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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1章  后宫之主(完)


    天刚蒙蒙亮,坤宁宫正殿便已经熙熙攘攘地热闹起来,宫女太监往来穿梭,忙而不乱地准备着今日的朝拜大礼,今日公主、王福晋、命妇都会进宫朝拜皇后,后宫所有妃嫔小主自然也不例外,所有人都必须按照品级大妆参拜。


    这是册立皇后必不可少的流程,宜敏同样天不亮就起身准备了,康熙昨晚体谅宜敏有伤在身,难得体贴地让她睡了个安稳觉,同样一早起来准备上朝,帝后二人身边都围了一群奴婢为他们梳洗着装。


    康熙穿上明黄衮服,带上帝冠便算是准备好了,也不急着上朝,反而耐心坐在一旁看着宜敏梳妆打扮。昨日是封后大典,举行的是大朝会,满朝文武参拜皇后,而今日重点是内外命妇朝拜皇后,唯有这个仪式进行完才算是走完一整套册立皇后的流程。


    皇后品级大妆极其精致繁琐,即使宜敏边的女官都心灵手巧,但也花去不少时间才完成妆容和发型,接着众人为她穿上皇后朝服,包括朝冠、朝褂、朝袍、朝裙、金约、领约、耳饰、朝珠、采帨等,一系列动作下来已经过去两个时辰。


    看着穿戴好全套皇后行头的宜敏,康熙眼中闪耀着无限惊艳,他发现宜敏无论穿什么样的服饰,搭配上她那仿若谪仙的容貌气质,都能相得益彰,康熙心中默默感叹,这才是一国之母该有的风仪气度。


    宜敏眼眸微垂,对于康熙那么明显的视线自然有所感应,只是她实在懒得搭理他,任谁天不亮就起床梳洗打扮两个时辰,恐怕都会身心俱疲的,尤其她本来就身体不适,体内经脉隐隐作痛,手心更是时不时传来灼痛感,心情怎么可能好的起来?


    不一会,李德全悄无声息地进来了,对着康熙低声道:“皇上,上朝的时辰到了。”幸好今儿还有小朝会,不然按照皇上的磨蹭劲,怕不是要直接撞上入宫的命妇了。


    康熙微一摆手,没有理会李德全的催促,反而起身走到宜敏身边,拉起她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温声道:“敏儿,朕先去上朝了,等会若是累了便歇歇,不必勉强。”


    宜敏抬头看了康熙一眼,微微点头:“皇上放心去吧,妾身有分寸的。”今日进宫的命妇数量极多,比起当年册封皇贵妃的时候规模还要大,光是按照品级朝拜都要分成几十波人,更别提后续还要接见公主王福晋和一些地位较高的命妇,最后还要赐宴等等,一天下来大概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更别提歇息了。


    不过这等风光无限的忙碌,恐怕是无数女人羡慕不已的吧?按照规矩,册封贵妃、皇贵妃时同样可以享受公主福晋命妇的朝拜,但是无论人数和规模都无法与册立皇后相比,册立皇后所享受的朝拜规模是最大的,无论是固伦公主、还是铁帽子亲王福晋,以及有品级的命妇全部都要入宫朝拜。


    宜敏目送康熙转身离去的背影,很快便没心思想其他事情了,她暗中服下一颗疗伤丹药,暂时控制住体内的伤势,以便保持精神的集中,毕竟接下来的场面不容有一丝一毫的差错,她已经提前试过各种疗伤药物的效果,仙境内最好的丹药可以控制三个时辰不复发,但是这种丹药数量极少,不过几瓶而已,平日里她都舍不得拿出来使用。


    不过如今不是心疼的时候,好钢用在刀刃上,今天坤宁宫内命妇云集,什么牛鬼蛇神都有可能冒出来,无数双眼睛都在注视着她,有些人更是巴不得她能出点差错好借题发挥,但凡有一丝不小心,都可能被当众落了面皮,到时候丢脸的可不仅是自己,连康熙都会颜面无光。


    这时候,尚嬷嬷端着一个小碗进来了,对着宜敏道:“主子,喝碗小米粥垫垫,奴婢熬的极为浓稠,应该能顶上一阵子了。”


    像这般举办大型庆典仪式的时候,穿得都是吉服,穿脱都很繁琐,基本上都不会进些汤汤水水的,以免频繁更衣不便,当然也不能吃些太过干硬的东西,很容易口渴难耐,浓稠的米粥或者软糯的米饭都算是比较好的选择。


    宜敏看了看那精致的小碗,接过来吃了几口,小心地没有弄花自己的唇妆,淡淡的甜味搭配熬得软烂的小米,顺喉而下的暖意让她微微放松了紧绷的心神。


    这时宜敏察觉到一股视线,警觉的转头看去不由一怔,只见寝殿门边探出来一个小脑袋,梳着两个小把子,上面蘸着新鲜采摘的花朵,一张娇俏可爱的小脸蛋红扑扑的,正眨巴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宜敏。


    见宜敏发现了自己,顿时笑得露出了整齐的贝齿,可爱的眼睛弯成了小月牙,无邪的笑容看得宜敏的心都化了,不是她的小凤凰又是谁呢?


    宜敏对她招了招手,阿鲁玳立刻颠颠地跑了过来,本想一把抱住自家额娘,却发现根本无从下手,宜敏一身从头到脚的挂件,看起来珠光宝气却挺硌人的,她可没勇气撞上去。


    看着自家闺女那纠结的小模样,宜敏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拔下手指上的尖甲套,将阿鲁玳揽进怀中,乐道:“额娘的小凤凰怎么来了?平日里这个时辰不是还在被窝里吗?”这会才刚过卯时正,平日里这丫头不睡到辰时都不肯起的。


    宜敏眼角一撇站在寝殿外的奶嬷嬷,心中微微生怒,她昨儿特地交代过,今天坤宁宫人员混杂,别把阿鲁玳带过来,如今这孩子却突然一大早跑到了坤宁宫,她需要一个合理解释。


    阿鲁带的奶嬷嬷看到宜敏的眼神,瞬间一个机灵,连忙来到宜敏身边跪下,低声道:“启禀娘娘,格格昨儿傍晚跟着阿哥们疯玩了好一会儿,大概是累得狠了,酉时末便歇下了。大概是睡足了,今儿一大早便起了身,闹着非要来找娘娘。奴婢无法,只能跟格格商量着来瞧上一眼,如果娘娘忙着她就乖乖回宫去。”


    宜敏闻言冰冷的面色微微缓和去,又有些哭笑不得的想着,这奶嬷嬷行事居然还要跟阿鲁代打商量,可见就是个人小鬼大的丫头,心里头主意大着呢!


    她低头看着阿鲁玳绞着手指,有些局促不安的神情,不由得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小凤凰,今儿是个重要的日子,额娘真的会很忙,有件事分不开身去处理,阿鲁玳能帮额娘分忧吗?”


    阿鲁玳闻言小脑袋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娇嫩的声音带着兴奋:“阿鲁玳很能干的,额娘有事尽管吩咐我。”这可是额娘第一次交代她办事儿,她一定要办的漂漂亮亮的,让额娘知道自己已经是个大孩子了,可以像哥哥们一样为她分忧了。


    宜敏笑得更温柔了,眼中满是赞许的道:“额娘最近都不在宫里,特别想念钟粹宫小厨房的翡翠**和薄荷酥,凤凰儿能帮我娘回趟钟粹宫,请大师傅亲手做各一盘送过来吗?不然额娘等会儿吃不下饭,可就要饿肚子了。”说着还揉了揉肚子,做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阿鲁玳听了宜敏的话,顿时眼中闪烁起熠熠星光,拍着自己的小胸膛,大声道:“额娘放心吧,这件事就交给阿鲁玳吧,我马上就回钟粹宫,虽然大师傅说过翡翠**和薄荷酥可难做了,但是大师傅最喜欢阿鲁玳了,只要阿鲁玳想要,大师傅一定会做的。额娘您就好好等着吧,阿鲁玳肯定不叫额娘饿肚子的。”


    宜敏摸了摸阿鲁玳的两个小把头,笑着夸道:“小凤凰真孝顺,真是额娘的贴心小棉袄,那一切就拜托给你啦,阿鲁玳可要帮额娘好好把关,让大师傅做出额娘最喜欢的那款味道哦!”


    站在一旁的莺儿雀儿听了宜敏这话,不由得转头掩嘴偷笑,主子特地加上最后那句话,怕是要苦了大师傅,小格格还小却口味刁钻,又是个较真的性子,若是不试吃个七八次,怕是没法确定出那种才是主子喜欢的,这般反复折腾几下,怕不是天都要黑了。


    阿鲁玳对此一无所知,还在信誓旦旦的保证着:“额娘放心交给我吧,阿鲁玳一定让大师傅做出额娘最喜欢的口味。”说完转头看向还跪在自己身边的奶嬷嬷,连声催促道,“嬷嬷,咱们快走吧,回钟粹宫找大师傅去做点心去。”


    “哎,格格放心,嬷嬷这就带您走,很快就能回钟粹宫了。”吴嬷嬷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恭敬地对着宜敏行了一礼,在宜敏的点头示意下才起身,抱起张开双手的阿鲁玳走了出去。


    直到走出了坤宁宫正殿,吴嬷嬷回头看了一眼这座后宫女子心目中最尊贵的圣殿,心中狠狠的松了一口气。幸好皇后娘娘是个通情达理的主子,也有那耐心想法子哄着小格格,否则就算她一时把小格格哄回了钟粹宫,等这小祖宗回过神来,小脾气一上来,指不定又吵着要来坤宁宫找额娘,到时候仪式举行到中途,万一受到了搅扰,可就不是这么简单的事了。


    “嬷嬷,咱们快走吧,早点回宫找大师傅,才能早些做好点心给额娘吃啊!”阿鲁玳见奶嬷嬷的脚步停了下来,不由得心急地催促起来,在她心里自家额娘就是最重要的,这可是第一次拜托她帮忙,她一定不能让额娘失望。


    吴嬷嬷看着自己怀里的小格格,脸上露出了慈爱的笑容,自己奶大的小格格是个孝顺又贴心的好孩子,难怪主子娘娘疼她入骨,她一边想一遍连忙加快了脚步,往坤宁门方向而去,出了坤宁门就是御花园,到时候就可以乘坐轿辇回钟粹宫了。


    那翡翠**各薄荷酥工序繁复,单是准备材料都要花上一两个时辰,加上后续的蒸煮造型,等到完成之后怕不是都到午膳时间了,到时候两位阿哥也该下学了,有他们陪着哄着,小公主自然也不会闹了。


    想到这里吴嬷嬷顿时满心轻松,她也不希望小格格在这种内外命妇都进宫的特殊时间出现在众人面前,防人之心不可无,身为皇上唯一的嫡公主,身份尊贵又受宠,不知有多少人嫉恨。只有在钟粹宫才能得到最大的保护。主子娘娘主位钟粹宫十余年,将那里经营的铁桶一般水泼不进,谁也别想在钟粹宫里做小动作。


    送走了突然出现的阿鲁玳,宜敏也是松了口气,这孩子从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自然也集无数人的嫉妒于一身,平日里孩子养在自己身边,自然没有人敢轻举妄动。但就怕有人胆大包天,想趁着自己分身乏术的时候,做点小动作,宝贝女儿便是掉了一根头发都能让自己心疼半天,她不敢拿孩子冒任何风险。


    “雀儿,你亲自回一趟钟粹宫,安排好一切再回来伺候。尤其格格身边新安排的那几个小丫头,吩咐他她们寸步不离跟着公主,无论有任何风吹草动,包括本宫的命令,都不许让公主离开她们的视线范围,明白吗?


    楠儿,你去一趟无逸斋,告诉两位阿哥身边的哈哈珠子,让他们中午一下学便回钟粹宫用膳,顺便看好妹妹。本宫若是中途有任何吩咐,都会让贴身之人传讯,其余陌生人等言语皆无须理会。”


    刚刚看到阿鲁玳的时候,宜敏心中猛的一惊,还以为有人故意让阿鲁玳来坤宁宫,好牵扯自己的精力。虽然按照吴嬷嬷的说法,一切似乎都是巧合。但是无论是巧合还是故意,小心使得万年船。幸好她早些年就已经训练好一批人手,如今都放到几个孩子身边,倒是正好派上用场。


    宜敏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抬头对一直默默站在身边的尚嬷嬷道:“嬷嬷,今日宫中人事混杂,您老人家别的事情都不用理会,唯独是盯紧坤宁宫内外的人员走动,莫要让人家钻了空子,往坤宁宫泼脏水。”


    自古后宫阴私手段层出不穷,但不论想做什么,终究逃不过诬陷、假命、诱杀等等,只要心中有所提防,这些手段便没有了用武之地。


    第252章  母仪天下(一)


    坤宁宫


    正殿前的广场上,后宫目前所有的妃嫔、公主、福晋、命妇齐至,司礼女官指挥着众人按照品级排序,等待依次入宫向皇后行礼。这些在京的福晋、命妇都是一大早便入宫了,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小声谈话,后面来的则很快加入各自熟悉的小团体。


    至于其余品级不够的贵人、常在、答应及庶妃。则只能在两侧小广场静候,等前面那些主位妃嫔和福晋命妇行礼完毕,才轮到她们进到皇后宫内行礼,这些嫔御们看着站在正殿前的那群人,纷纷眼露羡慕,除非她们将来能够成为一宫主位,否则稍后将是她们少数能进入坤宁宫的机会。


    目前位分最高的佟妃病重,无法到场,后宫品级次高的有惠、僖、淑、温、端、成六嫔,因此今日朝拜皇后的仪式只能以六嫔为首,带领众人行礼。为了今日典礼,六嫔均是盛装打扮,毕竟嫔位册封有先后却无高低之分,谁也不想被人压过一头。


    只是六嫔到场后很是惊讶的发现,除了那些王妃和宗室福晋之外,参与人数最多的竟然是和亲公主这个群体。那些出嫁多年的公主竟然许多都赶回来参加这场盛典,虽然年纪最大的几位固伦公主没有回来,但是和亲外藩蒙古的那些皇室贵女居然多数到场,从公主到乡君将近40人之多。


    这些和亲的皇室贵女即有皇室的公主、郡主,有宗室郡君、县主等,她们从嫁到草原上的那天起,除了少数家中得宠的嫡女还能得夫婿陪着往返一两趟,其余大多数人基本从未回过京城,此次竟然会为了封后大典而集体归来,实在是让无数人意外。


    裕亲王妃等宗室福晋更是大为好奇,要知道往上数至天命时期,大多数和亲出去的宗室女都是被视为牺牲品,基本上都是一去不复返的那种,直到死去才会有一封吊唁信送至,她们就算想要回来,恐怕也没有那个底气提出要求,京城无人惦记,夫家大多不予理会,她们也大多当自己死了一般静默待在草原上直至凋零。


    如今居然有这么多出嫁的贵女同时回京,由不得众人不惊奇,忍不住上前攀谈,这才知道这些公主乃是她们联合向康熙请旨,想要入京恭贺皇后登位之喜,完全是出自对皇后的尊敬感激之前,才不远千里而来。


    六嫔面面相觑,她们久居深宫,除了自己宫里头的事务,其他宫务是一点都碰不着的,自然不知道这种交际往来的门道,她们只知道与外藩蒙古直接打交道的是理藩院,为何这些和亲的公主贵女会感激马佳氏?


    诸位福晋虽然好奇皇后做了什么,让这些宗室贵女如此感激,但是这里毕竟是坤宁宫,并不是畅所欲言的好地方,于是众人便打算忍下了心中的无数疑问,静静地等待着吉时的到来。


    只是有人却见不得众人夸赞皇后,轻声嘀咕了句:“皇后这算不算是干政了?”要知道理藩院专门职司外藩王、贝勒、公主等事务及礼仪刑名各项,官制体统与六部相同,理藩院尚书照六部尚书,入议政之列,衔名列于工部之后,这种涉及和亲外藩的公主事务已经属于政务的范畴,按理说马佳氏不该插手的。


    此言一出,原本有些喧哗场面顿时安静得落针可闻,所有的目光唰地集中到出声之人身上,甚至刚好站在那人身边的贵妇们纷纷避开,直接把她单独晾在原地,只见这人身着一品诰命礼服,是个看起来大约四十来岁的贵妇,保养得宜的面容上微带慌乱,身形僵硬地立在原地,她根本没想到自己这么小声的抱怨竟然也会被人揪出来。


    就连六嫔都忍不住好奇地打量起这胆大包天的人物,要知道连宫里最头铁的佟妃这些年都不敢招惹马佳氏了,这是哪里来的土包子居然这么勇?仔细一看才发现竟然还是熟人,她们顿时不诧异了,只能说不愧是你啊,佟妃的额娘就是与众不同,能教养出那样愚蠢跋扈的女儿,自己能是什么聪明人?


    这时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向来安静不争的恭亲王福晋马氏突然开口道:“佟夫人此言差矣,皇后身为爱新觉罗一族的主母,自然有权打理宗族事务,无论公主,还是郡主乃至宗室女都是爱新觉罗家的姑奶奶,虽然嫁到了外藩蒙古,但是作为娘家人,皇后自然有权利过问她们的情况,必要的时候才能为她们撑腰做主。”


    “恭亲王妃所言甚是,说出了本公主的心里话。”这时一位年约五十的长公主眼神不善的看着佟国维夫人赫舍里氏,语带嘲讽的道:“若是不懂就别乱开口,皇后娘娘何曾插手外藩事务?身为主母关心我们这些外嫁女的生活也算干政?本宫本想趁着身体还算健朗,回京看看,没想到如今的一品诰命就是这样的?”


    站在她身边的另一位身着和硕公主服饰的贵妇轻笑道:“姐姐何必与这等小人一般见识,皇后娘娘心善,体谅我等远离故乡,时常让内务府置办些京城时新的物件送到草原上,虽然东西不贵重,但是却能解我等思乡之苦,还时常派遣太医远道而来为我们调理身体,还亲笔书信劝我等时常回家看看,皇上能娶到皇后这等贤内助乃我大清之福。”


    “姑爸爸说得好,我等诚心感念娘娘恩典,娘娘十年如一日的关照,让本宫知道大清没有忘记我们这些外嫁女,这才向皇上请旨回京参加这场盛典,谁知刚进门就听到这等污言秽语,简直不堪入耳!这种人怎么也配站在这里?就该直接叉出去明正典刑!”另外一位年轻些的公主也忍不住插了一脚,言辞锋锐如刀,显然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人物。


    这时淑嫔听得开心,忍不住接口道:“几位公主有所不知,这位乃是佟妃的生母,国舅佟国维的夫人,这些年倒是少见这位入宫了,也许佟夫人觉得女儿出嫁之后,娘家便不该再多过问吧?听说佟妃病重至今,佟夫人从未入宫探望,想来也是为了不干预宫廷事物吧?果然高风亮节,不愧是赫舍里家的姑奶奶。”


    这时站在年轻公主身边,一位面容相似的郡主也笑着开口道:“听所当今后宫有两位佟家女,想必都是这位佟夫人所出吧?可我怎么听说这长女佟妃飞扬跋扈,闹得后宫鸡犬不宁,幼女入宫多年却默默无闻,也不知今日到场没有?想来这位佟夫人是没脸进宫而非不想吧?毕竟能把女儿教养成这样也是种本事了。”


    此言一出,周围的贵妇们顿时爆出一阵哄笑,窃窃之声四起,佟家的事可谓人尽皆知,尤其佟妃在后宫声名狼藉,几乎把皇上的女人统统得罪了个遍,若非出自皇帝母族,怕不是早就被人活撕了。


    在场的贵妇都是嫡妻正室,出身都不差,族中也大多有姑娘选秀入宫,这些年没少被佟妃祸害,家里人一提起她都恨得牙痒痒,连带着对佟家的印象也跌到了谷底。此刻见佟妃生母在这种场合犯浑,明显犯了众怒,那还不可劲地踩她一脚?


    赫舍里氏被众人各种打脸嘲讽,顿时气得满面通红,恨不得甩袖就走,偏偏今天这等场合,她若是敢出这么干,怕是身上的诰命当场就会直接被撸掉,相信康熙对于这件事是十分乐见其成的。


    毕竟这位爷对赫舍里氏的不待见是放在明面上的,甚至毫不掩饰的厌恶,虽然佟国维是他的亲舅舅,平日里都是礼待有加,但是因为他的嫡妻出身赫舍里氏,还是索尼幼女,与废后是亲姑侄,虽然因为嫁入佟家免去了流放之苦,但是依然不受人待见,连带着每次需要带嫡妻出席的宴会都会受到康熙的冷遇。


    因着康熙的态度,赫舍里氏在佟家的地位直线下降,连佟国维都不怎么待见她,若非她膝下嫡子已经长成,还有两个女儿在宫里,否则她怕是都要被休了。


    长久地压抑让赫舍里氏性子越发极端,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反驳些什么,却被身边的妯娌觉罗氏用力一扯衣袖,硬生生的阻止了。佟国纲的夫人觉罗氏面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对着众人欠身道:“我这妯娌因为听闻女儿病势沉重,有些神思混乱,这才出言不逊,还请诸位见谅,看在佟家薄面,莫要与她计较了。”


    觉罗氏出身红带子家族,是佟家宗妇,她对于赫舍里氏这个妯娌也是极为不满的,明明她的丈夫佟国纲才是佟家的家主,偏偏三弟佟国维就特别能来事,不但经常抢着在皇上面前表现,还巴巴地送了两个嫡女进宫博取富贵,一门心思想要重现孝康皇后的辉煌,结果画虎不成反类犬,弄得佟家的名声一落千丈。


    他娶的这个媳妇也是个祸头子,生了女儿教养不好也就罢了,赫舍里氏偏偏又声名狼藉,若非她身上有着一品诰命,自己绝对不会让她踏入宫门半步,省的给佟家惹麻烦。


    结果不出所料,赫舍里氏居然在这等重大的场合口出狂言,当众污蔑皇后,简直就是在找死啊!她刚刚恨不得拿针线把这女人的嘴给缝起来,顺便把她脑袋里的水给倒出来,她自家闺女还要在皇后手底下讨生活呢,居然在这节骨眼上去得罪一个盛宠不衰的皇后,她到底多蠢才能做出这种事?


    见佟国纲的夫人亲自赔罪,公主们也只能罢了,毕竟这位可是正经的佟家宗妇,一等公福晋,又是红带子觉罗氏出身,好歹与自家沾亲带故,也不好咄咄逼人,不过这些皇室贵女算是把佟国维夫人给记住了,决定有机会就在皇帝面前告上一状,至少把她的诰命给撸了,替皇后出口气,也算报答她这些年的照顾了。


    第253章  母仪天下(二)


    “吉时已到——”随着一声拉长的唱喏,坤宁宫外的广场上顿时安静了下来,众人纷纷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等待礼官的指令。


    为首的六嫔统一身着香色嫔位吉服,神色庄严肃穆,站在众人之前,若非旗头和巾帕颜色不同,怕是都分辨不出几人来。虽然论品级六嫔低于亲王妃,但是她们是皇帝妃嫔,又是后宫主位,因此排序仍在众人之前,参拜大礼之后,她们将是第一批入殿的。身后依次是亲王福晋、郡王福晋、和硕公主、郡主……等等,参照品级依次入殿。


    宜敏端坐在坤宁宫凤座之上,视线越过正殿大门直达殿前广场,看着无数身着吉服的贵妇集中在一起,无论品级高低、出身贵贱,都整齐划一地对着坤宁宫俯首,向着一国之母六肃、三跪、九叩大礼参拜,象征着皇后这个位置天生凌驾于大清所有女性之上。


    看着这恢弘壮观的场面,宜敏也不由得心潮澎湃,不同于昨日大朝会上众臣的参拜,因为当时是与康熙同坐龙椅,感觉满朝文武主要是在参拜康熙,而自己只是顺带的,像是附属品一般。


    今日却不同,在这坤宁宫正殿之上,居高临下,俯视众女,这是独属于皇后的荣耀,她此刻似乎才明白为什么无数女人要为这个位置争破头,因为她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后宫之主,什么叫母仪天下,这种高高在上都尊荣真的很容易叫人沉迷不可自拔。


    参拜大礼之后,就是依次入殿觐见皇后。


    六嫔被先行引入殿中,按规矩行礼后,便是聆听主子娘娘的训话,对此宜敏自然早已打好腹稿,此刻不过是照本宣科地念了出来罢了。不外乎是身为妃嫔当恪守本分,勤勉柔顺,好好伺候皇上,为皇家绵延子嗣之类的。


    宜敏每训一句,六嫔便要答应一声,要保持行礼的姿势,直至宜敏训话完毕,她们方才能起身。


    对于每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六嫔,宜敏也没什么聊天的欲望,后面还有一堆人等着她接见呢,很快便挥手让她们跪安,六嫔如蒙大赦地行礼退下,被女官引导至后殿歇息,她们需等待全部人觐见完毕才能离开。


    接下来便是亲王福晋这个级别,康亲王妃、简亲王妃和安亲王妃等老一辈王妃,因着年纪都大了,行礼之后宜敏就连忙赐坐,与她们闲话几句家常,便让人扶着她们去后殿歇息了。


    至于裕亲王妃西鲁克氏与恭亲王继妃马氏与宜敏最为熟悉,倒是留下来多说了几句话,西鲁克氏一直就与宜敏交好,自从康熙十六年宜敏帮她保住了长子昌全的性命,她就对宜敏是感恩戴德,完全归心。


    至于马氏则是恭亲王的继室,原配纳喇氏,是郎中拜库礼之女,与常宁感情不协,过门不过两年便没了,康熙便指了马义仓之女为常宁的继室福晋,马氏貌美性温柔,常宁颇为喜爱,过门没多久便生下了长子永绶,在恭亲王府地位稳固。


    马义仓按照族谱算是马佳氏旁支,尚未出五服,马氏与宜敏算是有几份亲戚关系,常宁也因此高看她几分,因此马氏打心底便与宜敏亲近,虽然她平日里沉默寡言,但是心中颇有见地,偶尔也有惊人之语。


    宜敏与两人浅谈两句,大致了解了刚刚外面发生的事情,谢过了马氏的仗义执言,便请她们先行去后殿歇息了。


    接下来便是接待和亲外藩的公主格格们,她们倒是都一起进来了,虽然品级有高有低,高的是和硕公主,低的只有乡君品级,毕竟都是从蒙古千里迢迢返回京城的,宜敏便安排她们一同觐见,也方便说话。


    因为这些年宜敏时常派人慰问她们,众女与宜敏也算神交已久,加上在场的不是皇室女就是宗女,进来没多久,这些公主格格们①就很快就打开了话匣子。


    为首的长公主开口便是感谢宜敏的大恩,说她一把年纪了,托了宜敏的福才能在有生之年来京城看看,面对这位亲王阿济格之女,宜敏极为谦虚,表示长公主为满蒙和睦贡献良多,些许问候乃是应有之义。


    长公主看着宜敏,眼中满是欣赏,她真诚地道:“皇后自谦了,从天命年间至今已有数代人,和亲蒙古的公主、格格不知凡几,何曾有人理会过我们的死活?也就阿图她们几个固伦公主还算好点,但也难免各种不如意,何况我们这种不受重视的,一切只能靠自己。


    自从康熙十年本宫第一次接到来自京城的礼物起,至今已十二载有余,从一开始冷眼旁观到如今的期待雀跃,感觉这日子开始活得有了滋味,所以本宫是真心感激你,你真的很好!”


    其余爱新觉罗家的姑奶奶们听了心有戚戚,纷纷七嘴八舌地附和起来,可能是草原上待久了,说话行事都很直爽,有的夸赞宜敏貌美心善,有的说喜欢她送的各色特产,有的说太医医术高明,治好了困扰已久的病症,甚至还一位直接下拜谢她救命之恩。


    弄得宜敏哭笑不得,只能命人赶紧扶起,一问才知道这位和亲的是翁牛特部,从嫁过去起就没过几天好日子,因为她只是宗室女,身后也没有什么靠山,她那丈夫一开始还装着点,后来对她开始非打即骂,毫不客气地拿着她嫁妆当自家的用,身边的陪嫁嬷嬷更是一早就屈服了,对她的死活完全视而不见。若非宜敏后来的一系列举措,她如今不要说回京城了,怕是坟头草都老高了。


    这位宗室女对自己的遭遇毫不遮掩,说得那叫一个咬牙切齿、涕泪俱下,顿时引起了许多人的共鸣,这些和亲塞外的女子都有一肚子苦水,往日里身边都是蒙古人,哪里敢往外说,就算是身边的奴才,也没发畅所欲言。


    如今这么多同病相怜的女子同聚一堂,还都是自家姑奶奶,一个人开了口子,顿时所有人都绷不住了,纷纷开口把自己的苦水往外倒,当然也不忘感谢宜敏的帮助,一个赛一个的真心实意。


    宜敏听着这些公主格格们的谈话,心中也是深深的叹息,面前坐着的这些人,到前世的这个时候其实大多数都已经没了,默默无闻地死在了那片吃人的草原上。


    她们牺牲了终身幸福远嫁塞外,其实并没有真正起到多少作用,蒙古与大清数代联姻,蒙古那边早已不把这些和亲的姑娘当人看,她们只是大清给自家部落送钱送物的工具人,一件添头的货物罢了。


    宜敏很清楚与蒙古和亲之策一直都没有多大效果,这些部落该反还是反,对大清也没多少恭敬,自然和亲公主格格们也不会有多好的待遇,而且大清对这些嫁出去的女儿太过忽视,不但蒙古人不把她们放在眼里,连皇帝也只把她们当成政治工具一般用过就丢,根本没有在意过这些公主格格们在草原上如何生活。


    大清历代皇后自然更不会用心操持了,毕竟又不是自家女儿,否则谁管那些庶女的死活?更遑论关系更远的宗室女了。至于没有皇后的时候,宫妃掌权争权夺利还来不及呢,就更不可能关心这种事了,这些女子就像泼出去水,没了根的树,只能在遥远的草原上等待干涸凋零。


    上辈子她的荣宪嫁到蒙古后,一辈子都没有再次回到紫禁城,她只能通过偶尔的信件了解女儿的生活,但是荣宪从来报喜不报忧,她根本无从了解女儿到底受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只能借着手中掌握的部分宫权,旁敲侧击地通过内务府了解公主们的生活,结果自然令她心碎神伤,但是她对此根本无能为力。


    幸好她的荣宪是个坚强的孩子,硬是咬牙撑了过去,但是那些年纪轻轻死在草原上的女子实在是太多了,她们明明可以过得更好一些,只要大清朝廷肯付出一些微不足道的代价,但是在皇帝和大臣们眼中,这些女子明显没有皇图大业重要,也许在他们看来,带上丰厚陪嫁的公主格格们已经足以实现政治价值,何必再多费心呢?


    事实上这些公主格格们有谁是自愿远嫁塞外的呢?谁心中没有几分怨恨不甘?从温暖富足的京城嫁到荒芜贫瘠的草原,其中落差不可谓不大,加上娘家从此不闻不问,一副任其自生自灭的态度,除了一些性格刚强自立的以外,大多数都是如行尸走肉一般活一天算一天,遇到好点的额驸就过得舒心些,遇到糟心的没两年就香消玉殒,大笔陪嫁也便宜了对方。


    宜敏对此很是看不上,一来真心怜惜这些女子,二来感觉大清一直在做赔本买卖,让蒙古人当傻子一样,在他们看来,不过是哄着大清皇帝嫁个公主或者宗室贵女过来,自家又没什么损失,没几年就能有大笔嫁妆入账,何乐而不为?真正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她将这些公主格格们的情况具表上奏康熙,康熙也是大为震惊,同意了她放手施为。宜敏从康熙十年起,就一直用心操持着这项事务,刻意加强了与草原上这些和亲公主们的联系,她今生既然拥有了这样的地位权势,本身也不缺钱财,做这些事只要交代一声,自然有奴才会上心去办,何乐不为?


    她时常借着朝廷押送外藩往来年节贡品的队伍,命人采购些当季的特色物件填进节礼里,都是京城里时新的胭脂水粉、新奇玩物等,而非内务府送的那些中看不中用的摆设或者陈年旧物,指名送到各个部落的公主格格们手中。


    这些东西可谓是送到了这些公主的心坎上,收到礼物的她们大为惊喜,觉得大清还是有人记得她们的,并没有敷衍了事,长年累月下来效果就出来了,这些公主格格们有了指望,有了活气,心态明显转变了。


    最重要的是每次送节礼时,宜敏都会指定一批太医随行,为这些公主格格们请脉并登记在册,尤其是没有子嗣的更是加以重视,若是发现公主身体有恙,便会立时开方,并且将药方和治疗方法做成一式三份,公主及其驸马各留一份,另一份带回京城太医院存档。


    草原上各个和亲部落一见大清这样的态度和行事,顿时一个个都多了几分小心,把原来对公主格格们的轻慢和懈怠纷纷收了起来。毕竟大清已经成功平定三藩,还将察哈尔部的阿布鼐父子彻底打翻在地之后,凭借雄厚的实力真正震慑了蒙古四十九旗,这些和亲的公主格格们地位不知不觉间便抬高了许多。


    尤其大清朝廷每年除了严冬之外,每年都会派遣两次使团往返草原,按照距离和时间算,相当于上一个使节团刚刚返回京城,不过十天半个月,下一个使节团便已经出发。


    而且每一次所带的节礼都十分的丰厚,还指名是给公主的,必须有公主格格们的印鉴方可签收,每一件都要登记造册,甚至每年宜敏都会专门派人慰问公主格格们,体察她们的生活情况,若是发现自家姑奶奶受了委屈,便会立刻回京禀告。


    次年内务府就会派遣一批奴婢前往草原,将公主府内的一些不得力的奴婢替换下来,还当着部落所有人的面将这些打了板子,捆着带走了。尤其是公主格格们的陪嫁嬷嬷,只要主子发话不留,立刻就会被带走,内务府会指定新的嬷嬷前来伺候,至于被带回去的陪嫁嬷嬷是个什么下场,所有人都心照不宣。


    宜敏看着眼前这些鲜活的女子,她们有老有少,脸上有着草原上的风霜痕迹,虽然她们都在吐着苦水,但是她们的眼里有活气,这让她心中宽慰,不枉费她做了这许多事。


    朝廷里不是没有大臣弹劾此举太过浪费人力物力,打破了以往的惯例,会让蒙古感觉大清没有和亲诚意,哪有娘家人频繁去看外嫁女的?宜敏对此嗤之以鼻,她花自己的嫁妆钱不需要向人报备,至于康熙则是大手一挥,多余的花费直接走内库,他花钱补贴自家的姑奶奶总行了吧?


    朝堂上只能偃旗息鼓,这天家夫妻花的都是自己的私房钱,补贴的公主格格们也是爱新觉罗家的女儿,他们似乎真没什么立场去管?至于宗室自然不会反对,他们虽然没管过自己嫁出去和亲的女儿,但那是因为鞭长莫及,不代表真的不关心她们的死活,能让自家闺女过得好一点,他们傻了才反对呢!


    不提此举对蒙古各个联姻部落的影响,单单是在爱新觉罗宗室里,康熙和宜敏就刷足了好感,宗室爷们对康熙更支持了,宗室女眷对宜敏更是感激不已,谁让宗室女和亲的人数最多呢?不论嫡女庶女,一旦嫁到草原上都是差不多的结局,毕竟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谁生的谁心疼!


    第254章  母仪天下(三)


    送走这批又哭又笑的公主格格们,宜敏摁了摁自己的额角,对蒙古和亲公主这个群体释放善意,是自己一早就作出的决定,收效似乎远远高于预期,也许是因为雪中送炭要比锦上添花要更让人铭记于心吧?


    其实她不过是钻了朝廷的空子,借着大清的威势让那些蒙古人投鼠忌器,进而为这些可怜女子腾出了一点点生存的空间,加上清理敲打一番她们身边背主不忠的奴才,换成内务府精心挑选过的人,既能保护这些和亲的贵女,也能真正摸清楚这些部落的底细。


    经过这一番动作,加上郭尔罗斯部的掩护下大批商队的渗透,整个外藩蒙古不说尽在掌握,至少也八九不离十了,布局了这么多年,这蒙古局势终于落入自己的掌握之中,宜敏也终于可以稍微松口气了。


    宜敏端起手边的茶盏,轻啜了一口茶,稍微休息了一会儿才示意下一批人进来。接下来是一品诰命,这个群体同样极为庞大,除了朝廷正一品官员的夫人,还有各位爵夫人也在其中。


    例如佟国纲继承了其父一等公的爵位,福晋觉罗氏是国公夫人,按理说应该是超一品诰命,但是在册封圣旨上同样是一品诰命。因此,这群夫人可以算是整个大清朝权势最为鼎盛的贵妇,因为他们的夫君掌握了除了皇帝以外最高的权利。


    宜敏打叠起精神看着这些年龄各异,身份来历都大不相同的一品诰命夫人,这些女人的心里是宜敏最难以捉摸的,因为朝中派系争斗太过复杂。今日是盟友,明日就有可能成为死敌,而他们的夫人自然是跟随自家夫君的立场。


    “臣妇参见皇后娘娘,恭祝娘娘万福金安。”


    “奴婢参见皇后娘娘,恭祝娘娘万福金安。”


    “免礼平身。”宜敏端坐上首,一抬手淡淡的道,不过面对这些诰命,宜敏并未赐座,前面那些都是爱新觉罗宗室,是血脉之亲,所以宜敏才会和蔼可亲。这会却不行,因为宜敏是主子,而她们是臣下是奴婢,没有平起平坐的资格,否则皇室便会失去威仪。


    “谢皇后娘娘。”众多诰命一丝不苟地行礼完毕,得了允许方才起身,一个个礼仪端正标准,没有人眼神敢乱瞄乱看。毕竟在今日这种庄重的场合一旦失礼,丢的可不只是自己的脸,连自己的夫家也会抬不起头来,母族更是会被嘲笑教女无方。


    宜敏看了看前排的几位公爵夫人,想了想,开口慰问了一番几位年纪较大的福晋,毕竟这些人的爵位都已经传承数代。至今仍能保留公爵位,可见家族的教育还是不错的,至少能够保证继承人在水准之上,能够保住自家爵位不被降低等次。


    几位老福晋面上露出了笑容,其中一位语气温和的道:“有劳皇后娘娘挂念,家中老爷身体还算健朗,蒙皇上恩典得以回家颐养天年,如今一心扑在孙子辈的教养上,反倒精神更健旺些呢!”


    “此乃真知灼见,老国公是个明白人。将来自有儿孙福可享。”宜敏点了点头,她算是颇为了解这几位老国公的情况。基本都是因为年纪大了主动提出辞呈,腾出自己的位置留给下一辈人,好为自家儿孙铺路。总比那些一路死扛到底,倚老卖老,最后被忍无可忍的康熙摘了顶戴花翎,撵出朝堂的货色要强出一条街去。


    接下来宜敏依次与前排的几位福晋交谈,彼此之间都颇有分寸,称得上相谈甚欢。坤宁宫内的气氛也越发和谐。只是在这片和谐中却有一个人格格不入,此刻正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倍感煎熬,这人便是佟国维的夫人赫舍里氏。


    赫舍里氏自从听闻女儿病重之后,便日夜焦虑不安,恨不得肋生双翼,飞进宫中探望。偏偏过去对自己来说易如反掌的事情,如今却宛如天堑一般横亘在自己与女儿面前。她苦苦哀求自家老爷佟国维,偏偏佟国维不动如山,只道一切有皇上做主,至不济还有小女儿在,佟妃身边不缺伺候的人手,还让自己安分点,不要给佟家惹事。


    赫舍里氏顿觉五内俱焚若,换了早些年她肯定要将佟府闹个天翻地覆,然后回娘家找父兄做主,给佟国维一点颜色看看。可是时移世易,今时不同往日,赫舍里氏的辉煌不再,反而如同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


    而做为皇帝母族的佟家却如日中天,两位国舅爷深得皇帝信任,均是身居高位,手握重权,根本无需看他人脸色行事,更何况是她这声名狼藉的赫舍里氏的女儿。


    她只能暗暗隐忍,等待着能够与女儿见面的机会,她本想着女儿身为唯一的妃位,好歹是后宫第二高位的妃嫔,若是她肯发话,家中众人肯定不敢再给自己脸色看。


    没想到等啊等,竟然等来了女儿病危的消息,这如何不叫她心胆俱裂,偏偏皇帝无情冷酷之极,就连女儿病危了,都不让自己这个额娘入宫探望。


    眼见即将于亲生女儿天人永隔,赫舍里氏终于不再忍耐,虽然康熙和佟国维千防万防,不愿让她入宫。但是册立皇后这等国之大事,自己这位佟家唯二诰命夫人若是不来,那便是佟家不给新皇后面子,佟家承担不起这个风险。


    看着端坐凤椅之上,与众位诰命夫人谈笑风生。一身雍容华贵的皇后吉福衬托着那美艳如昔的容颜,赫舍里氏心中恨得滴血,若非这个女人入宫夺去了自家侄女的后位,赫舍里家如何能够落到如此下场?若非这个女人得到了皇帝的独宠,自家女儿又怎会守着区区一个妃位忧郁致死?


    但是她却不敢做出任何怨恨乃至不满的神情。因为刚刚在外面的广场之上,她不过是无意中泄露的不满,就招来了所有人的围攻和敌视,可见马佳氏在如今声望是何等的如日中天。她若是不识相,只怕连这一身诰命都保不住,更不要说见到自己的女儿了。


    “皇后娘娘,臣妇有话要说。”赫舍里氏突然越重而出,跪倒在丹陛之下,看得觉罗氏呲目欲裂,深恨自己的位置靠前,不能死死看住这个女人,这不一个没注意就让赫舍里氏给溜了出去,不知道这个疯女人又要给家族惹来什么大祸。


    宜敏看着跪在面前的赫舍里氏,眼神微微一亮,她故意沉默了半响,等在场所有人全都胆战心惊的时候才冷冷的开口道:“佟夫人何故行此大礼?您可是皇上舅母,有话直言便是,如此大礼本宫受之有愧啊!”虽然言辞客气,但是谁都能听出这句话中的不满与讽刺。


    觉罗氏连忙出列,来到赫舍里氏身边,对着宜敏深深福了一礼,歉意地道:“皇后娘娘恕罪,赫舍里氏这些年身体一直不好,刚刚大概是旧病复发,神智糊涂了,这才如此失礼。还请娘娘莫要与其计较,臣妇这便带她退下,还望皇后娘娘允准。”


    虽然心里恨不得把赫舍里氏抽筋扒皮,但是在外人面前一笔写不出两个佟字,她终究不能看着赫舍里氏丢人现眼,维护佟家的脸面才是当务之急。


    眼看宜敏就要点头了,赫舍里氏顿时急了,连忙膝行两步来到台阶前,狠狠地磕了一个头,哽咽道:“皇后娘娘,臣妇没有糊涂,求皇后娘娘网开一面,让臣妇见女儿佟妃最后一面,臣妇必感恩戴德,来世结草衔环以报。”


    此言一出,顿时满场哗然,众位诰命夫人纷纷窃窃私语起来。虽然她们早就知道那位佟妃一直缠绵病榻,但是病歪歪的拖了这么多年,却还一直活得好好的,让不知多少人扼腕叹息,真是祸害遗千年,巴不得她早点死。如今当真的听到佟妃病危的时候,所有人都有种如在梦中的感觉。


    宜敏闻言却并未如众人所想的那般勃然大怒,反而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道:“佟夫人这话从何说起?佟妃之前确实曾经病势危急,但是在其妹佟庶妃的妙手治疗之下,已经有所好转,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很快便会转危为安,否极泰来了。同样是你的女儿,想必佟夫人应该对佟庶妃的本事有信心才对吧?”


    她可不想为佟妃的事情背黑锅,佟妃那一身的病症是绝对不可能好起来的,即便真用了小佟氏的仙丹灵药也不过是饮鸩止渴,迟早还是要命归九泉的,只不过能拖得一天算一天,只要别在自己的好日子里恶心人就行了。


    至于小佟氏的丰功伟绩,她也没有义务为其掩饰,正好借着赫舍里氏的闹腾公之于众,好让人知道佟家姑娘的本事,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小佟氏想要跟她玩灯下黑?没那么容易!尤其她的姐姐和额娘都不是能配合的主,拖起后腿来倒是一把好手。


    宜敏看着赫舍里氏有些呆愣住的面容,心中暗暗好笑,看来这位是丝毫没有想到过小佟氏竟然会对姐姐出手吧?还是说小佟氏的那手医术和丹药连自己的父母都瞒得死死的?这可就值得好生玩味一番了,既然之前瞒的那么彻底,为何如今却忍不住出手了?还毫无顾忌的暴露在康熙与自己面前,她究竟有什么目的?打着什么主意?


    赫舍里氏听着宜敏的话,脑袋竟然真的开始有些糊涂了,竟然呐呐不能言语,她完全没有想到这件事居然还牵涉到自己的小女儿。在她的印象中,自己的幼女从来都是乖巧懂事的代名词,被老爷亲自教养,琴棋书画样样精,医术、女红、厨艺也都有所涉猎,完全称得上是大家闺秀的典范。


    但是她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幼女医术竟然如此高深,居然能够将连太医都束手无策的长女给救了回来?可是她若是真这么有能耐,为什么任由自己的姐姐缠绵病榻那么多年?她若是早些年出手,佟家又何至于如此尴尬的地步?


    第255章  母仪天下(四)


    赫舍里氏呆愣了半响,突然回过神来,对着上首的宜敏恳求道:“皇后娘娘慈悲,就让臣妇见见女儿吧,没亲眼看见实在是不放心啊!”她是铁了心要借势入宫,就算得罪了皇后也在所不惜,因为她不敢相信皇后的话语,万一信以为真,下一次进宫大概只能参加女儿的丧礼了。


    宜敏是何等人,一眼就能看出赫舍里氏的心里,面上倒是平静如昔,只是心中多少添了几分恼怒,这母女几人还没玩没了是吧?个个都打量着自己不会砸自己的场子,只能捏着鼻子认了是吗?


    那可真是天真了,宜敏两辈子加起来快一百岁了,什么场面没见过,还能真被挟制住?她冷笑一声,吩咐道:“来人,请佟庶妃进来一趟。”她压根懒得跟这个拎不清的女人掰扯,自己的时间很宝贵,没工夫浪费在将死之人身上,相信小佟氏很乐意给自家额娘上一课。


    底下的奴才动作很快,不一会就传唤来了正候在外面的小佟氏,只见她面上带着几许迷惑地走了进来,顿时被满目一品诰命服饰晃得眼花缭乱,眼睛丝毫不敢乱看,而是娴熟地行礼问安,姿态标准从容,叫不知情的诰命们看了暗暗感叹,真不像是赫舍里氏教养出来的姑娘。


    “起来吧!”宜敏只是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指着赫舍里氏道:“带着佟夫人出去叙叙旧,顺便帮她回忆一下命妇入宫觐见的规矩。”


    小佟氏顺着宜敏的手指,这才看见跪在丹陛下的那道身影竟然是自己额娘,顿时顾不得其他,连忙快步上前扶住赫舍里氏,压低声音询问道:“额娘,您这是怎么了?女儿扶您去歇息一下吧!”


    一边说着一边用力搀扶着,没想到赫舍里氏竟然纹丝不动,似乎打定主意跪在原地不起来一般,叫小佟氏额头上冒出一层冷汗,只觉得周围诰命的视线快要把她盯穿了一般,任她再怎么冷静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遇到这种情况也差点没气得哭出来。


    这时一直冷眼旁观的觉罗氏面容扭曲了一瞬,她忍无可忍地走到了赫舍里氏另一侧,扯着她的胳膊用力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强撑着笑容对宜敏道:“皇后娘娘恕罪,弟妹此次实在是太失礼,请准许臣妇先行告退,这便带她家去,改日再递牌子入宫向您赔罪。”


    宜敏嘴角勾起一抹没有温度的弧度,淡淡地道:“一等公福晋不必如此,本宫若是真想要计较,这些年怕不是早就被佟妃气死了。今日真是叫本宫大开眼界,不愧是佟妃之母,当真有其母必有其女。”


    此言一出小佟氏脸色顿时惨白,扶住赫舍里氏胳膊上的手顿时收紧,疼得赫舍里氏差点叫出声来,她猛地回头瞪向自己女儿,却被小佟氏眼中的阴狠吓了一跳,顿时不敢再反抗,任由自己被拉扯着离开了坤宁宫。


    等佟家三人的背影消失后,这些诰命顿时喜笑颜开,这赫舍里氏向来高傲不合群,她出生在赫舍里家辉煌的时候,索尼身为四大辅臣之首,这赫舍里氏又是幼女,自小受尽宠爱,自然是眼睛长在头顶上,同一辈人没少被她膈应的,后来嫁给佟国维也是不改其本性,不知得罪了多少人。


    只是赫舍里氏出了个皇后,加上佟家又是皇帝母族,众人就算心里不爽,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哪曾想天道好轮回,这赫舍里家居然一朝受不孝女连累,导致树倒猢狲散,不但赫舍里皇后自己被废处死,更是连累全家被流放宁古塔为奴,这可真是大快人心啊!


    这赫舍里氏若非嫁入佟家,膝下又儿女双全,恐怕也会跟其他赫舍里氏的姑奶奶一般被休回家去,一同流放宁古塔了,如今不好好在佟家躲着,居然还敢在皇后宫里大放厥词,妄图要挟皇后放她入后宫?这是得了失心疯了吧?


    就在众人都暗地里嘲笑佟家娶了个惹祸精,出了坤宁宫的三女拉拉扯扯地来到一处僻静的宫墙边上,赫舍里氏拼命甩开两人的拉扯,尖叫起来:“你们快放手,再不放手我就叫了啊!到时候丢脸的可不只是我。”眼见甩不开大嫂和小女儿的压制,赫舍里氏干脆往地上一坐,开始耍无赖起来。


    觉罗氏没好气地松开了手,从怀里摸出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没好气的道:“你喊吧!反正刚刚在坤宁宫早就把脸丢完了,也不差这一会了,最好叫来侍卫把你从宫门口丢出去,让所有人都看看曾经赫舍里氏的明珠如今成了何等泼妇?”


    小佟氏也松开了手,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自家额娘毫无形象仪态地坐在地上,这还是那个仪态万千,做任何事情都要求尽善尽美的额娘吗?不过几年时间罢了,竟然能让一个贵妇人变成毫无教养的泼妇,是这世界变了还是她太天真了?


    觉罗氏看着这个似乎吓傻了的侄女,忍不住摇了摇头,心中有些怜悯,有这样拎不清的额娘和跋扈骄横的姐姐,这个小侄女恐怕没什么前途了,再经过今天这么一闹,皇后肯定对佟家更没好感了,没准就要迁怒到她身上,以她一个小小庶妃的身份,未来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她勉强压下满心怒火,对着小佟氏道:“萱儿,你在这里跟你额娘好好说话,别让她再闹腾,否则佟家也保不住她。”说完瞪了赫舍里氏一眼,便甩着帕子走了,她刚刚急着出来,如今只能厚着脸皮回去,看看还有没有补救之法,只是一想到其他诰命夫人明里暗里的嘲笑讥讽就让她心口疼,这辈子就没这么丢人过!


    小佟氏对着觉罗氏深施一礼,面露感激地道:“多谢阿牟施以援手,否则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还请阿牟帮忙在皇后娘娘面前美言几句,我会好好劝说额娘的。”


    觉罗氏淡淡地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快速离去了,她跟赫舍里氏早已无话可说,妯娌二人从来就不和睦,若非她出身红带子觉罗氏一族,恐怕这宗妇的位置都要被赫舍里氏给掀了,谁让她出身后族,还是皇后的亲姑姑呢?


    小佟氏看着自家伯母头也不回的背影,心中一沉,如今额娘处境艰难,伯父一家竟连面子情都不肯做了吗?她低头看向一脸愤愤不平的额娘,不由得头疼万分,当初那个从容自信的额娘怎么会变成这样?今天这种日子如何能够闹腾,这不是将把柄往皇上手上送吗?


    她做的这一切到底都是为了谁?若非额娘被赫舍里氏一族牵累,导致地位不稳,加上姐姐自私自利、愚蠢短视,只懂得四处树敌,防备自己这个亲生妹妹,她又何必出此下策?


    她若是再不想法子出头,只怕姐姐一去,皇上连承乾宫大门往哪走都忘记了,如何会记起还有一个小表妹待年宫中?到时候没了宫中的支持,额娘在府里的地位更加堪忧,那些姨娘怕是要仗着阿玛的宠爱肆无忌惮起来了。


    “额娘,您若是想探望姐姐,直接递牌子入宫便是了,为何要这般胡闹?皇后的朝拜大典万众瞩目,这下子满大清的人都知道了你的作为,以后女儿还怎么做人啊?”小佟氏看着嘴里开始骂骂咧咧的赫舍里氏,终于忍不住质问道。


    赫舍里氏闻言娥眉倒竖,气势汹汹的道:“你这丫头莫不是翅膀硬了,敢这么跟额娘说话?我什么作为?我若是不这么做,这辈子怕是见不到你们姐妹的面了,这些年我逢年过节都递牌子,结果都是石沉大海,每回大年宴上,皇上甚至明面上给我甩脸子,让我里外不是人!这些我都咬牙忍了!


    可是你姐姐如今病危,我若是再不想办法,下次相见的时候怕不是要在你姐姐的丧礼上了吧?你让我怎么办?递牌子不管用,你阿妈更是个没用的,连求求皇上的勇气都没有,我只能豁出去这张脸皮,当众求皇后去了,我就不信大庭广众之下皇后能拒绝?结果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硬是坏了我的好事,你到底安得什么心?”


    小佟氏额角青筋跳了跳,咬牙道:“我安得什么心?我这是为了自救!你以为皇后是个好相与的人吗?得罪了她对你有什么好处?今天就算皇后碍于情面赐下恩典,难道你还能在宫里长住不成?你到时候出了宫一走了之,到时候吃亏受罪的还不是我跟姐姐?”


    赫舍里氏顿时语塞,收起了那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呐呐地道:“这……不会吧?不是说皇后脾气挺好的,为人处事公正明理,不然哪能容你姐姐闹了这么多年?”她也是仗着佟家是皇帝母族,加上皇后名声在外,这才有了裹挟皇后的想法。


    “呵呵,脾气好?”小佟氏忍不住冷笑出声,“额娘不会真的这么觉得吧?不会吧?皇后若是个简单人物,她能独霸圣宠十几年?你也知道姐姐闹了这么多年,那你知不知道宫里头所有人都对姐姐忍无可忍了?你知不知道连皇上都恨不得姐姐早点死啊?”


    小佟氏忍不住朝着赫舍里氏大声呵斥了起来,她实在是受够了,佟家看似鲜花着锦,实际上根本就是烈火烹油,被架在火上烤啊!自家姐姐根本就是皇后推出来的挡箭牌,如今姐姐已经油尽灯枯了,那么下一个挡箭牌是谁?难道不会是另一个佟家女儿吗?


    她不想落得像姐姐一样的下场,无宠无子,看似风光实则早已疯癫,她宁可被皇上怀疑,被皇后猜忌,也不想像傻瓜 一样被无知无觉地推出去当替死鬼啊!


    第256章  母仪天下(五)


    赫舍里氏被女儿这么一喊,顿时也火了,她蹭地从地上蹦了起来,用手指着小佟氏大声嚷嚷起来:“你这个不孝女,有你这么跟额娘说话的吗?你少在这里危言耸听,皇上对你姐姐恩宠有加,若非你姐姐运气不好,没能生下子嗣,怎么可能到现在还屈居妃位?倒是你这个没用的,进宫这么多年也没见你怀上,若是你能帮你姐姐诞下一儿半女,没准现在咱们佟家已经出了个贵妃,乃至皇贵妃了。”


    她一直深信康熙是喜欢自家女儿的,否则怎么会只给她一人妃位?又怎么会容忍她在后宫里肆意妄为这么多年,就连皇后不敢多管?不让自己进宫肯定是因为赫舍里家的拖累,否则以自家女儿的宠爱早就一步登天了,这皇后之位还不定是谁的呢!


    小佟氏听了这话不由得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的看向自家额娘,连音调都忍不住尖锐了起来:“恩宠有加?还想当贵妃、皇贵妃?额娘莫不是白日梦做多了,连自己都糊涂了。姐姐这些年是个什么情况?您心里就没点数吗?”


    她实在是不敢相信自家儿娘脑袋里想的都是什么东西?外人不清楚姐姐当初是怎样上位的?难道自家人还不知道吗?不甘庶妃之位,待年宫中之时就迫不及待地自荐枕席,毫无廉耻的爬上龙塌,结果被赐了好几年的避子汤,即使后来停了汤药,但是求遍名医也没能让姐姐生下一儿半女。


    说来说去还不都是自己做的孽,还害得她步履维艰,自从选秀进宫之后一步都不敢行差踏错,就怕被人嘲笑如同姐姐一般不知廉耻。她老老实实地在承乾宫里躲着,没能等来皇上的招幸也就罢了,竟然等来了姐姐狠下辣手的绝育药,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赫舍里氏眼神闪烁了片刻,硬着头皮道:“你姐姐什么情况?我当然知道!但是她是后宫唯一的妃位,这就是最大的倚仗,你若是争气点,早日生下子嗣抱给你姐姐抚养,不管你姐姐之前犯了什么错,皇上都会既往不咎的。”


    小佟氏终于冷笑出声,眼神冰冷得能吓人:“生下子嗣?姐姐对我就跟防贼一样,每次皇上进承乾宫,她都严防死守,连一面都不让我见,我入宫这么多年仍是处子之身,怎么可能会有孩子?”


    赫舍里氏瞳孔地震,几乎是不可置信地尖叫起来:“这不可能!你姐姐传回的消息明明就说,皇上每回到承乾宫,她都会想方设法将皇上推到你屋里,是你运气不好,一直怀不上罢了。你莫要信口雌黄,污蔑你姐姐。”


    小佟氏听了简直是目瞪口呆,没想到姐姐别的方面不行,倒打一耙的本事倒是厉害,她肯定预料到这种丢人的事只能在宫里心照不宣,自己肯定不敢对外透露,所以她这是吃定了家族不会知道真相,所以就颠倒黑白,把一切都推到了自己头上吗?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哈哈,哈哈!真是我的好姐姐。”小佟氏忍不住怒极反笑,她看着面前一脸紧张的额娘,终于不再顾忌,淡淡地把前几年木兰出行之时,姐姐对自己下绝育药的事和盘托出,包括后来他补偿性的对自己好,却还是不肯让康熙看见自己,一心要断绝自己任何得宠的可能,林林总总,桩桩件件都被吐露了出来。


    赫舍里是看着小女儿面寒如霜地陈述起大女儿的所作所为,终于大受打击,忍不住踉跄了几步无力地靠在宫墙上,双手捂住脸,不敢面对小女儿那幽怨凄厉的眼睛。她又不是真的傻,自然能够分辨出小女儿没有说谎,但是想到自己刚才信誓旦旦的责怪小女儿,维护大女儿的作为,不由得羞愧无地。


    难言的沉默降临在两人之间,过了好久好久,赫舍里氏才艰难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睛看着自己的小女儿,她上前两步,抬起手想要触碰女儿的脸颊,却又瑟缩着收了回来,看着多年不见,已经长大成人的小女儿,赫舍里氏嘴唇颤抖着,低不可闻地问道:“你说你姐姐给你下了药,那……那你现在身体如何?有没有什么妨碍?”


    小佟氏沉默了半晌,看着自家额娘那似乎恢复了清明的眸子,垂下眼帘淡淡的道:“我对姐姐从无防备,被下药之时我尚未成年,并没有立即察觉异样,直到后来初次来葵水之时,险些去了半条命之后方才发觉不对。但那时已经迟了,我此生已再无孕育子嗣的可能。”


    赫舍里氏脸色惨白如纸,呼吸急促的捂住自己的胸口,两眼一翻竟是仰天倒下,显然是受不住如此刺激,直接晕厥了过去。


    小佟氏面色大变,健步上前扶住自家额娘,免去了她直接砸在青石板上的危险,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抓起赫舍里氏的手,连忙把脉,好一会儿才松了口气,只是极怒攻心,一口气上不来才昏厥过去,歇息片刻便好了。


    她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打开瓶塞,放在赫舍里氏鼻子下方晃了晃,赫舍里氏嗅闻了片刻便悠悠醒了过来,她恍惚的看着自己的小女儿。很快回过神来后,猛地抱着小佟氏嚎啕大哭起来。


    “我的女儿啊!你怎么这么命苦啊?以后你可怎么办呀?锦绣这丫头糊涂啊,这不是要我的命吗?这可叫我怎么活呀?”如晴天霹雳一般的噩耗直接击溃了赫舍里氏的心理防线,她亲生的两个女儿竟然自相残杀,这比剜心蚀骨还要叫她痛苦千百倍。


    抱着小女儿柔软的身体,赫舍里氏却感觉如坠冰窖,她已经不敢想象小女儿当初得知这个消息时是什么样的心态了?她突然清晰的回想起刚刚皇后说小女儿出手为长女治疗时,嘴角那抹古怪的笑意,那根本就是不怀好意的嘲讽啊。


    她本就不是真正的蠢人,否则也不会在佟家作威作福这么多年,即使家道中落也不曾真正落入谷底,只不过是这些年落差太大,导致心里失衡才会做出种种不合时宜的举动。如今两个女儿的惨剧终于让她终日沉缅于往日辉煌的脑子彻底清醒了过来。


    怀中的小女儿虽然从小养在自己身边,但教养之事却是佟国维一手安排的,以他那唯利是图,野心勃勃的性格,小女儿怎么也不可能是个与世无争的人物,被自家姐姐从背后插了这么狠的一刀,她怎么可能不报复?换成发生在自己身上,管他什么亲姐妹,肯定是不死不休的,就算真有一手超绝的医术,也绝不可能以德抱怨的给仇人治疗的。


    想到这里。赫舍里是连心都颤抖了起来,想到长女这些年一直缠绵病榻,昨日更是得到消息说是已经病危,这些事会不会与小女儿有关?若她真的学了一手超绝医术,想要对自己姐姐下手,那简直是太容易了。尤其在此之前,连她这个额娘都不知道小女儿有这个本事,何况久居深宫的长女了,自然更不可能会防备了。


    可是她又能怎么样呢?难道要去质问身心受创的小女儿?还是去给已经离死不远的长女一巴掌?手心手背都是肉,两个女儿都是自己怀胎十月所生,费尽心血养大的,叫她如何取舍?


    小佟氏双手垂在两侧,并没有去回抱自己的额娘,她鲜艳的嘴唇贴在赫舍里氏耳边,轻轻的声音响起:“额娘,我只想知道姐姐的绝育药究竟从何而来?”那种绝人子嗣的恶毒药物绝不是姐姐这种久居深宫的人可以轻易得到的,唯一能够得到的途径便是通过佟家,而能够递牌子进宫的赫舍里氏便是最有可能的人选。


    赫舍里氏听着这轻轻的话语,却感觉如同雷霆炸响在自己耳边,她的身体不由得晃了晃,将小女儿抱得更紧了,急切的道:“萱儿,你听额娘解释,额娘真的不知道锦绣拿这药居然是用在你身上,我以为她是要对付宫里的其他女人,若是知道的话,我绝不会……”


    不等赫舍里氏的话说完,小佟氏双臂一挣,已经从赫舍里氏的怀里挣脱出来,她缓缓的退了一步,又一步,直到离开赫舍里氏足足两臂远的距离才停了下来,脸上露出似哭似笑的神色,用微微沙哑的声音缓缓地道:“额娘,你跟姐姐真的很像,永远都有理由解释你们的所作所为。我自小就喜爱医术,对于进宫争宠半点兴趣都没有,是你和阿玛不停的告诉我,姐姐在宫里举步维艰,需要我的帮忙,不然我们佟家的处境会很艰难,要我为了家族,为了姐姐进宫。


    身为佟家的女儿,我妥协了,放弃了我最爱的医术,任由你们将辛苦请来的师傅赶走,听从家族的安排进入了后宫。可是我最终得到了什么?从进宫那天起,我得到的只有姐姐无尽的猜忌和永远防备的目光,得到的是断绝姐妹之情的禁药。


    哈哈!一禁二绝三无望!连续三次下手,姐姐何曾有过半点姐妹之情?就算我有通天之能,起死回生之药,也解不了这等恶毒的禁药!额娘,当初你寻找到这药的时候,是否心中还很得意?可曾想过这报应竟是落在自己的女儿头上?”


    小佟氏双眼如同滴血一般盯着赫舍里氏,口中吐露的话语,如同一把又一把锋利的尖刀,把她的心刺得鲜血淋漓。赫舍里是惨白的脸上渐渐涌现了一抹铁青。她看着自己小女儿脸上那疏离的冰冷和眼中隐晦的憎恨,心中钝痛,几乎喘不上气来,突然喉头一甜,猛的喷出一口鲜血,气息萎瞬间萎靡。


    第257章  母仪天下(六)


    看着赫舍里氏吐出的那口鲜血,小佟氏脚步微微一动,似乎想要上前,最终却硬是忍住了,她双手握拳立在原地,看着自家额娘那副嘴角挂血的颓丧模样,心中有些后悔这样刺激自己的额娘,可是她若是不这么做,以自家额娘的性格怕是不会善罢甘休,这里可是紫禁城啊!是皇上的深宫内苑,可不是任由她撒泼胡闹的佟府。


    一旦真的惊动了皇上,轻则捋夺诰封,重则廷杖伺候,命都不一定能保得住,她以为这还是赫舍里家显赫一时的年代吗?皇上对赫舍里氏一族的厌恶和嫌弃已经是众所周知,其他支脉旁系都夹着尾巴做人,生怕被皇上迁怒,偏偏额娘还敢这个时候跳出来折腾,这不是找死吗?


    她冷淡地看着赫舍里氏,直截了当地道:“额娘不必如此作态,事已至此,再无挽回的余地,您稍后便出宫吧,莫要再往宫里来了。何况姐姐早已回天乏术,即使有我给的灵药顶着,也最多延命十天半个月,救不回来的。”


    想起刚刚在坤宁宫经历的场景,小佟氏眼神冷冽地警告着赫舍里氏:“因为额娘出身赫舍里氏,我们姐妹二人根本不可能得到皇上垂青,经过你这么一闹,更是可能惹得皇上越发厌烦了,你若是再不收敛,只怕姐姐连身后的体面都没指望了,连带我都只能一辈子幽闭冷宫,此生再无出头之日。”


    赫舍里氏闻言打了一个啰嗦,眼神猛地清明起来,立刻听出了小佟氏的言外之意,她犹如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连忙直起身,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的幼女,声音急切地道:“萱儿放心,额娘这回一定不闹,你告诉额娘,是不是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扭转这番局面?你姐姐既然已经是没指望了,如今额娘就只剩下你了,你可一定要好好的啊!不论什么事儿,只要能帮得上你的,娘都愿意配合!”


    小佟氏冷冷的盯了她一眼,撇过头去掩饰住眼中的鄙夷:“额娘只要乖乖在府里等消息即可,你什么都不做,便是对女儿最大的帮助了。当然若是你愿意的话,那就上分请罪折子给皇后娘娘吧,如今我们佟家得罪不起皇后。”


    赫舍里氏面容扭曲了一瞬,要她向马佳氏那个女人请罪?一想到这里她胸口就燃起一股无名火焰,明明她的家族,她的女儿都是因为这个女人而折戟沉沙,导致她仿佛从一夜之间从云端落入泥沼,如今却要她对着马佳氏伏低做小,这让他她如何能够甘心?可是一想到女儿如今已对自己极为不满,如果连这点小小的要求都不能做到的话,只怕这个女儿从此就要与她离心离德。再也拉不回来了。


    看着赫舍里氏犹豫不决的模样,小佟氏心中微冷,语气更加疏离:“我未来确实有计划,若是顺利的话,当个主位还是不成问题的,但是这需要皇后娘娘高抬贵手,否则一切都是枉然。偏偏今日额娘将皇后狠狠得罪了,到时候皇后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怎么可能帮我?”


    赫舍里氏听了这话,咬牙闭眼,终于下了狠心:“罢了!不必等回去递折子了,一会额娘就去向皇后娘娘请罪,无论是磕头赔罪还是长跪不起我都甘之如饴,到时候我会想办法拉上你大伯娘一起,不看僧面看佛面,想必皇后不会太扫佟家的面子的!”


    眼见小佟氏依然一副无动于衷,直直盯着她的样子,赫舍里氏无奈地补充道,“至于你姐姐的事,额娘连半个字都不会再提,就当我没养过这个女儿。”


    说出最后这句话。赫舍里氏的心都在滴血,锦绣这个嫡长女相貌上与她最为相似,无论仪态教养还是管家理事都是她手把手教导出来的,这孩子的爱好喜恶都与她如出一辙,在她心里几个儿女加起来也没有这个长女贴心,如今却要被迫放弃这个女儿,简直跟剜了她的心一般难受。


    “既然额娘已经想通了,那咱们便快走吧,这会应该快要轮到女儿觐见了,若是缺席便是失仪之罪,我一个小小庶妃承受不起。”小佟氏见赫舍里氏是真心服软,这才上前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两人一起往坤宁宫方向而去。


    等回到坤宁宫前,小佟氏不敢太过张扬,只是招来一个小宫女,让她将赫舍里氏是送到命妇们歇息的后殿去,她自己则无声无息地回到了庶妃的队伍里,低眉顺眼地等待皇后召见,丝毫不在意旁人好奇疑惑的目光。


    无论她心中有何计划,如今都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庶妃,即使享受嫔位的待遇,但一日不得册封,便一日算不得名正言顺,没有金册,没有吉服朝冠,如何登不上大雅之堂?尤其像如今日这等场合,她就只能站在庶妃的队伍里,而那端嫔董氏,别看平日里在姐姐面前多有卑微,如今依然是堂堂六嫔之一,有资格站在队伍的最前列。


    位份!她必须在下一次大封后宫的时候想办法上位,只有得到正式的册封,她才能安居承乾宫,否则姐姐一去,这座宫殿便不再是她的避风港,反而将成为一处龙潭虎穴的牢笼,无论是端嫔董氏或者其他新晋妃嫔执掌宫权,都没有她的好果子吃。


    小佟氏阴沉的目光看了一眼坤宁宫,马佳氏的锋芒实在太盛了,任何女人在他面前都会黯然失色,她没有时间继续等待大放异彩的那一天了,因为皇上根本就不履足承乾宫,纵然她有千般巧慧,万般柔情又有何用?加上遭受长姐的暗算,她此生已经无望留下子嗣,争宠更是毫无意义。


    如今她只能通过另类的办法吸引皇上的目光,圣心皇宠她已经不指望了,那就只剩下利益交换了,她所能依仗的就只有自己幼年所得的那份机缘,虽然不多,但是已经足以让世间的任何人心动,尤其是帝王将相更不能免俗。


    随着礼官的唱诺,所有的庶妃一同进入坤宁宫,这是后宫数量最大的一个群体,里面有出身高贵的八旗贵女,也有宫女出身得到宠幸的包衣奴才,虽然所享受的待遇不同,但是后宫的品级制度就是如此,谁也无法反抗。


    庶妃只能穿着最普通的宫装,既没有金丝银线,也不能绣得花团锦簇,只是简简单单的素色旗袍,两把子头上仅仅簪着两朵宫花,甚至比一些妃嫔身边的大宫女还不如。


    众庶妃低着头走进坤宁宫,对着主位的方向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安:“奴婢参见皇后娘娘,恭祝娘娘圣安。”六素三跪九叩的礼节一丝不苟地再做了一遍,没有人敢出现一丝马虎。


    宜敏一手撑在凤椅的扶手上,有些慵懒地开口道:“都起来吧!”她着实有些累了,从一大早端坐到现在,好在等这些庶妃觐见完毕,这朝拜大典也算告一段落。


    面前这些庶妃都是熟面孔了,宜敏也不用刻意端着,放松腰背靠在软垫上,也算是歇口气,她随意地摆手让众人起身,并未多加训话,而是说了两句勉励的话语让她们退下了,连队伍里的小佟氏都没能得到她多一丝目光。


    见后面再无人等着觐见,一直侍立在宜敏两侧的莺儿和雀儿连忙上前伺候,一个端茶递水,一个捏肩捶背,对自家主子心疼不已,却不敢随意说话,毕竟别人想要这份辛苦还不可得呢,她们若是过多言语,万一传了出去,岂不是要落人口实。


    宜敏闭着眼睛靠在垫子上,任由雀儿为她压按酸胀的头部,感觉到体内的伤势又有复发的迹象,不由得暗暗地叹了口气,看来自己还是有些鲁莽了,幸好不曾伤在显眼处,否则就是大麻烦。


    如今这时不时复发的伤势,也牵扯了自己不少精力,尤其刚刚耗费心神应付诸多命妇,似乎导致药效提前耗尽了,罢了!接下来也无甚大事,不过是等着午后宴请内外命妇,也就无需再浪费珍贵的丹药了。


    “主子,您脸色不太好,要不还是回寝殿歇息片刻吧?”莺儿小心翼翼地提议道,实在是宜敏的脸色太过难看,连脂粉都遮掩不住的疲累,着实让她有些心惊胆战。


    雀儿也点了点头,赞成地道:“主子还是歇歇吧,奴婢为您扎上两针,只要睡上半个时辰,您肯定会舒服不少的。”她对于经脉气血最为了解,按摩之时自然能感受到主子的情况颇为糟糕,自然不希望她勉强自己硬挺着。


    宜敏想了想便同意了,歇息片刻想来能恢复些精力,倒也不差这一时半会的,至于那些福晋、夫人自然有六嫔帮着招待,她们巴不得自己别出现,好给她们拉拢人脉的机会。既如此,那就如她们所愿好了。


    “让梧桐檀楠四婢去后殿盯着,莫要闹出什么乱子,茶水点心都要精心,必须专人盯着,不可给人可趁之机。”宜敏一边起身走向寝殿,一边交代着各项事宜,整个大清身份地位最高的一群贵妇都在这里了,她可不希望出现任何差错。


    “主子放心,这些事都已经安排下去了,每件事都由钟粹宫的老人盯着,错不了!”莺儿和雀儿一人一边小心扶着宜敏,一边认真回话,力争让主子早点安心歇息。


    第258章  母仪天下(七)


    宜敏这一觉睡得极为黑甜,醒来时感觉有些昏沉,她睡眼朦胧地看着眼前的金红幔帐,好一会神智才慢慢地回笼,突然想起了什么,心头一凛,猛地起身掀开幔帐,正要唤人的时候,眼前却出现一抹明黄色身影,那人正坐在房中的案几边,手持书卷慢慢翻阅着,淡定的姿态给人一种从容的感觉。


    那人听到动静回过头来,目光温柔和煦,微笑了起来:“敏儿醒了?睡得可好?”


    宜敏微微一愣,很快回过神来,疑惑地道:“皇上为何在此,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她记得自己只是小歇片刻,康熙按理说还在处理政务才是啊?怎么会跑到自己寝宫来?


    康熙放下手中书卷,踱步来到宜敏身边,抬手轻抚她的额发,柔声道:“朕午时便来了,见你酣眠便让她们不许叫你,现在已是未时三刻。”


    “什么,竟然已经到了未时?”宜敏一惊,连忙想要下床,“午后还要赐宴呢,这下如何是好?”一想到无数命妇被晾在那里等了这么久,怕是要怨气冲天了!前面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康熙一手按住宜敏的肩膀,安抚道:“敏儿放心,朕已经下令今日大宴推迟至晚膳,让众命妇各自家去,待晚膳时分再跟随朝臣一起入宫赴宴。如今时辰尚早,无需着急。”


    宜敏闻言顿时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下来,顺势靠在康熙胸口,柔声道:“皇上费心了,妾身今日也不知怎么了,总觉得精神欠佳,身体乏累。”


    康熙仔细端详了一番,有些担忧地道:“敏儿脸色虽然比刚刚好些,但还是有些欠佳,要不还是宣沈院正来看看吧?”宜敏身体一直都很健康,每日里精神十足,很少出现如此疲态。


    “之前已经宣召余院判看过了,只是处理了烫伤,诊脉并未发觉有何病症,大概是真的太累了吧,等忙过这阵子再好好休息便是了。”宜敏摇了摇头,她怎么可能让沈行济来诊脉,那不是不打自招吗?


    康熙无奈地点了点头,封后大典虽然风光无限,但也确实折腾人,他不放心地交待道:“你先起来用点膳食,等晚宴开始前,朕再来接你,其他事情交给底下的奴才安排就好,你莫要太过劳累了。”


    “谢皇上体恤,那妾身便托您的福,稍稍偷个懒啦!”宜敏勾唇一笑,神情明显放松了许多。


    康熙面上也露出笑意,想了想接着道:“对了,刚刚阿鲁玳来过了,说是请大师傅做了你最喜欢的翡翠**和薄荷酥,这会还在放在外头放着呢。”想到小女儿刚刚撒娇打滚非要留下的场面,心中不由得想叹气,这小祖宗真的是越大越不好哄。


    宜敏闻言不由得满心欢喜:“那我等会可得好好尝尝味道,这孩子果真有孝心,早晨为了哄她回钟粹宫才随口说的,没想到居然当真了,可惜刚刚我居然没醒来夸夸她,想必这会该是委屈得很了?”


    想到小女儿那嘟着嘴巴,满心不情愿离开的小模样,宜敏就忍不住有些心疼了,想着等会空闲了便好生夸奖她一番,恩,就把她觊觎已久的优昙花给了她吧,省的这孩子总是惦记着,半夜都要跑去园子里看花开。


    “是啊,因为怕吵着你歇息,阿鲁玳还不敢大声说话,只能跟朕闹别扭,幸好承瑞和赛音察浑今日午后的武课取消了,过来带了她一同去了阿哥所玩耍,这会不知道多开心呢,你放心便是。”


    康熙想到两个儿子熟练地哄人、诱骗、带走的一连串动作,不由的好笑地摇了摇头,也就阿鲁玳能让他们放下身段,好声好气地又哄又骗,换了其他人,怕是他们连多看两眼都懒得。


    宜敏想到自己的三个孩子,顿时眉眼都带着笑,连带身上都松快不少,有些好奇地问道:“皇上平日里最是重视阿哥们的功课,怎么今日竟然肯放他们半天假?”遮太阳莫不是从西边升起了?阿哥们那可是冬练数九、夏练三伏,学文习武一日不辍。


    康熙看了宜敏一眼,悠悠地道:“敏儿正位中宫,理应普天同庆,阿哥们的师傅谙达也需参加晚宴,便免了下午的课程。另外,我已经命人在阿哥所另外开了席面,让让孩子们也沾沾自家皇额娘的喜气。”


    这些年宜敏对孩子们颇为照顾,除了亲生儿女之外,不说视如己出,但已经尽量做到一碗水端平,克尽嫡母之责,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自然希望庶出的阿哥和格格们能够记得这份恩情。


    宜敏忍不住噗嗤一笑,拍了康熙胸口一下,嗔道:“今日是咱们大宴群臣与一众诰命,跟孩子们有什么干系,等明儿便是家宴了,还差这一日吃食么?”说着斜睨了他一眼,一副我不相信的模样。


    “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敏儿啊!”康熙笑着点了点宜敏额头,面上喜色微微收敛,淡淡地道,“本来明日该是阿哥、格格们,还有宗室晚辈入宫向你请安的,咱们原计划将家宴安排在漱芳斋,吃宴看戏两不误。只是皇太后一早派人来乾清宫,说是太皇太后近日精神头不错,想将家宴地点放在慈宁宫,让我们看着安排……”


    宜敏顿时脸色转冷,咬牙道:“皇太后这是又想玩什么花样?当初太皇太后弥留之际,她就弄了一出贼喊抓贼的戏码,意图陷我于不义,若非本宫行的端坐得正,怕是身败名裂就在当时。如今太皇太后瘫痪在床,何来参加家宴的可能?”


    康熙连忙伸手顺着宜敏的背,连声道:“消消气,消消气,不管她想要做什么,朕都不会让她如愿的,所以朕才安排了晚上先办个小宴,让承瑞和赛音察浑先跟孩子们通通气,免得明天皇太后弄出什么幺蛾子,让咱们措手不及,到时候孩子们心里有数,也能帮着控制场面。”


    “妾身本以为皇太后是个慈爱不争的,想来将她当做额娘一般尊重顺从,没想到她竟然做出那种事,若非当初妾身已经跟沈院长商量好,献出了嫁妆里的千年参王将太皇太后硬是从长生天那里抢了回来,恐怕此时妾身就不是正位中宫,而是身陷囹圄,名声尽毁了。”宜敏恨恨地锤了一下床铺,一口气憋了这么多年也没能顺过去。


    康熙面露愧疚地道:“这也怪朕不好,对皇太后没有防备,着了她的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踏进陷阱里,幸好你吉人天相,否则朕真不知道该……”


    宜敏伸手点在康熙唇上,止住了他接下来的话语,淡淡地道:“皇上何须自责,当时皇太后在茶水中下了麻药,将您挪到屏风后面,原本想要当着皇上的面揭露妾身的恶毒面目,谁曾想偷鸡不着蚀把米,反而成就了妾身,这就叫做人算不如天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康熙苦笑着点了点头,他不得不承认皇太后运气有点差,谋算不成反而把自己陷了进去,也是没谁了。当年木兰秋狝结束之后,康熙奉皇太后回宫时,太皇太后的身体已经油尽灯枯,几乎都是靠着贵重药材吊命罢了。


    当时皇太后就曾经意有所指地怀疑过宜敏,只是康熙和宜敏都不曾放在心上,他们对太皇太后为何衰弱都是心知肚明,但是皇太后并不知道康熙曾经半路回京,还亲耳听到太皇太后的猖獗言辞,进而断绝了与她最后一丝祖孙亲情。


    于是皇太后设了一个局,先暗中将康熙请到慈宁宫,说是要告知他一桩惊天秘闻,让其躲到屏风后面,处于好奇康熙便同意了,当时他并不知道皇太后想要对付的是宜敏。


    直到宜敏踏入慈宁宫,被皇太后激怒,与之对峙起来后,他才惊觉皇太后竟然意在宜敏,而这时他已经骑虎难下,根本解释不清楚自己为何躲在屏风后面看热闹。


    偏偏太皇太后竟然在此时犯病,短短片刻就已经到了弥留之际,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眼看人马上就要没了,宜敏惊慌之下连忙让人去传沈院正,还从怀中掏出药丸往太皇太后嘴里塞,结果被皇太后抓住机会,指使奴才趁机抢过药瓶,指责她故意毒害太皇太后,而这就是证据。


    说实话当时康熙心里就是一个咯噔,生怕宜敏真的气不过干了傻事,就在他忍不住要冲出屏风的时候,沈行济赶到了,紧急施针之后抢回了太皇太后一条命,面对皇太后口口声声的指控,沈行济用一句话让她闭了嘴,他说‘那药是他为太皇太后所做,而主药千年参王则是皇贵妃娘娘提供’。


    “皇上还记得皇太后当时的表情吗?真是能让妾身笑十年都不腻,就像这样。”宜敏突然转嗔为喜,对着康熙比划了一下,做了个扭曲怪异的表情,模仿当时皇太后听到沈行济言语时的反应。


    康熙没忍住被逗乐了,当时皇太后那副被雷劈了一般不可置信的表情,确实叫人发笑,只是想想她背后的险恶用心就让康熙笑不出来,他差点就成了皇太后手里的刀,被用来捅向宜敏后背,尤其当时一起躲在慈宁宫的还有几位蒙古太妃,这明显是要断了康熙的退路,不让他事后偏袒包庇宜敏。


    第259章  母仪天下(八)


    幸好宜敏心性正直,向来不屑使用那些阴私手段,这才没有落入皇太后的陷阱。所谓好心有好报,宜敏居然舍得拿出救命用的千年参王来给太皇太后续命,这着实大出他的意料之外,知道现在他还没搞明白为何宜敏会如此做,毕竟太皇太后的所作所为与宜敏完全算得上势不两立才对。


    当初康熙满心愧疚,根本不敢在宜敏面前提当天的事情,哪里有机会询问,如今既然宜敏主动提起了,他便顺势问了出来:“敏儿,你当初为何会将千年参王交给沈院长入药?太皇太后并不值得你如此付出啊?”


    宜敏眼神奇怪地看了康熙一眼,有些莫名地道:“皇上在想些什么呢?难不成你觉得妾身是因为对太皇太后心软才献出参王的?”自己在康熙的心里究竟是个什么形象啊?她从来不曾表现过自己是个滥好人啊?


    “额,难道不是吗?”康熙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目光微微躲闪了起来,他一直觉得宜敏其实是个心地柔软的女人,尤其对老人孩童特别有悲悯之心,不然也不会将善亲堂开遍天下了,太皇太后勉强也算老人家吧?


    宜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无语地看了康熙半响,叹息道:“皇上未免太高看妾身了,妾身可不是个以德报怨的圣人,别的事情妾身都可以不计较,但是孩子是妾身的逆鳞,从她对赛音察浑下手的那刻起,就是不再是我尊重的长辈了,此后能够对她保持最基本的尊重,已经是妾身的修养好了。”


    康熙被噎得无言以对,他看着一副理直气壮模样的宜敏,无奈地追问道:“既然如此,你怎么如此舍得?那可是千年参王,连皇家宝库里都没有的东西啊!”他更想说这可是几乎能够起死回生的神药啊,何必浪费在太皇太后这等行将就木之人的身上呢?留着以备不时之需多好啊!但是他偏偏不能说这种话,不然就是一顶大不孝的帽子扣下来,连皇帝也撑不住。


    看着康熙一副肉疼又不敢说的模样,宜敏忍不住掩嘴轻笑,凑近他低声道:“妾身又不傻,这等可遇而不可求的宝物哪里舍得这般浪费?给沈行济用的不过是些千年参须罢了,按照老院正的判断,千年参王效力极为霸道,真要整株入药,那就不是续命,而是催命了。”


    她轻抚康熙的脸颊,目光温柔地接着道,“当初皇上御驾远赴木兰,甚至亲身上战场,好不容易震慑了蒙古诸部,想必是有深意的,妾身虽然不懂国家大事,但也明白太皇太后若是当时崩了,一个孝字大如天,您怕是要为难了。”


    康熙闻言心中震动难以言喻,他猜测了无数理由,却从未曾想过宜敏竟是为了他?这些她从没提起过,若是自己不问,也许从此就将与真相擦肩而过,越行越远了,此刻回想起自己此前产生过的阴暗念头与抱怨,简直恨不得给自己几巴掌。


    他握住宜敏的手深深一吻,猛地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言语是如此的苍白无力,他甚至不知道这些年来,她到底背地里还为自己做了多少事情?比起后宫无数女子那如蜜糖的巧舌如簧,宜敏这种沉默的温柔更叫他心动不可自拔。


    康熙将头埋在宜敏肩上,心中有些纠结,比起宜敏的无私付出,他所给予的皇后之位显得如微不足道,那本就是她早该得到的尊位,根本不足以体现自己的诚意啊!赏赐珠宝玉器什么的更是敷衍俗套,跟千年参王一比就是个渣。


    可是敏儿一不看重权势,宫务向来只是掌个总,实权都分散到内务府各部管事手中。二不贪恋富贵,每年到手的无数钱财如流水般砸进了善亲堂,也不见她有半点心疼。三不嫉妒专宠,甚至常常遴选美人入宫,劝他雨露均沾,面对这样的妻子,他到底该怎样做才能稍稍表达自己的感动呢?


    宜敏一手拨弄着康熙脑后的发辫,眼神平静无波,太皇太后那个老东西早在两年前就已经被她弄出宫了,现在躺在慈宁宫里的那个不过是个替身罢了,反正装瘫痪老人也无需言语,基本没有被识破的可能。


    用千年人参给那个老东西续命?想得倒美,她就算拿去喂狗也不会给她用的,早在收到木兰秋狝结束的消息时,她就让人孝庄亲眼看着与她一模一样的太皇太后走进慈宁宫,没想到那老东西受不了刺激,居然直接一口气没上来直接中风瘫痪了,简直太过扫兴,本来以为能把她直接吓死呢,结果居然还是留下了一条残命。


    不过在地狱的提醒下,宜敏也没直接要了太皇太后那老东西的命,让她活着看见自己的一切都被夺走才更有意思呢!死了可不就一了百了?岂不是太便宜她了?没想到这老家伙还有几分用处,前些日子还为她的气运实验做了几分贡献。


    所以从皇太后回宫的那天起,见到的太皇太后就是个冒牌货,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宜敏的掌握之中,皇太后怎么会防备病重到无法自理的太皇太后呢?她所谋划的一切早就被宜敏洞悉了,正好将计就计,把这个极善隐藏自身的皇太后暴露出来,省得她总是像条潜伏的毒蛇一般伺机而动,叫人防不胜防。


    “皇上,妾身思来想去,皇太后毕竟是您嫡母,这家宴本就该请她参加的,这两日大典她都不曾出来掺和,想来也不至于在最后一日闹事。”宜敏经过午休精神头好了许多,开始琢磨起皇太后的用意,她下巴抵在康熙肩上,慢吞吞地道,“也许她只是想借此找个台阶下?”


    康熙本就是个极善权谋的人,一听就立刻明白了,他若有所思地道:“皇太后这是明知道咱们不可能同意将家宴摆到慈宁宫,就是等着朕开口拒绝了这项提议,等她退而求其次,要求前往漱芳斋参加家宴的时候,朕自然不好再次拒绝了,那她就能名正言顺地参加了?”


    宜敏微微一用力,推开了康熙的怀抱,面上笑着,眼中却带着一丝寒意:“咱们这位皇太后这是坐不住了呢,两年来与世隔绝的生活形同幽禁,若是再不想办法,怕是就要被世人遗忘了,这位可不是真的佛陀呢!”真是让人厌烦呢,皇太后的身份地位就是她的护身符,除非大逆之罪,否则根本拿她没办法,甚至明面上还要做出一副母慈子孝的姿态。


    康熙皱起眉头,有些恼怒地道:“皇太后当年那般愚弄朕,朕都不曾怪罪,不过是让她在慈宁宫陪伴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罢了,这就受不了了?”他这辈子就没那么丢脸过,被嫡母利用来对付自己的妻子,甚至还当着众太妃的面暴露了出来,简直是奇耻大辱,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当时在场的那些人了。


    “皇太后终究是长辈,当年之事出了几位太妃知晓之外,根本不为外人所知,所以她算是有恃无恐吧?皇太后当初不也给了个说法,她不过是误信谗言,这才试探下妾身的为人罢了,根本没打算伤害妾身,这也算不得什么大罪,顶多算是耳根子软罢了。”宜敏幽幽地重复着皇太后当年给出的理由,虽然极为牵强,却足以维持她最后的体面,不至于直接当场撕破脸。


    康熙听了却没有被安抚住,反而越发怒意勃发:“本以为皇太后是个软和性子的,结果倒是深藏不露,朕绝不会让她如愿的。”皇太后当年那一手明面上确实没有伤害宜敏,但是得逞后却能让人生不如死,恶毒之处更胜太皇太后当年所为。


    他伸手在宜敏肩上拍抚着,面色坚定地道:“敏儿不必理会此事,既然皇太后越过你直接找了朕,那么你便装作不知此事即可,一切交给朕来处理。”他正愁着没法子补偿宜敏,如今皇太后送上门来正好,这紫禁城只需要一位女主人,皇太后就该好好颐养天年,总是出来瞎掺和个什么劲儿呢?


    宜敏面上笑容缓缓绽开,看着康熙的眼神满是信任依赖:“那一切就交给皇上了,妾身谢过皇上体恤。”她可没工夫跟个过气的皇太后浪费时间,皇上若是真想对付她,根本不费吹灰之力,面对太皇太后都能下狠手,何况是皇太后这个名义上的嫡母,问题只在于他想不想出手罢了。


    “敏儿尽管放心,你便留下好生准备出席晚上的大宴,其余诸事自有朕来处理,必不会让你烦心。”康熙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很快便大踏步离去,看他那模样好像即将迈上战场的大将军似的。


    宜敏目送着康熙远去的背影,垂眸低低地笑了起来,眼里却没有半丝笑意,这宫里人个个都是好戏子呢!自己不过难得展现下虚弱,康熙立刻跑来展现起那过于旺盛的保护欲,积极主动得都不像那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了呢,恐怕他对皇太后的忍耐已经到极限了吧?自己这算是给了他一个动手的好理由?


    “来人,伺候本宫梳妆。”宜敏从床上起身,稳稳地立在原地,哪里还有刚刚的半分虚弱?她对着外间呼唤了一声,莺儿和雀儿立刻带着人鱼贯而入,显然早已做好了准备,只是被康熙拦在门外不得而入罢了。


    第260章  母仪天下(九)


    帝后大婚赐宴,满朝文武大臣连同其夫人齐聚一堂,堪称大清最高规格的宴会。这场宴会并未男女分席,而是小案分餐的形式,即官员夫妻二人一同案,数百桌案整齐排列大殿两侧,文武百官都携夫人同至,在礼官的引导下纷纷入席。


    帝后大婚的宴席自然与民间不同,常人办婚宴皆用圆桌,众人围坐一桌,寓意团团圆圆,由于前来参加婚宴的大多都是亲朋故旧,座次基本按照亲疏远近来排布。


    而皇宫大宴则不同,作为全天下最尊贵的一对夫妻办婚宴,自然不同于流俗,何况君臣之礼不可废,此次参加宴会的官员都是携带家眷随行,若是已婚,则必须带着自己的正妻,若是未婚则独自一桌,或者其母身有诰命者亦可同行。


    当然皇室宗亲高爵者大多有侧福晋,但他们绝不会在这种日子带出来的,即使有些嫡福晋不在了,宁可独身前来也不会带着侧福晋出来碍眼,毕竟皇室婚礼体现的便是正室的尊贵与地位。


    皇后母仪天下,自然是天下间最尊贵的嫡妻,在这等场合若是敢带着侧福晋或者妾室参加,那不是妥妥的打皇后的脸吗?要知道夫妻同案而食,寓意着举案齐眉,相濡以沫之意,是为了图个好兆头,在场之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人精,宠妾灭妻还敢出来丢人现眼的人是有,但是绝对走不到高位的,毕竟敢在帝后大喜之日触霉头,怕不是嫌日子活得太滋润了?


    等所有人都就坐完毕,司礼太监立刻高声唱喏,皇上皇后驾到——


    康熙和宜敏应声从后殿款步而出,两人身着龙凤吉服,两手相牵一起踏上丹陛,走到金碧辉煌的龙椅上坐了下来,俯瞰着下方的群臣百官。


    文武百官、一众诰命纷纷起身,对着皇帝皇后大礼参拜,山呼万岁。


    康熙和宜敏同时抬手免礼,群臣起身,却仍立在原地,等待康熙示下。


    康熙抬起与宜敏交握的手,两人相视一笑,转头看向下方,朗声道:“朕与皇后大婚,实乃万千之喜。皇后贤德,天下皆知,今作朕元配,正位中宫,乃吾内廷之良佐。在场诸卿皆是朕股肱之臣,往后当礼敬主母,用心辅佐,见皇后如朕亲临,皇后诏命便是朕之圣意,汝等可知晓?”


    殿下文武大臣纷纷躬身下拜,表示恭聆圣谕,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对今上的言辞极为惊诧,作朕元配是个什么意思?皇上的意思明摆着是说这位才是他的元配皇后,前头被废的那位直接当不存在了是吧?


    皇室宗亲私下里面面相觑,这……这有些不合适吧?废后虽然被皇上从族谱中划去,连玉碟也给毁了,但是当年好歹也是明媒正娶,行过册立礼,并昭告天下的皇后,皇上就算不认也改变不了既往事实啊!


    尤其后面那些话分量就更重了,如朕亲临可不是随便说说而已,这意味着皇后在某些情况下,皇后诏命可以代表皇帝的命令,只要皇帝没有站出来明确反对,那么这位发话就等同于圣旨,众人一阵倒抽冷气,知道帝后感情深厚,没想到竟然到达这等地步,皇上给这位皇后的权利和信任也未免太过了吧?


    那些诰命夫人的注意力大多不在朝堂权利上,对康熙的深意并没有完全理解,但是不妨碍她们看懂了皇上对皇后的爱重,心中都是欣羡不已,皇上这些话可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的,会被史官载入起居注的那种,未来史册上恐怕将永远流传这对帝后鹣鲽恩爱的传说。


    这时宜敏也从康熙刚刚的惊人发言中回过神来,深深地看了康熙一眼,才吐气开声道:“本宫承蒙皇上厚爱,忝居正宫之位,当敬襄宗祀,表正内庭,克尽母仪之责,不负皇上之所望,天下之所期,朝廷诸公均可鉴之。”


    清澈柔美的声线缓缓回荡在宽阔的大殿之中,让许多第一次听到这位皇后开口的宗亲大臣纷纷一愣,顿时把头埋得更低了,死死压制住想要抬头去看声音主人的欲望,这可是皇后娘娘,是他们的主母,不该有任何妄想觊觎。


    为了压制心头的一抹蠢动,这次宗亲大臣回答的声音明显响亮了许多,纷纷山呼:“皇后娘娘贤德,奴才(臣)谨遵懿旨。”连带一众诰命夫人也跟着喊了起来,莺声燕语夹杂其中到颇有几分意趣。


    宜敏微微点头,不再出言,有些事点到为止方为上策,凡事过犹不及,心中却有些郁闷,康熙刚刚那番话将来还有的麻烦呢!元后什么的对她来说根本没意义,皇后之位已经到手,是不是原配又有什么关系,前头那位既没有留下子嗣,也没有成为康熙心中白月光,连家族都被抄了,对她根本造成不了任何影响,反倒康熙这话会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所有人都会对元后与继后之争感兴趣,成为别人口中的谈资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诸卿入席吧,好好享受今晚的盛宴。”康熙根本没有想到那么多,他只是对众人的反应极为满意,他憋在肚子许久的话,终于能在大庭广众之下一吐为快,还没人敢反对,心里畅快得很,他就是要告诉所有人,他只承认宜敏才是他的元后,除此之外再无她人,赫舍里氏那个女人简直就是他毕生的耻辱,恨不得将与其相关的内容全都抹掉。


    随着康熙话音落下,准备已久的宫女步履轻盈地送上热腾腾的菜品,不同于往日宫宴早早将菜摆放上桌,结果开宴的时候只能面对一层白色油花干瞪眼。


    为了今日大宴,每一盘菜都用特制的器皿盛放,这些器皿是内务府根据钟粹宫几位大厨的构想打造的,共分三层,底部有细小碳块发热,中间隔着一层热水,顶部盛放菜品,再扣上锅盖,等上桌揭盖之后,腾腾而起的热气让众人的眼睛都亮了。


    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啊,能在宫宴上吃到热气腾腾、原汁原味的御膳房手艺,顿时场面变热闹起来了,只见桌案上筷子飞快起落,不像往日里个个吃得优雅得体,时不时才夹个干果小点之类的意思一下,别的菜品碰都不碰一下,看不起不像是吃席,简直跟上法场似的。


    宜敏看着眼前这一幕,微笑着对康熙耳语道:“皇上该重赏几位师傅,将来众臣对入宫赴宴该是趋之若鹜了。只是今日在场之人懊悔者不知几何啊?”


    她想起前世每逢宫廷大宴,为了不看着满桌子菜饿肚子,她总是先吃一顿再赴宴,就是不知道今日有多少人是吃饱了才来,这会怕是要后悔了吧?


    康熙听了也是低声闷笑,满面促狭:“大概十之八九吧?”


    他当然知道众臣对宫宴都是什么想法,除了一些新进的愣头青,大多数都会填饱肚子再进宫,他对此不置可否,毕竟往日他可懒得管底下的人吃得好不好,能入宫赴宴已经是莫大的荣幸,还敢挑三拣四,给脸了?


    “敏儿这宴会办得热闹新奇,只是以后莫要如此惯着他们,这些个奴才都是容易蹬鼻子上脸的,看惯了好脸色可就不好管教了。”康熙拍了拍宜敏的手,面带微笑,口中话语却一点都不好笑。


    他心中冷漠地想着,敏儿太过体恤下臣,恩大于威可不是好事,这等宴席虽好,却费时费劲,并不可取。罢了,大婚三日便随了敏儿高兴,以后却是不必如此,免得惯坏了这群奴才!


    大内能工巧匠无数,难道真没法弄出丰盛热乎的大宴不成?不过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赐宴不过是为了彰显天恩,可不是为了让这些奴才品头论足的,便是给他们一块干粮,难道他们敢嫌弃么?何必浪费那份功夫呢?


    宜敏闻言面色不变,心中却是一凛,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皇上说的是,妾身记下了。妾身不过深宫妇人,见识还是浅薄了些,幸得皇上提点,否则怕是要好心办了坏事儿了。”她微微偏头看了康熙一眼,眼中带着感激之色。


    看来自己还是太过天真了,这宫里头的规矩大多数都是这位爷定的,向来都是自有深意,自己这样随意改变怕是有点踩线了,以后还是要悠着点,不可得意忘形了,否则祸不远矣。


    康熙看到宜敏的目光,不由得畅快一笑,揽过宜敏肩膀,与她酒樽互碰了一下,仰头一饮而尽,他正是喜欢宜敏的通透灵慧,任何事情只需轻点变能心领神会,不需过多沟通便能明白他的意思,他极为享受这等仿若心有灵犀的默契。


    宜敏坐在康熙身侧,看着他与底下臣子推杯换盏,看起来气氛热烈美好,目光忍不住移到最靠前的几排,佟家安排的位置极为靠前,所以宜敏一眼便看见佟国维独坐一桌的情况,心中冷笑,算佟家还有点眼力见,没糊涂到家。


    只是这世上没眼力见的人还是不少的,只听见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咦,佟大人,尊夫人怎么没一起来啊?”颇为惊奇的语气顿时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力,连康熙都转头看了过去。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