔跑的脚步。


    孩子尖锐的笑声一刻不停地在耳边响起,一条条触手状的影子席卷而来,几近缠上他们的身体。


    陡然,最前方的李泽身形一僵。


    一道漆黑的人影浮现在走廊的深处,并且越来越清晰,烛火照亮他惨白的五官,犹如幽灵般无声朝他们靠近。


    是管家。


    来自两头的危险气息都在逼近。


    那一瞬间,所有玩家的心头都浮起了接近于绝望的情绪。


    ******


    许巍拼命跟上前面三人的脚步。


    因为刚才前后都有围堵的关系,一片混乱间,他们已经与另外两个来自日曜公社的人分开了。


    他数十分钟前刚被追杀过,体力没有完全恢复,此刻疲惫感再度涌了上来,令许巍的脚步一再放慢。


    管家阴冷的气息快要贴上他的后背。


    呼吸间已经满是鲜血的味道,汗水模糊了视野,他死死盯着前方离他越来越远的三道人影,绝望与不甘充满了内心。


    没有一个人愿意伸手来拉他一把。


    在这个副本内,自己向他们提供完情报后,已经彻底失去了利用的价值,不,或许还有最后一个,那便是用他的死亡来拖慢追杀的管家,让另外三个人都活下来。


    凭什么?!


    凭什么死的是他?


    许巍愤怒地迈动着越来越迟缓的双腿,目眦欲裂,毛骨悚然的冷意已然令他的脊背失去了知觉,赶在管家追上他之前,他不再犹豫,使用了天赋。


    他的天赋那一栏赫然写着:


    【天赋名:嘲讽。


    天赋介绍:在以自身为中点半径为十米的范围内,对指定对象施以该天赋,70%概率大幅度提高对方对鬼怪的嘲讽值,30%概率无任何影响。


    临界次数:1】


    几乎在使用的下一秒,背后催命的脚步声停了下来,管家沉默地注视了面前疲于奔逃的背影片刻,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许巍再也支撑不住,倚着墙壁,大口大口喘着气。


    他对张渣辉他们两个使用了天赋。


    他充血的双眼盯着不远处那三个人的背影,神色狠戾,指甲将掌心都握出了血。


    他其实很想将天赋用在那三人的身上,但管家不可能一次性全杀死他们,活下来的人必定知道这是他的手笔,即使自己在副本内活了下来,回天启之后,也会面临极其严苛的惩罚。


    许巍无法这么做。


    只能将天赋用在另外两个不在这里的玩家身上,来暂时转移危机。


    李泽似有所觉地往后看了一眼,停下了脚步。


    他走了过来:“你用天赋了?”


    许巍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沉默地点点头。


    华路水也停了下来,长舒一口气,露出劫后余生的神色:“太好了,多谢你出手,我还以为自己要交代在这呢。”


    李泽:“日耀和我们本来就不对付,你做的不错,既能摆脱危机,又能顺便能除掉他们两个,回去以后,我会跟分部长讲的。”


    许巍低着头,掩下眼底的阴翳,嗯了一声。


    另一边。


    张渣辉和兰悦已然被逼至绝路。


    他们几乎用尽了所有的道具,背后的鬼童仍旧穷追不舍,双腿如同灌铅般沉重,随时都会因脱力而倒下。


    张渣辉骂了一句:“再这样下去我们两个都活不成,你先走,我用天赋拖住它。”


    “走哪去?”兰悦脸色难看,“等它杀了你,下一个死的就是我。”


    他怒道:“什么叫它杀了我?我不能险中逃生吗?你就不盼我点好!”


    兰悦翻了个白眼,咬咬牙,继续往前跑。


    身后阴冷的气息近在咫尺,鬼童身上伸出的触须几乎在下一秒就会穿透他们的身体。


    张渣辉已然用了好几次消耗性道具灵刀,来砍掉那些黑色的触须,但它们仿佛无穷无尽一般,疯狂地朝他们涌来。


    他清晰地意识到他们已然穷途末路,再这样下去,两人都会丧命于此。张渣辉心一横,猛地停住,转身用刀对付鬼童袭来的触须。


    只要他拖的时间尽可能长,就能给对方留下逃生的机会。


    道具的耐久度已经岌岌可危,数不尽的触须缠了上来,突然,身后那本因远去的脚步声在迅速朝他靠近。


    他吼道:“你怎么还不走?”


    兰悦:“走个屁!你看你后面。”


    张渣辉转过头,余光中,看到一道漆黑干瘦的人影正从长廊的另一头朝他们逼近。


    他面如死灰。


    完了。


    怎么又来一只。


    两只鬼的围攻,以他们的实力,绝对不可能生还。


    他颓然收起了灵刀,放弃抵抗,打算等死。


    在生命的最后,张渣辉的脑中闪过一个疑惑。


    那只鬼不是去追李泽他们了吗,为什么会突然朝他们这边过来?


    走廊的烛火疯狂摇动着,无数怪诞的影子自墙壁、地面、天花板向他们涌来。


    很快,阴森的寒气彻底席卷了身体,死亡的阴影笼罩下来,兰悦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大脑一片空白,双手因恐惧而颤抖着。


    但迟迟的,她都没有感到性命被剥夺的疼痛。


    她悄悄地将眼睛撑开一条缝隙。


    黯淡的光线里,一名青年单手插兜,静静立在他们的面前。


    那只鬼童已经变成了三四岁的模样,乖顺的趴在他的肩头,管家站在他的身后,如同一道缄默的影子。


    他肤色苍白,皮相优越,浑身上下却透出一种阴冷的气质。


    池殊正垂眸注视着他们。


    张渣辉忍不住大叫:“你你你、你是那个npc!”


    兰悦瞪他一眼:“什么npc!他是玩家!”


    她的目光中带着警惕:“你就是……池殊?被攻陷方?”


    池殊微微笑了一下,那笑容落在两人的眼里,犹如地狱里来索命的恶魔,下一秒,他的手中凭空出现了一张黄褐色的纸与一块鲜红的印泥。


    “来,按手印吧。”


    纸上赫然写着他们二人的名字,以红笔书写,那颜色刺目得如同血迹。


    这张纸给人一种诡异的不适感,张渣辉心头发虚:“……这是什么?”


    回应他的只有简短的一个字:“按。”


    “不行,你不跟我们说这是什么,我们才不——”


    兰悦之后的话语因恐惧尽数堵在了喉咙里。


    一条又一条漆黑干瘪的影子从墙壁与天花板的缝隙间爬了出来。


    它们脸上的阴影构成五官模糊的轮廓,密密麻麻地立在青年的身旁,低头注视着他们。


    闪烁的烛光下,这一幕令人头皮发麻。


    池殊笑容温雅,嗓音叫人不寒而栗:“按,或者死。”


    那些影子已经把两人给包围,随时都有可能扑上来把他们撕碎,极度的恐惧下,张渣辉哆哆嗦嗦道:“按、按、我按……”


    他用颤抖的拇指沾了印泥,在自己的名字旁摁下了一个指印。


    一旁的兰悦都快哭出来了,慌乱地点点头,跟着按上指印。


    池殊收回神契,视线在上面略略扫了一眼,唇角扬起满意的弧度。


    “很好,你们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愿命运之主庇佑你们。”


    看着青年脸上堪称温柔的笑,两人禁不住打了几个冷颤。


    ……你这也没给我们选择啊。


    他们不知道对方口中所说的“命运之主”是什么东西,但以这种手段逼人入伙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张渣辉偷偷瞄了一眼池殊的脸,看了看他肩上龇牙咧嘴的鬼童,背后气质阴沉的管家,以及那一群光是站着就让人脊背发麻的长条人影。


    到底哪家神会用这种硬核方式来招揽信徒啊,邪教也没你这样的!


    与此同时的,所有人的脑海中都响起了系统的提示音。


    【部分玩家阵营已发生转换。


    当前攻陷方:12人。


    被攻陷方:3人。】


    池殊眸色微动。


    果然,他的猜测是对的。


    只要他使用神契,在欲望那一栏写上“成为祂的信徒”,再让攻陷方玩家按下手印,对方就会被划分为他的阵营。


    这场婚礼即是向[招厄]的献祭,作为祂的信徒,必须确保婚礼的进行,故而他们的身份也会从攻陷方转为被攻陷方。


    听到系统提示的瞬间,两人齐齐呆木在原地,半晌没回过神来。


    他们打开身份卡,赫然看到自己的身份一栏上,“客人”二字缓缓消失,取代它的是一行极度可疑的字:


    “██的信徒”。


    青年笑容满面:“我们现在就是队友了。”


    张渣辉的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谁都知道,攻陷模式中,被攻陷方处于绝对的劣势,几乎是注定了必败的结局。


    相较于刚刚被鬼怪杀死,这种慢性死亡或许更折磨些。


    两人面容灰白,神情颓丧,还沉浸在阵营突然转变的巨大打击之中,直到池殊的声音拉回了他们的思绪。


    “想不想和我再干一票。”


    两人猛地抬起了头。


    身形修长的青年立在昏暗的烛火下,背后是无数五官模糊的黑影,他的半边面容被阴影掩映着,隐约可见唇角翘起的一点弧度。


    他朝他们伸出手,嗓音谆谆善诱,恰似暗夜里披上伪装、引诱人心的恶魔。


    “只要把他们都变成我们这边的人,赢的不就是我们了?”


    池殊的直播间内。


    【?逆天】


    【还有这操作?】


    【从未设想过的道路增加了】


    【坏了,主播成邪教头子了】


    【大型邪教绑架入伙现场是吧】


    【主播小心正主真来找你算账】


    ……


    第36章 七日丧钟21 “……你居然不是npc……


    三楼走廊上, 薛琅和王赫赫并排走着。


    一幅幅画在他们的身边往后移动,都是再普通不过的风景画,暗沉的色调沉淀在画布上, 折射出灰蒙蒙的光,让人有种不适的阴森感。


    突然, 王赫赫拽了一下他的衣袖,压低的嗓音微微哆嗦。


    “薛、薛小哥, 你看这画上, 是不是有个穿红衣服的女人……”


    薛琅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风景画的正中央, 一道暗红的身影如同随手抹上的涂鸦,边缘模糊扭曲,但能勉强辨认出人形惨白的面孔与颀长的身躯。


    每一幅画上都有。


    并随着他们前进的步伐, 女人的身影越来凝实, 五官也越来越清晰, 翘起的嘴角冲他们露出微笑。


    可一开始的时候, 画中明明没有这个女人。


    薛琅心底也有些发毛,但他毕竟来了画廊好几次, 相似的场景不是没经历过,面色镇定道:“不用管她, 继续找人。”


    王赫赫抖了一下唇瓣, 想说什么, 但看着薛琅淡然的神色,强压下害怕的情绪, 埋头跟上他的脚步。


    这位是副本原玩家, 他说没问题,就应该……没事吧。


    画廊的结构并不复杂,他们转了大半圈, 也没看见半个人影。


    王赫赫松了口气:“说不定,他不在这里……”


    薛琅嗯了一声,想给池殊发条消息,以确认对方的安危,打开虚拟界面的时候,却发现通讯图标上冒出个小红点。


    是池殊给他发的。


    他点开,几条信息跳了出来。


    【等会儿会有些鬼出来吓你们】


    【不用担心,配合演一下】


    【(相信我.jpg)】


    薛琅:?


    什么东西?


    为什么这些字他都认识,放在一起就看不懂了呢?


    不过池殊现在还能给他发消息,就证明对方应该没什么危险。


    他关掉界面,一头雾水地继续往前走。


    走廊上的烛火忽然闪烁了一下,发出噗呲的细响,他们已经回到了最初的地方,墙上的女人肖像目光冰冷,唇角露出诡异的微笑。


    薛琅有些奇怪地看着面前的七副人像。


    在他的记忆里,不是应该只有六副吗?……为什么会多出一副?


    而且,这些人像的眼睛,都在随着他们位置的变化而转动着。


    薛琅头皮发麻地往后退了几步,以远离肖像的视线,某个瞬间,他觉察到了一丝违和。


    空荡的画廊内,只有他和王赫赫两人,墙壁上每一幅画都妥帖地摆在原位,暗红的地毯往深处延伸,尽头的拐角隐没在阴影里。


    没有任何异常。


    直到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身前。


    不知何时,他们的脚边多出了几道不属于自己的影子。


    四肢极长,肩膀狭窄,头部又小得不合比例,此刻正如干瘪的人形气球一样被缓慢地撑开。


    不仅如此,走廊与墙壁的缝隙里、画框的夹缝间,无数漆黑的影子悄无声息地爬了出来,拖着细长的身躯,朝他们靠近。


    王赫赫也发现了这些怪异的东西,脸色煞白,惨叫一声,便不管不顾地往身后跑去。


    薛琅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


    他下意识的就想逃离,但突然想到池殊那条奇怪的短信,一个可怕的想法浮现在他的脑海。


    这些东西……该不会全是他搞的鬼吧。


    想到那张笑吟吟的俊脸,这事瞬间在诡异中多了几分合理性。


    他心一横,干脆就站在了原地,攥紧冰冷的指尖,仍由那些影子一点点向他逼近。


    背后,王赫赫熟悉的惨叫再一次传来。


    那里涌出的黑影比这里还要多。


    它们摆动着不协调的四肢,足有两米多的身体几乎碰上天花板,五官处蒙着黑影,密密麻麻的面孔一齐随着他的方位转动。


    他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看到薛琅竟然还站在原地,崩溃大喊道:“你怎么不跑?你不怕吗?!”


    薛琅:“……还行吧。”


    一想到这些都是那人搞的鬼,原本恐惧的情绪顿时减弱了不少。


    而且这些黑影,似乎真的不会伤害他。


    他们已然被彻底包围。


    阴冷的气息席卷而来。


    王赫赫一边念叨着完蛋了,一边瑟瑟发抖,眼看那些形状怪异的影子已经贴到了面前,他死死闭上了眼,跳得飞快的心脏几乎破出喉咙。


    但预想中的死亡并没有降临,片刻的死寂后,一道温和富有磁性的嗓音突兀地自头顶传来。


    “来,按手印吧。”


    王赫赫茫然地睁开眼睛,却见一个陌生的青年一手拿纸一手持印泥站在他的身前,微垂的眼皮半掩住茶色眸子,唇角露出温浅的笑容。


    周遭暗黑的背景下,他肤色苍白近乎透明,眉眼标志,整个人仿佛沐浴在淡淡的光晕里,显出一种格格不入的强烈反差感。


    他迟钝地反应了几秒,大脑终于开始运转,认出了对方的脸。


    ……这不是那个带他们去礼堂的npc吗?!


    “你、你,你你是……”


    他张大嘴巴,卡壳了老半天,费劲力气憋出一句:“……你居然不是npc?”


    全程目睹了一切的薛琅:……?


    npc又是怎么回事?


    这人在他不在时间里对那些玩家做了什么?


    “按。手印。”


    自薄唇间吐出的命令简短而清晰。


    池殊面上虽挂着笑,但那份森冷的气质却令人噤若寒蝉,尤其是他身后一众身形扭曲的黑影,那些面孔一齐看过来的时候,如同□□大佬背后站着的小弟,强烈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王赫赫狠狠打了个哆嗦,甚至连反抗的念头都没有,瞬间屈服了。


    “按按按,我按我按!”


    他颤抖地在自己鲜红的名字后面摁下手印,抬头的瞬间,正好看到青年满意的神情,心头顿时有种被黑心老板逼迫着签了卖身契的错觉。


    “很好。”


    池殊的唇角露出微笑,熟练而无感情地念出了那句台词:“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愿命运之主庇佑你。”


    王赫赫:……我也没选择啊。


    还有,命运之主又是哪位?


    听上去就不太靠谱的样子。


    他不会进邪教组织了吧?!


    薛琅走到池殊的面前,扫了一眼他手中的纸:“我也要按?”


    池殊点点上面写好的名字:“有你的份。”


    他扯了下唇角,摁下了手印。


    与此同时,系统的播报音再度响起。


    【部分玩家阵营已发生转换。


    当前攻陷方:10人。


    被攻陷方:5人。】


    【婚礼将在半小时后举行,请各位客人在婚礼开始前及时进礼堂入座。】


    王赫赫点开身份卡,果不其然看到上面的“客人”被“██的信徒”取代,对着这行字茫然了几秒,问:“口口是谁?”


    池殊没理他,其余几人也和他一样一头雾水。


    猝不及防被转换到劣势阵营的王赫赫一脸灰败,很快,他就注意到了另两个看上去也是和他一样被拐进来的玩家,如同看见同类般喜出望外,连忙走了过去。


    受到池殊荼害的三人立刻找到了共同语言,一见如故,并在短短的数分钟内,达成了一致目标:配合池殊,尽可能把其余玩家变成命运之主的信徒,取得团队作战的胜利。


    被坑了没关系,只要把所有人都坑了,那就相当于没有人被坑。


    于是,一个小型邪教宣传团伙就这样成立了。


    教主:池殊。


    目前成员:5人。


    拉人入教的方式:先以暴力手段让对方签下卖身条约,再对其进行精神洗脑,成功转化后,和他们一起继续祸祸别的玩家。


    “所以教……啊不,池小哥,我们现在该去哪?”看着青年的侧脸,张渣辉小心翼翼地问。


    “自然是去找别的玩家咯。越多越好。”池殊微微一笑,“就先去地下一层看看吧。你们打头阵,可以让他们放松警惕。”


    张渣辉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他已经见识过了池殊的手段,此刻的心情已然由一开始的不安到现在莫名的自信膨胀。


    连最开始1v14的极端劣势局都被这位盘活过来了,还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或许……这就是传说中被大佬带飞的感觉?


    忽然间,他又想到了一件事,纠结一番后道:“对了池小哥,那会在四楼,明明我们跟天启那边分了两拨逃跑,为什么另一只鬼也会追上来?……”你就这么针对我们?


    池殊闻言,愣了一下。


    他的心头很快闪过一个猜测。


    不管这个猜测是不是真的,先讲了再说,反正都对他有利。


    池殊并没有急着否定对方,而是道:“你们日耀公社……是不是跟天启有矛盾?”


    “这不人尽皆知的事嘛。”他撇了撇嘴,“我们跟他们分别是排行榜第六和第五的公社,团队对抗本里免不得经常碰见,摩擦从没断过……池小哥,你提这个什么意思?”


    池殊说:“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管家去追了天启那边的人,我也从没下过让他来追你们的指令。”


    闻言,张渣辉的神色僵硬了几秒,瞳孔微缩。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天启那边动了手脚,把鬼弄到我们这边来了。”


    池殊笑而不语。


    张渣辉拧眉深思,愈发笃定了这个念头,而后郑重地冲他道:“多谢提醒,你救我们的这个人情日耀记下了,如果你以后再在副本里见到日耀公社的人,能帮的我们尽量帮忙。”


    他转过身,就去找兰悦了,大概是想和她说这件事。


    薛琅刚从王赫赫那里了解池殊假扮npc的事,一阵语塞后,拉过那人,对他道:“……你之前发我的那条消息什么意思。”


    池殊自然清楚对方指的是哪条:“字面意思。”


    薛琅沉下了眼:“我考虑了下,觉得你的想法是对的,我之前还是把天启那边的人想得太……善良了。对于他们不愿意放走的人,天启的选择只有一个,斩草除根。”


    他缓缓道。


    “还有,上个副本跟我一起的那个杀死队友的人也来了,他叫李泽,天赋是能够把空气凝结成刀刃,在施展范围内悄无声息将人一击毙命。这个人心狠手辣,你要小心。”


    “华路水我见过,他也是攻击型的,具体是什么我不清楚。如果碰到他们,肯定免不了一场恶战,但我们这里几乎没有……”


    他刚想说“强有力的攻击型玩家”,突然被池殊捅了一下。


    “你看那边。”池殊说,“运气不错,说到就到。”


    薛琅:……什么鬼运气。


    此时此刻,他们一行人已然来到了三楼的楼梯口处,而在上方,李泽四人刚从四楼下来,第一时间看到了他们,神色戒备。


    李泽很快就注意到了那个走在队伍末尾的青年,正是之前欺骗他们的“npc”,没有了那只小鬼的加持,此刻的他就像一个普通的人类,顶多皮肤有点白而已。


    对方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直接把四名玩家阵营转换变成了被攻陷方,而且……


    他的视线掠过张渣辉和兰悦的脸,眸色微沉。


    许巍不是用天赋让管家去追他们了吗?为什么他们仍然活着,还变成了被攻陷方……


    一个推测猛然闪过他的脑海。


    除非在四楼的追杀都是这人的手笔。


    李泽冰冷的目光投向池殊,后者冲他略略扬起唇角:“真是不巧啊,几位,又见面了。”


    华路水:“你就是那个池殊吧,确实有些手段,不过遇上我们,算你倒霉。我们这可是有两个攻击型玩家,你们?不过是临时凑在一起的散沙而已。”


    “攻击型?听着挺厉害。来,朝我攻击一下。”池殊挑眉,指了指自己。


    “你——”华路水气极。


    他们的天赋发动都有距离限制,那人现在正远远地躲在别的玩家后面,再强的攻击天赋也不管用。


    此时此刻,李泽很想冲上前去施展天赋杀死那个青年,但又忌惮对方疑似能召鬼出来的能力与那未知的天赋,到底还是压下了心头的杀意。


    对方那边有五个人,硬碰硬的话,说不定讨不到什么好处。


    但如果白白放他们走……


    他恨恨磨了磨后槽牙。


    不如先假意让他们离开,趁那人松懈的时候再突然动手……


    李泽沉声:“我可以放你们一马,只是——”


    “说什么呢。”


    池殊忽然打断了他,唇角噙笑:“我们可没说过要放过你们啊。”


    在他身前的张渣辉等人:?


    不是,以我们的实力,您真想硬碰硬啊。


    对面可是有两个强力攻击型的,我们这一个也没有,要真打起来,纯粹是送人头啊。


    仿佛没看到他们疯狂的眼神暗示,池殊神色不变:“怎么,怕了?”


    李泽盯了他几秒,气极反笑道:“好,有种,我记住你了,看来不动手是不行的了——”


    最后一个字尚未完全吐出,他的眼中闪过狠戾之色,暗中发动天赋。


    那一刻,空气原本平静的气流瞬间凝结成刀刃,朝离他最近的张渣辉袭去。


    池殊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被迅速压缩的空气呈现出低调的淡蓝,凭空出现在张渣辉前方半米处,快准狠地朝他的脖子砍去。


    这一切都发送在短短数秒间,几乎没有任何闪躲的机会,只是……


    那边的张渣辉只觉得胸前一凉,而后有什么事物从衣摆下滑了出来,在他的面前迅速变高,变大,直到成为一条极长且瘪的黑影,沉默地俯视着他。


    张渣辉:……?


    那一瞬间,他不知道自己是该先害怕还是先茫然。


    下一刻,黑影就被空气刃划破了身躯,从胸处的断口流出粘稠的黑质液体,像个水球一样瘪了下去。


    对方的空气刃只能发动单次攻击,淡蓝色的刃身立刻消散在空气中。


    张渣辉面上的神情异彩纷呈。


    虽说他好像被救了一命……


    但这东西究竟是什么时候钻进他衣服里的?!


    一想到它紧贴着他的身体藏了一路……


    他下意识地回过头去,正对上那边池殊微笑的视线,立刻头皮发麻地转回了头。


    到底是什么人才会想到把鬼压缩后藏人身上的阴间手段啊。


    其余几人看到这个场景,齐齐沉默了,要不是碍于面子,他们很想现在就扒开自己的衣服看一看,里面是不是也扒了几只怪异的黑影。


    那边的李泽看着这一幕,脸都黑了。


    他本以为自己可以一击毙命,但现实却狠狠打了他的脸。


    那个池殊到底拿的是什么身份卡……竟然连鬼怪都能操纵。


    李泽狠狠咬牙,和华路水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立即丢出一个“使敌方行动迟缓”的道具,紧接着,数道空气刃便齐齐朝他们的面门袭来。


    几乎同时的,一条条黑影自楼梯间的缝隙钻出,短短几秒,便有几十道影子横亘在两队之间,它们被拦胸折断,黑色的黏液流淌到地上,但很快又有新的人影出现,填补了空缺。


    那一刻,李泽的目光终于带上了恐惧。


    他们的天赋都是有限制次数的,但池殊召唤出来的这些东西,好像……没有任何的限制。


    密密麻麻的影子仿佛无穷无尽,堵在狭窄的楼道里,因为过分长,它们不得不弯折着脖子,拱起脊背,如同一群俯视他们的巨人。


    压迫感携着冷气扑面而来。


    他们身体僵硬地看着这一幕。


    趁着李泽等人的视线被黑影阻隔的时候,池殊从队伍末尾悄悄来到最前面,朝身后的玩家们眨眨眼,比了个向下的手势。


    随后,他便头也不回地迅速溜下了楼梯。


    期间没发出半点声音,一看就是常年被鬼追的熟练度选手。


    众人:……


    感情你刚才那气势全是装的啊。


    直播间内。


    【我以为主播会支棱一回跟对面的硬刚,没想到……?】


    【装完就跑是吧】


    【到底还是怂了】


    【真硬碰硬的话,主播胜算其实不大的,那个管家鬼不在,主播的小鬼也撑不了多久,很快会被对面耗死】


    【主要主播这队没有强有力的攻击型玩家】


    【对的,配合性也不强】


    【主播来了这么一手,主打一个出其不意,但对面之后肯定会有提防,要想再用同样的方法对付可就难了】


    ……


    一行人下了楼梯,到达一楼,池殊回头看了一眼那群人并没有追上来,松了口气。


    李泽他们很快就会意识到,这些影子的攻击性并不强,只是数量多看着吓人而已。如果他们真要不管不顾直接来攻击他们的话,吃亏的还是池殊这边。


    在玩家pvp中,攻击型选手的重要程度是毋庸置疑的,就像打仗不能没武器一样。


    没有攻击型玩家,是他们现在的一大痛点。


    薛琅几人跟上池殊,走进通往地下一层的门。


    一踏入这里,阴湿冰冷的寒气便无孔不入地渗进皮肤,钻入骨髓,恐惧在胃袋里翻涌,哪怕一点点动静都会扯动他们敏感的神经。


    沿着昏暗的楼梯往下走,玩家们的内心或多或少有些发怵,但前面的青年却丝毫没有要放慢步伐的意思,神色淡然地仿佛来过这里无数遍。


    除薛琅外,背后众人的心底不约而同浮起一个想法:这人怎么一点都不怕?整的好像跟回家了似的。


    突然,池殊停下了脚步。


    他们心头一跳,以为发生了什么意外,神色紧张地看着他。


    池殊慢悠悠转过身来,对上他们的视线,从容道:“我考虑了一下,觉得我们还是不应该使用太过强硬的手段。所以,我打算让你们先出面,对他们进行一些言语上温和的规劝。”


    众人:?


    什么叫“温和的规劝”,你直接说精神洗脑得了。


    王赫赫弱弱道:“如果他们不听呢?”


    池殊微笑:“那就轮到我出马了。我会用一些,嗯,不太友好但十分有效的手段,让他们加入我们。”


    他说得委婉,但见识过他“手段”的张渣辉几人心头登时涌起一阵寒意。


    ……分明就是赤裸裸的胁迫好不好。


    池殊这么做的主要原因,是他的鬼童使用次数已经过多,再召唤一次的话,他怕自己真的遭不住。


    而那些黑影也只是能起到吓人的作用而已,如果对面实力比较强,那么就有可能被他们逃脱。


    不过,即使不使用这些外力来威慑,池殊也有自己的办法。


    忽悠几个普通玩家,他还是很在行的。


    ******


    地下一层的另一边,三人沿昏暗的长廊缓缓往前走着。


    江小雯和徐涛都是寒冰公社的人,江小雯是社长,他们本来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抢占攻陷模式的名额,却没想到真的进入了副本。


    谁都知道,在一场攻陷模式内,对于攻陷方而言,胜利基本都是十拿九稳的事,而且奖励比一般副本更丰厚。


    故而当一个副本突然开启攻陷模式,那有限的名额基本都被排行榜前十的公社给包揽了。


    寒冰公社只是个百名开外的小公社,能抢到两个名额,可谓是走了大运。


    他们本以为能够轻轻松松地度过这场副本,但本应向他们一边倒的局势却悄无声息地在逆转了。


    被攻陷方的人数竟然在增加。


    这是他们闻所未闻的情况。


    在搜寻期间,江小雯向吴力描述了那个带他们去礼堂的奇怪npc,对方却说从没见过这个人,最大的可能性,那个npc根本就是玩家假扮的。


    也就是名为池殊的被攻陷方。


    按捺下心底的不安,她屏住呼吸,指尖轻轻触上那扇虚掩的门。


    缝隙正一点点张大,昏暗的视野里,背后事物古怪的轮廓在阴影里蛰伏,闪烁的黯淡光圈如同怪物的眼睛,伴着一声门轴尖锐的声响,江小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房间里没有人。


    只有一些破旧的杂物,以及被风吹开的窗帘而已。


    她的心放了下来,背后的两个人也松了口气。


    一些杂乱的脚步声忽然自走廊的另一边传来。


    她陡然揪紧了手指,和两人一同向那看去。


    几道身影正朝他们走来。


    江小雯很快看清,那些都是之前在礼堂见过的玩家,她刚想走过去,突然间,想到了系统之前的播报。


    【被攻陷方人数:5】


    该不会……


    她咽了一口唾沫,开始数人数。


    一,二,三,四……


    只有四个人。


    幸好不是。


    也许是因为婚礼快开始了,这些人被派来找他们。


    她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第37章 七日丧钟22 神父,以及……祂的使者……


    薛琅等人已经来到了那三个玩家的面前。


    他们没有拐人的经验, 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片刻的大眼瞪小眼后,江小雯主动道:“我们在这里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那个……池殊, 你们有他下落了吗?”


    四人齐声:“……没有。”


    吴力则警惕地看了薛琅一眼,像是在怀疑对方这话的真实性。


    江小雯:“对了, 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突然间有好几个玩家转变了阵营……你们有什么头绪吗?”


    王赫赫支吾道:“其实, 我们知道一点内幕。事实上, 我们过来找你, 就是因为阵营转变的事,主要想问问你有什么想法,不过你的意见到底是什么, 也不重要, 在必要时我们会采用一些强制手段, 希望你识相……”


    眼见着他话说得越来越奇怪, 兰悦赶紧在身后拉了他一把,王赫赫闭了嘴。


    徐涛低声对江小雯道:“社长, 我觉得他们有些可疑。”


    吴力:“没错,这个薛琅和池殊走得很近, 需要提防。”


    薛琅:……


    江小雯的视线带上了些戒备:“所以你们过来的目的是……?”


    张渣辉:“忍不了了, 我直说吧, 我们就是变成被攻陷方的那些玩家,过来找你们, 是想把你们也拉到我们阵营, 如果你们不配合,我们只好采用暴力手段了。”


    这话一出,对面三人齐齐神色警惕地盯着他们。


    徐涛:“你当我们傻吗?被攻陷方是明显的劣势, 我们凭什么要加入你们?”


    吴力:“我就知道,你们跟池殊是一伙的,自己死不够,还想拉别人垫背是吧。”


    兰悦冷笑一声:“到底死的是哪边还不一定呢,别太盲目自信了。”


    吴力睨着她:“你不是跟天启他们去四楼了吗,怎么,因为实力不济被抓住了?还被迫转换了阵营,丢不丢人啊。”


    兰悦喉头一哽:“你——”


    张渣辉怒道:“你怎么说话的?要不是天启那帮人使下作手段,我们怎么会……啧,我们是因为被池小哥的实力折服,自愿加入他那边的,哪怕没有我们,他赢下你们也是轻轻松松!”


    兰悦:……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


    薛琅冷冷扫了吴力一眼,嗤道:“你跟许巍不是走很近吗,人家这次去四楼怎么没带上你呢,想抱天启的大腿?不如先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资格。”


    吴力咬碎了后槽牙,恨声道:“希望你们死的时候也像现在这么嘴硬!”


    兰悦反唇相讥:“不牢你操心,你肯定死我们前面。”


    眼看着他们就要吵起来,江小雯说:“几位,我们是不会加入被攻陷方的,你们还是离开吧,如果再逼迫的话,我们就不得不动手了。”


    她目光微冷,掌心已经凝聚起了一层淡淡的冷雾,随时都有可能化为冰刃袭来。


    她是个攻击型天赋拥有者。


    徐涛点点头:“社长说的没错,我们不可能加入你们,虽然我们只有三个人,但拼得鱼死网破的话,谁输谁赢还不一定。你们现在走,我们双方都能安然无恙。”


    吴力嘁了一声,似乎对这个决定很不满。


    两队间剑拔弩张。


    张渣辉长叹一口气,对身后喊道道:“池小哥,没办法了,柔性劝导不管用啊,还得靠你了。”


    对面三人:?


    ……你管这叫柔性劝导?


    那不柔性的呢。


    在他们有些紧张的注视下,一道身影自拐角处走出。


    看到那张脸,徐涛脱口而出:“你不是npc?!”


    吴力不明觉厉:“什么npc?”


    但没人理他。


    江小雯:“这位……池先生,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手段,但无论如何,我们都不可能加入被攻陷方,如果你要硬来的话,我们就只能动手了……”


    她掌心的寒冰已然凝实,尖锐处折射出锋利危险的光。


    池殊眸色微微一动。


    巧了,他这正缺攻击型天赋的人呢。


    在她警惕的注视下,青年笑容温和:“你误会了,虽然我这里有两个攻击型天赋的队友,但我不是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的人,也不喜欢强迫别人,我只是想提醒你……”


    他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时间。”


    他身后的四人:哪来的攻击型队友?


    还有,你之前那手段不暴力吗?不强迫吗?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江小雯:“你什么意思?”


    池殊的手中凭空多出了一只古铜色的怀表,他压下按钮,表盖应声而开。


    从江小雯这个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表面上的分针即将指向罗马数字十一。


    “你还记得最后一次系统提示音是什么时候响起的吗?它提示你们,婚礼会在半个小时后开始。当然,你们不可能清楚地知道副本内的准确时间……而我知道。”


    他微微一笑:“毕竟这里唯二能指示时间的东西,除了一楼的挂钟,就是我手里的怀表——来自副本的特殊道具。”


    江小雯的心里忽然涌起一阵强烈的不安感。


    池殊还在继续。


    “客人要在婚礼正式开始前入座,这是副本的规则,没有人知道违反规则的‘客人’会有什么下场。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系统音最后一次响起时,正好是七点三十分,婚礼会在八点整开始,而现在……”


    怀表上的指针缓慢地走动着。


    他弯起唇角:“你们只有七分钟了哦。”


    霎时间,三人的脸色齐齐变得无比惨白。


    江小雯朝出口的方向退了退:“……我怎么能确信你是不是在骗我们。”


    “随你相不相信。”池殊啪的一声关上怀表,“你大可以用生命来做一次大胆的尝试。”


    她咬了咬牙,也顾不上说什么了,拔腿就要走,没多远,却听见池殊的嗓音清晰地自身后传来。


    “地下一层结构复杂,你们来到这里,肯定花了不少的功夫,想在短短几分钟内找到最开始的出口回到礼堂?对于你们这种不熟悉副本的玩家而言,有点不太实际吧。”


    江小雯的身形陡然僵在原地,冷汗自额角滑下。


    池殊说得没错,留给他们的时间太少了。


    她几乎不可能赶得回去。


    后悔的情绪在心头蔓延。


    或许她本应早点离开的,不该继续执拗地往更深处去找,这样说不定也就不会和池殊他们撞上,不会在无形间浪费这么多时间……


    猛然间,她意识到了什么。


    背后的青年发出一声轻笑:“你以为,我让他们来跟你们说那些,是真的认为可以光凭借几句话,就劝你们加入被攻陷方?别天真了。从一开始,我就在等这个时候。”


    江小雯攥紧了指尖,只觉一阵凉意沿着脊柱骨爬了上来。


    徐涛和吴力两人面孔煞白地看着他。


    池殊一步一步走上前来,手中凭空出现了一张暗黄的纸页,上面以猩红的字迹书写着他们的姓名。


    “当然,我这里还能向你们提供最后一条生路。按上手印,加入被攻陷方,摆脱客人的身份。”


    他姣好的眉眼在昏暗的烛光下模糊,口吻循循善诱:“如果想活下来,你们别无选择。”


    话音刚落的瞬间,江小雯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他:“好,我愿意加入你们。”


    她用拇指染上印泥,毫不犹豫地在自己的名字后摁下一个鲜红的指印。


    池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明智的选择,愿命运之主庇佑你。”


    徐涛也跟着她这么做了,很快,众人的耳边传来系统的提示。


    【部分玩家阵营已发生转换。


    当前攻陷方:8人。


    被攻陷方:7人。】


    当吴力也上前来打算按指印的时候,池殊忽然将神契收了回去。


    他呆愣:“不是,我还没按啊。”


    池殊毫无感情地说:“啊,抱歉,纸上空间不够了。”


    吴力怔了几秒,神情突然变得极度可怖,他目眦欲裂地喊叫道:“你撒谎!明明那张纸上有那么多空的地方,你就是不想救我!”


    “恭喜你,现在才意识到这个事实。”


    他不敢置信地倒退几步,牙齿颤抖:“不行不行不行……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池哥,我为我之前所做的一切道歉,我向你下跪磕头行不行?池哥,我错了,我就是条乱咬人的狗,你饶我一命行不行,只要你能救我,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求求你了……”


    抬头的瞬间,他对上青年闪烁着戏谑与玩味的视线。


    那双色泽浅淡的眼眸正清晰地倒映出他此刻跪在人身前求饶的狼狈模样,仿佛受到什么刺激一般,吴力立刻弹了起来。


    他双眼赤红,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青筋在脖颈处一根根凸起,如同蠕动的青虫。


    他开始冲池殊破口大骂,骂出的话一句比一句更脏,到后来,在场所有人的祖宗十八代几乎都被他问候了个遍。


    薛琅早就听不下去了,刚打算动手,却被池殊拦了下来。


    想让这人永远闭嘴的张渣辉也遭到了池殊的阻拦,他好整以暇道:“再等等,他人生最后的用处还没体现呢。”


    忽然,江小雯道:“等一下,七分钟应该到了吧,那为什么婚礼的钟声还没响?”


    听到这话,吴力原本灰白的面孔顿时如打了鸡血般亢奋起来。


    他呼吸急促,极度的狂喜几近冲昏了他的头脑。


    吴力哆哆嗦嗦道:“对,时间到了,时间早就到了……池殊,这只是你的计谋吧,什么时间,什么怀表,一切都是你的骗局,你只是害怕了,只是想多拉点人进来陪你而已……”


    吴力的视线投向江小雯等人,发出一阵猖狂的大笑:“你们全被他骗了,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你们现在变成了被攻陷方,你们全都得死!只有我,只有我才会活下来——”


    那边的青年突然轻笑了一声,看他的眼神轻蔑而讥诮。


    吴力的声音戛然而止。


    池殊慢悠悠地:“哦,忘了说,这个表我调快了五分钟。所以现在还有五分钟,啊不,四分钟,婚礼就真的开始了。你随意。”


    吴力僵着身子,呆呆站了几秒,他嘴巴张合,从喉咙深处发出嗬嗬的怪声,随后,如同疯了般地朝出口的方向跑去。


    望着那消失在黑暗中的跌跌撞撞的背影,以及面色从容的青年,众人的心中不由涌起阵阵寒意。


    ……从一开始,这一切都在那人的掌控之中。


    江小雯看着他,忽然浮起了一个念头:如果自己当时没有听池殊的话,不管不顾往礼堂走,那么十多分钟的时间,也足够他们到达那里了。


    很快,她就把这个念头彻底扔到了脑后。


    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她也不敢赌那个可能性,但那个人敢。


    或许正因如此,他才能将1v14的绝对劣势局面生生扭转为7v7的平局,做到那些看似不可能之事。


    不管怎样,现在的自己,是池殊的队友,只有被攻陷方胜利,她才能活下来。


    “行了,我们跟过去吧。”池殊道,“我有点好奇,没能在规定时间里到达礼堂的客人,会有什么下场。”


    他们往出口的方向刚走没多久,耳边就传来了轰鸣的钟声。


    不同于之前的任何一次,钟声来自他们的头顶,响了整整十四声才停止,紧接着,是漫长的令人不安的死寂,阴暗的通道里回荡着他们的脚步声。


    在接近楼梯口的地方,一条怪异的影子隆起隐约的轮廓,随着他们的靠近,越来越清晰。


    一个男人趴在那里。


    是吴力。


    他死了。他的上身压在第一二节的楼梯上,一只手紧紧抓着地面,另一只竭力往上伸去,僵直的脊柱支撑着头颅,弹出头部的眼球仍死死注视着那道通往一楼的门。


    吴力的身上满是鲜血,就好像有怪物沿着脊线扒开了他的身体,皮肤连着血肉生生撕扯开来,露出脂肪和鲜红的肌理。


    他胸膛大敞,里面空空如也,没有内脏,只剩下一具被掏干净的躯壳,尚未完全干涸的血液沿着阶梯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往下流淌,伴着浓郁的血腥气。


    短短数分钟,他就由一个活人变成了一具惨不忍睹的尸体。


    玩家们强压下翻涌起的恶心与冷意,绕过他,陆陆续续地走上了楼梯。


    没有人知道是他是怎么死的。


    或许在不可见的黑暗中,潜藏着无数窥伺的怪物,它们等待着触犯必死规则的玩家,而后残忍地穿透他们的血肉,一口口吞噬下生命。


    他们很快来到了礼堂前。


    婚礼已经开始了好几分钟,一身漆黑的管家站在门口,对池殊背后这群“迟到”的玩家投来冰冷的注视。


    玩家们噤若寒蝉。


    管家比了个手势:“各位,请入场吧。”


    昏暗的礼堂内,唯有舞台周围那一圈被点燃的烛火,将地面映照成血一般的色泽。


    玩家们来到圆桌前,那里已然有七个位置坐满,李泽几人早已入了场,此刻看到后来的他们,面上神色各异。


    谁是攻陷方,谁是被攻陷方,泾渭分明。


    婚礼已经开始了,礼堂内仍旧静得可怕,台上一片空空荡荡,鲜红的蔷薇被水晶与蕾丝簇拥着,仿佛吸饱了血。


    没有新娘和新郎的出场,诡异的气氛蔓延在这里的各个角落。


    昏沉的光线下,李泽冰冷的视线扫过薛琅等人的脸庞,藏在桌下的手指无声收紧。


    这个距离……要动手吗?


    他有自信能杀死他们,至少杀掉其中的一两个,但现在婚礼正在进行,作为客人,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否会违规。


    被攻陷方那边的人……为什么明明迟到了,却没有被判定违规?


    他苦思冥想了半晌,一个念头闪过他的脑海,令他浑身一悚。


    难道他们已经摆脱了客人身份的束缚?


    空灵的钢琴声在这时候响起。


    回荡在偌大的礼堂之内,飘散的音符如同冰冷的雪花,玩家心头一紧,循声望了过去。


    它来自舞台边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摆着一架钢琴,钢琴背后,孤零的烛火勾勒出一名青年的轮廓,他脊背挺拔,修长的脖颈微微后仰,十指在黑白的琴键上如同舞蹈般跃动着。


    是池殊。


    刚进来的时候,他还有些疑惑,为何婚礼还未开始,直到注意到角落里的那台钢琴,忽然记起那天晚上向公爵的承诺。


    ——我会将演奏的乐声传遍整个城堡,令您与新娘新婚的喜悦洋溢在这里的各个角落。


    ……看来万诡迷的天赋影响还是蛮强的。


    于是池殊来到钢琴前,打算先弹一曲试试看。


    青年的侧脸苍白沉静,骨相优越,扬起的下巴勾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他双眸微阖,长睫在眼底投下一层极淡的阴影,如同蝴蝶休憩的翅膀。


    随着他的弹奏,两道身影缓缓进入了舞台。


    是公爵和爱丽尔。


    烛火中隐约掺杂了猩红的色泽,面如蜡像的男人牵着女人的手来到台前。她的脸部一片平滑,苍白皮肤的褶皱堆砌起五官的轮廓。


    爱丽尔身穿鲜红的婚纱,裸露的手臂是两截森森白骨,她的姿态端庄而宁静,空白的面孔正对着台下的玩家们,某个瞬间,一张微笑的脸在她的面庞上闪现。


    轻快的琴声仍在继续。


    明明是轻松欢乐的曲调,但在这片死寂空旷的礼堂内,显得无比诡异,激起的回音空灵冰冷,如同丝丝寒气渗入人们的皮肤,蚕食血肉。


    李泽死死注视着这一幕。


    不能再拖了,他们必须阻止这场婚礼的进行。


    但问题在于,拥有着“客人”身份的他们,如果当众破坏婚礼,很可能会遭到规则的惩罚。


    ……难道这是无解的死局吗?


    李泽忍不住看向钢琴前演奏的青年。


    他极黑的发衬着白皙的面容,脖颈后仰,肩膀顺着手指微微颤动,那双色泽淡薄的眼眸并没有看着琴键,而是看向圆桌前的玩家。


    他似乎对着他露出了一个愉快的微笑。


    霎时间,李泽的心头腾起一阵冷意。


    池殊,到底在这场婚礼中扮演什么角色?他只是钢琴师吗?


    他紧紧攥住了指尖。


    对方的身份肯定不简单。


    不管怎样……杀死他,也是任务中的一部分。


    而动手的时机……


    一场完整的婚礼并不只有新郎与新娘成婚的仪式,之后向客人们敬酒,也是必不可缺的一环。他们可以在那时动手。


    这个想法闪过的瞬间,李泽立刻调出通讯界面,把这条信息输入框内,打算发给其他的队友。


    与此同时的,一道压抑的惨叫自身侧传来。


    婚礼开始后不久,有攻陷方的玩家已经按捺不住动手了。


    刚从座位上起身的刹那,他的身躯立刻剧烈的颤抖起来。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撕扯着他的身体,玩家的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他想要坐下,但僵直的双腿根本无法弯曲,张大的口中发出压抑的嗬嗬声。


    短暂的几秒后,那个玩家便直挺挺倒在了地上,后脑勺重重砸到坚硬的地板,暗红的血缓缓流了出来,伴着怪异的腥臭。


    离他近的几个人面色恐惧地看着这一幕。


    数道奇怪的黑影从四面八方蹿出。


    它们蛰伏在黑暗的角落,像某种小型的猛兽,此刻蜂拥扑了上来,漆黑的爪子轻而易举便穿透他的胸膛,弓起的身体隆起怪异的弧度。


    脏器及血肉从他的尸体内流出,古怪的吞咽声在玩家们的耳边响起。


    李泽面色难堪。


    这就是违反规则的下场。


    作为客人,他们甚至连离开座位都无法做到。


    新娘头部的皮肉仿佛溶解一般,开始一片片往下掉,最后只余一具惨白的骨架,鲜血染红了公爵的衣服,将烛焰也映得猩红。


    欢快的音乐一刻不停地盘旋在空荡的礼堂内,洋溢着婚礼的欢庆与喜悦。


    乐声来到高潮。


    玩家的尸体在桌子下被怪物蚕食干净,连躯壳都不剩,一道道散发着血腥气的菜被女仆端了上来,黯淡的光线下,他们根本看不清餐盘里是什么,越来越紧凑的音乐声中,恐惧疯狂蔓延。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池殊平放十指,停了下来。


    他起身,在数十双视线的注视下,一步步走上了血光遍布的舞台。


    接下来,他的身份是——神父,以及……祂的使者。


    所有的玩家都看着那个站在新郎与新娘之间的青年。


    他白皙的面庞笼罩在光线中,显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立体的五官被阴影晕深,茶色的虹膜里弥散着血光。


    在他的背后,死去的玩家一个个从幕布下走了出来,吴力,张晓,柳琳,束学察,刚死在圆桌下的人……那些失踪的,被亲眼见证死亡的,此刻齐齐站在了玩家们的面前。


    他们的身上没有任何伤口,比起尸体,更像一具具被套上人皮的雕塑,苍白的脸上面无表情,沉默地注视着台下的人。


    池殊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很快头皮发麻地转了回来。


    他压下如芒在背的不适感,拿出神契,在六个猩红的姓名下,赫然书写着伯恩与爱丽尔的名字。


    池殊的目光穿透前方那片虚无的黑暗,深深施了一礼,烛火将他的面容映照出神圣的光晕。他微笑着,自唇间吐出的字句不带一丝一毫的敬畏。


    “至高无上的主,您的祭品已然就位,愿您向这对新人投以注视,听见他们的祈祷,赐予他们永恒的幸福,我将在此静候您的降临。”


    彻骨的阴冷气息在那一瞬间席卷而来,礼堂内的烛火疯狂颤抖着,闪烁的光线将他们密密麻麻的影子投上背后深红的幕布。


    下一刻,所有的火焰都熄灭了。


    黑暗如同深海淹没了礼堂中的人,光线彻底被吞噬,玩家们甚至连身边坐的是谁都看不清,冷意自指尖爬向心脏,死寂之中,唯有冷汗自额角滑落。


    所有玩家的耳边都响起了系统冷漠的提示音。


    【被攻陷方已解锁:婚礼隐藏篇章·献祭。


    所有拥有客人身份的玩家自动转换为祭品,对抗任务已更新。】


    【攻陷方任务:杀死唯一献祭者,终止献祭。


    被攻陷方任务:杀死所有祭品,确保献祭的进行。】


    【滴——】


    【警告!警告!本副本正遭到未知力量的扰动,副本已产生不可控的异化,请各位玩家——】


    【刺……滋——】


    【检测到受干扰程度已减弱至安全阙值,攻陷模式继续。】


    【当前攻陷方:6人。


    被攻陷方:7人。】


    第38章 七日丧钟23 与一切肮脏、污浊形成强……


    池殊心头一跳。


    对抗任务更新以后, 这个副本就彻底变成了玩家之间的pvp。


    虽然自己这边人数占优,但他们获胜的条件是杀死对面所有的人,而对方只需要杀死他就能赢得胜利。


    当然, 他也可以继续使用神契,把对面的玩家变成自己这一方。


    换言之, 这场对抗模式的关键,就在他的身上。


    其余的玩家也迅速意识到了这一点。几乎在系统音结束的瞬间, 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向了那个舞台。


    原本熄灭的烛火陡然亮起, 黑暗被驱散, 显现出熟悉的场景。


    暗红的台面上,公爵与爱丽尔不知何时消失了,只剩下那些死去的玩家, 他们并排立在原地, 僵硬地看着底下的人。


    与此一并不见的, 还有那个青年。


    此刻, 池殊的直播间内。


    【来了来了,终于到了最期待的混战模式了】


    【刚从别的直播间过来, 他们全在找主播】


    【毕竟噶了这位游戏就结束了】


    【主播拉仇恨值的能力一如既往的强】


    【我这屏幕怎么晃得这么厉害】


    【没看到人家在逃命吗】


    【我还以为主播这么爱作死会和他们硬刚的】


    【主播:爱作死,但惜命】


    【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


    ……


    就在对抗任务发生变更的时候, 池殊就已经摸黑三步两步跳下了舞台, 凭着记忆, 悄悄绕过圆桌前的玩家,飞快往礼堂大门跑去。


    此刻, 他已经顺利离开了那里, 遥遥听见背后传来的噼里啪啦的碰撞声与怒骂声,不由松了口气。


    这种情况下,他还是找个地方躲起来自保最好, 他的天赋既不是攻击型的,也没有好用的道具,在那纯粹是给己方队友添乱。


    气还没来得及喘匀,背后突然响起杂乱的脚步声。


    池殊连忙闪身藏入拐角,探头往外看去,便见数道身影自礼堂的门涌出,目标明确地朝他藏身的地方赶来。


    他心口一跳。


    ……被发现了?


    可他出来前明明确认过,没有人注意到他这边。


    怎么回事……


    形式紧迫,来不及多想,池殊咬了咬牙,朝不远处的楼梯跑去。


    脑海里突然响起的系统音令他打了个趔趄。


    【警告!检测到玩家出现了不符合身份的行为,扣除扮演值10。


    当前扮演值:90。】


    【请注意,当扮演值为0时,玩家当前身份卡将作废,如果没有可替换的身份卡,将直接对玩家进行回收。】


    池殊瞳孔微缩。


    他ooc了?


    到底是什么时候……


    跑上几级阶梯的功夫,他就迅速将自己激活身份卡之后发生的一系列事过了一遍,一切都按照合乎逻辑的情节推进着,似乎没有任何不对之处。


    冷汗自青年的额角滑落。


    这个警报刚刚响起,便意味着他违背人设的行为才发生没多久。


    到底是什么?


    被追着跑?假扮主持婚礼的神父?还是把“客人”献祭给了祂?……


    池殊的脑子有些乱,背后攻陷方的玩家正穷追不舍,他只与他们差近一个楼层的距离,阴暗的楼道内,清晰地回荡着他的脚步声与喘息。


    冷漠的系统音再度响起。


    【警告!检测到玩家出现了不符合身份的行为,扣除扮演值10。


    当前扮演值:80。】


    池殊胸腔后的心跳微微加快。


    扮演值还在下降。


    说明他一直都在违规。


    喉咙里已经翻涌起血腥味,冰冷的空气像刀子一样划过他的气管。池殊逼迫着自己冷静下来。


    从祭台开始,之后发生的一幕幕浮现在他的脑中,像画片般掠过,每一分细节都清晰地呈现在他的眼前。


    他攥紧了汗湿的掌心。


    到底在哪里出了错……


    突然间,一件从开始就被遗忘的的事实如闪电般掠过他的脑海。


    池殊的脸色陡然变得惨白。


    该死的,他怎么忘了这件事?


    向神祈祷,必须支付代价,只是神契的使用介绍上,只说让他写下姓名与欲望,祂就会投来“注视”,并没有说清楚祂会如何索取代价。


    池殊已经在神契上写下了八个人的名字,哪怕只是“成为祂的信徒”这样微小的请求,也有暗中标好的价码,而祂却迟迟未收到应得的东西,作为“使者”,池殊无疑是失职了。


    这就是扮演值会不断下降的原因。


    至于为何系统的警报刚刚才响起……这场献祭,或许在池殊说出那些话后才算真正开始,祂已经投来“注视”,但他并没有向祂献上任何东西。


    池殊的脸色有些难看。


    ……他又被那家伙狠狠坑了一把。


    这张神契会出现在祭台内,大概率是要和它一起使用,也就是说,他现在必须得回祭坛一趟,赶在扮演值清零之前。


    李泽等人牢牢追在池殊的身后。


    他们队的张姣是追踪型天赋的拥有者,之前在楼道里见到池殊的时候,就已经对他使用了天赋,这样一来,只要再发动一次追踪,就能准确定位到他此刻的位置。


    在他们之后,薛琅几人也紧跟了上来。


    对于被攻陷方而言,池殊是关键中的关键,一旦他出事,就意味着所有人都会输掉这场对抗。


    玩家们杂乱的脚步在楼道内激起沉重的回音。


    池殊终于赶到四楼的时候,系统的警告又响了两次,现在,他的扮演值已经下降到了60。


    在他的身后,李泽四人也冲进了四楼。


    紧紧盯着前方青年埋头狂奔的背影,为首李泽的眼底闪过阴冷的光。


    这个距离……刚刚好。


    他有把握杀死他。


    下一刻,他发动天赋,数道空气刃悄无声息凝聚在池殊后颈上不到半米的地方,微弱的淡蓝透出森森冷意。


    形成的瞬间,它们朝他快准狠地袭击过去。


    无数漆黑的影子自四面八方流了出来。


    眨眼间的功夫,它们迅速地拉长变大,以一种极为恐怖的速度在池殊的背后形成了一道漆黑的墙。


    墙体的表面耸动着,波纹般起伏,影子们模糊的面孔交叠在一起,仿佛黑墙上凭空长出的一张张人脸,沉默地看着背后的追杀者。


    饶是如此,还是有一道气刃狠狠穿透它们,朝青年的背部袭来。


    气刃逼近的瞬间,池殊的心头涌起一阵毛骨悚然的冷意,对危险天生的感知让他下意识就矮身往旁躲去。


    但已经迟了。


    淡蓝的气刃轻而易举刮破他的衣服,在肩处留下一道极深的伤口,而后彻底消失在空气里。


    尖锐的刺痛令池殊浑身一颤,随即而来的是蔓延至整条手臂的麻木,他下意识摸了一把肩膀,掌心满是红艳艳的血。


    几丝血星溅上青年苍白的侧脸,如同秾艳的颜料。


    他脚步未停,迅速拿出止血粉,以一种极其粗暴的手法淋上了伤口,灼烧的痛感令他忍不住咬住了唇,指尖一哆嗦,药瓶滚到地上。


    池殊的速度不可避免地被拖慢了几分。


    耳边系统催命的警报还在不断响起。


    【警告!检测到玩家出现了不符合身份的行为,扣除扮演值10。


    当前扮演值:50。】


    尽管那些阻挡的黑影源源不断,以李晓为首的几人还是迅速在它们间破开了一条道路。


    李晓最先冲了过去。


    他喘着粗气,双目赤红,就在他准备对那道略显狼狈的背影发动下一轮攻击的时候,一道人影突然自背后超过了他。


    与此同时的,冷冽锋利的寒气毫不留情地袭向李晓的面门,尽管他躲得快,脖子上还是被留下血痕。


    融化的冰霜沿着他的脖颈流下来。


    趁着李泽躲闪的功夫,江小雯堵在他的身前,一手撑着大腿,呼吸尚未平复,掌心拢起一团雾一样的寒气。


    她神色冷漠,哑声道:“想杀他?先过我这关。”


    李晓恨恨地将视线从那道背影的身上收回,对上江小雯毫无感情的视线,磨了磨后槽牙。


    下一刻,气刃与冰刀在空中猛然碰撞,发出金属般的尖鸣,空气撕裂的声音中,冰刀也被拦腰截断。


    李泽瞳孔微缩。


    没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时间,江小雯再度催动冰刃,朝他破空而去,冰霜凝结在她的手上,开出一层层纹理鲜明的冰花。


    李泽连忙甩出空气刃来阻挡,狼狈地闪躲掠过身体的冰刀,朝身后吼道:“华路水,你们去追他!”


    那边黑墙的中央已经破出了一个大洞,赶在被人影填补完之前,华路水和许巍冲了出来,越过他们,紧紧跟上远处青年的脚步。


    池殊已经快来到了四楼走廊的尽头。


    止血粉的生效时间还没有那么快,自伤口涌出的血顺着他的步伐流下来,在身后拖下一串斑驳的血点。


    被伤到的左肩几乎失去知觉,池殊苍白的手指紧攥着,微微发着抖。


    【警告!检测到玩家出现了不符合身份的行为,扣除扮演值10。


    当前扮演值:40。】


    系统的警报和背后紧追的脚步声一道响起,池殊压下胃部因剧烈运动翻涌起的恶心感,迈动酸疼的腿,继续往前跑。


    伤口处的疼痛一刻不停折磨着他的神经,池殊视野的边缘开始浮起大片重叠的阴影,耳边嗡嗡作响,他艰难地喘着气。


    快了。


    就快到了。


    公爵的房间就在眼前。


    只要他能进去,那些人就没办法再追上来。


    另一边的两人加快脚步,追逐着血迹尽头的人影。


    他们本以为对方受了伤,可以轻而易举地追上他,却没想到过了数十秒,和对方的距离愣是没有半点缩短。


    那道背影就快到达走廊的尽头。


    华路水的眼中浮起困惑。


    明知道那里是死路,为什么还要往那跑?


    一旁的许巍咬牙道:“他可能有那扇门的钥匙,我们不能让他进去!”


    但数十米的距离,绝不可能在短短几秒内消除。


    没办法了……


    华路水眸色微沉,发动天赋。


    一条绳状物体出现在他的手中,尾端缠住他的手掌,下一刻,凭空增长了数十倍,毒刺般的尖端朝池殊迅速追去。


    它如同毒蛇一样咬上青年的脚踝,倒刺扎入皮肤,而后死死缠紧,池殊只觉踝骨一麻,整个人失去平衡,便往前栽去。


    他连忙用没受伤的手支撑住身体,膝盖磕到地上,痛得他冷汗涔涔。


    池殊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绑住的脚踝,那里的布料被刮破,漆黑的绳子缠在苍白的皮肤上,陷入肉里,底下是一圈乌青般的淤痕。


    他简直都想骂人了。


    自己的这只腿上受过诅咒,或许是因为他激活了特殊身份卡,来自那些亡魂的诅咒消失了,但一碰仍旧隐隐作痛,此刻对方绑的又是那条他受过伤的腿,可谓精准打击,极度致命。


    池殊痛得趴在地上半天都没法起来。


    他的右手肘撑在地面,肩膀颤抖,衣料的褶皱勾勒出脊背凹陷的线条,殷红的血珠滑过锁骨,在脖颈处晕染开艳丽的痕迹。


    他垂着头,汗珠沿着发丝凝聚在末梢,双眸因身体里的热度蒸腾起水汽,模糊视野,池殊忍不住闭上了眼,无声喘息。


    背后的脚步声在迅速靠近。


    下一刻,他猛地直起身,手持匕首往绳子割去,锋利的刀刃划过,却无法在那上面留下丝毫的痕迹。


    池殊僵在原地。


    “没用的。”


    华路水带喘气的声音从那边传来:“这是我天赋变出来的武器,普通的道具不可能损坏它。”


    许巍恶意道:“放弃吧,除非你把脚砍掉,否则绝不可能从中挣脱。当然,我们不会给你逃走的机会,你只能死在这里。”


    他们本以为能从青年的眼里看到害怕的情绪,但那双投来的茶色眸子平静深邃,以至于让他们不禁怀疑,这人是不是还有什么隐藏的后手。


    池殊艰难地喘了口气,笑了:“凭这个就想杀我?你们也未免太有自信了。”


    正当他打算使用鬼童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伴着急促的脚步在不远处响起:“池小哥,我们这就来帮你!”


    华路水猛然回头。


    是张渣辉和薛琅。


    短短数秒后,他们就赶到了他的面前。


    张渣辉召出灵刀,用尽全力在绳子的中段狠狠一砍,随着“道具耐久度已归0”的提示,刀消散在他的手中,缠着池殊的黑绳也消失了。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华路水面色难堪地看着这一幕,手指狠狠捏成了拳。


    池殊连忙站起了身,来自脚踝的刺痛令他踉跄了一下,险些栽倒,被薛琅及时扶住了。


    他牢牢抓着他的手臂,冰冷的视线盯着对面的华路水两人:“你去做你的事,我们会拦住他们。”


    池殊:“多谢了。”


    他做了个深呼吸,稳住身形,朝几步远的房门快步走去。


    刚刚被华路水拖住的功夫,系统的警报再一次响起,扮演值现在已经降到了30,岌岌可危。


    他迅速打开了公爵的房间,背身关门,熟悉的家具出现在他的面前,池殊踩在椅子上,挪开天花板的砖块,沿着梯子小心地爬了进去。


    灰尘涌入鼻腔,浓郁的黑暗笼罩着这里。


    他打开手电,走上吱呀作响的木质阶梯,肩膀处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麻木与冷,阴冷的寒气渗入他的身体,令他的感官变得迟钝。


    死寂的楼道里,系统的提示音格外冰冷。


    【警告!检测到玩家出现了不符合身份的行为,扣除扮演值10。


    当前扮演值:20。】


    身份卡上,扮演值那一栏已经变成猩红,池殊咬着牙,一手抓着扶手,试图忽略脚踝处钻心的疼痛,加快步伐往上走。


    终于,他来到了那扇漆黑的门前。


    池殊毫不犹豫地将它用力推开。


    一阵冰冷阴森的风扑面而来,吹乱他浓黑如墨的发丝,脖颈处的血液已然干涸,在锁骨上方勾勒出诡异妖娆的图纹。


    高大的祭坛矗立在台阶之上,背景是被浓黑大雾掩盖的天幕,阴云下,那座祭坛仿佛笼罩在血光之中,十字架上倒悬天使的眼眶被鲜血充斥,流下猩红的眼泪。


    墙壁上那些诡谲的花纹似活过来般,在石框中扭动着,像一条条纠葛在一起的长虫,身体缠节在一起,难分彼此。


    池殊拖着沉重的身体,一步一步走上了楼梯。


    那一瞬间,祭坛周围惨白的蜡烛凭空燃起,火焰是紫红色,闪烁的烛芯像一只只睁开的眼睛,冷漠而贪婪地注视着祭坛上的人类。


    火光中,祭坛的穹顶犹如怪物诡异庞大的影子,相较于它,底下的那个青年实在太过渺小、低微、不堪一击。


    他一无所知地走入怪物咽喉的最深处,低垂着头,鸦发下,那截裸露的脖颈白得晃眼,那是与一切肮脏、丑陋、污浊形成强烈反差的诱惑,羔羊的弱小与无知是黑暗中的向它们发出的最好的邀请函。


    耳畔系统的提示音有些模糊,似乎带上了刺啦的电流声。


    【警告!检测到玩家出现了不符合身份的行为,扣除扮演值10。


    当前扮演值:10。】


    池殊站在祭台前,那空空如也的台面如同某种对他的召唤,引诱着他对某位隐匿于黑暗中的神祇奉上献物。


    地毯上的衔尾蛇缓慢地转动它的眼珠。


    银灰色的祭台上,自头颅淌出的红白纹路仿佛流动起来,粘稠的液体滴到了他的脚边,如同涎水,蜿蜒至他的鞋面。


    待池殊定睛看去,那里又什么都没有。


    冷意自发麻的指尖一路席卷全身,令他的神经微微战栗。


    池殊拿出了神契。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将它放上祭台。


    四指擦过冷硬的台面,粗粝的质感使他感到指节酥麻,那一瞬间,手背像是被什么狠狠咬了一口似的,池殊浑身抖了一下,连忙抽回手指。


    他低头看了看,白皙的皮肤上没有任何伤口,唯有大片干涸的血渍残留在指间。


    ……幻觉?


    脚下的地面突然震动起来。


    猩红的液体自祭台的缝隙间涌出,那张神契很快被完全浸泡,彻底消失。血染红了石壁上的花纹,它们飞速地流到地上,殷红的血线朝四面八方蹿去。


    一条裂纹出现在祭台的正中央。


    很快,裂纹越来越大,细小的纹路如蛛网般爬满台面,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它便崩裂开来,轰然倒塌。


    池殊往后退了几步。


    紫红色的烛火疯狂抖动着,血光的笼罩下,诡谲的、黏腻的、湿冷的气息悄无声息缠绕上他的身体,从刺痛的脚踝开始,紧贴住他的皮肤,缓慢往上,如同甩不掉的跗骨之蛆,蚕食过他每一处的隐秘,侵入血肉。


    死寂之中,仿佛有什么事物即将苏醒。


    心头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下意识就想逃离这里。


    池殊转身,快步沿着暗红的楼梯往下走,来到平地,一路向出口走去。


    可走着走着,他发现自己怎么也无法靠近古堡那道漆黑的门。


    它远远地立在路的尽头,似乎变得越来越小,由一扇门变成一个窟窿,再缩成一个小小的黑点,直到完全被古堡的墙体吞没。


    出口消失了。


    一阵毛骨悚然的凉意窜上脊椎,池殊缓缓回过头,竟看到本应远离的那座祭坛不知何来到了离他几步远的地方,比之前任何一次见到的都要高大、阴沉,像一座巨山,沉默地俯视着他。


    胸腔后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逃不掉。


    池殊做了几个深呼吸,攥紧了发抖的指尖,踏上台阶,再度往回走去。


    他别无选择。


    中央的台面已经变成一堆灰红色的废墟,地毯上的衔尾蛇似乎变幻了位置,头颅正对着他的方向。


    陡然间,池殊脊背一僵,感到一阵强烈的窥伺感自背后传来。


    它们粘稠、冰冷,像鱼的目珠,沿着他的发尖舔过后颈,滑过脊椎,几近放肆地打量着,直白而赤裸,露骨而贪婪,池殊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僵着脖子往后看去。


    没有人。


    什么也没有。


    除了那些摇曳颤抖的烛火,爬满墙壁的花纹,双瞳流血的倒吊人像,什么也没有。


    加快的心跳并没有因此而平静。


    池殊知道,这不是他的错觉。


    有什么东西,在一直盯着他。


    死死地、紧紧地盯着。


    越来越多。


    越来越多了。


    身下的影子忽然动了一下。


    池殊后退半步,但他的影子却没有和他一起移动,而是缓慢地蠕动起来,边缘一点点隆起、起伏,最后彻底缺失了人的模样,变成一团漆黑的庞然怪物。


    他呼吸一窒。


    熟悉的湿冷黏腻的感觉突然自手腕传来。


    池殊低头看去,只见一条黑色的、滑腻的东西悄悄地勾上他的腕骨内侧,从尖端开始,一圈圈收紧,缠绕,像蟒蛇绞紧猎物,最后和他的皮肤毫无间隙、密不可分。


    池殊瞳孔微缩。


    ……怎么又是这东西?!


    他下意识想要挣脱,身体刚向前半步,一股大力自腰际传来,将他不由分说拽了回去。


    它轻而易举环上青年的腰肢,勾勒出他宽松布料下纤细的腰线,尖端缓缓探入下摆,游离而上,类似吸盘的东西摩挲过他的胸前。


    温热敏感的皮肤突然被那抹冰凉刺激,池殊忍不住骂了一声。


    他在挣扎的时候扯到了左肩的伤口,疼痛令他浑身一抖。青年死死咬住唇瓣,才勉强没让那声痛呼溢出来,挣扎的力道却渐渐弱了下去。


    只是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无数诞自黑暗的触手便缠上了他的身体。


    池殊的头发完全被冷汗浸湿,脖颈之下被粘稠的黑暗束缚着,他弓着背,眼尾因刺激涌起薄红。


    此时此刻,直播间内。


    【嗯?为啥我看不到直播间画面?】


    【我这也是,卡在主播走上祭坛后,就突然黑屏了】


    【?主播该不会死了吧】


    【死了的话直播间会有提示,自动关闭,现在又是个什么情况?】


    【辣鸡服务器,差评】


    【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异渊的投诉通道在哪里?】


    【主播上个副本末的时候,直播间好像也莫名其妙黑屏了,然后突然就说主播通关了,很奇怪】


    【算了,好无聊,我退了】


    【我也退了,去看看别的主播那什么情况】


    【散了散了】


    ……


    第39章 七日丧钟24 “跪下。”“其次,叫我……


    血红的祭坛上, 巨大漆黑的触手自另一个空间内探出。


    它们的影子怪异而扭曲,不急不缓地蠕动着,紧紧锁住这里唯一的猎物。


    冰冷的气息无孔不入地渗入池殊的身体, 他感到那些东西似乎正在吮吸着他的皮肤,准确而言, 是吮吸他皮肤上的血。


    从左肩上尚未愈合的伤口,锁骨处的血痕, 到血迹干涸的手指, 再到他被磨破的脚腕……它们几近贪婪地舔舐过那里的血液, 不痛,但冰凉滑腻的触感令池殊寒毛直竖。


    他甚至连动一下指尖的空间都没有,那些触手毫无间隙地贴着他的身体, 一旦他某处有所挣扎, 它们便会警告般地收紧。


    比疼更难熬的是痒。


    当滑腻的黑暗摩挲过他的皮肤, 令池殊有种正被抚摸的错觉——被冰凉的、毒蛇般危险的事物抚摸, 以无比亲密暧昧的姿态,而他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忽然, 池殊的眼前缓缓涌起一团雾气。


    一团漆黑的,近两米高的雾, 边缘呈现晕散的灰色, 隐隐约约地, 在它们的正中,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


    对方的气息和缠绕在他身上的触手很接近, 一样的冰冷、强大、危险, 不容抗拒。


    人形来到了他的面前。


    黑雾的包裹下,池殊看不清他的五官,也看不清他的身体, 但当他靠近的瞬间,对危险本能的感知警铃大作。


    久违的恐惧翻涌上来,电流般传遍他的神经末梢,让他从心脏到指尖都泛起麻意。


    池殊想要后退,想要躲避,想要逃离,但那道人影步步紧逼,他浑身被束缚,动弹不得,退无可退,缠住他的触手甚至将他往人形的方向送了送。


    青年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又见面了。”


    富有磁性的,冷漠的嗓音在他的头顶响起,很好听,却没有一丝一毫属于人类情感的起伏,震得池殊的耳膜发麻。


    他高高在上,以冰冷的目光审视着这个胆大包天的人类。


    “你似乎很热衷于扮演我的使者,为我招揽一些来路不明的信徒。”


    被黑雾包裹的手掐住了青年的下巴。


    他的手指长而冷,不似人类的温度,指尖嵌入池殊两颊的软肉,尾指抵在他脖颈处的命脉,像是在细细感受着那里脆弱的震颤,狂跳的脉搏,流淌的体温。


    池殊闭了闭眼,在脑中无声命令。


    “激活天赋。”


    系统的提示音立刻响起,


    【玩家[孤注一掷]天赋已发动。


    效果:反转并合理化玩家与指定对象二者的地位。定义该事件初始发生概率为0,随着所受危险值的升高,概率将逐渐扩大。


    持续时间:1h


    使用对象:招厄】


    【当前成功概率:0】


    【当前危险值:80】


    【剩余时间:00:59:59】


    暗哑的声音自雾气下传来:“既然如此,不如永远来侍奉我。”


    下一刻,危险的气息彻底席卷了他,阴森、可怖,死亡的阴影压得池殊喘不过气。


    他身上的触手狂躁般地蠕动起来,相较于它们,青年的躯体实在太过脆弱,仿佛不堪一击的瓷器,哪怕多加一分力道,他都会被碾碎。


    池殊睁开了那双色泽淡薄的眼瞳,虹膜里倒映出被黑雾包裹的人形。


    他视线仿佛穿透黑暗,看见那些蠢蠢欲动的疯狂、混乱与罪恶。


    它们是世间一切负面形容词的混沌集合,此刻正高高在上地、恶意地俯视着这只走投无路的羔羊。


    他的口吻温和而真诚。


    “我从来都忠于您。从第一次见面我就说过,我心甘情愿向您献上我的一切……您不该怀疑我的。”


    托着池殊下颌的手将他的脸颊往上抵了抵。


    些微的窒息袭来,对方冰冷的、沉沉的视线压在他的身上,携着森冷的恶意,好像要撕开青年那层虚伪美好的皮囊,看见其狡诈的真面目。


    “那么,就向我献上灵魂以示你的虔诚吧。”


    黑雾涌动的面容一点点逼近了他。


    他高大的身影几乎将池殊完全笼罩,鼻尖部位凑近青年干净白皙的颈窝,仿佛在嗅闻。


    那里残留着一星溅上的血迹,牢牢粘在皮肤上,像一点未涂抹开的朱砂。


    阴冷的雾气伸出颤动的触角,缓慢贴上池殊的脖子。


    【危险值:90。】


    【成功概率:5%。】


    【发动失败。】


    太近了。


    池殊的睫毛狠狠颤抖了一下。


    当那股恐怖的气息彻底席卷他的时候,甚至连呼吸都成困难,池殊不会怀疑,只要对方稍稍动一下念头,自己就会立刻死去。


    有什么东西抚摸着他的侧颈。


    比人的指尖更凉,比触手更轻,危险地,恶毒地,却又亲密地啄吻过他的皮肤,和下面流淌着鲜血的动脉只差纤毫的距离。


    野兽已然露出獠牙,比刀刃更锋利的武器抵住他的命脉。


    池殊的呼吸乱了一瞬。


    太近了。


    就像死神的邀吻。


    而他没有拒绝的选项。


    【危险值:100。】


    【成功概率:15%。】


    【发动失败。】


    【天赋作用下,危险值将持续累积不封顶,直至玩家死亡。】


    当死亡的阴影彻底笼罩在他的身上,池殊的心中久违地涌起一阵怪异的兴奋,像触电一样传遍神经末梢,全身的细胞都在战栗。


    他克制住自己指尖的颤抖,仍由人形在自己的脖颈处嗅闻。


    “它很美味。”


    黑雾下的嗓音低沉暗哑,磁性的声音如同暗夜里拉响的乐器:“你的灵魂,我很喜欢。”


    “狡诈,谎言,精明,睿智,冷漠,一些强烈的渴望,被善意包装的算计,与偏执信念格格不入的怜悯,还有那么几分……恰当好处的脆弱。”


    “疯狂与冷静,罪恶与救赎,欲望与割舍……一座散发着美妙气息的矛盾的集合,成色很好。”


    【危险值:110。】


    【成功概率:20%。】


    【发动失败。】


    池殊抿了下唇。


    “是吗。”


    原本准备好的字句在他的舌尖打了个旋,被吞了回去。


    与此一并吞进的,还有那一份低眉的温和、顺从、与隐忍,羔羊的面具在那一刻出现了裂缝,自眉眼开始,缝隙蛛网般遍布脸庞,最后彻底碎裂。


    池殊冲他露出一个微笑。


    既然要押上性命,赌那一分微薄而缥缈的可能性,何不玩得更大一些。


    越是危险,他赢得概率就越大。


    青年的嗓音温柔,咬字清晰,哪怕吐出的是毫不留情拒绝的话语。


    “我改主意了。”


    “成色这么漂亮的灵魂,白送给你岂不是很可惜?……所以我打算自己好好收着,谁也别想从我这里夺走。”


    【危险值:120。】


    【成功概率:35%。】


    【发动失败。】


    周遭涌动的黑暗愈发深沉黏腻。


    摩挲他颈侧的触角收了回去,人形静静站立,藏在黑雾后的视线居高临下,俯视着池殊。


    对方的气息比之前更加危险。


    青年发出一个代表笑的气音:


    “你说不满意我带来的信徒……呵呵,你不是命运之主么,你难道看不见我的命运?看不见我假托你的命令来哄骗他们的未来?”


    “还是说——命运之主也会被蒙骗吗?”


    他拖长尾音,茶色的眸中浮起嘲讽的光,“被一个你认为微不足道、随手都可以碾死的,弱小的人类。”


    冷意已然让池殊的身体失去了知觉。


    那团雾气翻涌着,里面的人形时而凝实,时而分散,哪怕看不见他的五官,池殊也能感到那阴冷的、如有实质的目光几乎要穿透他的身体。


    【危险值:130。】


    【成功概率:40%。】


    【发动失败。】


    此时此刻,面前的青年仿佛卸下了所有的伪装。


    他鸦色的头发顺着后仰的动作往后滑落,双瞳里酝酿着笑意,形状优越的唇让人难以想象会自那里吐出多么刻薄又讥诮的字句。


    池殊身上的触手开始缓缓收紧,警告的力道,令他的关节发僵,发疼,全身的骨头仿佛随时都会被拧碎。


    “不装了?”


    人影的声线低哑,一字一句,如同脖颈上的绞索,勒紧青年脆弱的命脉。


    从池殊揭穿伪装到现在,他的声音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淡漠、森冷,高高在上,如同玩弄蝼蚁。


    “很可惜,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会收走你的灵魂,”他寒冷的手指不带情感地抚摸过青年柔软的皮肤。


    “包括你的欲望,你的信念,你的理智,……”


    “或许,还包括你的身体。”


    浓浓的恶意。


    【危险值:140。】


    【成功概率:50%。】


    【发动失败。】


    一根触手在这时圈住池殊的脖颈。缓慢绞紧。


    窒息感随着它收紧的力道涌上来。它似乎并不着急杀死这只脆弱的猎物,毕竟他对它而言已经是势在必得。


    它只是在欣赏青年濒死时狼狈的姿态,等待着那张唇瓣中吐出求饶的字眼,为了能活下来,又会说出怎样天花乱坠的巧语——就和上个副本里的一样。


    池殊翕动嘴唇,艰难地喘气,犹如一尾脱水的鱼,视野被生理性的泪雾模糊。


    他浅茶色的眼睛仍不偏不倚地直视着那道人形黑影。


    “要跟我赌吗?就赌你……”


    池殊咳嗽一声,苍白的面容上,浮起恶劣的笑:“会不会叫我主人。”


    【危险值:150。】


    【成功概率:60%。】


    【发动失败。】


    脖颈处陡然缠紧的压迫力道令他忍不住咳嗽起来。


    喉腔里已经涌起浓浓的血的味道。


    腥咸,黏腻。


    他哑声:“赌注是……我的灵魂。”


    【危险值:160。】


    【成功概率:70%。】


    【发动失败。】


    池殊的意识已然因缺氧而模糊,他强撑开自己的眼皮,看到那道雾气包裹的人影朝他越凑越近。


    依稀地,他似乎看到了对方苍白的面孔,刀刻般的五官,却一闪而逝,短暂地仿佛只是他濒死的错觉。


    那只手毫不留情地扣住青年的下巴,陷入他两颊的软肉。


    很冷,冷得池殊早已麻木的皮肤都禁不住哆嗦了一下。


    他暗哑的、富有磁性的声音擦过他的耳膜,仿佛剧毒的蛇,冰冷的信子舔舐耳廓。


    “你似乎并未认清自己的处境。人类。”


    黑雾愈浓。


    无数阴冷的视线蛰伏在其下,滑过青年隐忍痛苦的眉眼,挺拔的鼻梁,喘息的唇,下颌延伸脖颈的起伏的线条。


    那些视线带着连它们自己都未意识到的贪婪与露骨,罪恶与赤裸,仿佛要舔开他薄薄的皮囊,疯狂又迷乱地噬咬其下的血肉。


    “在这种形式下挑衅我,并不是明智的选择。”


    【危险值:180。】


    【成功概率:85%。】


    【发动失败。】


    死亡扼住了他的脖颈。


    池殊屏住呼吸,大脑晕眩,视野陷入短暂的黑暗里,嗡鸣声仿佛锥子一样钻入他的双耳,反复碾碎他的颅骨。


    死寂如深海将他淹没。


    池殊能感到自己的意识在消散,蜷缩进黑暗的怀抱,一切不适与疼痛都被麻木取代,恍恍惚惚地,耳边传来系统的提示音,带着断续的、隐约的电流。


    【危险值:200。】


    【成功概率:90%。】


    【发动……成功。】


    【玩家当前地位已与指定对象反转。】


    【剩余时间:00:28:34】


    那一刻,全身上下的触手都松开了对他的束缚,飞快地往黑暗的另一头缩去。


    池殊的身体失去了支撑,双腿一软跪在地上,按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周遭有某种无形的事物悄无声息地发生了变化。


    眼前因窒息浮起的黑影在消散,汗水顺着青年的发丝滴到地上,聚起小小的水坑,他的双眸仍有些失焦,半晌,缓缓抬起了头。


    那道被黑雾围绕的人形正站在池殊的面前,依旧冷漠、阴沉,但最开始令他浑身战栗的危险感已然褪去了大半。


    那些雾气在一点点消散,露出对方真实的模样。


    银白色的发丝,长及下巴的发尖泛出冰冷锐利的光,暗紫色的眼瞳如同冷血动物的眼睛,一切掠夺、狠戾、与嗜血都蛰伏在虚假的平静之下,看过来的时候,让池殊的脊柱爬上一层冷意。


    他有一张异常俊美的脸。


    那优越的五官每一寸无疑都与这个形容词完美契合,无可挑剔,从眉眼至嘴唇,没有丝毫的缺陷,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俊美得不似真人。


    犹如一段精简完美到极致的代码,每一处的计算都与人类的审美完全贴合。


    但正因太过完美,才使这张脸显出一种强烈的非人感,也不像人力所能启及的造物,更接近于……


    怪物的拟态,或是神。


    雾气完全散去。


    男人身躯高大,挺拔修长,漆黑的衬衫被肌肉的轮廓撑起,喉结锁在第一颗扣子下,苍白的肤色令他如同暗夜里的吸血鬼。


    他垂着眼,紧紧盯着身前的青年,深紫的双瞳不带分毫温度,犹如残忍的掠食者锁定猎物。


    池殊的手撑在地上,呼吸尚未完全平复。


    他的鸦发一缕缕垂在颈侧,末梢随着肩膀细微颤抖着,衣衫已经凌乱,上面遍布被凌虐的褶皱,以及自左肩流出的斑驳血迹。


    青年眸光低垂的时候,长睫洒下阴影,眉眼间的那份攻击性被彻底冲散,配上毫无血色的唇与裸露的后颈,给人种柔弱可欺的错觉。


    下一刻,男人竟然半跪下来。


    苍白冰冷的大手托起池殊的胳膊,轻而易举地就将他扶起,并让对方的重量大半都压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的动作极轻,如同对待羽毛,因为哪怕用上那么一丝的力道,面前柔弱的人类就会被折断骨头,乃至整条手臂都被碾碎成齑粉。


    池殊感到被他触碰的肌肤泛起刺骨的冷意,身体一时有些僵硬。


    低沉磁性的嗓音自他的头顶传来。


    “您希望我做什么?”


    池殊抬起了头。


    他正对上一双深邃而冰冷的眼睛。


    不同于那人声音的平静,这双幽暗的眼眸里毫不掩饰地闪烁着疯狂,残忍与狠戾,仿佛一座浓缩的地狱,里面囚禁着无数的亡魂,它们深切地、满怀恶意地死死盯着面前的青年。


    池殊不会怀疑,如果可以,对方下一秒就会把自己活活撕碎。


    他的天赋能令他们的地位反转,但不会因此改变二者的记忆与认知,他们间悬殊的实力差距仍旧存在,只是被掌控的那一方,由池殊变成了他。


    彻彻底底地颠倒了。


    哪怕对方恨池殊恨得咬牙切齿,内心的愤怒与恶毒几乎要摧毁那座脆弱的牢笼,哪怕他轻而易举地就能将这个人类给碾死,但不得不收敛下任何会伤害到他的獠牙,镇压下一切冰冷的杀意,以最小心最尊敬的态度对待他。


    就像侍奉自己的神明。


    实在是……


    太令人高兴了。


    意识到这个事实的瞬间,愉悦感如同汽水冒出的泡泡一样在心头炸开。


    突然间,池殊发现了某件令他不那么愉快的事。


    这人比他高半个头,他要微微仰头,才能对视上对方的眼睛。


    池殊一米八四的净身高,平生少有的,受到如此碾压性的打击。


    他下了第一个命令。


    “跪下。”


    不带感情的二字自青年的唇间吐出,玩弄的恶意犹如针脚,巧妙隐藏在字句之下。


    男人顺从地半跪下来。


    现在他的头只到他的腹部,从池殊这个角度,能看到他银白色的发旋和抬起的面容。


    他在仰视他。


    池殊的心情重新愉快了起来。


    “其次。”


    他倾了倾身子,睫毛下,茶色的眼眸浮起恶作剧般的笑意,毫不畏惧地直视那双幽冷的眼睛。


    “叫我主人。”


    四个字,无比清晰。


    短暂的沉默后,高大俊美的男人死死盯着他,哑声道:“主人。”


    池殊的耳根泛起一阵麻意。


    有些烫。


    他的右手忽然被对方有力的手指托起,不容抗拒地放到唇边,印下一个冰冷的吻。


    潮湿,黏腻,寒意丝丝沁入身体。


    像极被毒蛇的信子舔了一口。


    他的视线如同焦油紧紧粘附在青年的身上,嗓音暗哑:“您的命令是我至高无上的准则。”


    被捉住的指尖酥麻,微微颤抖,池殊条件反射地就抽回手,往他的脸上扇了一巴掌。


    一片死寂里,巴掌声格外清晰。


    男人苍白的脸被打偏到一侧,银色的发丝垂落,令池殊看不清对方此刻的神情。


    他缓慢地转过头来,暗紫的双眸仰视着他。


    “是我逾矩了。”


    他的语气堪称诚恳,池殊却感受不到半点诚意。


    倒有种被大型猛兽盯上的毛骨悚然。


    他扫了一眼自己的天赋面板,上面显示:【剩余时间:00:17:22】


    只要在天赋失效前完成任务,脱离副本,对方就不能拿他怎么样。


    池殊说:“你去完成献祭仪式。”


    “但这些祭品本应由您来享用。”


    池殊又甩了他一巴掌。


    这次是另外一边。


    他白皙修长的手指用力捏住男人的下巴,居高临下:“你只需要执行,不需要询问。”


    男人的眸子更深了些:“我明白了。”


    又是片刻的死寂。


    池殊忍不住道:“……你怎么还不走?”


    一根漆黑的触手自他的袖口下探出,缠住男人苍白的手,它瞬间勾起了池殊那些被束缚的、羞耻的、冰冷黏腻的记忆。他条件反射地就想后退。


    他深深注视着他,像是不愿错过青年脸上的任何表情:“它们会替我完成这些,而我,需要跟着您的身边贴身侍奉。”


    男人的口吻从始至终都很平静,最后那四个字却让人无端感到一阵阴狠而暧昧的冷意,仿佛被带上颈环的猛兽用尖利的獠牙摩挲着最柔软的脖颈,按钮与鞭子就在他的手中,但对方随时都有可能从笼里挣脱出来。


    池殊:“多久可以完成献祭?”


    “很快。”他一顿,“十五分钟后。”


    池殊的视线不动声色地扫过对方五官锋利冰冷的轮廓,男人仰着头,深邃的眸光从未自他的脸上移开分毫。


    那赤果果的视线舔舐着他的皮肤,毫不掩饰其下的杀欲与冷厉,渐变的虹膜呈现出诡异的紫色。


    池殊命令:“闭眼。”


    他顺从地闭上了眼。


    但池殊依旧能够感受到那些几欲凝为实质的视线。


    它们来自对方的身体,在这具人类的皮囊之下,有数不尽的“东西”正注视着他。


    像冷血动物的眼睛,冰凉,怪异,展露出最原始的兽性,它们一刻也不停地紧紧盯着对面的人类,轻而易举穿透他单薄的衣料,舔吮皮肤,从发尖到脚趾,贪婪地、疯狂地窥伺着。


    招厄的视野彻底陷入了黑暗,但这并不影响他“看”那个人类。


    ——他的模样,他的声音,他的气味,他因紧张微微收缩的瞳孔,不时颤动的睫毛,背在身后攥紧的指尖,他的每一个呼吸、一下心跳、一次脉搏……都在招厄的“眼睛”前纤毫毕现。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就像人类喜欢观测让他们感兴趣的事物一样,他也在“观测”着这个名为“池殊”的人类。


    但他的目的更原始,也更纯粹。


    他要吃掉他。


    ——吃掉他敏感又脆弱的皮囊,吃掉他狡诈的灵魂,吃掉他的理智,他的欲望,他的疯狂,吃掉他对他说出的每一个谎言,吃掉他善变而狡狯的眼神,吃掉他虚伪又蛊惑的笑容。


    彻彻底底。完完全全。


    直到那道不快的嗓音再度自头顶传来。


    “不许看我。”


    第40章 七日丧钟25 “您会惩罚我吗?”……


    说出那句话后, 池殊总算感到那些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被从他的身上移走,黏黏糊糊的注视感全消失了,他悄悄松了口气。


    男人正半跪在他的面前, 银白色的发丝顺着他仰头的动作往后滑落,尖端有种贵金属般冰冷的质感。


    他已然闭上了那双幽邃的眼睛, 平静的脸庞给人种无害的错觉,犹如乖乖矮下身来的大型犬。


    池殊突然想起自己现在还在直播, 心头一跳。


    那他被那群东西绑起来时的样子……


    他连忙打开直播间, 看到一片漆黑的界面, 以及那上面飘过的寥寥几条【主播去哪了】的弹幕,刚提起的心又放了下来。


    就像上个副本末一样,他的直播间突然黑屏了, 观众无法看到他这里的情况。


    与此同时, 一个疑惑浮现在池殊的脑海。


    到底是什么屏蔽了他直播间的信号?


    他的目光悄无声息移到男人的脸上, 又不着痕迹地收了回来。


    肯定是这家伙搞的鬼。


    ……对方到底是什么?


    异渊游戏的一部分?


    但他却拥有自己独立的意识, 比肩神明的权柄,超乎于规则, 甚至能轻而易举脱离游戏的掌控,连另一个次元的玩家的直播间都能够影响……


    异渊会允许这样存在么。


    而且, 游戏内的“神格”, 并不止招厄一个。


    具体的数量池殊并不清楚, 玩家间也极少谈论这种东西。


    他们很有可能触及游戏最深的隐秘。


    青年垂下眼,若有所思。


    或许他可以与其他的“神格”进行接触, 来进一步获得与异渊有关的更多信息。


    他想要知道, 这个能将死者强行拉入恐怖副本的游戏到底是是什么东西。


    至于眼前这个……


    池殊看向男人阖上的双眸,在那佯装平静的人类外表之下,滋生着无数蠢蠢欲动的黑暗, 只是对方藏得很好,亲手将内心杀欲的野兽套上了沉重的锁链,并将钥匙交付到了他的手中。


    他在心底啧了一声。


    但愿这个副本结束后,他们没有再见的机会。


    当然,池殊一向清楚自己奇差的运气,也不相信对方在受辱之后会忍气吞声,只要自己还在游戏里,来自“招厄”的报复便不可能停止。


    除非……


    他一把捏住男人的下颌。


    指下的皮肤很冷,不像人类的身躯,更接近于无生气的机械。


    危险的寒意咬住池殊的手指,在他的神经末梢间流窜,令他毛孔舒张,骨头发麻。


    即使他们的地位已经反转,男人也尽可能地收敛下一切能伤害到这个人类的尖刺,但接触的瞬间,池殊仍能感受到自己全身上下的细胞都在战栗。


    那是一种天然的压制,铭刻在基因里的恐惧。


    就像与死神共舞。


    本能正叫嚣着逃离,他的后颈发烫,有些兴奋。


    池殊压着对方颌骨的手用了些力,几缕银发自他的指缝滑落。


    “你发誓,永远忠于我,永远也不会伤害我。”


    男人依旧紧闭着眼。


    因为池殊没有让他睁开。


    他嗓音比起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暗哑:“向谁起誓?”


    “当然是——”


    池殊的唇角浮起愉快的弧度。


    “向你的主人。”


    “……”


    “好。”


    几秒的沉默后,他缓慢而沙哑地道:


    “向您起誓,我会永远忠于您,永远追随您,永远也不会伤害您,我愿意向您献上我的一切,完完全全,毫无保留……”


    “我的主人。”


    男人的声音低沉,磁性,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滑入池殊的耳朵,他不禁头皮发麻,全身敏感的神经仿佛被毒蛇舔了个遍,寒毛直竖。


    他一把撤开了捏住对方下巴的手。


    那一刻,招厄的“眼睛”不受控制地再度睁开。


    藏在他的体内,藏在青年背后涌动的阴影,藏在穹顶和墙壁间密密麻麻的缝隙,它们拥挤着、鼓噪着,从青年的发丝尖到皮肤上的毛孔,视线无孔不入,一刻不停地注视、注视。


    有了上次失败的经验,它们现在把自己隐藏得很好,偷偷地缩在无法被观测到的地方,哪怕敏感多疑如那个人类,也顶多只能觉察到些微的不适。


    无数的声音在招厄的耳边说话,引诱,蛊惑,煽动。


    ——尝一尝吧,尝一尝他的味道。


    ——他的兴奋,他的恐惧,他的隐忍,他的脆弱。


    ——要吃他的灵魂吗?从哪一部分开始?那双时常闪烁着算计与玩味的眼睛?还是会甜言蜜语哄骗你的嘴唇?或是经常露出破绽的颤抖的指尖?一看就适合撕咬与留下痕迹的脖颈也很不错……


    招厄说:闭嘴。


    它们闭嘴了。


    招厄说:闭眼。


    眼睛们闭上,又很快不听话地张开。


    它们代表着他最深也最本能的渴望,哪怕他的伪装再好,也无法彻底扼杀自己的本能。


    他只能压制,把一切的的毁坏欲、疯狂与食欲扔进最黑暗的笼子,挂上并不坚固的锁链,等待着,等待着青年的手段用尽的那一刻。


    那些被囚禁的、压抑以久的欲望将彻底冲出牢笼,报复性地吞没掉那个人。


    这是第一次有人类敢玩弄他。


    池殊扫了一眼自己的天赋面板,上面显示:【剩余时间:00:11:02】


    通讯图标上有个小红点,他点开,薛琅的消息弹了出来,三分钟前发的。


    【薛琅:你现在怎么样?】


    【池殊:我没事。你们那边呢?】


    对方的回信很快冒了出来。


    【薛琅:我们被困在礼堂了。】


    【薛琅:徐涛死了,兰悦受了重伤。】


    【薛琅:我们在想办法突围。这里很乱,你最好别过来。】


    池殊指尖停顿几秒,输入了【放心】二字。


    他关闭虚拟界面,说:“带我去看看他们那边的情况。”


    “如您所愿。”男人说。


    招厄当然知道对方口中的“他们”指的是谁。


    那些“信徒”与“祭品”。


    与这个人有着一些微薄联系的虫子。


    微不足道。


    不值一提。


    弱小而可笑。


    但那些“眼睛”还是躁动起来,发出不甘的、混乱的窃语。


    ——几只虫子,居然也能牵动这个人类的心神?


    它们叽叽喳喳。


    ——他是你的,只能是你的,他是你的你的你的你的,他是你的猎物,你的藏品,你的欲望,你的愤怒与占有,他只能被你注视,被你嗅闻,被你舔舐,被你束缚,被你吃掉血肉,品尝灵魂,那种存在怎么可以分走他的注意?怎么可以?你绝不能允许不允许不允许不允……


    招厄:闭嘴。


    “……我可以睁眼么?”


    池殊:“睁。”


    他睁开了幽暗的眼睛。


    男人注视着他:“我需要借给您一些力量,请允许我触碰您的皮肤。”


    池殊:“……如果你有让我不高兴的举动,我会惩罚你。”


    他冰冷的视线游离过青年张合的唇。


    “当然。您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于是男人站了起来。


    他的影子笼在池殊的身上,低垂的目光缓缓滑过他的眉骨,睫毛,眼眶的轮廓,最后落在了他的耳垂。


    被几缕鸦发掩映着。


    池殊被他看得脊背发凉,刚想叫停,对方突然朝他伸出了苍白的手指,伴着冰冷刺骨的气息,将他即将涌出的字句冻在喉咙里,浑身僵硬。


    池殊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只是分神的功夫,那寒凉的指尖便已触上了他的耳垂,浅浅地一碰,却令池殊寒毛直竖,并不敏感的耳垂阵阵发麻,如针尖扎入天灵盖。


    他下意识后仰,躲开了对方的进一步触碰。


    池殊一把拍开他的手——这力道在他的眼里小得可笑,连挠痒也算不上,但他还是顺着青年的动作把手收了回去。


    “您不高兴了吗?”


    他自然地跪下身来,仰面注视着呼吸有些凌乱的青年:“您会惩罚我吗?”


    池殊:……


    怎么办,对方好像突然兴奋起来了。


    不可以让他爽到。


    池殊平复着心跳,试图令自己的口吻听上去更冷漠一些:“……我会宽恕你。仅此一次。”


    招厄盯着他。


    准确来说,是盯着池殊左耳处那点鲜血般的红。


    他刚刚的杰作。


    它缀在青年白皙的耳垂上,折射出诡谲冰冷的光,隐隐地,散发着不详而危险的气息。


    “眼睛”们也在盯着。


    它们愉快地笑了起来,齐声说。


    ——他是你的了。


    “感谢您的宽恕。”


    男人缓缓地,暗昧的嗓音下,涌动着深沉的恶意与渴望。


    “我现在会把您带到那里。只要您需要,我随时会出现。”


    ******


    一楼礼堂外。


    以李泽与华路水为首的几人堵在门口。


    在他们的身后,攻陷方的成员或多或少都受了伤,在刚才的混战中,戴安娜死了,现在他们只剩下五人。


    礼堂内的被攻陷方情况也不容乐观。


    徐涛死亡,兰悦重伤失去了对战的能力,还能继续抵挡的只有四人,并且攻击型的只有江小雯一个。


    相较而言,还是攻陷方那边占了上风。


    他们两边都元气大伤,此刻陷入了胶着的僵持对峙中。


    江小雯嘴中咬着绷带,在右臂处的伤口上用力扎紧,她指尖的冰霜不断融化又重新凝聚,汗湿的发丝下,一双冰冷的眼睛牢牢盯着对面的人。


    她的天赋使用早已经超过了临界次数,此刻脑部的神经一阵阵的抽疼,视野被汗水蒙湿。江小雯用手肘狠狠擦过额头流下的汗。


    薛琅站在她的身边,手掌处缠着浸血的纱布,他垂眸看着通讯界面上池殊给他发的那个【放心】,非但没放心,反而更不安了。


    他自然清楚池殊不可能来白白送死,也相信他的实力。


    只是薛琅隐约觉得,一旦对方出现,这里的局势就会彻底失控。


    ……这人总会搞出一些惊人的动静来。


    李泽和华路水也受了不轻的伤。


    他们的身上都是被冰刃划出的伤口,寒意顺着血液渗入身体,即使被包扎好,也阻隔不了将神经冻得发麻的冰冷。


    李泽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叫江小雯的女人,看着柔柔弱弱,天赋的攻击性居然这么强,用起来跟不要命的疯子似的。


    要知道,天赋一旦使用超过了临界次数,每催动一次,对身体与精神都是无比煎熬的折磨。


    薛琅正注意着攻陷方那边的情况。


    他不知道这样的对峙还要持续多久,但再这样下去,最先坚持不住的,无疑是他们这边。


    而且还有个身受重伤的兰悦,倘若不能及时结束副本回中转站治疗,她很可能会不治而亡。


    心头涌起些焦躁的情绪。


    忽然间,薛琅注意到楼道处一道突然出现的影子。


    熟悉的身形,面容在阴影里模糊不清。


    他倏地睁大了眼睛。


    ******


    池殊直播间内。


    在信号恢复后,陆陆续续的有弹幕滑过。


    【嗯?主播的屏幕突然又好了】


    【我还以为主播死了】


    【刚才为什么会掉线啊?祭坛上到底发生了啥?】


    【已经投诉了,异渊那边的回复是受了不明原因的磁场干扰,我不理解】


    【这黑屏bug到底什么时候修复?从没见过这种情况】


    【有没有一种可能,黑屏其实是主播自己的原因……】


    【还有什么是我们这群观众不能看的吗?】


    【嘶,你们觉不觉得,主播气场好像变了?】


    【等等,主播身后的影子突然动了一下】


    【应该是有鬼在跟着主播吧,还是说这也是主播的手段之一??】


    【已经彻底分不清了】


    ……


    池殊从一楼的楼梯间走出。


    他并没有刻意放轻自己的脚步,很快,就有攻陷方的人发现了他。


    他们齐齐转过身来,警惕地注视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青年。


    他们本该立刻动手的,但那一刻,有莫名的冷意悄无声息地爬上脊柱,令玩家们感到一阵极深的恐惧,却找不到恐惧的源头在哪里。


    就像……有什么正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青年的身下,那道黑色的影子显得格外高大,边缘如同扩散的雾气,不断聚拢又散开。


    某个瞬间,人形被彻底扭曲,变作无数蠕动的黑暗,疯狂地增长、颤抖,犹如深海的水草。


    池殊不着痕迹地扫了眼自己的天赋面板,猩红的数字跳动着,有些刺眼。


    【剩余时间:00:08:11】


    他必须在倒计时清零之前逃离副本。


    李泽死死看着那个朝他们越来越近的青年。


    他的面容比之前更加苍白,鸦发浓黑,眉眼间的微笑无法冲散气质的阴冷,烛火的映照下,他身后影子的色泽被晕深,诡异地拉长。


    黑暗之中,仿佛滋生着某些未知的生物。


    “又见面了。”


    池殊的视线扫过他们,又望向礼堂门口的薛琅几人,对上他们焦急的眼神,露出一个宽慰的笑。


    青年眸中浮起笑意的瞬间,他背后的影子蠕动了一下。


    有什么冰凉的事物触碰上他蜷起的掌心,一根根锁住他的指根,就像与他的手指紧紧相扣。


    池殊心中顿时涌起想骂人的冲动。


    不是都跟这家伙说了不许动手动脚吗?!


    幸好,在卷完他的五根手指后,触手就不动了,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无意之举,他把右手往身后背了背,无声松了口气。


    要是在他们面前被触手缠上……


    他的指尖条件反射地抖了一下。


    那边的许巍压低声线道:“泽哥,我们要不要……”


    他的眸中闪过狠戾,话外之意不言而喻。


    张姣小声:“我觉得他有点不对劲……他给我种很危险的感觉。”


    李泽沉默着。


    谁都知道,只要杀了池殊,他们就能取得胜利。


    但对方既然敢独自一人出现在他们的面前,那必定有恃无恐,很可能藏了什么杀招。


    他的额间沁出些冷汗。


    要动手吗……


    背后忽然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


    是被攻陷方一行人,他们自礼堂里出来,大概是想支援池殊。


    华路水急促道:“泽哥,抓紧机会,再不动手等他们汇合就来不及了。”


    “不管怎样,他现在只有一个人。”


    李泽的拳头狠狠捏紧了。


    他布满血丝的双眼死盯着对面的人,呼吸急促起来。


    是的。


    只要能杀了他……


    他们立刻可以赢下这场副本。


    那一刻,对取胜的渴望压倒了内心的恐惧。


    他不再犹豫,哑声对身后的人道:“动手!”


    霎时间,数道锋利的空气刃伴着毒牙般的长绳朝池殊席卷而去,以及各种攻击性的道具划出破空的风声,眨眼间就来到了青年的面前。


    一切都发生在短短几秒内,薛琅等人看着这一幕,瞳孔微缩。


    池殊身下的影子不知何时变得无比巨大,边缘不断探出怪异的形体,浓沉的黑暗翻滚着,仿佛要吞噬一切。


    那一瞬间,铺天盖地的黑雾将所有人的视野给隔绝。


    黯淡的烛火疯狂摇动,黑暗侵蚀,青年的身影隐藏在浓雾之下,一根又一根扭动的触手自他的影子里探出,任何攻击触碰到它们,顷刻消弭于无形。


    它们托举着最中央那道修长的人影,小心翼翼地缠上他的指尖,苍白的肤色被黑暗包裹。


    池殊看到那个熟悉的男人又出现在他的面前,银白的发丝下,暗紫的双瞳朝他投来注视。


    池殊说:“松开。”


    缠住他手指的触手很快消失了。


    他活动了一下残留着麻意的手指,做了个深呼吸:“没有我的命令,不许用那些东西碰我。”


    男人垂下眼,如同权衡利弊后暂时收起利爪的猛兽:“是。”


    被按捺进黑暗里的触手发出难耐的躁动。


    恐怖的、冰冷的气息将整个一楼彻底席卷。


    黑暗犹如吸食一切声音的海绵,死寂攀爬而上。


    薛琅强下压心底的不安,将视线投向池殊之前所在的方向。


    那里正处于浓雾的最深处。


    光凭肉眼几乎无法看清那里发生的景象,隐隐约约地,他看到一道人影,雾气模糊了他的轮廓,很快,又有一道更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对方的面前。


    薛琅心口一跳,试图看清一些。


    他刚往前半步,那一刻,无边的恐惧在心头涌起,顺着跳动的心脏传遍全身。


    他清晰地感受到,黑雾背后,一双双冰冷的、兽类般的眼睛转了过来,沉默地注视着他,像是某种威胁或警告。


    他不会怀疑,只要自己稍有动作,就会被立刻抹杀。


    池殊旁边的东西……


    到底是什么?!


    薛琅僵在原地,半晌都无法动弹,不知过了多久,他堪堪恢复对身体的掌控权,按着胸口,大喘着气,犹如一条脱水的鱼。


    待他再看去时,黑雾后的两道影子已经不见了。


    玩家们的耳边传来系统的机械音。


    【献祭已完成。】


    【所有祭品已死亡。】


    【攻陷模式结束。】


    【获胜方:被攻陷方。】


    【副本[七日丧钟]即将关闭。】


    【一分钟后,所有玩家自动脱离。】


    【倒计时:60,59,58……】


    听着那逐渐变小的倒计时,池殊的心头感到前所未有的一阵轻松。


    他看了眼自己的天赋剩余时间,刚刚好,还剩两分钟,足够他在失效前脱离这里。


    但不知为什么,池殊总有种什么即将超出掌控的不安。


    倒计时还剩四十秒。


    身后的黑暗蠢蠢欲动,池殊看向面色平静的男人,保险起见,他下了个命令:“现在,离开我,越远越好。”


    那双深邃的眸子盯了他几秒,对方哑声:“好。”


    很快,周遭的黑暗彻底消失,黑雾也随之散去,一楼熟悉的场景映入眼帘。


    他看到了薛琅江小雯等人,他们也发现了池殊,神色都有些迷茫,像是不理解为什么对方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在这里。


    薛琅刚想说什么,忽然注意到他身上多出的东西,不由愣怔了一下。


    青年的左耳上,正戴着一个猩红的耳钉。


    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它的表面泛出妖异血红的光,漂亮,精致,却又无比诡谲阴冷。


    给人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短短数十秒很快过去,副本结束,系统音在他们的耳边响起。


    【副本[七日丧钟]结束。】


    【检测到有玩家探索度已达到100%,本副本永久关闭,不再开启。】


    池殊心头一松,闭上了眼,等待着从中脱离。


    他在心头默默数着数。


    但眩晕感并未传来。


    几秒过后,青年悄悄睁开了眼。


    入目的依旧是一楼熟悉的景象,与刚才不同的,是薛琅他们都消失了。


    周遭安静得可怕。


    偌大的古堡内,仿佛只剩下他第一人。


    池殊打开直播间,果不其然,看到了一片漆黑的屏幕,以及在副本结束后迅速流失的观众。


    心脏仿佛被一只手缓慢掐紧。


    耳边响起系统冰冷的提示,不太清晰,夹杂着刺啦的尖锐电流音。


    【检测到玩家:池殊,尚未成功脱离副本,正在尝试中……】


    【尝试脱离……呲呲——】


    【警告!脱离失败!】


    【第二次尝试脱离,刺……啦……】


    【脱离……】


    【脱离失败。】


    【正在重连信号中……】


    【未知错误警报!】


    【系统正在努力修复,修复完毕后,即将进行第三次脱离副本尝试——】


    【请玩家耐心等候……】


    池殊:……


    天赋[孤注一掷]的使用时长已经归零,池殊独自站在一楼空荡的大厅中,整座古堡静悄悄的,仿佛陷入了沉睡。


    他有些坐立不安。


    直到地上的影子忽然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无数漆黑的触手疯了般自其中生长出来,疯狂席卷向最中央的青年。


    他瞳孔微缩。


    不是。


    又来?!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