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库 > 穿越小说 > 禁止拐跑游戏[无限] > 第19章【VIP】
    第19章 七日丧钟4 谢谢,他卖艺不卖身的。……


    池殊狂奔向来时的入口。


    ——当二十二点的钟声响起时, 请呆在房间里,不管外面有任何动静,脚步, 哭喊,还是呼救……都不要开门。


    这是唯一被重复了两遍的规则, 谁也不知道,违背它的代价是什么, 当然, 谁也没有想过, 竟会有如此胆大包天的玩家,在副本的第一晚,就违规了。


    直播间里。


    【好了, 主播大概率要寄】


    【这规则摆明了是违反必死啊, 更何况现在副本刚开, 啥线索都没有, 我就不信主播能挺过去】


    【你们得了吧,之前那个本好几次刷主播要挂的, 现在人家还活蹦乱跳的呢】


    【难说,这是正式副本, 比起试炼难度高了不止一星半点】


    【前面的不如看看直播回放再说话, 谁家试炼本难度那么变态】


    【这个副本之前看过几次, 就没见过有玩家敢在晚上还呆在外头的,挺好奇主播会遇见啥】


    【好奇主播死法+1】


    ……


    “七日丧钟”这个副本虽然被评定为一星难度, 但实际上已经够到了二星的门槛, 存活率也是一星中最低的那一档,故而有不少观众一看到这个名字,就兴致冲冲地点了进来。


    按理来说, 入夜之后,直播间的观看人数会陷入一个小的低潮,毕竟玩家们都老老实实待在房间里,基本上不会出意外。


    除了某个直播间。


    小窗画面上,面容苍白的青年沿着木质楼梯一路狂奔,仿佛身后有什么在追赶似的,闪烁的烛火将他放大的影子投到墙面,模糊的轮廓颤抖着。


    “七日丧钟”副本内,很少有作死的玩家会在二十二点后还在外面游荡,即使有,也基本难逃死亡的结局。


    十下钟声敲响之后,就意味着这座古堡彻底剥去白日平静的假象,沦为鬼怪的地狱,它们四处游荡,以残忍的手段疯狂消灭着这里的一切活物与入侵者。


    于是越来越多好奇的观众涌入了池殊的直播间,抱着欣赏主播最后一刻死亡场景的心态。几分钟内,观看人数就破了五千。


    从三楼到二楼,短短数十级台阶,却给池殊一种怎么也到不了尽头的感觉。


    越来越浓的黑暗限制着他的视野,只能勉强看清脚下的那级台阶,青年的额角无声沁出了冷汗,因剧烈运动而喘息着。


    他能明显感受到,在钟声敲响之后,周遭的一切都在异变。


    逐渐扭曲的墙壁,走了七十多节还在绵延向下的楼梯,耳边回荡的窃窃私语,指甲抓挠过墙面声音……来自黑暗的窥伺令他如芒在背。


    突然间,池殊竟看到二楼的入口出现在他的眼前。


    仿佛抓住绝望中最后一束光亮,他三步两步冲下最后几节楼梯,拐进了走廊。


    从墙面的花纹至脚下的暗红地板,这里一如记忆中的模样,似乎没有丝毫异常。


    池殊的目光自一侧的门牌上飞速掠过,最终停在了罗马数字七前。


    边上的烛台闪烁了几下。


    死寂的空间内,青年压低的喘息声格外清晰。


    光线似乎变得更暗了,池殊低着头,摸出了那把古铜色的钥匙,却怎么也对不上锁孔。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着。


    钥匙第三次被弹开的时候,他再一次抬头确认,发现竟有暗红的液体,正沿着门牌上Ⅶ的边缘缓缓流下。


    右手边忽然传来奇怪的碰撞声,发自长廊的另一端,池殊转头看了一眼,便飞快移开了视线。


    几道惨白的人影直挺挺地站在那里,也不知站了多久,它们巨大空洞的眼眶里一片漆黑,犹如披着干枯皮囊的骷髅,迈动步伐,摇摇晃晃地朝池殊走来。


    青年垂着眼,手上的动作依旧平稳,抿起的唇紧绷成一条线。


    面前的门仍旧纹丝不动。


    人影在朝他逼近。


    突然间,池殊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迅速从道具背包里取出一根金属丝,往前探去,细微的摩擦声传来,顿时,他瞳孔微缩。


    锁眼竟然被从里面堵死了


    这扇门……根本不可能打开。


    这意味着他失去了最后的庇护所。


    脊背袭来一阵发麻的凉意,他当即转身,往二楼的入口冲去。


    池殊的背后,一道又一道惨白的影子追了上来。


    它们蜕生于长廊尽头的阴影,披着干瘪的皮囊,佝偻的瘦长影子像伶仃的树枝,密密麻麻地掠过暗红的墙面。


    池殊爬上昏暗的木质楼梯。


    急促的脚步声回荡在狭小的空间内,打破了死寂,像释放出的某种信号,源源不断地吸引着古堡内游荡的怪物。


    他没有回头,却能清晰地捕捉到下面怪异的摩擦声,犹如行动的百足虫,那是徘徊于走廊上的幽灵,此刻全追了过来。


    它们的速度和成人奔跑相差无几,却不知疲倦,一旦池殊稍稍放慢些脚步,就会很快被无数的手抓住,彻底淹没在肢体里。


    踏上最后一节楼梯之后,他的双腿已经发软,汗水浸湿青年漆黑的发丝,他苍白的脸颊上浮起些病态的红。


    只是稍稍喘口气的功夫,楼梯上鬼影同他的距离就缩短了一大截。


    池殊知道,自己的体力消耗太快,再这样下去,不出五分钟,就会被抓住。


    背后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已然近在咫尺。


    来不及多想,他往画廊的深处奔去。


    随着池殊身份卡上危险值的提高,平台将他的直播间推送给了更多的观众,越来越多的人涌了进来。


    一条条弹幕迅速自屏幕上滑过。


    【新人主播?长成这样,颜值区的?】


    【主播脸色很白啊,感觉已经快跑不动了】


    【房间门都被堵死了,唯一的退路也没了,主播还想跑哪去?】


    【去画廊干什么?去一楼的话还有地方能躲躲,现在只能被追到死为止了】


    【估计是走投无路,没来得及想那么多】


    【凉咯凉咯,就让主播再挣扎最后几分钟吧】


    【你们别忘了,主播还有天赋没用,说不定就是保命的呢】


    【开局就用天赋?这可是时长七天的副本,之后只会更加凶险】


    ……


    池殊的心中有个猜测。


    自看到那副和他房间里一模一样的画时,就开始形成的猜测。


    他本来想等到收集的线索更多一些后再尝试的,现在看来,只能赌一把了。


    记忆中,那副风景画挂在第一个拐角后的走廊,并不算远,他应该……能在被追上之前赶到。


    一幅幅昏暗的画作飞速地往青年的身后退去,他的双腿犹如灌了铅般沉重,呼吸间弥漫的尽是铁锈冰冷的腥气,剧烈的心跳撞得胸腔生疼。


    经过拐角的时候,池殊用余光往后扫了一眼。


    只见在离他不过两三步的地方,惨白的人影摆动着无数纤细的下肢,几乎占据面庞的眼眶中一片空洞。


    它们伸出干枯的五指,险些碰上他的衣角。


    阴冷的感觉爬上尾椎骨,池殊咬了咬牙,继续往前跑去。


    身后的脚步已然贴着后脑勺响起,但他的步伐不可控制地逐渐迟缓、放慢,身体已经到了极限的边缘,随时都有可能因脱力而倒下。


    距离那幅画的位置不过几步之遥。


    突然间,池殊感到自己的后背被什么冰冷的东西碰了一下,伴着隐约的钝痛。


    那是只剩骨骼的手。


    这意味着那些可怖的白影已然近在咫尺,不出数十秒的时间,走投无路的青年就会被它们抓住,彻底撕碎。


    那一瞬间,池殊的大脑却变得无比冷静。


    一幕幕场景在他的脑中飞速掠过。


    他想到之前踏入这条画廊时,来自画中无处不在的视线,立在尽头询问他三个问题的古怪女人……很显然,她就是这座画廊的主人,一切画作皆是她的手笔。


    这些画也并非普通的画,而是连接不同空间的通道。


    她拥有着能在画作间穿梭的能力。


    这原本只是池殊的一个大胆的猜测,但“缺失的人像”任务介绍中的某句话,却恰好印证了它。


    ——在这座古堡中,她无处不在。


    池殊早就注意到,不光是三楼的画廊,二楼住客的房间,甚至连一楼都随处可见悬挂的画作。


    倘若这些画皆是媒介,连接着两端不同的空间,那么作为画的主人,她自然可以随时随地出现在堡内的任何地方。


    为什么管家唯独不让他们触碰画廊里的画,原因早已呼之欲出。因为只有这里的画作,只是装裱了木框,却没有像其他的画一样,在表面用玻璃覆盖。


    一旦触碰,就极有可能通过它来到画的另一头。


    当然,也伴随着极大的风险,就比如遇见这座画廊的主人,那位诡异的红衣女子。


    池殊相信,游戏绝不会将玩家的生路彻底堵死。


    当二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后,住客的房间就成了古堡内唯一的庇护所,无法以任何办法从门外打开,但对于那些尚未来得及回去的玩家,进入房间的“门”,并不止一扇。


    只要意识到这一点,就能博取一线生机。


    几秒钟的时间,他已经来到了那幅画前。


    原本黄绿色的原野此刻呈现出一种枯萎的暗灰,上面那道女人的身影却愈发清晰。


    她模糊的五官像水下的影子一样浮了上来,勾着艳红的唇角,对他露出怪异的微笑。


    池殊碰上了这幅画。


    那一瞬间,尖锐的刺痛自脚踝袭来,几近碾碎他的骨头。


    无数干瘪的身躯蜂拥涌向青年所在的方向,肢体狂乱地扭曲、颤抖,无唇的嘴巴缓缓长大,撑开柔软的下颚,发出刺耳恐怖的尖叫。


    惨白的影子像虫群般疯狂涌来。


    它们伸长枯枝般的手臂,竭力试图抓住他的身体,却在下一刻,青年的身影凭空消失。


    画作上,女人的身形缓缓凝实,长裙的颜色犹如吸饱了血般猩红,唇角的弧度一点点扩大了。


    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后,池殊睁开了眼。


    入目的不再是画廊上阴森瘆人的景象,安静燃烧的烛火将整个房间映成暖色调,他正靠在床尾,身下是冷硬的地板,脚腕处迟来的疼痛令他忍不住皱起了眉。


    青年的呼吸尚未平复,领口在奔跑的过程中变得凌乱,露出苍白的锁骨,伴着喘息起伏着。


    池殊仰头望着天花板,发丝沿冷白的后颈滑落,他拿手背拭去下颌的汗珠,平息着胸腔后剧烈的心跳。


    酸疼的腿一时难以站立,他干脆放任自己在地上坐着。


    池殊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的猜测没有错。


    这副画作的另一头,果然连接着他的房间。


    在池殊没有看到的直播间内,一行行弹幕迅速掠过。


    【等一下,主播怎么就突然回到自己房间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个新人主播有点东西】


    【我寻思我也没看漏啊,是那幅画有问题?】


    【我趣,主播光凭这么点线索,就能推断出通过画可以空间转移,我记得这副本之前开的时候,这一点可是到了中后期死了好几个人才被玩家发现的】


    【就只有我注意到了吗——主播真的喘得好涩prprpr】


    【主播完了,规则上禁止碰画,但凡碰了画的人,都死挺惨】


    【部分弹幕已屏蔽】


    【观众***打赏了一颗彩蛋,积分+20。】


    【观众***打赏了一朵礼花,积分+50。】


    ……


    突然,耳畔传来一声巨大的破裂声。


    池殊一愣,闻声望去,只见用来保护画作的玻璃已经完全碎裂,透明的残片静静躺在地板上,边缘折射出冰冷的光。


    画上熟悉的原野风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正微笑着的女人。


    女人双眼紧闭,金黄的发丝垂在两肩,鲜红的唇角微微勾起,身着红裙,双手端庄地交叠于身前。


    池殊认出了女人的脸,同他在画廊内看到的第一幅肖像一模一样。


    她……就是画廊的主人?


    脚腕上钻心的疼痛拉回了他的思绪。


    池殊低下头,挽起裤腿,白皙的皮肤上,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自踝骨拉开,蔓延至小腿。


    他拿食指轻轻碰了下,痛得他嘶了口气。


    伤口边缘呈现出不正常的灰黑色,也不知道那时的攻击中是不是带了诅咒。


    血流得厉害,池殊花了一点积分,从商城里兑换了碘酒、止血粉和绷带,简单地清理一番后,用绷带作了包扎。


    他站起身,试着蹦跶了两下,脚腕袭来的尖锐刺痛瞬间令他一屁股坐回了床上。


    看来正常走路没问题,但跑是跑不了的了,如果伤口上留有鬼怪诅咒的话,甚至会进一步恶化。


    之后再找解决的办法吧。


    池殊叹了口气,拿上换洗的衣服,起身去洗澡。


    希望洗澡时伤口不会碰到水。


    在副本中,主播无权主动关闭直播间,哪怕是进行一些私密的活动也一样,不过可以打马赛克或是贴图遮挡。


    当然,许多玩家为了能多吸引些直播间流量,会适当地利用自己的身体,来博取观众的眼球。


    准备洗澡前,池殊点击了“隐私遮挡”这一栏,面前跳出一个弹窗。


    【出于人道关怀,为确保主播的个人隐私,游戏提供了“隐私遮挡”服务。


    请问您的屏蔽需求为?


    A、只遮挡关键部位,大胆勾引


    B、半遮半露,朦胧诱惑


    C、全遮(强烈不推荐选择此项)】


    池殊:?


    这游戏……怎么不太正经的样子。


    他毫不犹豫地选了C。


    一个红色的警告弹窗跳了出来。


    【据统计,全服只有36.52%的玩家选择了C项。这很有可能会引起部分观众的不满,您是否仍旧坚持您的选择?】


    池殊:C。


    谢谢,他卖艺不卖身的。


    【好的,已根据您的需求,为您进行隐私遮挡。】


    原本还期待着能观赏主播洗澡的观众们一看到满屏幕黑不拉几的马赛克,瞬间就意识到池殊开启了最高屏蔽力度,只得望洋兴叹。


    毕竟哪怕在颜值区,这位主播的长相也能称得上是上乘。


    第一夜很平静,池殊虽然睡得有些晚,但还算安稳,醒来之后没多久,他就听见了来自一楼的钟声。


    八点了。


    他重新包扎了一下脚腕上的伤口,穿戴完毕,便推门走了出去。


    池殊来到餐厅,发现这里已经坐了六七位玩家,其中就有许巍和薛琅,前者看到他,露出一个毫无阴霾的微笑,就好像昨晚的冲突从未发生一般。


    薛琅侧头盯了他几秒,动了动唇瓣,似乎想说什么,又很快撇过头去了。


    之后的十分钟里,玩家们陆陆续续来到了餐桌。


    女仆很快端上了早餐——一大盘白面包,一篮鸡蛋,一些牛奶,以及散发着香气的肉饼。


    她面容憔悴,精神似乎有些恍惚,经过池殊的时候,不小心撞了他一下,杯子里的牛奶险些洒出。


    女仆连连鞠躬道歉,池殊说了声没事,目光却不自觉落在了她的手指上。


    奇怪。


    像是注意到他停留得过久的视线,她有些慌张地将手背在身后,佯若无事地对他挤出一个笑容。


    池殊若有所思。


    他刚刚看得很清楚,女仆的指缝里,有血。


    难道是帮厨师做菜了么,还是……早上杀了什么东西?


    联想到纸条上提到的“肉”,这确实值得查探一番。


    厨房的话……在地下一层。


    虽然是管家明确禁止进入的地方,但或许会有更多的线索。


    池殊照例没有碰肉,拿了鸡蛋面包和牛奶,坐在位置上默默地吃。


    昨晚碰过烤肉的那些玩家无一例外伸向了肉饼,池殊看了一会儿,感觉他们的举止和正常人无异,并没有奇怪的地方。


    玩家们很快用完了早饭,分头去古堡内寻找不同的线索。


    池殊站在一旁,观察到女仆将用过的餐具放上餐车,推向一扇角落里的小门。


    看来那就是通往地下一层的入口了。


    正当池殊盘算着该如何找机会进去的时候,薛琅忽然迎面朝他走了过来。


    他开门见山问:“喂,你昨晚怎么样?那时你人上一秒还在我旁边,下一秒就消失了,我在画廊转了一会儿,都没找到你。时间紧迫,我就先离开了。”


    池殊:“不怎么样。”


    他言简意赅地描述了一番碰到那个红衣女人的经历,但并没有将自己没来得及回房间的事说出来。


    薛琅听着,微微皱起了眉:“我昨天找到了一些线索,你碰到的那只鬼,很可能是公爵的第一任妻子,爱丽尔。画廊里的画全是她生前的作品。”


    池殊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忽然间,感到有谁在看自己,转过身去,正对上许巍的视线。


    许巍似乎没预料到他会看过来,愣了一下,而后微微冲他点了下头,就离开了。


    “许巍。”池殊侧头问,“是你队友?”


    “算是吧。”薛琅耸了耸肩。


    “你不和他一起行动?”


    听到这话,薛琅的神色闪过片刻的不自然:“呃,因为一些私人原因……很难解释清楚,总之,他现在和束学察去找线索,我不会和他们一起。”


    池殊眨眨眼,似乎在思考这话背后的含义,缓缓道:“那你现在过来找我……意思是想和我一起?”


    青年弯起唇角,露出一点笑来,带着几分玩味,薛琅则像突然被踩到尾巴的猫,说话都有点磕磕绊绊。


    “你、是因为你昨晚失踪了,我就过来问问情况……”他不快地瞪了回去,“我可没说过,没说想和你一起。”


    “喔,”池殊拖长语调,比了个手势,“我现在打算去后花园看看,要一块走吗?有个照应。”


    他眨眼一笑,补充道:“算我邀请你。”


    没料到他会这么说,对上池殊堪称真诚的视线,薛琅条件反射地后退半步,有些不自在地挪开了眼:“那、好吧……反正我本来也打算去那。”


    临走前,池殊拿余光扫了一眼角落里那扇不起眼的门。


    现在过去的话,很可能会被当场抓住,或许……午休的时候,会是个好时机?


    整座古堡占地面积很大,玩家们一旦分散开来,就很难再碰面。


    他和薛琅走出森地洛林堡的正门,最先映入眼帘的,是被荆棘层层缠绕的高墙,铅色的砖墙矗立着,遮蔽了天空的一角。


    现在虽然是早上,但头顶的天却是黯淡的灰,厚重的云层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坠落。他们沿着鹅卵石的小路往古堡后走去。


    周遭的景物好似被涂上了一层枯败的色调,显得格外死寂,两人都没有说话,只余下他们细碎的脚步声。


    无处不在的荆棘与高墙几乎将这里围成一座密不透风的监牢,甚至连植物都无法忍受幽闭的氛围,黯淡枯萎,身处其间,有种近乎压抑的窒息。


    来到后花园后,望着眼前的景象,池殊不由一愣。


    那里种着无数红色的蔷薇。


    鲜血般的颜色连缀在一起,像流动的火焰,暗灰荒芜的背景下,它们犹如黑白相片上抹开的血渍。


    花丛之间,立着几个十字架。


    那是几座隆起的坟包,周围环绕着殷红的蔷薇,银白的十字架插在铅灰的土壤上,高大、缄默,投落的影子像站立的人形。


    走近以后,池殊数了数,发现一共有六个。


    “这应该是公爵前六位妻子的墓。”薛琅开口,绕着这片坟地走了一圈,似乎在查看是否有异常的地方。


    他突然注意到池殊聚焦的视线正盯着某个光秃的坟包,一副出神的表情,不知在想什么。


    “看什么呢?”他忍不住问道。


    “我在想……”池殊的声音缓缓的,“能不能找把工具,把它们挖开,看看这下面到底埋了什么。”


    荒凉的坟冢间,他的话一字不漏地落进薛琅的耳朵,周遭血红的蔷薇微微摇动,犹如一张张人脸,倏地,他感到一阵发麻的凉意窜上脊背。


    “……你真想这么干?”


    看到薛琅不太好的脸色,池殊道:“啊,吓到你了?我开玩笑的。”


    他的笑容温和又无辜,配上那副姣好皮相,颇具迷惑性,仿佛刚才说出那句细思极恐的话的人不是他自己。


    薛琅:……


    从第一次见到池殊起,直觉就告诉他,这个看似无害的青年绝对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哪个正常人会想把人家坟给挖开看一看啊。


    池殊将视线自坟墓移开,落在旁边的蔷薇上,走上前去,指腹抚摸过柔软的花瓣。


    这些蔷薇,到底有什么寓意呢……


    花瓣在他的指尖碾碎,流出红色的汁液,新鲜,黏腻,就像人血,一阵风吹来,池殊闻到了潮湿的腥气。


    这里很平静,抛开被荆棘层层缠绕的高墙,真的就像一处中世纪幽静而不受人打搅的院落,昏沉的天色,不时飘来的风,身处其间,人很容易卸下警惕。


    池殊抬起头,视线随意游离过面前古堡砖块堆砌的墙体,一排排窗子灰蒙蒙的,无法从外头看清里面的景象。


    除了……


    当池殊的目光扫过四楼的某扇窗户时,陡然凝滞了。


    那里正清晰地站立着一道人影。


    影子中央被黑色填充,无法分清对方到底是男是女,又或者只是一具死气沉沉的雕塑,它的双手垂在身侧,一动也不动,不知在那立了多久,是背对、还是正对着他们。


    它仿佛在注视着他。


    四楼……


    他记得这是公爵私人的住所,管家禁止踏入的楼层。


    ……那绝不可能是玩家。


    它在看他们吗?


    池殊盯着那道漆黑的影子,慢慢开口了:“我打算去四楼一趟。你如果怕的话,可以不用来。”


    他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薛琅顿时眸光一颤,但一听到池殊接下来的话,瞬间就炸了。


    “怎么说话的?什么叫我怕可以不用来?你觉得我会怕吗?笑话!”他重重冷哼一声,“我可是下过两个副本的人,怎么可能怕?喂,这是你的第几个副本?”


    池殊侧了侧头:“算试炼本吗?”


    “当然不算!”


    “哦,那就是第一个。”


    薛琅的神情有过片刻的空白。


    看池殊那始终游刃有余的淡定模样,他一直以为对方是个下了好几次本的大佬,没想到竟是个比萌新还新的新手。


    他狐疑地打量着池殊的表情,试图从其中找出说谎的破绽,当然,最后失败了,而且对方也没有骗他的必要。


    “走不走?”似乎看穿他的心思,池殊微微一笑,“毕竟是被禁止踏入的地方,肯定会有不小的危险,如果怕的话……”


    薛琅恶狠狠地打断了他:“谁怕了?走!”


    他们穿过一楼的大厅,沿着楼梯一路往上,很快,就到达了四楼的入口。


    这里的走廊和二楼很像,两侧都分布着房间,空气中弥漫着阴冷的气息,黯淡的烛火映照着墙壁上扭曲的花纹。


    一踏入四楼,周遭的一切声音仿佛全都消失了,薛琅的视线扫过紧闭的房门,心底涌起一阵发毛的感觉,压低了嗓音。


    “这里的门……好像都是锁的。”


    “没关系。”


    还没等薛琅理解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的时候,便见池殊径自来到最近的那扇门前,从背包里取出了——一根金属丝。


    然后弯腰,低头,开始专注地捣鼓起来。


    薛琅:……


    您还会开锁呢。


    他按捺下询问“你现实世界里到底是干什么的”的冲动,感到脊背凉凉的,目光下意识往身后看了看。


    狭长的楼梯口处,木质阶梯的两端隐没在阴影里,无从得知尽头是什么,墙边烛火不时颤抖,仿佛窥伺的影子。


    假如有东西这时过来……


    他咽了一口唾沫。


    几分钟后,池殊成功将锁撬开,回头看了一眼薛琅,发现这人正蹲在楼道里,不知在干什么。


    他轻轻走过去,拍了拍对方的肩。


    下一刻,薛琅整个人都弹了起来,似乎想要大叫,看到池殊后,又硬生生忍了下去,神色阴沉地盯着他。


    “你在做什么?”


    薛琅点了点地面,示意他蹲下来,池殊照做,很快,他就发现了一条极细的、半透明的丝线,它横亘在通往四楼楼道的中间部位,只要不凑近去看,根本不会注意。


    薛琅低声解释。


    “道具商城的【隐形传递】,一旦有实体经过,我这一头就会接到信号,这样我们可以早点躲起来。”


    池殊之前看到过这个道具,也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办法,不过遇到无实体的鬼魂就没有效果了。


    他们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入了房间。


    这里没有烛火,很暗,唯有自窗帘缝隙照入的一线昏淡的光亮,里面飘舞着灰尘,一切家具都已然废弃,它们隐没在阴暗里,隆起怪异的轮廓。


    灰色的窗户紧闭,最中央的藤椅却正缓慢地摇动着,仿佛它的主人刚刚离开。


    脚下的地面踩过时,发出松动的咯吱声,似乎只要再用力一些,就会吸引黑暗中的亡魂。即便走得很小心,他们还是在满是灰尘的地上留下了脚印。


    池殊来到那张布满裂纹的木桌前。


    桌角的墨水瓶早已干涸,烛台也锈蚀了,桌子中央放着一本封皮老旧的笔记,边角卷曲。


    他拿起了它。


    眼前跳出几行提示。


    【获得任务道具:伊菲斯的手记。


    物品介绍:手记的主人为公爵的第二任妻子,她出自贵族,拥有百灵鸟般婉转动听的歌喉,在嫁给伯恩后,短短一个月之内,便暴毙身亡。


    这本手记记录了伊菲斯生命里最后的那段时光,在当下的环境阅读,无疑很有代入感。


    如果你自信有一颗强大的心脏,就打开它吧。】


    “我发现了一本笔记。”池殊望向薛琅,发现他正立在床头边,背影肉眼可见的僵硬。


    仿佛没听见池殊在说什么似的,薛琅后退了半步,嗓音沙哑。


    “你看这里……”


    他走了过去。


    在床头旁边,有一面悬挂的镜子,满是裂纹的表面正倒映出他们二人的脸庞。


    边角上的钉子有一颗已经脱落,镜子歪斜地挂着,露出后面坑洼的痕迹。


    那是密密麻麻用来计数的正字,深浅不一地嵌入墙体,像是用人的指甲生生抠挖出来,黑色的血液与印痕融为一体。


    正字下方,挤着无数扭曲的、歪歪斜斜的小字。


    它们拼命地恐惧地缩成一团,发出尖细的叫喊。


    救命救命救命救命谁来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救什么时候才能离开逃离逃离眼睛逃离逃不掉逃不掉啊啊啊被抓住抓住为什么她看到我了谁看到声音他们来了来了逃离我的死死所有死死死


    陈旧的血迹难以辨认,字句也颠三倒四,但书写下它的人无疑早已陷入了疯狂,歇斯底里地用血肉抒发着内心的恐惧与绝望。


    薛琅怔怔盯着那些字看,池殊伸手拍了下他的肩,对方打了个激灵,俊脸一片惨白。


    “怎、怎么?”


    “我找到了一本笔记。”池殊道,“一起看?”


    薛琅做了个深呼吸,点点头,试图使自己的神情看起来不那么难看。


    他们来到桌前,翻阅了起来。


    一行行字映入眼帘。


    【这是我来到森地洛林堡的第一天。


    他们以迎接女主人的方式接待了我,一切安排都很妥当,至少在我看来,所有行为都是合乎礼仪的。


    只是,自踏入这里的那一刻起,我总觉得在这些人的身上,有些奇怪的地方,一开始我以为这只是自己的疑神疑鬼,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感觉越发强烈。


    我说不清那是什么,硬要讲的话,这些人给我一种“他们是同类”的怪异感。


    今天没有见到公爵,仆人说他有事出去,需要半个月才回来,听到这话,我由衷地松了口气。


    他们告诉我,我可以在这座城堡内随意走动,除了五楼。这是公爵的命令。


    这里的夜晚很安静,即使是我这种喜静的人,都感到了一种隐约的不安。或许是我第一次离家那么远,太过孤独了吧。


    总之,今晚我失眠了。】


    【我在三楼的画廊看到了一副女人的画像,很美,虽然我不懂画,却也能感受到它非比寻常的价值。


    仆人告诉我,这是公爵的前任妻子,爱丽尔小姐。


    她热爱绘画,古堡内悬挂的所有画作几乎都出自她手,这幅是她的自画肖像。


    看着她美丽的容貌,我自惭形秽。我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脸颊,很冰,很滑,油画都是这种触感吗?突然间,我感到她似乎看向了我,吓得我连忙收回了手。


    可能是昨晚没睡好,眼花了吧。


    我向女仆娜莎询问爱丽尔小姐的死因,得知她是难产而死,孩子在出生七个月后,也随母亲而去。


    真是不幸!愿他们的亡灵能在天国安息。


    或许是这幅画给我的印象太过深刻,每当我闭上眼,脑海中就能清晰地浮现出她的样子:金色的长发,白皙的脸颊,微笑的唇,每一处细节我都能看见,好像爱丽尔小姐真真切切地站在我的面前。


    我过去从没有这么好的记忆。


    当天晚上,我梦见了她。


    她正躺在浴缸里,碧绿的眼睛睁的很大,眼白像红色的蛛网,死死盯着我,血淋淋的婴儿从她的腹腔中爬出来。


    我被吓醒了。


    我惊魂未定地坐在床头,恍惚间,听见了一楼的钟声。


    我不记得它敲了多少下,只是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不安,我点亮了房间里所有的灯,裹紧被子,缩在角落,只露出一双眼睛。


    我不敢闭眼,因为一闭眼,我就能看见那幅画像,看见她转动的眼珠,看见她冲我露出怪异的微笑。


    当困意逐渐席卷我的时候,忽然,我意识到了一件非常非常恐怖的事,它就发生在这个房间里,而且一直都在,一直。


    那一瞬间,我想尖叫、大声呼救,可恐惧堵住了我的嗓子,我甚至不敢大声呼吸,我只能竭力地将自己缩得更小,塞进角落,以至于掉到床下。


    我看到床底和地板间那条狭窄的、漆黑的缝隙,它可能只有我的两根食指长。


    我试图把我的身体塞进去,每进去一点,我的心中就会涌起一阵类似于安全的感觉,但裸露在外的部位令我无比恐慌。


    我的心中涌起一个念头:只有整个人都藏在床下,才不会被发现。


    第二天早上,我被女仆弄醒,她正费力地把我从床底拽出来,并困惑地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浑身颤抖,发出嘶哑陌生的尖叫,我紧紧抓住她的手臂,示意她去看床头的那幅画像,问她为什么那里站着一个女人。


    娜莎告诉我,这只是一幅再普通不过的风景画,没有女人。


    是的,是的,它现在变成了风景画,可我昨天晚上,明明看到一个女人站在那里,黑白的背景下,弯起鲜红如血的嘴角,对我微笑。


    那双眼睛,一直、一直都在看着我。】


    【后面的几天,娜莎往我的茶里加了安神的东西,并在晚上过来陪我,我总算有了几个比较安宁的夜晚,女人也没有再出现。


    短暂的平静令我将之前的恐惧抛之脑后,但我那时还不知道,在这座城堡中,会有更恐怖的事等待着我。


    我一直都很好奇五楼有什么,即使他们提醒过我很多次,公爵禁止任何人踏入那里。


    某个下午,我趁着仆人们都在午休的时候,悄悄走上了楼梯。


    我很忐忑,但我的好奇心却驱使着我前进,我告诉自己,我不走进去,看一眼,就只看一眼,不管看到了什么,我立马离开。


    可当我做足了心理准备,来到五楼入口处的时候,一把门锁却挡住了我的路。


    没有办法,我只好回去,但忽然间,我隐隐约约地,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


    来自门后。


    咔嚓嚓,咔嚓嚓,咔嚓嚓。


    咔嚓嚓,咔嚓嚓,咔嚓嚓。


    那是什么声音?


    我返回的脚步不禁停了下来,而后慢慢地,蹑手蹑脚地往上走,无声靠近了上锁的门。


    咔嚓嚓,咔嚓嚓,咔嚓嚓。


    我将眼睛紧紧贴上门缝,看到的却是一片暗红,那声音仍旧一刻不停地响着,咔嚓嚓,咔嚓嚓,像什么被折断,又或是硬物的摩擦声。


    突然,我听见门后传来女人不寒而栗的笑声。


    我吓了一跳,紧紧捂住嘴巴,不让尖叫发出来,我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发现我,那个时候,我只想逃离,笑声一直都在持续,顾不上放轻脚步,我连滚带爬地下了楼,几近疯狂地跑进房间,将自己缩在被子里。


    我惊魂未定地回忆着那时在门缝中看到的景象,某个瞬间,一个可怕的想法滑过我的脑海。


    不,不,不可能是那样。不可能。


    我紧紧地蜷缩起来,试图将它挤出脑子,但它却犹如幽灵般缠上我的思想,我忍不住痛苦地掐住自己的脖子,晕了过去。】


    【今天晚上,公爵回来了。


    他穿着漆黑的礼服,身形高大,面容苍白,整个人犹如一具蜡像,他和我共进了晚餐,礼节性地问了我几个问题,之后我们再没有说过话。


    这期间我不慎碰到了他的手,他的手指很冷,冻得我打了个哆嗦,让我忍不住联想起……尸体。


    回到房间后,我躺在床上,又睡不着了。


    我失眠了很久,半夜感到口干舌燥,起身发现水壶空了,叫了娜莎的名字,却无人应答,我只好自己拿着烛台,出门去一楼倒水。


    黑暗中,一切都静悄悄的,我小心翼翼地拿起水杯,内心的不安驱使着我尽快离开。


    在经过楼梯口时,那一瞬间,我的恐惧达到顶峰。


    我听见了。


    来自地下室的屠宰声。


    以及怪异的惨叫。


    那绝不可能是动物发出的声音。】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