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库 > 都市小说 > 重生之康熙荣妃 > 80-90
    第81章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额娘,儿子不要去阿哥所!”


    “额娘~儿子不要离开您!”承瑞和赛音察浑正一边一个扑在宜敏怀里,扭糖一般地撒娇起来,完全没有在外人面前的小大人模样。


    “怎么了?谁说你们要离开额娘的?跟额娘说说吧!”宜敏笑着将两个儿子搂在怀里,轻轻拍抚他们的后背,她能感觉到两个儿子心中的不安,知道今天孝庄和康熙的交锋让两个孩子受了惊,不过想到可以借此让他们懂得一些道理,只能忍着心疼让他们自己摸爬滚打一番。


    承瑞的手紧紧地抓住宜敏的衣襟,声音中带着不安:“额娘,都是儿子不好,要不是儿子自作聪明说了那些话,也许太皇太后就不会让儿子们搬去阿哥所了。”承瑞从孝庄说出那个决定之后就一直心中惶恐,虽然他觉得自己按着额娘的教导去做应该没有错,但是孝庄又确实因此更坚定了让阿哥们离开钟粹宫的决心,承瑞真的害怕了,这才不由自主地跑到宜敏怀里寻求安慰。


    赛音察浑将自己埋在宜敏怀中,眼眶微红地闷声道:“不是大哥的错,是儿子不想留在慈宁宫,故意说功课没有完成,这才引得太皇太后不悦,额娘……这是儿子的错,不关大哥的事!”赛音察浑从没像现在这样不安过,一直以来他无论做了什么都有额娘给他靠,不然也有皇阿玛撑腰,可是这次他惹得是太皇太后,皇阿玛也不管用了,顿时一种无所依靠的感觉油然而生。


    这两个孩子毕竟年纪还小,即使再早慧也摆脱不了对母亲的依恋。宜敏心疼地抱紧了两个儿子,轻轻地拍哄道:“谁说你们做错了?你们今天做得很好,额娘夸你们还来不及呢!”


    宜敏早就知道了慈宁宫里发生的一切,对于孝庄的做法她早有了心理准备。从孝庄千方百计地留住两个孩子的时候起,她就知道孝庄等不了多久了,果然今儿就借题发挥,硬生生地将刀子戳到了宜敏的软肋,不过宜敏也不是好惹的,没那么容易让她得逞!但是目前最重要的是安抚两个孩子的情绪,不能让他们留下心结,导致将来做事畏首畏尾可就不妙了。


    承瑞和赛音察浑听了宜敏的话,不安的心情稍稍平复了下来,只是仍然静静地窝在宜敏怀里,等着宜敏给他们分析事情的始末,因为他们知道每次发生什么大事,他们的额娘总会从头到尾,事无巨细地为他们分析利弊,每次他们都能从中学到很多道理,而且听刚刚额娘的语气,事情似乎没有他们想象的那样严重。


    两个孩子已经习惯性地觉得额娘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难题,所以一看到宜敏依然是平日里那副成竹在胸的模样,都是身子一松,不再惶惶然不知所措了。


    宜敏对于孝庄的作为自然是愤怒的,而且她很清楚孝庄的目的就是要将孩子从她身边夺走,最好能跟她离心离德就更合她的心意了!只不过宜敏亲自教养的孩子岂会如此轻易被摆弄?宜敏不但要让孝庄偷鸡不着蚀把米,还要让她为别人作嫁,到头来全是一场空!


    宜敏心中发狠,手上却轻柔地拍抚着两个儿子小小的背脊,带着些说故事般的随意,柔声问着两个儿子:“你们可知为何太皇太后要做出那样的决定?又为何如此执着于将你们和额娘分开吗?”考校的语气让两个孩子习惯性地像平日里那样开动脑筋思考起来。


    赛音察浑想也不想就回道:“因为太皇太后不喜欢额娘?所以想让我们离开钟粹宫,惹得额娘伤心难过?”这是赛音察浑第一反应出来的答案,毕竟这宫里的风言风语多了去,大多是说太皇太后与贵妃如何不对付,太皇太后如何为难贵妃之类的……


    赛音察浑成天在宫里四处玩耍,加上喜欢将身边奴才打听来的八卦流言当故事听,自然第一个就想到太皇太后是为了打击自家额娘,慈宁宫那些宫人自以为隐秘的说话,哪里瞒得过耳目灵敏远胜常人的赛音察浑?今儿赛音察浑之所以冲动地做出那样的举动,也是听说了孝庄给宜敏难看的事情,顿时连同慈宁宫也一块儿讨厌上,越发不想留在那里……


    承瑞则是想了半天,才歪了歪小脑袋,一副老成的模样道:“儿子以为弟弟说的只是其中一部分原因,太皇太后如此做恐怕另有深意!一来是为了拉拢儿子们吧?若是我们不离开钟粹宫,不脱离额娘的保护范围,她又怎么有机会趁虚而入呢?”


    承瑞说着绽开一个纯良的笑容,眼中却闪过不属于孩童的锐利,“二来恐怕就是为了更容易对付二弟吧?毕竟太皇太后对儿子的态度明显不同于二弟,她看二弟的眼神总是冷冷的呢!儿子能够感觉到那种冰凉的恶意,好像在御花园里看到的蛇一样……”承瑞修炼仙境功法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最明显的特征就是对于外界的恶意十分敏感。


    宜敏有些惊愕地看着承瑞,对他能够分析到这等程度感到震惊,尤其是赛音察浑那副完全不意外的神情,明显这小子也是心中有数,不由得更是无语,她从未对两个孩子说过孝庄对赛音察浑下手的事情,不但是因为他们年纪尚小,不忍他们过早地接触到如此残忍的真相,更多的是怕他们沉不住气,在孝庄面前露出破绽,到时候恐怕孝庄不会再想拉拢,反而会铁了心要除去他们了。


    赛音察浑面对宜敏疑惑的眼神,笑得十分可爱,只是口中吐出的话语却冷的碜人:“儿子当然知道,因为太皇太后看儿子的眼神很冷,跟看大哥的完全不一样,而且儿子记得有段时间经常被皇阿玛哄着吃药,额娘也总是担心地让雀儿姑姑为儿子诊脉,儿子若是再察觉不到异样才有问题吧?”


    宜敏被赛音察浑那副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模样弄得哭笑不得,只听赛音察浑接着爆料道:“儿子觉得奇怪,跟大哥商量了之后就猜测是不是儿子身体出了什么状况?不过考虑到儿子的身子素来健康,跟大哥一样从小就没生过病,那么就只能是被下药了?亦或者是被下毒了?”


    承瑞也在一旁理所当然地点头补充道:“虽然儿子当时不明白额娘为何会秘而不宣,但是依着额娘的性子,除非下药的人令您有所忌惮,否则肯定不会忍气吞声,既然如此还不好猜吗?”


    承瑞摊了摊手,一副这很容易猜的模样:“有机会下药的人不多,儿子们更是很少会去碰钟粹宫之外的东西,加上后来皇阿玛也开始像额娘一样整天一副担心的模样,儿子们就更加确定了,能够让皇阿玛也不敢明言的人,那么自然只有两位太后了……”


    宜敏看着两个儿子侃侃而谈,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了,有两个太过早慧的儿子也不是件好事,有些事情想瞒也瞒不了,而且光看这两个小子平日里对两宫太后的亲热劲,哪个能想到他们心里竟然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宜敏好气又好笑地伸手点了点两个儿子的光脑门,笑骂道:“两个小机灵鬼,瞒得倒是真够严实的,连额娘都瞒了过去,那你们倒是说说,为什么就这么肯定是太皇太后,而不怀疑皇太后呢?”儿子聪明自然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儿,毕竟在宫里蠢人是活不了多久的。


    赛音察浑抬着头,笑眯眯地道:“儿子本来也不确定,不过那段时间苏姑姑总是拐弯抹角地问儿子有没有身体不适,太皇太后也总是用古怪的眼神打量儿子,所以儿子一开始就怀疑是慈宁宫的人干的。后来大哥给儿子出了个主意试探了下两位太后,结果一试就试出来的。”


    赛音察浑那副得意洋洋的小模样看得宜敏忍俊不禁,她拍了拍他圆润的脸颊,转头问承瑞道:“你又给你弟弟出了什么主意了?”对于这个大儿子的聪明灵慧她是清楚的,哪一回赛音察浑闯祸背后没有他出谋划策?只是不晓得这回又出了什么鬼主意,能让孝庄也着了道。


    承瑞闻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也不是什么复杂的主意,只不过让二弟那段时间装得没精神,昏昏欲睡而已,结果倒是真让我们试出来了。两位太后反应明显不同,在慈仁宫里这么做,皇太后总是很担忧,传了好几次太医,还催着小厨房弄了不少补品给二弟补身子,而太皇太后……”


    承瑞的眼中闪过毫不掩饰的尖锐与憎恶,在自家额娘面前他无需做任何掩饰:“太皇太后却完全不同呢!她只是一开始问问而已,之后就算看到了也不再提起,而且从那以后儿子们在慈宁宫的吃食就不再是苏姑姑亲自送来了……”这意味着什么已经很明显了,那些苏茉儿亲自送来的东西肯定是有问题的,而确定了赛音察浑已经着了道之后,自然就不用再下手了。


    宜敏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两个儿子似乎已经成长得超乎她的想象,虽然这其中有着孝庄和苏茉儿因着两个孩子年纪幼小而轻忽大意,但能够用这样最简单的办法来试探出自己想要的结果,实在不能不说是一种本事,尤其是以那两个成精的老狐狸为对象,按着两个孩子的年纪来说,实在是极为不得了的成绩呢!


    宜敏缓缓地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额娘的宝宝长大了呢,已经知道该怎么保护自己了……这样额娘也能安心些了。”孩子是需要夸奖的,这样他们才会有奋发向上的动力。承瑞和赛音察浑闻言顿时抬头挺胸,没有什么比额娘的夸奖更让他们得意的事儿了。


    宜敏轻笑一声,又慢条斯理地给他们降温道:“只是你们要知道这次之所以能成功,是因为太皇太后和苏茉儿对你们毫无防备,你们是占着年幼才能轻易得逞,何况装病是门技术活,要长久的装下去更是辛苦,你们可曾想过若是被识破了会是什么结果?”孝庄不是傻瓜,苏茉儿更是个心细如发的,一旦被她们发现赛音察浑是装的,那结果简直不可想象。


    虽然宜敏很高兴两个孩子已经懂得察言观色,并且见微知著地利用计谋来达到目的,但是得意忘形可是不行的,不成熟的试探引来的不一定是真相,甚至可能被反过来利用,进而引来真正的杀机,孝庄可不是简单的人物,万一被她察觉到不妥,说不定一不做、二不休直接除掉这两个未来的隐患,到时候两个孩子根本毫无反抗之力,而自己措手不及之下恐怕也难以护他们周全。


    承瑞和赛音察浑被一盆冷水一浇,顿时又蔫了下来,本来还以为自己做得很好呢!没想到还有这么多问题要考虑!


    宜敏见状抱着两个儿子揉搓了半天,笑着哄道:“额娘并没有说你们做的不对,只是希望你们能够更加小心谨慎,凡事三思而后行,算计他人的前提是要保证自身的安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并不可取,记住了吗?”


    宜敏见两个儿子乖乖地点头应下之后,接着告诫道:“这次你们做的不错,只是稍微试探之后就收手,没有引起太皇太后和苏茉儿的警觉,但是以后面对她们千万不要轻举妄动,这两位的本事不是你们可以想象的,你们只要扮演好孝顺孩子就足够了,至少在你们没有表现出威胁的情况下,太皇太后绝不会轻易动你们。


    宜敏也不想打击两个儿子的自信心,只是该教的还是要教,时刻保持警惕才是后宫的生存之道,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当然,一旦太皇太后的态度有所异常,你们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额娘,这样额娘才不会措手不及,明白吗?”她实在对孝庄的心狠手辣有些悚了,不敢拿两个儿子的安危冒险。


    承瑞和赛音察浑被宜敏抱在怀里,只觉得无比的安心和温暖,他们将宜敏的教导牢牢记在心里,从小生长在这宫廷里,耳濡目染之下足以让他们明白,这宫里除了亲生额娘之外,没有人会这样不求回报地为他们着想,即使皇阿玛平日里也教导他们一些处事的道理和手段,却也不可能像自家额娘这样,耐心地将所有事情掰碎了、嚼烂了,然后手把手地教导他们所有的一切。


    承瑞虽然沉浸在温暖的氛围中,只是依然介意着搬到阿哥所的事,忍了又忍,终究还是忍不住仰头问宜敏:“额娘,那搬到阿哥所的事情怎么办呢?儿子不想离开额娘……”


    眯着眼睛窝在宜敏另一边的赛音察浑闻言立刻打起精神,瞪大眼睛眼巴巴地看着宜敏。两个孩子从出生起就没离开过宜敏,就是现在也还经常赖在钟粹宫正殿跟宜敏一起睡,对宜敏的依恋已经成为一种习惯,若非谨记宜敏的教导,他们早在慈宁宫的时候就忍不住要跳起来反对了。


    宜敏轻轻笑出了声,摆出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模样安慰道:“放心吧,你们还小呢,你们皇阿玛不是已经对太皇太后说了,等你们六岁之后再提此事?何况你们皇阿玛决不会放心让你们这个时候离开钟粹宫独自居住的,再说了,这宫里有谁敢越过额娘教养你们呢?至于你们六岁之后……”


    宜敏眉眼一挑带出一股凌厉的强势:“额娘保证,不用等到你们六岁,太皇太后就没那个闲工夫来管你们的事了。”孝庄的好日子没几天了,宜敏自认没必要跟一个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太婆计较,暂且让孝庄得意一些时日,到时候跟她计较的人多了去了,宜敏可以肯定孝庄届时连一丁点的精力都别想空出来,就连那条老命能不能留下还要看运气呢!更遑论有空去管承瑞和赛音察浑的事情……


    承瑞和赛音察浑闻言顿时眉开眼笑,他们从小长在钟粹宫,宜敏又御下甚严,两个孩子早就习惯了宫里所有人对自家额娘的敬畏,只因从他们出生起,宜敏就已经掌握了六宫大权,不说后宫的奴才,就是那些嫔御也没人敢触宜敏的锋芒,所以在他们的认识里,自家额娘是最厉害的,就算太皇太后也别想赢得了,所以宜敏一摆出这幅模样他们立刻就信了。


    宜敏含笑和两个完全放开心结的儿子笑闹了好一会,看了看天色发觉已经到晌午了,好声好气地哄着两个孩子去歇晌,承瑞和赛音察浑很是听话地乖乖告退,手拉着手到正殿里午睡去了。


    宜敏目送着两个孩子的身影进了寝殿,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渐渐隐没,流露出令人心悸的冰冷,眼中的杀气掩都掩不住,若非她早有筹谋,一次次地让康熙尝到底下奴才背叛的滋味,布置种种迹象让康熙将承祜和承庆的死归咎于底下奴才的不可靠,从而让康熙打心眼里就不信任宫里的奴才,恐怕康熙不会如此坚决地反对孝庄的提议吧?


    宜敏从一进宫就开始的种种布置,不仅仅是打击皇后和慧妃的势力,更多的是给康熙种下奴才不可靠的印象,就是为了让康熙觉得不能将儿子交给奴才们看顾,再加上承祜的惊风之症是因为奴才的贪生怕死才回天乏术,承庆也是死在被皇后收买的奴才手里,如此多的铺垫才让康熙坚持将两个儿子放在宜敏身边教养,而非搬到阿哥所由着奴才照顾。


    尽管如此孝庄的目的没有得逞,却也逼得康熙松口让孩子们六岁之后搬到阿哥所,这让将儿子当做命根子一般的宜敏如何能够忍受?所以说,孝庄你果然该死!


    宜敏端坐正殿中央,一身气势毫不掩饰地流泻出来,将刚刚无声无息出现在殿内的四条黑影压得趴伏在地,天地玄黄四人第一次齐聚皇宫,迎接他们的却是自家主子少有的震怒,这让他们惶恐不已,因为功法的缘故,他们能够感受到主子心中的愤怒和杀意,似乎还带着一股子压抑不住的兴奋。


    宜敏长长地吸了口气,压制下心中嗜血的欲望,收回了一部分控制不住外泄的气势,平素清亮的声音变得低沉起来:“事情可都准备好了?本宫已经等得太久太久了……”言外之意就是说她不想听到否定的答案,她用了这么多年才布好了局,如今终于到了全面发动的时候了,她几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第82章  只手遮天


    天枢作为四人之首,也是负责统筹布置之人,首先回应了宜敏的期待:“回主子的话,宫中的人手已经全部到位,只要皇上着手调查佟太后的死因,那么这些人自然会一一被皇上找出来,成为指向太皇太后的证据。”


    宜敏嘴角微勾,露出一个凉薄的微笑:“哦,可别把咱们的人手给搭进去了才好,要知道无论这些人的供词最终能不能取信于皇上,恐怕都难逃一死,本宫可不希望自己辛辛苦苦培养起来的手下就这么毫无价值地牺牲了呢!”更别说这些人中说不定有人贪生怕死,经不住拷问把她给暴露出来,她可不想在康熙那里挂上号呢!


    天枢向来面无表情的脸上破天荒地露出一个笑:“主子放心,这些人可不是天部的成员,而是当年佟太后埋在宫里的死忠,其中大部分还是赖嬷嬷进宫之前才从佟国维手中接过的人手,赖嬷嬷作为佟太后当年的贴身大宫女,要煽动这些人并不难,如今一个个憋着股劲着要为佟太后报仇呢!至于那些有点脑子想要反抗的……一个对主子不忠的名头就很容易处理掉。”


    宜敏单手托腮支在主位的扶手上,眼露笑意地赞许道:“做得好,反正两边都不是什么好鸟,斗得你死我活最好。本宫就是要佟太后为佟家辛苦埋下的钉子统统去送死,太皇太后一旦察觉到皇上有查探当年真相的动作,肯定会立即动手清洗这些跳出来的奴才……”


    若是孝庄不动手,宜敏怎么有机会摸清楚孝庄这个老东西在宫中的人脉有多广呢?若不将这些个暗桩统统拔干净,宜敏又怎么能放心地让孝庄去死呢?


    前世的教训让宜敏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永远不要以为对手死了就一了百了,指不定暗地里藏了多少后手呢?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冒出个‘忠心耿耿’的奴才上演一出为旧主报仇的戏码,到时候谁知道会发生什么脱离掌控的事情?


    就像当年孝庄死后没多久,皇贵妃佟氏的身体就每况愈下,不到两年更是直接去了,要说跟孝庄没关系谁信啊?宜敏才不想步上佟氏的后尘呢!前世即使是康熙全力追查,也查不到任何孝懿可能死于他人之手的痕迹,最后只能归咎于天妒红颜。


    但是宜敏决不相信一向身体康健且注重养生的佟氏会这样容易病逝,她宁可相信是孝庄留下了后手,虽然她一直猜不出孝庄是通过怎样的手段,才能让当时已然权倾后宫的佟皇贵妃死的不明不白,但是这不妨碍宜敏今生慎之又慎地计划,在把孝庄的势力连根拔起之前,她绝不会轻举妄动地暴露自己。


    “查到当年是谁受太皇太后之命向佟太后下毒了吗?”宜敏相信这人必然还活着,要不然就是留下了什么后手,不然孝庄不会至今仍对佟太后之事耿耿于怀。若这件事真的天衣无缝的话,孝庄早该已经将之抛诸脑后了吧?前世也不必非要在死后还拖上佟氏当垫背了,摆明了是怕佟氏完全执掌后宫会查出什么蛛丝马迹吧?


    天枢闻言飞快地抬头看了宜敏一眼:“启禀主子,奴才机缘巧合之下查到当年景仁宫的总管太监徐长福其实并没有死,这些年来改名换姓,摇身一变成了山东济南的富绅,如今家中妻妾成群,甚至儿女也不少……”一听这话在场的所有人都面色古怪起来,这枚最关键的棋子居然没有被太皇太后灭口,还能妻妾成群地逍遥度日?而且这太监要怎么有孩子啊?


    宜敏闻言也是来了兴致,用眼神示意天枢继续说下去,天枢却犹豫了一下,看了身边的玄冥一眼,示意由他来说,玄冥是宜敏手下玄部的头领,长着一副风流公子的好皮囊,看着人蓄无害,实则统领着江湖上三教九流的势力和宜敏手下遍布天下的情报网。


    玄冥眉眼一弯,温文尔雅地笑了笑,这才慢条斯理地道:“其实查到这位前太监总管也是机缘巧合,谁让奴才的手下不小心发现了这么一位家庭美满的富绅居然是公公呢?一番查探下来才知道这位当年还是宫里的红人呢……”


    宜敏顿时眉梢一挑,意味深长地笑了:“哦~这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嘛?不过这位徐公公恐怕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吧?能成为佟太后的心腹总管太监固然是本事,但是能够逍遥至今,还让太皇太后投鼠忌器不敢动他分毫,这份本事岂是普通人能有的?”


    看来这回没准真是钓到一条大鱼了呢!这徐长福背后绝对有什么势力给他撑腰,否则以孝庄狠辣的手段,绝对不可能留下这样一个明晃晃的活口啊!而且他手中肯定留下了对孝庄而言足以致命的把柄……手中的证据从来不嫌少,只要康熙查到了徐长福,那么……宜敏眼中顿时闪过兴奋的光。


    玄冥眯着眼睛笑道:“奴才当时只觉得此事甚为有趣,便亲自潜入夏府查探一番,稍微用了点手段让这位夏知行张了嘴。”


    玄冥此话一出,宜敏和余下三人都是心照不宣地听明白了,这玄冥所学的旁门左道多不胜数,无论机关数术,还是下九流的魔魅之术统统有所涉猎,可以说只要他想就绝没有撬不开的嘴,徐长福既然让玄冥感兴趣到亲自出马,那么这位前景仁宫大总管想必已经在梦中将自己所有的秘密说了个底掉吧?


    玄冥继续说着问来的秘密:“这位徐公公可不简单呢!他本是前朝内侍,大清入关后随着一部分内监一起被留在后宫,后来被分配去景仁宫服侍初入宫的佟太后,只是这徐长福一直心怀前朝,留在后宫自然是另有目的,后来太皇太后收买他以对付佟太后,他自然是顺水推舟地应了下来。


    这位徐公公一边花了四年的时间佟太后的饮食中下慢性毒药,一边将自己受太皇太后之命的所作所为都记录下来,而且每次下毒的时候都特地留下了一丁点毒药……佟太后过世后,太皇太后就打算鸟尽弓藏了,只不过这徐长福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将这些证据分成好几份托付于心腹之手,一旦他身死,这些东西就会被呈于御前。”


    宜敏听了不由得沉默了半响,有些叹为观止地赞道:“看来这人倒是个有恒心有毅力的,连太皇太后都没能奈何得了他,不过……”话音一转,沉声道,“这人蛰伏了这么多年的时间,恐怕做的不止是这些吧?”前朝余孽既然费尽苦心地留在后宫,肯定图谋不小,怎么可能就为了害一个没什么影响力的佟太后?


    玄冥闻言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主子恐怕不知道,先帝与太皇太后感情不睦是源自何时吧?根据徐长福透露的消息得知,当年佟太后初入宫时颇为受宠,而徐长福正是凭着教导佟太后前朝的各种争宠手段才得到信任,而佟太后的受宠触动了蒙古嫔妃的利益,进而与当时的皇太后关系日益恶化,在佟太后最为受宠的那段时间里,先帝和太皇太后的关系开始不睦。因此太皇太后果断地扶持了董鄂氏上位,这才将当年风光一时的佟太后打落尘埃……”


    宜敏面上露出恍然之色,难怪佟太后能够留下这样一份势力在后宫,原来曾经也是宠妃的一员啊?只可惜她得宠的时日太短,以至于在康熙懂事之后就没见过自家额娘受宠过,这才老是感叹着自家额娘命苦之类的,若是他得知使得自己阿玛不疼,额娘不亲的罪魁祸首就是自家皇祖母的话,这脸色该有多么精彩呀?要知道宠妃的儿子那待遇可是截然不同的,只要对比下董鄂氏所出的阿哥就一目了然了。


    玄冥露出一个讽刺的笑接着道:“可惜啊,太皇太后绝对想不到,她苦心扶持起来的董鄂氏也不简单,只因她身边最信任倚重的玉嬷嬷一样是前朝遗老……最为有趣的是,这位玉嬷嬷是前朝宠妃田贵妃的贴身宫女,这手段自然比徐长福更是高明无数倍,不但让董鄂氏牢牢抓住了先帝的心,更是利用董鄂氏让太皇太后与先帝之间几乎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最终那位玉嬷嬷和太皇太后身边的白嬷嬷联手,用董鄂氏和四阿哥两条性命,换来了太皇太后和先帝的彻底决裂,更是趁机在先帝心神俱疲之际,让其染上天花,最终不治而亡……”玄冥看着自家主子和兄妹那副愕然失语的模样,不由得苦笑,回想起初闻这段秘辛时,他同样是无法言喻的震撼,谁能想到天家最尊贵的几人竟然被几个前朝奴才玩弄于股掌之间呢?


    宜敏深深吸了口气,压下了心头的惊涛骇浪,她真的没想到追查孝康皇后之死,竟然能够挖到如此多的宫闱秘事,更没想到后宫之中竟还隐藏着这样一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力量!若是当年他们就能够设计如此周密的计划,将皇帝、太后和后宫嫔妃玩弄于股掌之间,那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他们的势力又大到什么地步?


    只要一想到有人在暗中不怀好意地算计着一切,宜敏就忍不住毛骨悚然,这后宫的水果然深得看不见底啊!也许前世大半辈子的后宫生涯,所看到也不过是冰山一角吧?最让宜敏没想到的是,孝庄除苏茉儿外最为倚重的白嬷嬷居然也是其中的一员。


    宜敏总算明白了这些日子的不对劲从何而来了,以孝庄深不见底的城府,这些日子的表现未免太过毛躁,这样公然地为难她无疑是在挑衅康熙的底线,即使受到药物的影响,孝庄也不该如此沉不住气才对,原来孝庄的异常背后有只黑手在推动呢!


    恐怕这背后推波助澜的奴才还不止白嬷嬷一个,当然白嬷嬷这奴才绝对是起决定性作用的那一个,看来这白家是断断不能留了……宜敏微垂眼帘,遮住眼中的杀意,当然在此之前还要从白嬷嬷口中挖出他们的同党,否则她在这宫里岂不是连一日都不得安心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被捅上一刀,而且承瑞和赛音察浑还小,她不敢肯定这些人会不会对孩子们动手,自然是先下手为强。


    “说吧,徐公公和白嬷嬷他们真正的主子是谁?”宜敏相信这样的计划和安排肯定是有预谋的,甚至宜敏怀疑前世康熙早年会有如此多的孩子夭折,说不定也有这些人的一份功劳,那么……她的四个儿子之死是否跟这股势力有关?


    “回主子的话,这背后的主使者可是老熟人了,就是成天叫嚷着反清复明的那伙人。”玄冥又挂上了玩世不恭的温润笑容:“而且无巧不成书,主子一直关注的那伙人贩子的领头人,正是大名鼎鼎的天地会中人,而且还高居香主之职呢!”当初得到这消息的时候,他着实是大大吃了一惊。


    玄冥微微眯起眼睛,隐藏起深处的锋锐,这天地会藏得可真够深的,探子整整潜伏了两年才查到一点蛛丝马迹,还是机缘巧合之下才确认了领头人的身份,但是别的就一点都查不到了!究竟是谁说天地会都是一群有勇无谋的江湖混混啊?说这话的官员才真的是酒囊饭袋吧?


    宜敏闻言一怔,没想到还真是天地会的人干的,好一会终于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这还真是瞌睡送枕头呢!本就想把那伙人贩子的事栽到天地会头上,如今想来倒也不枉本宫的苦心布置了……”笑声渐低,宜敏眼中射出一道慑人的冷光,“真是没想到啊!成天喊着光冕堂皇口号的天地会,居然也堕落到改行当起了人贩子的地步了?”


    宜敏讽刺地想着康熙恐怕怎么也想不到,他心心念念要彻查到底的那伙人贩子居然就是朝廷百寻不获的老对头天地会吧?看来这场戏将会出乎意料的精彩嘛?凡是牵涉到反清复明之事,朝廷从来只有一个原则,那就是杀!


    这其中更是以天地会为最,这股势力从满清入关之后就没消停过,无论多少次清剿也无法彻底消灭他们,所以宜敏一开始就打着挂羊头、卖狗肉的主意,不管那伙人是不是天地会的,反正只要扣上这顶帽子那就必死无疑,而与他们有所牵连的人自然也别想活,至于哪些人有牵连,自然由负责查案的几位说的算了。


    既然此事真是天地会所为,那宜敏倒是没有冤了他们,而且这天地会的总舵主貌似是台湾郑氏的人?看来这台湾郑氏也是狼子野心,早在三藩未撤之前就琢磨着捅朝廷的刀子了,难怪康熙收拾完三藩立马调转矛头对付台湾。


    宜敏一听玄冥说人贩子背后的主使是天地会之后,立刻就猜到了他们掳掠富家孩童的目的,只要想想天地会一直以来以反清复明为己任,那还不好猜吗?自然是打着让朝廷“窝里反”的主意,大清用汉人来治理汉人,而天地会似乎也打算要用官宦之后来对付朝廷呢!


    这些被掳掠的孩童都是年纪幼小且出身官宦人家的孩子,这种年纪的孩童只怕过不了几年就会把小时候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到时候天地会的人只要向他们灌输一堆反清复明的思想,那就是明晃晃的新一代天地会骨干。


    之后的事情就简单了,等这些被洗脑的孩子成长之后,就可以找机会让他们被家人“救”回去,或者干脆点直接将他们送上门,一旦这些满脑子反清复明的孩子回到家族,那未来的作用之大简直不言而喻啊!当然这个方法最毒辣的不止于此,而在于这些人将来即使暴露了身份,基于他们的特殊血脉,朝廷也很难处置他们,毕竟真正能够大义灭亲的人又有几个呢?


    若是康熙下令杀了他们,那么这些人所在的家族就算不离心,也难免心中不满;可若是放了他们,不说朝廷威严荡然无存,这些人更会成为朝廷内部拔不出去的钉子,假以时日同样能够动摇大清根基,简直就是必死之局啊!


    宜敏心中感叹,能想到这一招的人当真是鬼才!谁能想得到人贩子与反清复明会搭上线呢?再想想近三年来掳掠孩童的事件的骤增,这不正说明了天地会已经从中已经得了甜头吗?否则他们又何必冒险加大动作?若非宜敏机缘巧合地盯上了他们,只怕也难以察觉这份险恶的用心,若是再加上宫里潜藏的前朝势力……若是还不能把大清闹个天翻地覆就怪了!


    宜敏的嘴角勾起那熟悉到令人毛骨悚然的绝美弧度,他们的势力越大越好,朝廷越重视,下起手来自然越利索?有了天地会这个最大的靶子,还愁康熙这把刀不利吗?


    正思虑间,就听见玄冥有点迟疑的声音响起:“主子,有件事奴才不知当不当说,据探子来报,天地会近来似乎酝酿着什么大动作,只是具体情况无论如何也无法探知,奴才无能。”


    玄冥本不想将这等空穴来风的消息上报,只是如今局势牵一发而动全身,虽然没有办法肯定真实性,但是小心使得万年船是主子一再强调过的,任何微小的疏忽都可能引起全盘计划的失败,他也只好壮着胆子报上去了。


    宜敏眉梢微扬,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座椅的扶手,仔细回想着记忆中在这段时间发生的大事,大殿中气氛沉默了下来,玄冥忐忑不安地与天枢对视一眼,不明白这样一个不确定的消息,为何会让主子如此重视?


    良久,宜敏才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霍然站起,是了!肯定是前世发生在康熙十三年的那件大事!如今想来所谓的大动作肯定与那件事脱不了干系,要知道正是因为那个人、那件事的逼迫,才让康熙下决心立刚出生不久的胤礽为太子,以平息前线胶着的局势和京城动荡不安的人心。


    呵呵,来得好啊!有了那个人的推波助澜,她的计划就更加完美?毕竟今生可没有胤礽给康熙立太子了,她可不想让自己的承瑞被康熙拿来当安抚人心的工具?古往今来哪个太子有过好下场?不过是个风光的靶子罢了,她绝不会让承瑞步上胤礽的老路,太子什么的还是像胤礽一样胎死腹中吧!


    宜敏在台阶上踱了几个来回,终于下定了决心,雷厉风行地喝道:“玄冥,你近日就找个机会从白嬷嬷口中问出宫里天地会探子的名单,然后顺藤摸瓜地一个个查下去,务必将他们的联系方式和势力分布弄得清清楚楚,时间紧迫,这件事你亲自动手,一个都不许放过!”这些人都是积年的毒瘤,多留一个就多一份危险。


    “黄泉,赖嬷嬷进宫已经不少时日了,该准备的本宫都为她准备好了,过几日就是孝康皇后的忌日,每年的这个时候皇上都会独自前往景仁宫悼念,这是揭露佟太后被害真相的最好机会,本宫希望她能好好把握,能不能报仇就看她的本事了。”相信沉寂多年的赖嬷嬷肯定会给康熙一个梦魇般的真相,然后再给佟家一个大大的“惊喜”吧?


    “地狱,等玄冥对白嬷嬷问完话之后,你就施针彻底控制住这个奴才的神智,让她亲自去给太皇太后那老东西下药,而且药量给本宫加到最大,本宫要太皇太后日日焦灼,梦魇成狂!”孝庄的年纪毕竟大了,不需要毒药就可以要了她半条命。


    要不是之前有白嬷嬷把关,地狱动起手来也不会如此束手束脚,下药的分量也不敢太多,顶多会让孝庄脾气暴躁,缺乏耐心,如今既然确定白嬷嬷必死无疑,那么宜敏自然用不着顾忌,反正到时候死无对证,谁也察觉不到白嬷嬷的神智出现过问题。


    她倒要看看当孝庄脾性大变之后,康熙还有没有那份耐心一直对她宽容以待?


    当发现自己的弑母仇人居然是他敬爱有加的皇祖母时,康熙还会不会像前世那样孝顺有加?


    当孝庄宫外的势力被连根拔起之时,康熙还要不要屈从于这么个没有威慑力的太皇太后?


    当科尔沁蒙古与天地会勾结的证据放在他面前的时候,康熙还能不能容忍大草原继续被博尔济吉特氏所统领?


    当孝庄从高高在上的太皇太后变成一文不值的老妇时,这位权倾三朝的女人将会如何的生不如死!


    宜敏平抑着心中几欲喷薄而出的复仇之火,她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前世高山仰止一般的孝庄终于要在她面前轰然倒地了,终于搬开了压了她两辈子的大山,这种扬眉吐气的感受无人能够体会,只是她不能失去冷静,现在还不是庆祝的时候,越是即将收官的紧要关头,越发需要小心谨慎,她可不想落得个一子落错满盘皆输的下场呢!


    “天枢,宫中所有的天部成员统统给本宫睁大眼睛,好好看清楚这段时间所有出现异动的奴才,等事情一过,宁错杀一百,也不可放过一个!不但从白嬷嬷口中问出的人要死,其他有嫌疑的也统统给本宫找机会除掉,反正只要不是本宫的人,那就是敌人。”


    至于有可能是康熙的人?真不好意思,本宫的奴才可不认识谁是皇上的人,谁又是太皇太后的人?反正只要不是自己人,死了也不冤,若能借此来一个祸水东引,让康熙迁怒慈宁宫的那个老东西就更好了!反正虱子多了不痒,多背一个黑锅怕什么?


    “黄泉和天枢,你们两个联手把京城里天地会的人给本宫盯死了,当然不能让马佳氏的探子察觉到你们的存在,若有可能的情况下就帮把手,实在不行宁可袖手旁观也绝对不许暴露暗部的存在,记住了吗?


    天地会自然有人会对付,你们的任务只是监视,本宫已经让阿玛联系八大家族的人,相信这些家族很乐意去对付这个老对手,到时候京城这摊乱子足够让八大家族好好忙活一阵子了,省得到关键时候给本宫添乱。”


    宜敏高踞台阶之上,俯视着跪在下面的几个心腹,吐出的字句斩钉截铁:“这次本宫定要将太皇太后的所有心腹一网打尽,本宫让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多年的心血被自己亲孙儿连根拔起,要她亲身体会被一步步逼迫至绝境的绝望和无助!”


    若不如此岂能消她的心头之恨呢?前世今生的如海深仇绝不是孝庄一条老命就可以抵偿的,她定要亲眼看着两辈子都高高在上的孝庄跌落尘埃的那一刻,到时候她会站在高处俯视着她在泥潭里挣扎的狼狈模样,也让她尝一尝手中无权,背后无势的女人在后宫是如何的悲惨和无助!


    暗沉晦涩的眼神、冷得掉渣的声音、滔天的杀机,无一不显示了宜敏对孝庄那深沉到看不见底的憎恨,天地玄黄四位统领毫不迟疑地同声应承,他们都明白自家主子心中的苦,更清楚宜敏这些年是如何的苦心筹谋,步步为营?眼看着宜敏在后宫之中是如何的忍辱负重,对着太皇太后又是如何的伏低做小?


    他们尊贵高傲的主子本该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的,偏偏进宫后一直受着那样那样的委屈和羞辱?若非宜敏御下甚严,他们早就偷偷把那些不识相的女人除掉了,如今宜敏总算下定决心要动手了,他们自然不会客气。


    随着宜敏抬手轻挥,四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迅速隐没在大殿的阴影之中,殿外的阳光依然金黄灿烂,殿内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冷,正如这辉煌壮丽的大清后宫,黑暗血腥才是永远的主旋律,而从今日起,康熙登基以来最为浩大,最为血腥的狂潮即将席卷而来……


    第83章  惊天之变


    夜晚的皇宫黑沉沉的一片,偶尔的点点灯火根本照不透那浓重的黑暗,天上的月亮和星辰都隐没在厚重的云层后面,天地间俨然一片阴冷,厚重的宫墙之内阴风萧瑟,刮过后宫长长的甬道,吹得宫灯的火光摇摆不定,明灭之间映得掌灯的人脸色晦暗无比。


    康熙披着黑色大麾行走在御花园的通道上,借着微弱的灯光快步前行,梁九功几乎是小跑着跟在他身后。不同于平日里出行时的大队人马,此次康熙只带着梁九功一人,其余四个是掌灯的宫人,分别提着长长的宫灯两前两后地朝着东六宫的方向前行。


    一行人仿若幽灵一般静静地走着,进入东六宫迎面而来的第一座宫殿便是钟粹宫,康熙远远地看见那熟悉的钟粹门时,脚步微微停顿了一会,沉默地看了几眼之后却没有像平日里那样走进去,而是沿着宫道继续走了下去,下一宫是承乾宫,再下一宫就是景仁宫了,那是当今皇帝的生母孝康章皇后生前的居所……。


    梁九功低眉顺眼地紧紧跟着康熙的脚步,一句话不敢多提,只因他知道今儿不同于往日,是孝康皇后的忌日,也就是皇上生母佟太后过世整十一年的日子,每到这个日子康熙的心情总是沉郁易怒,弄得身边的宫人无不战战兢兢,丝毫不敢行差踏错,唯恐一出错就被送去慎刑司直接打死。


    梁九功作为康熙的贴身内侍,自然比旁人了解的更透彻一些,有些明白康熙的脾气大部分来自于那份子欲养而亲不在的遗憾,何况佟太后去世的时候不过二十四岁,正当风华正盛的年岁,那份对额娘的孺慕之情是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即使孝惠对他再好依然不是生母,即使孝庄再慈爱也依然有着岁月的鸿沟。


    康熙没有使用御撵,也没有带着大批宫人随行,仅仅带着梁九功和四个绝对忠心的奴才,只因为他不想弄得人尽皆知,何况这宫里是不许行祭拜之事的,即使是康熙也只能到陵寝或者奉先殿才能进行正式的祭拜,所以他不愿让人知道他每年都有到景仁宫亲自悼念亡母。


    这些年下来,即使是孝庄也不清楚他的行踪,只知道每到这个日子,他总是独自宿在乾清宫,并且从不招幸嫔御侍寝罢了,不过孝庄对此倒是不曾起过疑心,毕竟康熙的孝顺她最清楚,要是他会在生母的忌日招人侍寝那才叫有问题呢!所以这么多年来,孝庄和孝惠总是体贴地不在这个日子里去打扰他,倒是让康熙成功地避过所有人的耳目,若非宜敏前世跟了康熙一辈子,恐怕也很难知道他这个习惯。


    随着景仁宫越来越近,康熙的步子越来越慢,直到站在那朱红的景仁门前,康熙才停下脚步,梁九功不需康熙吩咐就机灵地上前叫门。如今已经是深夜,早已经过了宫门下钥的时辰,各宫各院更是早已落锁,没有上头的命令任何人也不得私自打开宫门,景仁宫自然也不例外,但是这个禁令对康熙无效,不仅因为这条禁令就是康熙自己颁布的,更因为守在景仁宫的人手全都是康熙的心腹。


    梁九功用手指有节奏地在宫门上反复敲击着,不一会就听到一声微不可闻的咿呀声响起,朱红的中门微微打开了一条缝,里面的人偷瞄一眼外头,连忙打开大门将康熙等人让了进去,然后景仁门飞快地再次关上落锁,空无一人的宫道上几片落叶被春风卷起,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谁也不会知道本该在乾清宫的皇帝已经进了那久无人烟的景仁宫。


    康熙径直走到景仁宫正殿,怀念地看着四周的景色,慢慢地迈步走了进去,梁九功很是知趣地带着剩下的奴才远远地避开,留下一段远近适中的距离,那是一个既不至于偷听到门内的动静,又能够随时回应康熙高声召唤的位置。


    正殿被奴才们打扫得一尘不染,各式名贵金、玉、瓷器依然按照宫殿主人生前的样子摆放,除了正中间的御座换成了一张长长的供桌,供桌两侧不分昼夜供奉着长明灯,供桌后方悬挂着孝康皇后生前的最后一幅画像,不同于大清时下的宫廷笔法,而是用西洋画法绘制的全身像,身着明黄色皇太后礼服的妇人眉目如画,全身散发着一股温婉柔和的气质,盈盈秋波中透着慈爱,那目光仿若要透出画卷一般直视着眼前的人。


    康熙望着汤若望亲手绘制的画像,仿若生母依然站在面前一般,心中的孺慕之情几乎满溢,尤其在和皇祖母关系每况愈下的现在,他更加怀念自己亲生的额娘,他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他的额娘还在的话,想必不会这样让自己为难吧?


    凝视着画上那惟妙惟肖的慈母,康熙心中酸涩涌动,黯然之情无以言表,难道他真的是克父克母之命?不然为何幼年失祜,八岁丧父,十岁丧母,如今最疼爱自己的皇祖母也形如反目,而皇额娘……皇额娘心中终究还是以蒙古为重,不可能真正和他一条心,即使他如今统御天下,但是亲情的缺憾是永远也无法弥补的,登基之后与生母短短两年的相处已经成为他最珍贵的回忆。


    就在康熙沉浸在对亲生额娘的追思之中时,突然寝殿内室一阵轻微的咔咔声传来,让他猛地惊醒,一阵恼怒之后便是惊疑,景仁宫中的奴才都被他警告过除了打扫之外,决不许随意进入景仁宫正殿和内室,更不许触碰景仁宫里的任何摆设,如今这动静从何而来?


    随后康熙就明白了,因为他听到一阵轻微的带着点迟滞的脚步声,在这万籁俱寂的空旷殿宇中,一点点的声音都会显得尤其清晰,康熙神情一凛,左右看了看,旋身避入供桌旁的帷幕之后,明黄的帷幕恰好掩去他那一身明黄龙袍,他屏气凝神,一动不动地躲在帷幕之后,这才觉得心中一阵乱跳,景仁宫早已封宫多时,那些奴才没有他的圣旨绝对不敢进去,如今竟然有人从内室走出,怎能不叫他毛骨悚然?


    那迟滞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康熙的心也越提越高,直到那脚步声在供桌前停了下来,他才松了口气,竖起耳朵仔细聆听着外面的动静,只是康熙等了又等就是没听见任何响动,不由得心中疑惑,忍不住伸手轻巧地将厚重的帷幕拨开一点,透过那些许的缝隙偷看了一眼,这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


    康熙立刻缩回了手,虽然仅仅一眼却足够他看清楚外面的人,那是一个面容苍老的宫人,身上做嬷嬷的装扮,那副模样看起来年纪至少在五六十岁以上了,此刻正仰着头,呆呆地望着挂于墙上的画像。


    康熙止不住心中狐疑,不住猜测着这人的意图,她究竟为何在如此深夜潜入景仁宫?又用什么办法让外面的奴才毫无察觉?更为奇怪的是,这人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所有的疑问都让康熙不敢轻举妄动,他就是要看看这人究竟想要做些什么?康熙有种直觉,这位嬷嬷恐怕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不过只要是人而不是鬼,康熙就无所畏惧,反正他身边虽然看着没人,但暗中的护卫却从没少过,自然不惧这样一个看起来就行将就木老妪。


    康熙又等了一会还不见动静,正不耐烦的时候,突然咚的一声猛然响起,吓得康熙心头一抖,连忙拨开缝隙望去,却见那嬷嬷正直挺挺地跪在地上,刚刚那声音显然是下跪的动静,真不知她用了多大的力道来跪。


    只是更让康熙关注的是那嬷嬷脸上早已是老泪纵横,不知哭了多久了,偏偏没有任何哭泣的声音发出,一种沉重的悲恸感弥漫开来,康熙不由得心中一动,难倒这人跟额娘有什么渊源不成?那样悲伤的神情怎么看都不像是作假,而且若说是做戏,她又不知道这里藏得有人,表演给谁看呢?


    “主子,奴婢终于能回来看您了……”沙哑苍老的声音在清冷的宫殿里回荡着,那嬷嬷终于开口了,只是声音说不出的黯然,“这些年来,奴婢一直谨尊主子的遗命,丝毫不敢踏进景仁宫半步,也总算保全了奴婢这条残命。只是奴婢无能,根本找不到机会面见皇上,无法完成主子的嘱托……


    前些年太皇太后遣送奴婢等人出宫养老,奴婢无奈之下只能随着老姐妹们一起出宫,只是奴婢从未忘记过主子临终前的交代,千方百计地想着重回宫中,如今奴婢好不容易又有机会回来给主子叩头,奴婢……奴婢……!”话音未落已经是泣不成声,嬷嬷将头在地上磕得砰砰作响,脸上涕泪横流,说不出的狼狈。


    康熙躲在暗处听得暗自心惊,没想到这嬷嬷竟是额娘身边的人,而且听起来似乎还受了额娘临终遗命,难道额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自己吗?但是为什么额娘不亲自将话传给自己?为什么这么多年来这宫人从没在他面前出现过?她会不会是打算欺骗自己?


    一想到这里康熙再也忍耐不住了,他猛地一掀帷幕,大步走了出来,来到那个兀自叩首的宫人身前。那个嬷嬷似乎被突然出现的康熙吓了一跳,呆呆地跪在地上看着从供桌后面走了出来的明黄色身影,直到康熙走到她跟前三步远的地方,老嬷嬷才像是刚刚回神一般,猛地匍匐在地,颤声道:“奴婢……奴婢给皇……皇上……请安……”


    她战战兢兢地趴伏在地上,一副忐忑不安的模样,似乎从没想过这空旷已久的景仁宫居然会有人,而且这人还是她百般无法接近的皇帝。


    “抬起头来,让朕看看。”康熙仔细辨认着眼前这副苍老容颜,越看越觉得眼熟,突然有些不敢置信地叫道,“你……你……你莫非竟是赖姑姑?”康熙终于从记忆深处翻找出一个相符合的相貌,那个始终跟随在额娘身边,沉默不语的宫女,他听说额娘本来打算年岁到了放其出宫的,后来不知怎地竟然自愿留在宫中做嬷嬷,正是她这份难得的忠心让康熙对她印象深刻。


    赖嬷嬷抬起头却不敢直视康熙,此时听见康熙的话立时一脸激动,颤抖着嘴唇又磕了下去:“没想到皇上还记得奴婢,奴婢本以为此生再无机会见小主子一面了,当真是老天有眼,主子庇佑啊!”赖嬷嬷又转过身对着孝康的画像一阵拜,仿佛激动得糊涂了一般,语无伦次起来。


    康熙见她这副模样也暂时熄了兴师问罪的心,反倒是看着她的容颜怪异道:“赖姑姑,你……你怎么会是这般模样?”康熙记得他登基那会,她才刚刚从宫女转为姑姑,说来那时不过二十五岁,就算十多年过去了顶多也不过三四十岁,可是她如今的模样说她年逾古稀绝对没人会怀疑,究竟是什么境遇让她显得如此衰老憔悴?


    赖嬷嬷用袖子抹了抹脸上的泪水,这才颤巍巍地答道:“回皇上的话,奴婢这十多年来日日担惊受怕,又时刻惦念着主子临终前的嘱托没有完成,自然日夜忧虑,夜不能寐,如今这般模样本以为再也没有人能够认出来了,没想到皇上倒是一眼就认出了奴婢……只是奴婢如今已经是个老嬷嬷了,不是当初那个景仁宫的赖姑姑了。”赖嬷嬷苦笑着摸了摸自己枯树皮一般布满邹纹的脸,心中暗叹那人都已经不在了,什么样的容颜又何必在意呢?


    康熙眼神稍稍停留在那不满岁月沧桑的脸和花白的头发,不一会儿就忍不住移开了目光,无法想象是怎样的折磨才能让当年那个总是笑着的姑姑变成如此模样,但是不妨碍康熙认出这个从小就一直为额娘偷偷送东西来阿哥所的赖姑姑,也许如今该称呼赖嬷嬷了,她是年幼的自己与额娘唯一沟通的纽带。


    康熙转了转大拇指上的扳指,漫不经心地问道:“嬷嬷是怎么进来这景仁宫的?朕记得早在康熙二年就下旨封了此处吧?”毕竟他可没忘记刚刚赖嬷嬷是怎么出现了,有人能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景仁宫让康熙感到不安,若是今儿进来的人不是赖嬷嬷,而是其他人的话,康熙肯定直接先将人拿下再说了。


    赖嬷嬷怔了怔,这才笑着解释道:“皇上应该记得,奴婢曾经做错了事,被主子贬到佛堂去做洒扫宫女吧?”康熙点了点头,他当时还为她求过情,只是额娘似乎铁了心不肯原谅,看来这其中是另有隐情啊。


    “请皇上移步到内室一看便知。”赖嬷嬷看着康熙的神色就明白他想通了其中的关节,康熙看了看赖嬷嬷那一如当年的温和眼神,不由得点了点头,看见赖嬷嬷蹒跚地从地上爬起来,忍不住伸手扶了一把。赖嬷嬷感动不已,连道不敢,转身带着康熙绕过正殿,进入当年孝康皇后的寝殿内室。


    一进入寝殿,康熙就发现内室那张紫檀木大床已经偏移了原来的位置,地上露出一个仅容一人进出的黑漆漆的洞口,隐约可见一级级往下的阶梯,赖嬷嬷指着密道口解释道:“这条密道主子告诉奴婢的,出口正是御花园边的那座小佛堂,当初主子将奴婢贬到佛堂正是为了保守这个秘密……也是……也是为了保全奴婢的性命……”


    康熙吃惊于景仁宫中竟然有这样的机关密道,也注意到赖嬷嬷口中第二次提到了保全她的性命之说,不由得心中狐疑更大,当初赖嬷嬷作为圣母皇太后身边最受信任的贴身姑姑,有谁能要她的命?甚至需要他的额娘花费如此周折来保全?这让他心中泛起一阵不安,总觉得这其中肯定有令他无法接受的事情。


    康熙犀利的目光落在赖嬷嬷身上:“刚刚你在额娘驾前说的话朕听到了,朕要知道额娘为何如此大费周章地保全你?临终前究竟托付了你什么事情?现在这景仁宫里没有旁人,你可以放心大胆地说了吧?”康熙无法容忍这种摸不着头脑的情况继续下去,他要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赖嬷嬷身子一僵,然后沉默了下去,连同刚刚的激动都仿佛被泼了冷水一般熄灭了,康熙很有耐心地等着,因为他知道一个人保守了这么多年的秘密,如今一时要她说出来,恐怕还需要一些时间让她考虑才成。所幸赖嬷嬷没有让康熙久等,她只是默默地看着地面发了一会呆,然后自顾自地回到了正殿,跪在孝康皇后的画像前,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然后对着跟出来的康熙道:“此事说来话长了,皇上可愿意听奴婢说说主子的往事吗?”


    康熙对此自然怦然心动,他和亲生额娘相处不过两年,加上额娘身体虚弱,他又功课繁重,说起来母子间相处的时间满打满算不过几个月,对于额娘的事情他可以说一知半解,任何有关亲生额娘的事他都乐意去听,更何况恐怕没有人比眼前这人更加了解额娘的过去了,只因他知道赖嬷嬷从他额娘进宫起就一直服侍在身边,是他额娘最亲信的心腹。


    赖嬷嬷没有去看康熙的表情,她只是愣愣地盯着供桌上的香炉,似乎是一边回忆一边述说,所以语速很慢很慢:“奴婢从主子一入宫就被分配到景仁宫服侍,当初的主子天真浪漫,性子温柔甜美,很是得皇上的喜爱,初次承宠之后就一直没被冷落过,看着主子与皇上琴瑟和谐,奴婢自然替主子高兴,那时候的日子是那样的美满而幸福……”


    说话的时候赖嬷嬷完全没有注意到眼前的康熙才是皇上,而她口中的皇上应该称呼先帝,她似乎陷入了远久的回忆一般,慢慢地述说了当年孝康皇后还是庶妃时的那段岁月,康熙也没有注意赖嬷嬷的失礼,他表情古怪地听着这些他出生之前的往事,几次蠕动着嘴唇想要问些什么,但看到赖嬷嬷那失神般的模样又吞了回去。


    康熙心中有着许多疑惑,从他有记忆以来,一直以为自家额娘是不得宠的,至少在皇玛嬷口中的额娘是个可怜的女人,她从来不曾受过皇阿玛的宠爱,所以也连累得他自己不受皇阿玛的重视,是皇玛嬷心疼孙儿,才将他接到身边教养。从小他身边的人就告诉他,他的额娘地位卑贱又不受宠,没有资格抚养皇子,能被皇太后抚养是他的幸运之类的话。


    可是从赖嬷嬷口中的描述来看,他的额娘根本不像外人所说的那样不堪,甚至还和皇阿玛曾经有过一段如胶似漆的岁月,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这些?为什么所有人都异口同声地说他额娘是不受宠的庶妃?他不相信额娘对这种说法一点都不知道,但是为什么连额娘自己也绝口不提呢?为什么……


    康熙心中有着无数的疑问,但是他不敢在这时候打断赖嬷嬷的话,因为他知道这种状态下的人一旦被打断,那么再说出来的东西必然是支离破碎,不再完整了,他想要知道那个自己从未了解过的额娘,所以他强迫自己忍耐,仔细地聆听着这些闻所未闻的往事秘闻,他明白除了眼前的赖嬷嬷之外,恐怕再也没有人敢如此清晰直白地将真相告诉他了,即使他如此才是这个皇宫的主人……。


    赖嬷嬷不明白康熙心中的纠结,她只是一味地述说着主子当年宠冠后宫的风光,说着主子如何压过了所有的蒙古贵女,独占圣宠,说着当主子得知自己怀孕时是如何的欣喜若狂,说着皇上是如何与佟妃一起期待着孩子的降生……


    当听到这里的时候,康熙再也止不住惊愕地开口打断了她:“嬷嬷,你说什么?你说皇阿玛当年很是期待朕的降生?”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从他记事的时候起,他受到的就是皇阿玛的冷落和无视,眼睛里看到的,耳朵里听到的,都是皇阿玛对董鄂皇贵妃和四弟的爱重和维护,而皇阿玛那句“朕之第一子”更是让他和福全兄长伤透了心。


    只是在他早已不奢望父爱的如今,竟然听到自己也曾经受到过那个孺慕而不可得的皇阿玛的重视和喜爱时,突如其来的惊讶远远大于喜悦,不由得难以置信地打断了赖嬷嬷的陈述,他无法想象那个总是冷眼看他,甚至对他视而不见的皇阿玛居然也曾经期待着他的到来,居然也对他付出过关爱。


    赖嬷嬷突兀地被打断,一时显得有些茫然,她呆滞的眼珠转了转,这才落到康熙康熙身上,目光渐渐转柔,笑着道:“是啊,当初先帝是何等地期待着您的诞生啊!先帝爷每日里再忙,都来景仁宫看望主子,命太医院每日都要为主子请平安脉,甚至为了主子和小阿哥的安全,不惜将主子景仁宫偏殿的其他嫔御都迁了出去,将整个景仁宫留给主子一人住呢!”


    康熙眼中的震惊之色终于掩饰不住地泄露了出来,他呐呐地道:“既然……既然皇阿玛如此宠爱额娘,又……有这样喜爱朕,那为何……为何朕从一出生就被抱到阿哥所?”他更想问为什么他的皇阿玛不肯给额娘位份,如果他的额娘有了尊贵的位份的话,不是就可以亲自抚养他了吗?如果他肯给额娘位份的话,额娘何至于到他登基之前都只是顶着一个庶妃的身份被人看不起?


    赖嬷嬷闻言却是脸色一冷:“这不怪先帝爷,当时后宫都是蒙古女人的天下,哪里有其他八旗贵女落脚的地儿?皇上想想看除了一个汉人出身的恪妃石氏,何曾有满汉八旗出身的高位妃子?本来先帝早就打算给主子升位份的,可是一直都被皇太后驳回,直到主子有了身子,先帝才硬是顶着压力硬是封了主子妃位……”


    康熙愕然道:“你说皇阿玛封了额娘为妃?”这怎么可能呢?如果有圣旨封妃的话,礼部肯定会有备案,圣旨更是要留记录的,为何他从未见过?


    赖嬷嬷眼中的愤恨喷薄欲出:“当年先帝确实在景仁宫当面下了旨意,主子很是高兴,因为这样她就可以亲自抚养您了,可是先帝爷后来明发的圣旨根本就没有到主子的手上,而是被皇太后截了过去,而当时的皇后还……”赖嬷嬷的嘴唇哆嗦了一下才道,“还……当着主子的面将那圣旨和所有的备案烧成了灰!”


    康熙愣愣地听着这等闻所未闻的事情,圣旨居然可以被截留?礼部和御笔的备案居然可以被销毁?这种作为算什么?根本就是把皇帝的尊严放在地上践踏啊!同样身为皇帝,他无法想象若是自己所下的圣旨被人如此对待,他会是个什么心情?也许他可以想象当初为什么皇阿玛和皇后的关系会如此恶劣了?而皇阿玛为什么总是反抗皇玛嬷他似乎也得到了答案。


    “没了圣旨,又没有经过册封礼,主子这个佟妃的头衔名不正言不顺,手上没有金册金印,宫里人嘴里称呼着主子佟妃娘娘,却讽刺多于恭敬,其实根本没把主子当回事!”赖嬷嬷眼眶通红,“可怜主子受了这样的打击,好不容易怀胎十月,千辛万苦才生下了小阿哥,却连一眼都没有来得及看过,就被皇太后命人抱走了,主子昏睡了两天醒来之后,天天以泪洗面,几乎哭瞎了双眼……”


    赖嬷嬷膝行到康熙跟前,仰头看着康熙字字泣血地道:“皇上,您可知道当初主子撑着刚生产完的身子,让奴婢扶着她偷偷到阿哥所看您,顶着风头一瞧就是几个时辰,看到您在阿哥所里哭哑了嗓子也没人照料,忍不住跑进去呵斥了那些奴才之后,却反被嘲讽奚落,最后那些奴才还通报给了慈宁宫知晓,惹得皇太后大怒,罚主子在慈宁宫门口跪了整整三个时辰,若不是徐总管冒着被杖毙的风险向先帝爷通风报信,只怕主子早就……”


    “就算先帝及时赶到,经过这样一通折腾,主子的身子也已经彻底垮了下去,从那以后便一直药不离口,太医说主子已经伤了根本,若不好生调养,寿数恐怕难过三十……皇上!皇上呐!主子当年真的好苦啊,阿哥所的那些狗才更是见钱眼开,主子若是不给银子,他们就敢让您饿肚子呀!主子既无法联系宫外的娘家,又舍不得您受苦……那段日子简直就是地狱呀!”


    赖嬷嬷凄厉的声音狠狠地刺痛了康熙的耳朵,他的眼睛通红通红的,手紧紧握着拳头,指甲将手掌掐出了鲜血,只是掌中弥漫的疼痛远不及他心中的痛苦,原来他本可以享受母子天伦之乐的,原来他并不是生来就不得皇阿玛待见的,原来他的额娘不是因为难产才身体虚弱,原来他能够平安长大是用额娘的忍辱负重换来的……原来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他那最最敬爱的皇祖母一手造成的!


    “皇阿玛呢?难道他就不管吗?”康熙咬着牙挤出这样一句话,充满愤怒的心里艰难地保持了一丝清醒,他的皇阿玛是个极为护短的人,如果真心宠爱额娘的话,他不可能就这样放任不管的!他清楚地记得当初皇阿玛为了董鄂妃是如何地反抗皇祖母,为了保护董鄂妃母子又是如何地煞费苦心,既然皇阿玛肯顶着压力也要封额娘为妃,为什么任由他们娘俩落到那步田地?究竟当年发生了什么事?


    赖嬷嬷任由脸上的泪水横流,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先帝爷吗?先帝当然不知道了,当时皇太后可是时常传招内命妇进宫的,襄亲王福晋董鄂氏能说会道,勾得先帝爷完全看不见旁人,皇太后身边又养着定南王遗孤孔氏,孔氏更是巧言善辩,这两个女人联手将一切怪罪到主子身上,皇上自然觉得主子不贤,从那以后竟然再也不曾踏足景仁宫半步!又如何能够知道主子的境遇?


    皇太后又以阿哥不当长于卑微妇人之手为由,从不让主子和您相见,更是以染病不详为由将主子禁足在景仁宫,主子见不到先帝,有冤无处诉,见不到您,更是终日焦虑难安,身体自然每况愈下,后来……”赖嬷嬷缓了缓几乎喘不上气的哽咽,泣不成声地接着道,


    “后来董鄂氏进了宫,一路晋了皇贵妃之后,主子终于死心了,不再指望着先帝给她做主了,皇上!您可知道主子那些年是怎么过的吗?那些嫉恨主子曾经得宠的蒙古贵女见日地来景仁宫,终日以羞辱主子为乐,若不是还有您这个牵挂,只怕主子早就活不下去了啊!”


    “够了!闭嘴!不要再说了!”康熙怒吼起来,猛鸷的眼神狠狠地盯着赖嬷嬷,血红的眼睛看得人全身发寒,满身的杀气和暴戾透体而出,赖嬷嬷被吓了一跳,不敢再说下去,只好不甘愿地闭上了嘴,默默地跪在一边。


    康熙全身控制不住的簌簌发抖,他挪动着僵硬的步子来到供桌正前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狠狠地磕了三个响头,将头磕得乌青,这才仰头看着自家额娘的画像,只觉得心中杀人的冲动难以抑制,他想要杀了那些欺负额娘的奴才,想要将那些羞辱额娘的蒙古女人碎尸万段,想要狠狠撕下皇祖母那虚伪的慈爱面孔……


    他从不知道自己孤独的童年不是来自于董鄂氏,而是他最敬爱的皇祖母的手笔,他更是从未想过自家额娘的早逝不是来自于天生体弱,而是被皇祖母和后宫所有人硬生生逼出来的!他什么都不知道!所有人联合起来都瞒着他,原来所有的一切统统都是骗人的!他现在拥有的都是用额娘的痛苦换来的!


    他恨!他憎恨那些编织谎言欺骗他的人,但他更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发现这一切!可笑他之前居然还在后悔不该对皇祖母不孝,不该为了一些小事忤逆长辈,原来这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了,他的皇祖母心地何等冷硬,心肠又何其的恶毒,早在她对赛音察浑下手的时候他就该有所觉悟了,偏偏一叶障目,对亲情的渴望让他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份平衡,宁可让宜敏受委屈也不愿惹皇祖母发怒……


    可是他所有的努力换来了什么?换来了皇祖母的利用和背叛,换来了当年的真相!换来了这唯一的温情从头到尾都是皇祖母自编自导的好戏!他就像牵线木偶一样被耍弄,慈宁宫中的那个女人操纵了皇阿玛的一生,如今有想要操纵朕的一生吗?做梦!朕绝不会让她如愿的!


    赖嬷嬷跪在一边抹着眼泪,冷眼看着康熙的痛苦纠结,痛苦吧!仇恨吧!发狂吧!皇帝也是人,同样有着身为人的弱点,当他从未得到关爱和重视的时候,对于那些他只会对羡慕和追求,但是当他本就拥有一切,却被人从中作梗硬生生夺走的时候,他就会有着无比怨憎和痛恨,康熙对亲情的渴望越强烈,对夺走这一切的人就越恨。


    天家的人虽然高高在上,却也摆脱不了人的七情六欲,甚至感情上更为偏激霸道,更何况天家的亲情比起普通人家本就更加淡薄,其中夹杂了太多的利益和算计,很容易就能让人产生猜疑和不信,如今康熙心中那片为亲情所留的净地已经被亲生母亲的悲惨境遇冲击得支离破碎,仇恨的污垢已经浸染了这片天地,所以太皇太后和皇帝这对祖孙之间的感情已经彻底完了!


    赖嬷嬷掩面流泪,只是那隐藏在手掌背后的目光中带着疯狂的恶毒和憎恨,眼前似乎又闪过那只余下半边的绝情信和被烧成白地的庙宇,还有家乡那一个个空荡荡的墓穴,以及那熟悉到令人恶心的虚伪嘴脸。


    透过指间的缝隙,赖嬷嬷那浑浊的目光盯视着了墙上的画像,你就那样高高在上地看着吧,杀夫灭家之仇不共戴天,你虽然死了,但是佟家还在,你的侄女还在,你的儿子还在,她总能一笔一笔讨回来的!


    黑暗天空突然打起一阵阵闷雷,巨大的雷声轰隆隆地滚落下来,震得人紫禁城仿若震颤起来一般,霍忽而过的巨大闪电几乎要撕裂天幕,随之而来的倾盆大雨宛若要毁灭世间的一切般瓢泼砸下,整个紫禁城瞬间被雨幕所覆盖,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在暴雨中飘摇,无数人被从睡梦中惊醒,他们惊恐地仰望着天空,面对这等天地之威,人不过蝼蚁一般渺小无力,谁也不知道这阵声势浩大的雷雨之后出现的将会是什么样的景象!


    第84章  两件遗物


    巨大闪电的掠过景仁宫的窗棂,青白的光芒映在康熙的脸上,让他的脸色显出一阵惨白与阴沉,只见他定定地站在供桌前,不错眼地看着墙上供奉的画像,似乎竭力想要平伏心中的狂澜,但明显是无济于事,只因康熙瞳中的血色愈来愈盛,其中的杀意和暴虐几欲滴落而出。


    “嬷嬷,额娘有什么话要交代朕吗?”康熙的声音听起来出奇的平静,却让赖嬷嬷心中一喜,按着主子的吩咐,若是皇上只是狂怒发泄一番,那就少不得要再给他点刺激,若是像如今这样平静无波的话,那就表示已经达到了预期的目的,可以进行下一步了,毕竟隐而不发的康熙才是最危险的,蓄势以待的报复永远比一时冲动要可怕得多。


    赖嬷嬷心中狂喜,面上却是力作平静的模样道:“回皇上的话,主子曾经交代奴婢奴婢将她的话一字不漏地背下来,待皇上亲政之后便找机会转告皇上。”


    ‘玄烨,额娘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究竟是对是错?也许这样做会给你带来伤害,但是请相信额娘并不是有意的,只是心底的那份不甘让额娘不想让一切就此湮没,所以额娘将这辈子最重要的两样宝物都留给了你,剩下的一切就让老天爷来安排吧!无论结果如何,请原谅额娘的不得已……’


    赖嬷嬷模仿着当年佟太后的语气一字一顿地慢慢重复着,康熙虽然没有回头,却竖着耳朵仔细倾听,眼睛直直地盯着墙上温柔浅笑的生母,他突然有种错觉,似乎这些话是画像中的额娘亲自说的一样,眼前隐约浮现额娘说这话时矛盾祈求的神情。


    康熙如今亲政多年,心机城府早就不是初登基时可比的了,自然明白为何自家额娘要让嬷嬷在他亲政之后才转告遗言,恐怕是担心他羽翼未丰,即使知道了也无济于事吧?甚至还有可能引来不必要的危险吧?


    只是康熙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自家额娘究竟留了什么宝物给他,若真要算得话,他一直不曾离身的玉佩应该算是一件吧?那另一件是什么呢?既然称得上宝物肯定极为显眼,赖嬷嬷身为宫人恐怕要藏起来也不容易,若不在赖嬷嬷身上,又会在什么地方?


    若是在宫中为何他没有印象?难道被底下的奴才吞没了?还是被什么人处理掉了?康熙不由得浮想联翩,甚至想到了太皇太后,当初额娘的过世让他悲痛欲绝,所有的后事都是由太皇太后一手包办,就连景仁宫中的很多遗物都被太皇太后做主随同陪葬皇陵,若是那件东西在陪藏品之列的话,即使他贵为皇帝也只能徒呼奈何,毕竟他不可能去打扰自家皇阿玛和额娘的安宁。


    赖嬷嬷似乎明白康熙在想些什么一样,轻轻地摇了摇头道:“皇上放心,主子留给您的宝物一直都在,其中一件想必您也猜到了,就是主子在临终前留给您的玉佩,那块玉是最上等的羊脂白玉,据主子所言,是佟家先祖流传下来的,直到您出生之后才将之雕琢成龙纹样式。”


    赖嬷嬷心中冷笑,那玉佩上的龙纹可不是王爷朝褂上的团龙或降龙,而是皇帝专属的踏云升龙,佟家从康熙一出生就做好这块玉佩,此举的含义已经不言自明了,当时的皇帝可是顺治,康熙当时不过是皇三子,为他做出这种玉佩,这明摆了就是僭越啊!佟家野心之大昭然若揭,虽然现在皇帝显然不会想到这些,但是等时机到了这件事就是明晃晃的利刃呢!


    “至于主子的另一件宝物应该一直在景仁宫的库房中,一般人也想不到这件物什会是宝物。”看着康熙摸不着头脑的模样,赖嬷嬷扯着老脸笑了笑,这才有些怅然地解释道,“皇上也不必想了,这样东西您肯定是没有印象的,因为从这样东西被送进宫就一直没有机会在人前出现过,何况就算是见了也没人会觉得这东西算得上宝物的。”


    康熙紧皱眉头,看着笑得满是怅然的赖嬷嬷,心中不由得一阵奇怪,听这话倒像是这宝物根本不怕被示于人前了?可惜无论康熙如何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自家额娘那原本并不丰裕的库房能有什么称得上宝贝的东西?尤其其中大部分还是自己登基后借着孝敬的名义送进去的,而之前的库房简直算得上一穷二白,除了……对了!除了那台特别奢华的升摇车!


    康熙眼中顿时闪过精光:“可是那部升摇车?”犹记得当初他整理额娘遗物的时候,就对那台与寒酸的库房格格不入的升摇车感到惊奇,毕竟通体都用上等沉香木制作而成的升摇车,即使在皇室也是极为少见的奢侈,要知道沉香木本就稀少难得,兼有辟邪驱秽的奇效,大多被做成佛珠或者小饰品,被用来做升摇车恐怕还是头一遭,这其中需要的沉香木分量可不小。


    赖嬷嬷这回倒是有些惊讶了,没想到康熙这么快就猜到了答案:“皇上果然睿智,主子交代的另一样宝物确实是那部升摇车。当初主子有孕七个月的时候,佟家就已经做好送进来的,当时主子正是当宠的时候,福晋也时常入宫陪伴有孕的主子,本来这部升摇车就是为您满月时准备的,佟家自然极尽精雕细琢之能事,只可惜还是没有用上,甚至您满月也没有大办……”


    康熙眼神黯淡,若赖嬷嬷所言属实的话,当时额娘在宫里的处境可谓四面楚歌,加上被太皇太后禁足景仁宫,自然不可能出席自己的满月,更遑论用上娘家准备的升摇车,康熙心中不免叹息额娘的用心良苦,也许不能用上这台升摇车已经成为额娘毕生的遗憾了吧?毕竟这意味着她无法亲自养育亲生孩子,所以额娘才会将这台升摇车视为最珍贵的宝物吧?


    沉浸在思绪中的康熙突然感觉到赖嬷嬷凝注的视线,不由得心中皱眉不悦,从没有哪个奴才敢如何大胆地直视天颜,就算赖嬷嬷是额娘身边的老人,也不代表她可以僭越奴才的本分,康熙目光冷漠地看了过去,明显表达了自己警告和不满。


    不想赖嬷嬷根本视而不见,她依然仔细地端详着康熙的面容,眼中满是慈爱欣慰和如释重负,直到康熙忍不住快要发火的时侯才舒展了满脸的皱纹,笑得轻松愉悦地道:“还请皇上息怒,并非奴婢存心冒犯,只是眼见皇上已经长大了,更是成为大清的英明之主,若是主子地下有知必然也会高兴不已吧?奴婢想替主子多看皇上几眼,这样到了地下也好跟主子说道说道呢……”


    康熙闻言心中一突,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不等他反应过来就见赖嬷嬷一头往旁边的柱子上撞了过去,不由得惊呼一声:“拦住她!!”话音未落就见赖嬷嬷身后窜出一个黑影,一把伸手揪住赖嬷嬷背后的后衣襟,将她往后拖。


    ——嘶啦,只闻得一声裂帛脆响,赖嬷嬷身上厚实的宫装禁不住两股相反的巨力撕扯,顿时裂了开来,赖嬷嬷的头砰地一声狠狠撞在了柱子上,立即血花四溅,整个人也软软地顺着柱子滑落下来,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这一连串的变故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等康熙回过神来的时候,一切已经结束了。康熙看着生死不知地倒在地上的赖嬷嬷,顿时脸色铁青,万般滋味涌上心头,本来对赖嬷嬷的一丝怀疑之心也尽去了,皇家暗卫的身手他是最清楚不过的了,以赖嬷嬷那把年纪来说,竟然连暗卫出手都没能拉的住她,可见她的求死之心是何等的坚决和急切。


    “主子,她还有气!”刚刚出手拉住赖嬷嬷的黑影显出身形,是一名黑衣劲装打扮的侍卫,只见他单膝跪地,伸手探了探赖嬷嬷的鼻息,急忙向康熙回报了情况。


    虽然他们是暗卫,但不代表是没脑子的木偶,相反他们最懂得皇帝的心意,在皇帝身边听的、见的多了,康熙一抬手一挑眉他们就能知道他的意思,刚刚康熙急切的语调很明显地表示出他不想这位老嬷嬷死,所以暗卫刚刚已经是全力出手了,若非赖嬷嬷扑过去的力道太大,加上宫装不够结实,恐怕赖嬷嬷连块皮都蹭不破。


    康熙闻言果然松了口气,眼中愧疚和喜色交织,加重语气吩咐道:“将赖嬷嬷带下去好生救治,内库里的好药尽管用,朕要她好好活着!”一旦对赖嬷嬷疑心尽去,康熙自然不希望这位忠心耿耿的老嬷嬷就这么死去,何况她还是自家额娘当年最亲信的心腹,许多往事和秘闻只有当年宫里的老人才清楚的,如今这后宫已经没剩多少当年的宫人的,就算那些硕果仅存的知情者为了明哲保身,恐怕也是三缄其口吧?


    等暗卫抱起赖嬷嬷消失在大殿中后,康熙开始静下心仔细思虑着赖嬷嬷刚刚的话,为什么额娘要这样拐弯抹角地告诉他这些话?这两件东西本就在他手中保管,就算额娘不说也不会消失的,除非……除非这两样东西里面包含了什么秘密,而且这个秘密关系重大,重大到额娘都犹豫着是否要让他知情。


    唯有如此才能解释额娘为何会说出那句一切看天意的话来,毕竟赖嬷嬷若是没能在这些年的宫廷变动中活下来,那么这个秘密必将永远隐没,他即使贵为九五之尊,也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手中的玉佩和额娘宫里的升摇车隐含着秘密,当然若是赖嬷嬷侥幸活了下来,能不能顺利见到康熙又是另一回事了,而如今赖嬷嬷不但活了下来,而且如此凑巧的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里见到了他……


    康熙抿了抿薄唇,他也是信命之人,所以他深信这必然是老天爷的安排,是老天看不过他这个皇帝被人蒙在骨子里,所以才会让赖嬷嬷出现在他面前,既然天予岂有弗取之理?朕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值得如此慎重其事!


    想到这里康熙霍然立起,低声吩咐暗卫去景仁宫库房将升摇车抬出来,等暗卫领命而去之后,康熙就拿出贴身挂在胸前的玉佩仔细琢磨起来,这块玉佩是额娘临终之前才交到他手中的,说是佟家的传家之宝千年白玉芯雕琢而成,贴身佩戴能够趋吉避凶,温养身体,要求他绝不能离身!


    无论是为了孝道还是其他,他这些年确实从没让这块玉佩离开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即使是沐浴更衣也不曾拿下来过,可以说对上面的每一条纹路都了如指掌,但是他从没发现这玉佩有什么秘密,那么有秘密的显然就是额娘留下的另外一件宝物了。


    就在康熙沉思的当儿,两个暗卫正小心翼翼抬着一部精美华贵的升摇车进了正殿,康熙起身围着这台升摇车仔细观察起来,曲起手指敲打着车身,传出来的声音笃实厚重,可见并不是空心的,凑近了上下察看,只能看到许多精美的雕刻图案,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与文字有关的迹象,可见秘密不是刻在车身上。


    康熙翻来覆去地将整台升摇车研究了个底朝天,也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反倒累出了一身的汗水,不由得有些泄气地瘫坐在一边的椅子上,要知道这升摇车的分量可不轻,以康熙的伸手也只能勉强搬动。康熙找不到可疑的地方,不由得在心中嘀咕着,莫非真的是他太多疑了?额娘只是将这台升摇车视为意义特殊的纪念品?


    康熙沉默再次拉出脖子上那根金丝绦,将贴于胸前的玉佩握在手中细细摩挲,清澈纯白的玉佩触手生温,上面的龙纹云饰已经被抚摸的光滑圆润,这是他这些年来独自沉思时养成的习惯,一边摩挲着玉佩,一边盯着已经被翻倒在地的升摇车,突然似乎看见了什么?康熙摩挲玉佩的手一顿,眼中瞬间精光一闪而逝。


    他飞快地起身来到升摇车跟前蹲下,将手中的玉佩拿在眼前与车身内腹雕刻的花纹相比较,只觉得说不出的相似,尤其正中央的那块地方更是完全一模一样,顿时心中一阵激动,这玉佩和升摇车果然有关联!


    康熙伸手在升摇车的花纹上捣鼓着,摸敲拍打无所不用其极,却始终不得要领,升摇车完全没有任何异样的地方,每个部位敲打的声音都完全一样,可以说除了花纹,丝毫看不出有任何不同寻常的地方。


    若是换了旁人只怕早已放弃,偏偏康熙天生的倔脾气,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摸一把额上的汗水,伸手顺着车身上浮雕刻绘的花纹描绘着,突然眼神一亮,因为他发现手中的汗水居然顺着花纹缝隙渗透了进去。


    有问题!康熙心中狂喜,连忙将脖子上玉佩取下来,调整着位置放在花纹处,结果不出所料,玉佩牢牢地被花纹套住了,果然严丝合缝!看来这玉佩就是升摇车的机关钥匙了?自觉发现了关键之处的康熙立时精神大振,摩拳擦掌开始试着各种方式来打开机括。


    往下压,没反应?


    左右移动,还是没反应?


    左右旋转,动了!


    康熙眼中喜色愈浓,小心地顺着力道旋转着玉佩,在左右各旋转了三次之后,终于听到轻微的一声咔,明显是触动了什么机括的声音,康熙连忙放手,紧紧盯着玉佩的反应。


    结果也没有让康熙失望,随着一阵轻微的机括声响动,龙纹玉佩连同车腹的那块花纹一同缩进了车身里,康熙又耐心地等了半响也没见出现其他反应,这才忍不住凑上前去观看,里面已经不见了玉佩的踪影,只余下一个深深的黑黝洞口出现在车腹上。


    康熙拿来烛火照了照,隐约看见里面有一点金色反光,伸手进去一掏摸,手指触到一个冰凉的金属拉环,康熙伸手拉住一提,纹丝不动!


    康熙深吸口气,用足力气往上拉,顿时顺着洞口从里面竖着拉出一个狭长的黑色匣子,康熙吃力地将那匣子平放在地上,顿时放出一声沉闷的落地声,不等康熙研究那个匣子,就听见车身上再次响起了机括声,启动机关的龙纹玉佩再次被托了出来,然后升摇车腹部再次恢复了原来严丝合缝的模样,丝毫看不出与原来有何区别,真要说的话,大概就是整台车的分量减轻一半不止。


    康熙干脆席地而坐,对着那个匣子仔细端详,一番研究之后发现这匣子应该是用最坚硬的铁心木制作的,这种铁木不但坚硬无比,刀斧难伤,而且不惧水火,用来保存东西确实是最好的选择,当然若是要暴力破坏也不是没办法,只是里面的东西绝对会被毁坏的。


    不知这匣子里究竟放了什么东西?眼见这匣子上除了一个微小的锁孔之外,完全没有任何一丝缝隙可钻,加上那沉重到不可思议的分量,不由得让康熙浮想联翩,但是问题又来了,这钥匙在哪里?康熙眼看着终于找到了额娘留下的真正遗物,但是打不开就只能干瞪眼!


    要知道这回是真正丝毫没有线索可言的,赖嬷嬷转达的遗言康熙已经琢磨过无数遍了,明显完全没有任何有关于钥匙的事情,康熙不由得一阵头疼,这叫他如何去找?心中猜想着莫非赖嬷嬷将额娘的交待漏掉了?但是康熙很快就否定了这个可能性,毕竟以赖嬷嬷的忠心肯定不会忘记额娘的任何一句话,既然如此……


    “来人!”康熙低喝一声,顿时就有几条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身前,伏地待命,“给朕搜索整个景仁宫,凡是形似钥匙一类的东西全都找出来!”他就不信这钥匙还能长脚跑掉了不成?


    “对了,手脚放轻一些,不许弄坏景仁宫中的任何东西!”康熙马上又补充了一句,他可不想为了找东西破坏了自家额娘留下的任何东西,同时康熙心里也庆幸着今晚雷雨交加,否则折腾出的动静很可能被有心人察觉。


    暗卫的动作极快,而且明显对于找东西极为专业,不多时就找来了整个景仁宫中大大小小的钥匙,甚至一些形似钥匙的饰品也统统堆到了康熙面前,满地的东西让康熙不由得一阵头皮发麻,终究放弃了自己亲自一把把地试过去的想法,让暗卫代劳了。


    结果竟是没有任何一把钥匙能够打开匣子,康熙叹了口气,事情果然没那么简单,看来只能回乾清宫再作打算了。康熙挥了挥手让暗卫带着匣子先一步赶回乾清宫,又命他们将那台升摇车送回库房,他就不信凭着手底下那么多能工巧匠会打不开一个匣子!


    他自己站起身来走到供桌前,准备为额娘上柱香再离开,偏偏就在这时,原本行事悄无声息的暗卫突然噗通噗通地一个个跪在地上开始请罪,康熙疑惑地转头看了过去,发现暗卫的头领满头冷汗地匍匐在地,高举的手中捧着康熙的那块玉佩,身体颤抖个不停。


    康熙心中一咯噔,连忙快步走过去拿起玉佩,却见那玉佩竟然从中裂开一条细细的缝,顿时心中暴怒,不假思索地抬脚就踹了过去,将暗卫头领踹了一个跟头,这才心痛地捧起玉佩小心查看,这玉佩是额娘留给她的唯一念想啊!这些年来他更是从不离身,凡是康熙身边伺候的人,谁不知道他对玉佩的重视,如今竟然给弄破了,可想而知康熙会如何地狂怒了。


    一屋子的暗卫无论有没有碰过玉佩的,全都以头触地,瑟瑟发抖地等着康熙的雷霆之怒,心中将今晚的头领骂了个狗血淋头,都怪这混蛋没事去碰皇上的心头宝做什么?还粗手粗脚地弄坏了佟太后的遗物,这下好了,依着皇上的性子,这满屋子的人恐怕没一个能活了!


    就在所有的暗卫都暗自祈祷皇上大发慈悲,不要让他们死的太惨的时候,却发现过了许久都没听见皇上发怒骂人的声音,更没有让人将那头领拉出去五马分尸,不由得全都惴惴不安起来,冷汗流的更快了,这莫非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整个景仁宫一片死寂,不知过了多久,康熙平静无波地声音才幽幽地传来:“都杵在那里作甚?还不快去办朕吩咐的事情!”竟然丝毫不提玉佩破损之事,所有的暗卫顿时如蒙大赦,飞快地爬起来扛起地上的匣子和升摇车,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根本不去考虑为何皇上会放他们一马!


    景仁宫中只余下康熙紧紧攥着那枚玉佩立在原地,暗卫们只顾着庆幸自己逃过一劫,谁也没有发现康熙眼神掠过手中玉佩时眼底闪烁着的精光,那是发现了秘密的惊喜和愉悦……。


    第85章  心结难舒


    “布木布泰……布木布泰——”孝庄在浓郁的迷雾中胡乱走动着,却无论如何也走不出去这让人心烦气躁的地方,突然远远地听见一声声动听的呼唤,周围的迷雾也渐渐随之散去,孝庄连忙向着声音的方向跑去,入目的一片锦绣的花园,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作宫妃装扮,正笑意吟吟地看着她,那温婉和煦的笑容一如记忆中那般生动鲜明。


    “……姐姐……海兰珠……”孝庄看着那熟悉的面容呐呐不能言语,她嗫嚅着那个让她心虚胆寒的名字,眼睛却忍不住流连在那永远美丽年轻的容颜上,大她四岁的姐姐海兰珠,无论容貌还是才华都远远胜过她,偏偏就是因为她的出色被敌对的部落首领抢走,直到26岁那年才回到科尔沁,但是10年的岁月一点也没有磨灭她的光辉,反而造就了她坚忍不拔的心性和无与伦比的气质,一眼就让自己的丈夫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布木布泰——我最宠爱的妹妹啊!从小姐姐就最疼爱你,是不是?”海兰珠款款地走近,伸手欲抚摸孝庄的脸庞,却被孝庄害怕地避过开去,那双莹白如玉的手一顿,缓缓地收了回去,“难道姐姐对你还不够好吗?你不受爷宠爱,是谁逼着爷总是去你那里过夜?爷不愿给你封号,是谁求着爷封你为庄妃的?……”


    海兰珠柔和的语调霍然高昂尖利起来,逼得孝庄步步后退,她甚至不敢直视那双愤怒的眼睛,耳边不停地传来自家姐姐的控诉:“你能受封永福宫庄妃,能顺利怀上九阿哥,是谁给你的?是我们那个狠心的姑母吗?不是!是我!你的一切都是我这个嫡亲姐姐给你的!可是你是怎么报答我的?你就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布木布泰——我可是你嫡亲的姐姐啊,你竟然能狠心对我和孩子下毒手?”海兰珠的声音已经变得怨毒,美丽精致的脸庞随之变得狰狞可怖,眼角缓缓淌下两行血泪,变得瘦骨嶙峋的惨白双手恶狠狠地卡住孝庄的脖子,冰冷的触感让孝庄一阵毛骨悚然。


    “不要!不要啊!姐姐饶了我吧!是姑母让我这么做的,我不是故意要害你的——”孝庄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全身僵硬地看着那双血红的眼睛离她越来越近,清楚地看到那里面的滔天怨毒和憎恨杀意……。


    “啊——”一声刺耳的尖叫从慈宁宫内室传出,划破天际,慈宁宫服侍的宫人们先是被吓了一跳,抬起头四处张望了一会,发现是从正殿传来的之后,就见怪不怪地低下头继续做事,毕竟同样的事情发生了太多次,就很难让人大惊小怪了。


    现在慈宁宫里谁不知道太皇太后年纪大了,夜里睡不安稳,经常做噩梦,刚开始的时候,奴才们还惊慌失措了一把,太医们折腾了不少时日,最终也没诊出个所以然,只能归结于心病。


    折腾久了,底下的奴才也开始习以为常了,毕竟每天都闹上这么一两次,如今谁也不当一回事了!反倒纷纷暗地里猜测这太皇太后究竟做了多少亏心事,不然怎么每日梦魇得如此厉害?


    慈宁宫内室,孝庄脸色灰白地靠坐在凤塌之上,明黄色的绸被盖到胸口处,原本神采奕奕的眸子如今布满了血丝,惊惶未定的游目四望,直到确认了床边的苏茉儿和宫中熟悉的摆设之后,才终于慢慢安下心来,这里是她的慈宁宫,不是当年的太宗后宫,这里不会有海兰珠的,刚刚那只是噩梦,一个梦而已……。


    孝庄心中反复不断地安慰着自己,只是终究无法不去想梦中的情形,反复不断的噩梦让她心力交瘁,神情颓废得宛若一夜之间老了二十岁,原本黑白交杂的发丝几乎全白了。


    苏茉儿端来一碗压惊的蜜水慢慢地喂孝庄喝了下去,眼中满满的心疼和担忧,对于自家主子梦中呓语的那些人名,苏茉儿自然清楚得很,更明白有些事情自家主子永远都无法释怀,只是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一个月了,在这样下去主子的身体怎么受得了啊?


    孝庄喝了蜜水之后,胸中窒息的感觉缓缓淡去,但是那股子心有余悸依然挥之不去,压得心中沉甸甸的,她迫切地需要其他事情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不去想梦中那狰狞的面容和怨恨的血泪。孝庄暗淡无神的眼珠子微微转了转,看了看空旷的内室,有些疑惑地对着伺候在床边的苏茉儿问道:“苏茉儿啊,皇上今儿还没来慈宁宫请安吗?”


    孝庄努力地回想着有些模糊的记忆,觉得康熙似乎很久没有出现在她面前了,过去这个孙儿可是每日晨昏定省,从没有一日懈怠的,更不用说她身子不适的时候,肯定会亲自在她跟前侍奉汤药的,可是她现在想了半天,突然发现这次她病了这么长时间了,却没看见皇帝几次,不由得心中不悦,面上自然就带了出来,丝毫没想过要掩饰。


    苏茉儿接过碗的动作一顿,沉默了半响才有些干涩地劝慰道:“主子您忘了,皇上一早遣人来报,说是早朝之后要与朝臣商议国事,怕是没法过来慈宁宫请安了,还嘱咐奴婢好好伺候着,希望您早日养好身子呢!”面对明显苍老憔悴得多的孝庄,苏茉儿心中一酸,没敢说出实话,本以为当今皇上是个孝顺的,又是主子亲手教养长大,主子定然能够过上顺心畅美的日子,没想到世事难料、人心易变。


    康熙这些日子对孝庄的冷淡瞒不过苏茉儿的眼睛,那种明显敷衍的态度实在太明显了,但最令她不安的却是,她根本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明明那天她已经不着痕迹地将皇上的矛头转向了那些太妃,也察觉到皇上对主子的态度明显软化,可是几乎是一夜之间。皇上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不但对后宫的太妃们不假辞色,对太皇太后更是比之前还要冷漠得多,那种发自骨子里的疏离和淡漠让苏茉儿手足无措,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孝庄如今感官早已没了过去的敏锐,自然没有发现苏茉儿的话有多么的苦涩和迟疑。她只是有些发愣地听着,然后就突然暴怒起来:“胡说!什么朝廷大事能比哀家还重要?是不是要哀家死了才算是大事儿?以前皇帝再忙也每日必来慈宁宫!”孝庄死死地盯着苏茉儿恨声道,“苏茉儿你老实说,皇帝是不是被哪个狐媚子勾住了心,吹了枕边风!这才不愿来慈宁宫见哀家?”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这后宫的女人没一个好东西,一个个都是想方设法霸占皇帝的狐狸精,过去福临就是这样,先是佟家那个贱人,后来又是董鄂氏那个白眼狼,一个个想方设法离间她和皇帝,如今连玄烨都是如此,她究竟造的什么孽啊!一个个都是不孝子孙啊!还不如一出生就掐死算了!


    “主子息怒,保重身体啊!皇上是真的忙于国事,奴婢听说皇上这个月都是宿在乾清宫,连嫔御都没有招幸过呢!”苏茉儿连忙安抚已经有些歇斯底里的孝庄,生怕她又像前些日子那样闹起来,折腾得后宫一片天翻地覆,弄得现在所有的嫔御见了她都如同老鼠见了猫一般,更是视每日的慈宁宫请安为畏途。


    “真的?”孝庄紧紧抓住苏茉儿的胳膊,混浊的眼睛紧盯着她,有些不信地确认着,毕竟国事繁忙这个理由苏茉儿已经不是第一次用了,偏偏她如今卧病在床,根本不可能去核实事情的真相,日子久了不免疑心病发作,要知道康熙是个绝对孝顺的孩子,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祖母生病的当儿,只是遣个奴才来慰问一下,他本人连面都不露一个,不由得她不怀疑。


    苏茉儿忍着手臂上的疼痛,强笑道:“奴婢怎么会骗主子呢?皇上是什么样的人您还不清楚吗?若非真的分不开身,肯定会亲自来慈宁宫为您侍疾的!”见孝庄神色稍缓,连忙接着道,“奴婢听说是因为前线战况胶着,皇上和各位王爷、大臣们正不分昼夜地研究应对之策,连后宫都没踏进一步呢!”


    苏茉儿说的绝大部分都是实话,只是她没敢说皇上虽然没有踏足后宫,却时常招贵妃到乾清宫伴驾。苏茉儿很清楚如果让孝庄得知这件事,绝对会天下大乱的!如今孝庄对贵妃的忌惮几乎已经到了病态的地步,甚至可以说已经到了贵妃说的她必要反对,贵妃做的她必定驳斥的地步!


    孝庄听了苏茉儿的解释这才满意地松了手,她当然知道康熙是个孝顺的,只要皇帝不是因为亲近后宫的狐媚子而疏忽她这个皇祖母,孝庄就能够心平气和,只是这么一激动,身体虚弱的孝庄已经有些体力不济了,她气喘嘘嘘地靠回床头,感叹道:“哀家如今这身子是越发不中用了,连多说两句话都吃力,只怕也没两天好活的了,只是如今这后宫实在让哀家放心不下啊!”


    孝庄虽然病的有些糊涂了,但是心里依然清楚得很,一旦她走了,只怕这大清后宫就再没有科尔沁蒙古说话的余地了,她的侄孙女虽然贵为皇太后,但是以她那种老实安分的性子,不要说为科尔沁谋福了,不被骑到头上撒野就该谢天谢地了,尤其如今的贵妃马佳氏不是个简单的女人,论美貌、论才情无人能及,论家世、论背景更是数一数二,若是她这个太皇太后不在了,这后宫还有谁能压得住她?


    孝庄仰面盯着明黄色的帐顶,心中苦涩异常,她这一生都在为了别人而活,当初嫁给皇太极,想要生存就必须看她那位大妃姑母的脸色,别看姑母对谁都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可是有谁比她更清楚自家姑母内里是怎样的一幅蛇蝎心肠?


    只不过姑母很会做人,一切的坏事、恶事都推给别人去做,至于出头冒尖的事儿就把自己这个侄女推上前去,她自己则一直在皇太极和所有人眼里扮演一个贤惠仁厚到极点的大妃,而且她成功地瞒过了所有人。


    就算时至今日,当年的那些老王爷们依然怀念着哲哲的好,就连她的亲生儿子福临也更亲近依赖嫡母,可是谁又知道她心里的苦?别人看着她布木布泰外表风光无限,谁又知道她只不过是哲哲手中的枪和盾罢了。


    只是她无法反抗也不愿反抗,只因她没有地位,没有权势,更没有皇太极的宠爱,她所能依靠的只有哲哲这个亲姑母,还有科尔沁这个正在崛起的娘家,所以她宁可选择被利用也不愿被遗忘,所以当哲哲将毒药放到她手上,让她对身怀六甲的海兰珠下手的时候,她没有其他的选择,只能带着满腔的惶恐不安,微笑着,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姐姐毫无防备地喝下那碗催命的羊奶,然后……没有然后了……


    那之后八阿哥没了,海兰珠没了,连皇太极也很快跟着去了,她的人生突然就空了大半,浑浑噩噩中,在哲哲和多尔衮的密谋下,那个皇位落在了年不过六岁的福临身上,福临成了大清入关后的第一任皇帝,而她博尔济吉特布木布泰也成了看似尊贵的圣母皇太后,只是她这个皇太后对任何事情都没有置喙的余地,只能继续充当着哲哲手中的棋子。


    甚至哲哲和多尔衮还让她表演了一出所谓太后下嫁的可笑戏码,外人眼中的轻蔑和不屑她看的明白却不在意,但是当她的福临也开始用那样鄙夷不信的眼神看她时,她再也无法忍受,她第一次反抗了哲哲,战战兢兢地步步为营,联合多尔衮将这个控制了她前半生所有喜怒哀乐的女人送上了黄泉路……只是她的人生似乎也在那时候停滞了,所有的一切早已无法挽回了。


    回想自己悠悠六十余载岁月,似乎除了那段无忧无虑的儿时岁月之外什么都没有剩下,那段记忆里最鲜明的就是那辽阔的大草原,那份宽阔无边的绿横亘在天与地之间,中间点缀着片片雪白的羊群,人们骑在高大的骏马上挥舞着长鞭,呼喝着驱赶羊群,美丽的姑娘们头带花环,策马奔腾,红着小脸儿与小伙子们对着情歌,晚上围着篝火载歌载舞……。


    苏茉儿眼看孝庄又开始发呆了,不由得更加放轻了动作,不想打断这份难得的安宁,因为只有在这时候,她的主子才会收起满身的尖刺和菱角,得到片刻的安宁和静谧,只有想到科尔沁大草原的时候,她的主子才会这样温和的表情,只因那片承载着她所有温情的草原已经成为了她的执念。


    孝庄即使明知草原上熟悉的亲人如今早已不剩几个,但是那份维护科尔沁的心意从不曾稍减,因为除去那里,她已经没有任何的寄托。只是苏茉儿不同,她并没有孝庄那么深的感触,毕竟离开科尔沁的时间太长了,长到她甚至想不起当初的亲人长什么模样了,她之所以坚持着蒙古的习俗,不过是为了她唯一的主子罢了。


    就在慈宁宫重新陷入寂静的时候,白嬷嬷端着一碗黑糊糊的汤药走了进来,一抬眼看见孝庄和苏茉儿主仆俩异样的沉默,不由得更加放轻了脚步,轻轻地将托盘搁在梨花木案几上,细微的声响足以让苏茉儿警觉起来,猛一转身,见是白嬷嬷才松了口气,笑着接过白嬷嬷递过来的汤药,侧身坐在孝庄的床边,轻声唤道:“主子,您该吃药了。”


    连唤好几声才让孝庄回神,孝庄不舍地收回沉浸的思绪,看了看苏茉儿手中的汤药,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和无奈,但终究还是端起药碗,眼睛一闭一口气喝干了药汁。


    白嬷嬷在一旁适时地递上一小盒蜜饯,孝庄立即伸手捻起一颗放入口中,酸甜的滋味很快缓解了口中的苦味,这才舒缓了紧紧皱起的眉头,满意地对着白嬷嬷点了点头,显然对她的周到妥帖极为受用。


    白嬷嬷并没有在内室多做停留,很快就面带微笑地端着蜜饯盒子和空药碗转身退下出去,离开了孝庄和苏茉儿的视线范围后,白嬷嬷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表情变得僵硬刻板,捧着托盘目不斜视地来到慈宁宫小厨房,将那盒子蜜饯和药罐里的药渣倒进馊水桶里处理掉,然后茫然地站在原地,似乎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一样。


    直到一位穿着蓝色宫女服饰,长相平凡的宫人走进小厨房,她四处张望了一下,见没人注意这里才慢条斯理地走到白嬷嬷身前,将视线对上白嬷嬷茫然的双眼后,眼底骤然泛起一阵诡异的光芒,原本清澈有神的眸子变得深沉晦暗,白嬷嬷的眼神也从原来的呆滞变得同样深不见底。


    这样保持了好一会,这宫女才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冒出的汗珠,喃喃地道:“这种控制人心神的功法实在是太消耗心力了,若非有二哥的秘药辅助,只怕难度更大,幸好很快就能结束了。”这宫女脱口而出的嗓音不是轻灵娇嫩的女儿家,反而是低沉嘶哑的男子声音,这不得不让人惊骇了。


    这人正是奉宜敏之命施展魔魅之术控制白嬷嬷的玄冥,以他的易容术装扮成宫女自然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他突然侧耳听了听远处的动静,快速转到白嬷嬷身后,伸手在她后颈上点了几个穴位,魅惑低沉的声音在白嬷嬷耳后吩咐道:


    “嬷嬷累了,要回房间歇息了……太皇太后的病是郁结于心,……除掉贵妃……否则药石无灵。”缓慢而低沉的吩咐宛若地狱魔音,深深地刻入白嬷嬷的心中,在需要的时候自然就会发挥出巨大的功效。


    玄冥只要一想到这些天装扮慈宁宫的宫女,眼睁睁地看着太皇太后为难、欺负自家主子,就恨得牙痒痒,气不打一处来,心中冷哼,要不是宜敏吩咐了一定要让慈宁宫的人先动手,好在道义上占据优势,然后彻底坏了孝庄的名声,他早就按捺不住直接控制白嬷嬷下毒弄死那老妖婆了,哪里能继续让宜敏受那等闲气?


    如今虽然不能动那老妖婆,不过给皇帝吹点耳边风还是可以的吧?玄冥勾起嘴角邪邪地一笑,打定主意找自家老大讨主意,利用现在这个康熙探子的身份,好好添油加醋,不然他家主子的委屈岂不是白受了?


    白嬷嬷眼神不动,转身慢慢走出小厨房,一路回到她自己的房间,然后端坐在床铺上一动不动,宛若一具僵硬的尸体一般。直到一阵敲门声响起,白嬷嬷突然全身猛一哆嗦,迷茫的眼神一清,一下子回过神来,却完全不记得刚刚发生过什么事?忍不住晃了晃脑袋,有些踉跄地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人竟是苏茉儿,难得她竟会离开孝庄身边,白嬷嬷顾不得心头疑惑,扬起一抹笑容热情道;“没想到竟是姐姐来了,有事唤我过去便是了,何必亲自走一趟呢?”白嬷嬷一边说着一边侧开身将苏茉儿让进房里,殷勤地为她倒了一杯茶,这才挨着她坐了下来。


    苏茉儿轻笑着道;“妹妹客气了,咱们姐妹多年还需要这些虚礼么我只是有些事情想要请教妹妹罢了。”苏茉儿的笑容一如既往的和蔼亲切,只是难掩眉宇间的忧虑,这段时日她真的是心力交瘁,不仅仅忧心自家主子和康熙这对祖孙的关系,更多的是担心孝庄的病情。


    苏茉儿端着茶碗沉默了半天,却没有开口说话,显然不知该如何问起。白嬷嬷见此主动接过话茬道:“老姐姐,说句托大的话,咱们姐妹多年有什么话不好说的?您有事就直说吧!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白嬷嬷虽然近日总是觉得有些晃神,但是清醒的时候还是一如既往的精明,自然知道苏茉儿此来定然有重要的事情,否则以两人的交情根本无需犹豫不决。


    苏茉儿闻言叹了口气,犹豫再三才道:“妹妹,你不觉得近日主子很不对劲吗?不但夜夜梦魇,而且脾气暴躁易怒,精神头也越来越不好了,我实在是担心主子的身子啊!”苏茉儿一边用正常的声量说着话,一边注意着四周的动静。


    然后不着痕迹地凑近白嬷嬷身边悄声道:“说句不客气的话,这宫里的太医素来是报喜不报忧的,总是说着让主子静养即可,可是我这心就是放不下啊!这些年来主子的身体都是靠着妹妹帮忙调养的,你给姐姐一句实话,主子的身体状况究竟如何?”


    白嬷嬷一听苏茉儿是问孝庄的状况,本来正要开口却突然恍惚了一下,不由得伸手按住自己的额头,只觉得脑中有什么东西翻滚着蠢蠢欲动,不由自主地开口道:“既然姐姐开口问了,妹妹自然不敢隐瞒,主子的年纪大了,这些年来虽然调养得好,但是身子的衰弱是免不了的,加上当年那事儿留下的病根,除非能够心结尽去,平心静气地修养,否则……否则恐怕药石无灵!”


    苏茉儿顿时瞳孔一缩,似乎又想起当年先帝爷驾崩的时候,孝庄咳血不止的模样,不由得心惊不已:“当年的病主子不是已经挺过来了吗?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患不成。”她至今犹记得当初孝庄是如何硬撑着丧子之痛,顶着朝野上下的压力将八岁的玄烨送上金銮殿的九五之位,而后又是如何劳心劳力平衡宫廷内外的势力。


    北联科尔沁稳定草原,南借八大家族威慑三位藩王,甚至硬是压下蒙古的不满,封了索尼的孙女赫舍里氏为皇后,打破了大清后宫蒙古女子为后的惯例。在她心里孝庄无疑是坚强和强势的,当时那样艰难的岁月都撑了过来,如今却说药石无灵让苏茉儿如何能够接受?


    白嬷嬷的眼睛已经变得深不见底,她缓慢且沉重地道:“其实主子当年为了董鄂氏的事情长年忧愤,与先帝几近决裂更是心神俱疲,后来先帝爷的早逝给了主子沉重的打击,所以主子当年才会咳血不止,虽然当时强行借助药物强行压制罢了,但之后的几年劳心劳力,根本无法静下心来安心调养。一旦动怒或者心思郁结就有可能会旧病复发”


    见苏茉儿的脸色有些不好,白嬷嬷也没有停下,继续道,“本来皇上亲政之后,主子安心调养了几年,倒是有了些起色,但是后来皇后失德、皇子连殇,尤其是因撤藩之事大动肝火,都让主子本来有所好转的身体每况愈下,何况主子的心结姐姐也是知道的……如今面对贵妃和佟嫔,主子如何能够心平气和?”这话说得很明白了,心病还需心药医,若是心结不解,再好的药也拿她没办法。


    苏茉儿苦笑起来,她当然知道自家主子的心结,没有谁比她更清楚孝庄对海兰珠和董鄂氏的怨恨有多么深重,即使这两个人最后都被她除掉了,但是她们也分别带走了孝庄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这成为了孝庄心中永远的痛与禁忌,所以孝庄对后宫的平衡尤其重视,对于宫妃独占圣宠的事更是极为偏激。


    偏偏如今最得宠的贵妃行事滴水不漏,不但膝下育有两子,本人又得皇上偏爱,不说对贵妃下手,就算只是给她脸色看都会引来皇上的不满,何况两位阿哥已经记事了,若是明着对付贵妃,将来两位阿哥肯定是要记恨的,这不免有违主子拉拢大阿哥的初衷。


    至于那佟嫔是孝康皇后的亲侄女,当今皇上的亲表妹,若非借着当初选秀之前的事情算计了她一把,恐怕早就封妃了,如今还不是照样压不住,硬是成了宫里唯一的嫔位。


    更何况这两位背后的家族都不好惹,一个是军方巨擎,另一个是皇帝母族,都不是能够轻易下手整治的,如同狗咬刺猬无从下嘴,这让孝庄如何不郁结于心?


    苏茉儿其实也明白,除非皇上对后宫的女人无情无爱,否则没了荣贵妃还有别的贵妃,没有佟嫔依然会出现其他嫔妃,主子的心结永远无法解开,终将成为致命伤,换了过去,她的主子或许还能沉住气徐徐图之,一如当初布置好一切除掉佟太后和董鄂妃,但是如今主子身体每况愈下,脾气更是暴躁易怒,哪里有那个耐心和时间来布置一切?


    苏茉儿深吸了口气,抬起手指按了按发疼的两鬓,对着同样一副头疼状的白嬷嬷苦笑道:“如今我也是没主意了,妹妹的医术本事我和主子都是深知的,以后主子的身子就只能靠你了。”苏茉儿将心中那句‘尽人事听天命’的话咽了回去,她说到底不过是个奴婢罢了,无论多么受到主子的看重,终究是要依附于主子生存的,万一主子有个好歹……这当奴婢的能有几个好下场?


    白嬷嬷这时似乎已经恢复了平静,扯起嘴角笑道:“姐姐何必说这种客气话,主子与咱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岂有不尽力之理?”说着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丝森冷,“依我看来,若想要根除主子的心病,那两位是不是要……”伸手比了个下斩的动作,很明显是指要对宜敏和佟嫔下手的意思。


    苏茉儿眼神一锐,连忙摆手示意白嬷嬷住嘴,快速起身拉开房门左右打量了一下,这才重新坐回桌前,大门和窗户却是不敢再关了,伏在白嬷嬷耳边低声斥道:“妹妹这话万不可再说,如今皇上和主子的关系即使不说你也清楚,这慈宁宫里恐怕少不了皇上的耳目,万一这话传到皇上耳边,你还要命不要了?”


    苏茉儿对于慈宁宫的控制十分自信,深信除了皇上之外,没有人能轻易在慈宁宫安插耳目,但是那是过去了,那时候皇上对太皇太后孝顺有加,即使慈宁宫有耳目恐怕也不会被特意拿来监视她们。


    但是现在已经今非昔比了,从最近皇上对太皇太后近乎不闻不问的态度看来,必然已经是心存芥蒂,身为一国之君,大清后宫真正的主人,康熙若是想要安插钉子,那是绝对没有难度的。苏茉儿行事素来小心,在这等节骨眼上更是决不会大意,否则只会给这对祖孙的关系雪上加霜。


    白嬷嬷闻言不甘愿地闭上了嘴,只是眼神明显的不服气,只看得苏茉儿一阵无奈,低头沉思了一会后拉着她坐到远离门窗的床上,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语重心长地劝道:“我知道妹妹精通各种秘药,但是现下万万不可轻举妄动,且不说这等下药的手段能不能成功,就说宫里谁不知道主子不喜佟嫔?加上如今主子和贵妃剑拔弩张的关系,万一那两位出了什么事,有心人肯定第一个怀疑主子,佟家和马佳氏可不是好惹的。”


    白嬷嬷闻言不以为然:“姐姐未免太过小心了,这么多年来咱们下手何曾露过破绽?那两位背后靠山再强还能强过主子?何况这两人一日不除,主子就一日不得安心,尤其是贵妃,姐姐也看到了,这些日子贵妃几乎日日被宣召到乾清宫伴驾,就连到慈宁宫请安也不过是走个过场,谁知道是不是她在皇上面前挑拨了些什么?不然皇上为何态度如此怪异?这么多年来,皇上有多么孝顺是咱们有目共睹的,如今的变化姐姐就不曾怀疑过吗?”


    苏茉儿沉默了,她当然怀疑过宜敏,但是从她收到的情报看来,贵妃不但没有在皇上耳边挑拨离间,甚至还总是劝着皇上来慈宁宫尽孝,好几次险些惹得皇上不悦,再说以贵妃那满洲姑奶奶的直白性子,苏茉儿是不相信她会做那等吹枕边风的下作事情的。


    反倒是佟嫔的嫌疑更大一些,这些日子佟嫔虽然被禁足承乾宫,但是所有的风吹草动逃不过她的耳目,佟嫔身边的贴身嬷嬷已经失踪了好些日子了,算算时间正好与皇上态度怪异的时间能够对上,佟嫔身边这位姓赖的嬷嬷是佟家特地安插进宫的。


    只是当时孝庄为了拉拢佟嫔对付贵妃,干脆睁只眼闭只眼,应了佟嫔的请求将这嬷嬷安排到了承乾宫,没成想不过几天就不见踪影,而且至今也查不出任何迹象,这不由得她不怀疑佟家送这个嬷嬷进宫的动机。


    当然这些情报上的事情,没有孝庄的许可,苏茉儿是不敢随意透露给白嬷嬷知晓的,她只能换一个方式劝道:“妹妹稍安勿躁,你也知道如今南方正在打战,且不论贵妃的父兄皆手握重兵,单是佟家手中的汉军绿营就不可小视,万一宫里这两位出了什么差错,导致两家不稳可就糟了。”


    说着苏茉儿严肃起来:“妹妹一定要记着,后宫与前朝息息相关,现在是关键时刻,小打小闹可以,但是决不能出大纰漏,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不然以主子的手段早就对她们下手了,还用得着等到现在吗?”这话虽然也算是实情,但不代表孝庄真的就这么识大体,只不过是因为钟粹宫防范严密,吃食又与御膳房分开,很难找到下手的机会罢了。


    白嬷嬷听了苏茉儿的话若有所思,却也不再提刚刚的话题,只是笑着微微点头。苏茉儿见了也是松口气,毕竟白嬷嬷是孝庄手下最为得力的人才,白家更是名医国手辈出,是孝庄掌控后宫的一张王牌,容不得丝毫闪失,万一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事情,被人抓住了把柄可就得不偿失了。


    过了一会,苏茉儿见该问的已经问了,该交待的也都交待了,就果断地起身告辞而出,相携走出房间的两人都没有注意到两侧大开的窗户后方,一道黑影飞快地闪过,消失在宫墙的拐角处……。


    第86章  密中密(已修)


    乾清宫西暖阁


    康熙盘腿坐在的炕上,一言不发地听着慈宁宫探子传来的消息,眼帘低垂令人看不出喜怒,似乎对白嬷嬷和苏茉儿的对话没有半点不悦的模样,康熙如今早已懂得喜怒不形于色,即使心中怒极也不会表现出来。


    梁九宫回报完后就肃手立在旁边,虽然嘴上一声不吭,心中却不停地打鼓,他从听到慈宁宫探子的回报之后就眉头一阵狂跳,这白嬷嬷胆子也太大了,就算是太皇太后的心腹也不过是奴才,竟然暗地里打贵主子的主意,幸好苏嬷嬷还是个明理的,不然真不知道白嬷嬷这个拎不清的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康熙心中不是不怒,只是在他心中白嬷嬷早就是个死人了,自从打开了那个铁木匣子,得到里面的东西之后,他皇祖母身边的大部分奴才都已经被他列入了必要铲除的行列,如今自然不会为了一个将死之人动气,反正她是绝对没机会动手的。


    梁九功发现最近他一点也揣摩不出皇上的心思,过去皇上可从没有落下过任何一日的晨昏定省,对两位太后和太妃们那更是好的没话说,绝对是个顶顶孝顺的人,只是最近皇上却十分反常,明明朝廷的事务并没有真的那般繁重,每日里折子总是午后就能批改完,偏偏就是不肯踏进后宫半步,还总是以商议要事为名宣召一些大臣进宫,一呆就是大半天,实则不过是在乾清宫陪着皇上聊天下棋罢了。


    偏偏这些大臣都是皇上的绝对心腹,自然不敢随意往外透露消息,硬是没人看出皇上不过是装模作样,外人都以为如今皇上国事繁忙到连临幸后宫的时间都没有,若不是皇上还时不时招贵妃伴驾,只怕御史都要开始上折子让皇上保重龙体了。


    康熙手指敲了敲自个的膝盖,沉默了半响才道:“让你去查景仁宫当年的奴才,结果如何?”自从听了赖嬷嬷的哭诉,康熙就已经对自己额娘当年的处境产生了怀疑,加上后来得到生母留在景仁宫中的东西后,更是紧锣密鼓地让梁九功去查,只是孝康皇后毕竟过世十多年了,景仁宫也封宫了十多年,当年服侍的宫人死的死,散的散,有的更是不知去向,要调查谈何容易?


    梁九宫心中叫苦,有些惶恐地躬身回到:“启禀皇上,奴才亲自去查了十多年前的宫人名册,发现当年在景仁宫伺候的宫女太监除了一些负责洒扫的小太监和粗使婆子还在册之外,一部分宫女被放出宫,其余的……不是死了就是失踪,仅存的一些宫女如今都在偏远冷僻之处服侍,奴才悄悄命人试探过,这些人当年不过是三等宫女,或者苏拉宫女,基本上没资格近身服侍太后,对当年的事可谓一问三不知……”


    眼看着康熙脸色越来越冷,梁九宫额头上的冷汗都冒出来了,只是事实如此,他也只能据实以报。他曾经偷偷地查探过佟太后还在世时的那批奴才,结果让人大吃一惊,从皇上登基到佟太后过世这段时间,后宫经历了一次清洗,宫里的老人都被裁汰的差不多了,尤其与景仁宫有关的奴才更是处理的干干净净。


    当年东西六宫的奴才至少清空了一半,不说近身服侍过佟太后的人,就算只是接触多点奴才都一起消失了,如今几乎找不到对先帝爷后宫了解多点的人了,这样诡异的情况让梁九功当时就寒毛直竖,拼命告诫自己千万不能沾上这摊子浑水,能有这般大手笔的人物又岂是他能够得罪的?反正皇上只问景仁宫的奴才,他据实以报便是了,其他的别指望他多说一个字!


    康熙强自按捺住火气,好不容易听完了梁九宫的回报,终于忍不住怒斥道:“狗奴才!这就是你查的东西?连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查不到!简直废物!”虽然康熙本就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但事到临头还是忍不住要生气,毕竟连一个知情的奴才都找不到,这意味着什么?光是这一点就让康熙从中嗅出了血腥的味道,对心中的怀疑更加确信了几分。


    尤其在刻意回想之后,康熙发现了一个尤为奇怪的地方,那就是这些年来他完全没有听到过任何关于生母的传闻,这在刻板清冷的深宫内苑几乎是不可能的,宫女太监们伺候主子的时候,自然一举一动固然都有极为严苛的规矩,可以说动辄得咎,唯一可以发泄的渠道就是相互之间说说闲话,管事太监和姑姑们对此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所以底下奴才们之间的消息是十分灵通的,即使不敢明着编排主子,但传些流言却是难免的,就连先帝与董鄂妃之间的种种传闻至今仍然无法杜绝,甚至有越传越离谱的趋势,无论他再怎么压制也收效甚微,可见奴才的嘴是最靠不住的,但是这个铁则在他额娘这里失效了,无论康熙如何回想,甚至让暗卫将这十年来所有的情报都过滤了一遍,也没有得到任何有关于他额娘受封太后之前的传闻。


    连一条传闻都没有?这才是让康熙最为疑心的地方,为何偏偏是他的额娘?若非有人故意为之,岂会出现如此异常的情况?而谁有这份本事将一位曾经的宠妃,后来的太后的一切抹消得如此彻底?又有谁有这份权势和霸道让后宫如此多的奴才销声匿迹?这答案已经是呼之欲出了……


    也因此从孝康忌日那天之后,康熙对他的皇祖母变得疏远和防备起来,甚至不愿意见到那张总是摆着慈爱笑容的老脸,只因一看到孝庄,康熙心中的那根刺就隐隐作痛,如今随着调查的深入,康熙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生母的早逝会不会与他的皇祖母有关了。若非做了亏心事又担心被他发觉,以太皇太后超然的身份,何必为了抹消他额娘的存在做到如此地步?


    基于对太皇太后的不信任,康熙安插在慈宁宫的探子前所未有的忙碌起来,甚至还有一部分暗卫昼夜监视着孝庄和她的心腹,尤其是苏茉儿和白嬷嬷这心腹嬷嬷更是重中之重,虽然暂时还没有从中得到太多有用的消息,但是慈宁宫中的一举一动,太皇太后的每一句话都逃不过他的耳目,最可悲的是,听得越多他就越心寒,每当看着探子回报中描述的那个蛮不讲理、偏激暴躁的老人,他实在无法将之与记忆中睿智宽和的皇祖母联系起来,完全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又或许她一直都是如此,只是他从来不曾发觉而已?


    “奴才无能,请皇上息怒。”梁九宫噗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反正不管对错,只要主子不痛快了,先一步请罪准没错!梁九功虽然无法得知康熙为何时隔多年才开始查景仁宫的旧人,但是凭着他从最卑贱的粗使太监一步步爬到现在的直觉,早已敏锐地竖起了警戒,从中嗅到了危险的气味,再联系到康熙从景仁宫回来之后才开始转变对太皇太后,答案已经隐隐浮现在他心里,那就是这事儿极有可能与已经过世的佟太后有关,而且牵涉到慈宁宫的那位。


    既然事情牵扯到太皇太后和皇帝生母,那就不是他这样的奴才可以掺和的,即使真有什么蛛丝马迹梁九宫也不敢继续查下去,万一被太皇太后察觉,到时候皇上自然是不怕的,但是他一个小小的奴才,恐怕死了也没人多看一眼,小命都没了还谈什么荣华富贵啊?反正他那点小能耐有几斤几两皇上应该清楚得很,跑跑腿倒还成,真要追根究底还是另请高明吧!


    梁九宫服侍康熙多年,隐约能够察觉到他的主子手中还有一股暗中的势力,所以才能对前朝后宫的大小事情了如指掌,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冒着被灭口的风险去追根究底呢?何况时过境迁,若真的与太皇太后有关,那么当年伺候佟太后的人肯定早就被太皇太后处理掉了,哪里还能查到什么端倪呢?


    “罢了,密切监视那些宫人,一有异状立刻来报。”康熙瞪着梁九功有些瑟瑟发抖的身子,突然觉得有火发不出,毕竟让梁九功这么个小太监去查这种事情确实为难他了,就连他自己不也是束手无策?看来是他心急了,连最基本的戒急用忍都忘记了,康熙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让梁九宫退下去了。


    宽阔的西暖阁中只余下康熙一人,环顾了四周一眼,他突然前所未有的感到冷清和寂寞,当目光落在案上那封加密的红折上的时候,康熙前所未有地露出一个苦涩的笑,看过那里面的调查内容,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但是所有的线索都指向慈宁宫,这让他即使想要欺骗自己额娘的早逝与皇祖母无关都不行了呢!


    康熙心中挣扎矛盾不已,一个是抚养他长大的皇祖母,一个是他孺慕多年的生身之母,这让他如何是好?如果最后得到的真相真是如他所料的那样,他又该怎么办?为生母报仇吗?可那终究是他如今最亲的皇祖母啊!但是弑母之仇不共戴天……


    康熙捧着脑袋陷入了艰难的抉择之中,忍不住伸手拉开手边的一个抽屉,珍而重之地捧出一本被明黄绸缎包裹的方块物,轻轻解开外面的绸缎,露出一本蓝色封面的陈旧书册,他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书册封面上那娟秀的字迹,那是他最熟悉不过的,亲生额娘孝康皇后的笔迹,是他终于打开那个铁匣子后才得到,他额娘亲手所写的叙事手札。


    过去他从不知道自家额娘有记事的习惯,这本看似不起眼的册子,却记录了他额娘的一生,从入宫起一直到康熙二年,整整十年的宫廷生涯,那里面断断续续描写的点点滴滴,如今却成为他了解额娘、追寻过去真相的唯一途径。


    康熙花了整整三天的时间,反复细致地将这本不厚的手札读了一遍又一遍,那种仿若身临其境的感觉让他不可自拔,宛若亲眼见证自家额娘如何在深宫中度过了那十年的光阴。


    根据手札中的自述,他额娘刚刚进宫头两年生活还是很好的,可以看得出当时的额娘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那字里行间几乎满溢的幸福感让康熙忍不住一次次露出微笑,他看得出额娘很爱他的皇阿玛,凡是有关于皇阿玛的部分总是特别的详尽细致,尤其额娘在那两年中与皇阿玛相处点点滴滴,所花费的笔墨就足足占据了整本手札的大半,可想而知当时的额娘是何等迫切地想将幸福的时光留在笔下……


    只是好景不长,随着董鄂氏和孔氏的出现,那之后整整八年,他在额娘的手札里再也找不到一丝一毫开怀的痕迹,有的只是经历漫长等待之后失望。在长达八年的时间里,手札的分量甚至不及之前短短两年的一半,甚至有时候数月都不曾动笔,偶尔提笔写下的也只有悲凉和绝望,下笔的口气早已从原先的天真憧憬变得宛若迟暮老人般沧桑死寂,可怜他的额娘过世的时候甚至不过二十有四,本该是芳华正盛的年纪啊!


    康熙遥想着自家额娘当年在灯下提笔泪千行的情景,不由得心痛难当,想象着额娘被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被禁足在景仁宫中的时候,那种死水般的生活又有什么东西可写呢?即使偶尔寥寥几笔,那种对未来四顾茫然的心灰意冷几乎令他红了眼睛来,尤其当他发现自己被额娘当做唯一的精神寄托,频频出现于手札中的时候,更是落下泪来。


    当他额娘放低身段讨好阿哥所的奴才,拼尽全力只为了让他生活的更好一些的时候,他什么也不知道;在他额娘被皇后和蒙古妃子羞辱践踏的时候,他正懵懂无知地往来于慈宁宫和坤宁宫之间讨好卖乖;当他额娘将他作为唯一的精神支柱的时候,他正埋怨着自己生母的位份低微,连累他也不受皇阿玛待见……过去种种无不有亏孝道,这让素来自邑孝顺的康熙羞愧到无地自容的地步。


    这本手札的出现终于让康熙彻底转变了对孝庄的态度,即使他还是不忍对亲祖母下手,但是也再无法做到原来的孝思不匮,只好接着国事繁忙冷漠以待,也正因为这本手札,康熙终于彻底相信了赖嬷嬷的所有说辞,只因他额娘的亲笔所述胜过外人的千言万语,而他额娘当年的处境比起赖嬷嬷所说的还要苦上十倍、百倍,根本不是区区言语能够形容的,赖嬷嬷所诉不及事实之万一。


    想到记忆中额娘嘴角总是噙着的那抹云淡风轻的笑,康熙就心头一阵抽痛,恨不得时光能够倒流,他无法想象在经历了那样的绝望和迫害之后,额娘为什么还能露出那样万事不萦于胸的笑,尤其额娘临终前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嘱咐他以后一定要孝顺太皇太后,而他也一直那样做了,如今想来那时候的额娘心中是带着怎样的泣血和不甘重复着那些锥心之言?


    明明满腹的辛酸委屈却不敢倾诉,还要将亲子推向别人的怀抱,那句‘一切让老天爷来安排’隐含着多大的怨愤哪!他无法想象若是他一生都没有发现额娘留下的秘密,若是他没有机缘巧合发现玉中的钥匙,若是他终究没能打开那个深藏于车腹内的匣子,若是……无数种可能让这本手札永远不见天日?额娘的血泪将会永远湮没于后宫的尘埃之中,而他也会一辈子将弑母之人当做唯一至亲孝顺有加……


    康熙将手札翻到最后几页,目光落在那歪歪斜斜的字迹上,里面写着额娘对自己身体的急剧衰弱的怀疑,然后痛心地写到她最亲信的总管太监背叛了她,在她每日的饮食汤药中下毒,写着她如何故意贬斥自己最信任的贴身大宫女,希望能够借此保住她的性命,写着如何安排身后的一切……


    康熙手颤抖着,不论看多少次他都无法平静,实在是这里面透露的东西太过骇人,若非看了手札他也许永远也不会怀疑生母的死因。试问在这皇宫之中谁有这能耐收买皇太后的总管太监背主?他与世无争的额娘又能碍着了谁的路?事到如今康熙已经无法自欺欺人了,何况以如今太皇太后对宜敏的态度就可见一斑了,连一个屈居贵妃之位的孙媳妇都容不下,当年如何能容得下他的生母占据皇太后的宝座?


    他也终于明白当年为何额娘不直接告诉他这些事情,而是拐弯抹角地留了那样隐晦的线索给他,他很清楚若是当初就知道是太皇太后害了自己的额娘,以他当时不成熟的心性和稚嫩的手段肯定会露出马脚,若是被太皇太后发现了端倪,恐怕皇帝这个位置就要换人来坐了,毕竟他可不是先帝的长子呢!


    康熙虽然极力克制着心中愤怒,手上却忍不住用力,手札那柔软老旧的书页自然经不起如此折腾,立时变得捏巴巴的,康熙一惊连忙松了手,手忙脚乱地将书页一一压平,不住自责自己为何这般沉不住气,竟然差点弄坏了额娘的遗物。


    突然康熙压按着书页的手一顿,手指在手札的封底和封面来回抚摸了几次,感觉倒有些怪异,本来这两页作为封面就较为厚实,奇怪的是封底感觉比封面要厚实得多,甚至有种坚硬的感觉,即使刚刚他那般用力揉捏也没有出现些许褶皱。


    莫非连这本书里面也有玄机不成?康熙心中狐疑,翻来覆去地揉搓着封底,以这种厚实程度,或许这页封底中夹带了某些东西,毕竟书内做夹层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尤其这些日子以来,康熙已经彻底领教了自家额娘藏东西的本事,说不定这手札里还留下来其他机密呢?


    康熙踌躇了一会,终究忍不住好奇心的驱使,决定一探究竟,他伸手拉开案几上的一个小暗格,抽出一把精致小巧的匕首,轻轻地将书册的缝线挑断后,小心地将封底与其他部分拆分开来,剩下的部分仍旧用明黄绸缎包好,准备事后重新弄个封底上去,将手札重新装订好。


    做完这一切,康熙终于有空端详手中那张宝蓝色的封底,左右用力拗动了下,发现这点力度根本没造成什么影响,封底依然如故,用匕首小心地沿着边缘轻轻划动,锋利的刀刃轻易地划破纸面,不一会康熙的额头已经见汗了,他顾不得抹一把汗水,放下匕首,小心地撕开外表的那层宝蓝色,顿时眼前出现一小片金色,仔细辨认之后发现竟然是金箔?


    果然有东西,康熙立时精神大振,飞快地撕去外面糊上去的那层纸衣,很快就露出里面的那层金箔,拿起来数了数,发现这层金箔是由十数张叠加而成,每一张都薄如蝉。康熙捻起其中一张放到眼前,发现背光的金箔上有着无数密密麻麻的透光孔洞,明显是用针扎出来的,顿时来了兴趣,眯着眼睛细细辨认起来。上书:


    承乾宫金喜恭靖妃


    王宝淑惠妃


    陈义端顺妃


    ……


    永和宫春儿皇后


    蕊儿太后


    ……


    慈宁宫王宝佟


    ……


    上面密密麻麻的孔洞形成一个个字形,读下来竟是东西六宫诸多奴才的名字,尤为重要的是每一个奴才后面都跟着一位妃嫔的名号,以康熙的聪慧很快就理解了其中的含义,显然这些奴才是各宫安插在对手身边的钉子,尤其以承乾宫和景仁宫最多,几乎到了贴身之人皆为探子的地步。


    康熙脸色早已严肃起来,拿起案几上的御笔开始抄录起来,将一张张金箔上的内容誊写到纸面上,抄录的过程中康熙背上不停地渗出冷汗,这些金箔上隐藏的这份名单极长,尤为可虑的是里面大部分奴才竟然令他耳熟能详,这就表示如今这些人已经遍布东西六宫,而且因为年月深、资格老都已经是主管太监或者管事姑姑,因为低等奴才根本连让他记住的资格都没有……


    康熙拿着抄录完毕的一沓名单脸色铁青,他竟然从未发现宫中蒙古妃嫔的势力居然渗透的如此厉害,或者说他从来不曾去考虑这方面的问题,如今想来确实太过疏忽大意了,他的皇阿玛后宫占据高位的都是蒙古女人,加上他的皇祖母和皇额娘也都是蒙古人,二十几年下来这宫里的势力能不强大吗?


    虽然他皇阿玛临终前嘱咐他要防备蒙古,决不能像他这样让蒙古女人把持后宫,而他也照做了,除了一个年纪尚幼即夭折的博尔济吉特氏被追封为慧妃之外,他登基至今从未封过高位的蒙古妃嫔,更是表现出一副对蒙古女人不感兴趣的模样,而他的皇祖母也不再像先帝时那样逼着他纳蒙古后妃,他便放松了警惕,甚至认为他的皇阿玛对皇祖母有所误解。


    如今看来天真的人只有他自己,皇祖母不着急是因为根本就没必要!就凭这些遍布六宫的奴才,谁能逃过她的掌握?即使他将满汉八旗的妃嫔填满后宫又如何?最终的生死祸福还不是拿捏在那些蒙古女人的手上?说不定就连子嗣都拿捏在人家手上呢!不然怎么连着生出来的孩子都是体弱多病的?


    只要一想到连乾清宫的大半主事太监和管事姑姑都是榜上有名的人物,康熙就一阵背脊发凉,然后掩不住怒火直冲华盖,难道他这个皇帝的一举一动竟然一直处于别人的监视之下?这些蒙古女人这些年又在后宫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以她们内有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撑腰,外有他这个皇帝优容有加,岂会真的那么安份?


    康熙看着案几上那些四散摊开的金箔,心中止不住的庆幸和后怕,果然只有亲额娘才会对孩子真心以待,这样的遗产比起任何宝物都要珍贵,以他额娘当年的处境,可以想象为了查出这些人脉关系花费了多大的代价,里面那些标注着佟的奴才显然就是他额娘留下的心腹,一直以来无从下手的瓶颈也终于打破了,有了这些人在手,要查当年的事便容易得多了!


    虽然他一直都知道宫里的奴才不单纯,也一直心有防备且致力于培养自己的心腹,但是比起从先帝时就根植于后宫的蒙古妃嫔们,即使他作为大清后宫名正言顺的主人,根基依然显得浅薄虚浮,如今他额娘留下的这份遗泽成为了及时雨,像他额娘这样曾经圣宠一时的女人,才有可能查到这隐于宫廷背后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也许正是这份暗中的力量才让额娘活到成为太后的那一天吧?


    现在一切的疑惑都揭开了,康熙终于明白为何额娘在身后留下这样复杂的传讯方式了,他额娘留给他的这些东西,每一样都足以引起宫廷巨变,尤其是这份名单,可以说谁拿到了这份名单,不邑于拥有了将大部分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本钱,能让人自动入瓮而不自知。


    “梁九功!”康熙静静地呆坐了很久,才扬声将梁九功唤了进来,梁九功是他身边仅有的几个没有其他背景的奴才之一,看来他需要好好考虑一下对太皇太后和太妃们的态度,一个孝字大如天,有些事即使他是皇帝也不能做得太过明目张胆,这一个月来的作为恐怕已经引起她们的疑心了吧?


    以两宫太后这么多年建立起来的关系网和蒙古太妃暗中隐藏的势力,若是想要连根拔起只怕引来宫廷动荡,只能徐徐图之,何况如今三藩造反,并不是动手的好时机啊!康熙回想着这些日子的作为不由得汗颜,看来他还是太感情用事了,无论如何那人是太皇太后,是屹立三朝不倒的强大人物,即使他有什么想法也不见得真能轻易动弹,幸好他还没有着手打压那些太妃,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皇上有何吩咐?”一直候在外面的梁九功一听康熙的召唤,立刻快步来到康熙塌前,毕恭毕敬地跪地听旨,天知道他刚刚心里头是怎样地七上八下,眼看皇上一个早上都闷在西暖阁里一声不响,真真让人碜得发慌,生怕皇上发现了他的小九九。


    “你去一趟钟粹宫,跟贵妃说今儿的午膳就摆在乾清宫,顺便把两位阿哥也带过来一并用膳。”康熙一边头也不抬地伏案勾勾画画,一边很是顺口地吩咐着,他思虑再三之后,决定这事他不适合亲自去做,也没那个精力和后宫那些女人勾心斗角,幸好他还有个贤内助,宜敏是个心思灵慧、手腕厉害的,后宫的事还是交给后宫的女人来对付更合适些。


    “嗻!”梁九功响亮地应了声,飞快地爬起来倒退着出了西暖阁,一出门脸上就挂起了笑容,敲打了一番底下的人小心伺候着,就脚步轻快地往钟粹宫去了,心里琢磨着这段时间皇上谁都不见,唯独时常召贵妃伴驾,连用膳都不忘叫上贵主子和两位小阿哥,可见这贵主子果然才是最得皇上看重的主,而且出手大方,对杂家也客气得很,倒是可以跟钟粹宫多亲近亲近了……


    第87章  局中局(已修)


    钟粹宫


    当康熙在乾清宫处于水深火热的纠结之中时,宜敏正悠闲地在钟粹宫的书房里,陪着自己的两个宝贝儿子读书习字。承瑞和赛音察浑两个小家伙端坐在各自的小书案前,小小的身子挺得笔直,手上抓着特制的小号毛笔,正一笔一划地对着字帖描摹练字。


    宜敏时不时悄悄背着手踱步到孩子们身后,微微探身看看小小的人儿在宣纸上写下一个个工整的字体,脸上不由得露出点点笑意,心中满意不已,如今两个孩子的字虽然谈不上好,却胜在端正有力,对着字帖描摹倒也似模似样,以他们的年纪来说已经是难得了,前世的阿哥们可是六岁才进学的,在此之前的启蒙都是教养嬷嬷来做,但是大清后宫的奴才是不许识字的,即使是教养嬷嬷也不过能认得字罢了,如何能指望她们将阿哥教出一手好字呢?


    康熙前世最喜董其昌的书画,宜敏自然投其所好地鼓励胤祉练得一手好字,顺带她自己也学了起来,董其昌的书法清淡中见幽远,娟妙中含虚和,呈现出一派淡泊宁静、潇洒自如的仙逸之气。那是一种经过哲思和禅思之后的心灵之迹,正巧合了宜敏当年的心境,便一直坚持练了下来,尤其宜敏年岁大了之后,心思越发的寡淡沉静,加上研读佛经所悟的禅意,倒是让她的董书带上了几分神韵。


    宜敏那手飘逸绝伦的董书连康熙也常常自叹不如,用来教导两个孩子绝对是绰绰有余了。不过宜敏自己知自家事,她的董书虽然有着两辈子加起来的功底,但终究带着些许女气,并不适合儿子们学,所以宜敏坚持让两个孩子学习康熙的书法。这初学者描摹的字帖至关重要,只有打基础的时候做好了,将来才能形成自己独特的风格。


    宜敏对此也极为重视,不说别的,单说将来儿子们都是要入朝的,有一手令人赏心悦目的书法绝对是必不可少的本事,前世老八的那手臭字不知被那群兄弟笑话了多少年?宜敏当然要为儿子们好好打算,如今慢慢学起来,也免得将来入学的时候太过辛苦。


    康熙对此自然是得意的,为了给儿子们一个好榜样,私下里更是勤练不辍,如今谁不知道皇帝的字那是一等一的风骨傲然,铁画银钩呢?尤其康熙是个要强好面子的,否则前世也不会因为老八的书法写的不好,就时时拿这个训斥他,老四却因为写的一手好字而得到康熙的嘉许了。


    今生康熙依然如故,虽然宠爱儿子,但在功课上绝对是高标准、严要求,虽然没有像前世对太子那样逼到连玩乐的时间都没有,但也定下规矩,要求他们每天必要练满一百张大字才行,他自己不但亲自为他们写下许多版本的描摹字帖,而且每日都要抽出时间亲自检查功课,刚开始那会,面对满纸淋漓的墨渍和惨不忍睹的字体,康熙也不恼,极有耐心地一个个看下来,还一一做上批注,时不时还手把手地亲自教……


    宜敏看着康熙对儿子们的重视,自然欣慰,但不表示她对康熙的所有要求都无条件服从,毕竟儿子们的功课重要,但身体更重要,坚决反对康熙那种把人压垮的繁重功课,他自己用过的那一套方法根本不适合套在孩子们身上,毕竟儿子们的境况和康熙当年完全不一样。


    当年的康熙是年幼登基,压力重重,危险处处,读起书来自然是玩命的,用头悬梁、锥刺股来形容也不为过。可是承瑞他们不同,康熙这个阿玛正当青春年华,在当个三四十年的皇帝不成问题,所以他们有着很长的时间来学习充实自己,根本没有必逼得那样紧,而且儿子们都是聪慧的,怎么着也成不了庸才,就怕揠苗助长反而毁了孩子。


    康熙虽然固执,但是对有真才实学的人还是尊重的,而宜敏的才华是康熙极为佩服的,对她的话自然也听得进去,经过宜敏反复委婉的劝谏,倒是慢慢改变了将自己的想法,他也明白自己因着内忧外患,不得不强迫自己早日成长,为此更是吃足了苦头,疼爱儿子不下于宜敏的康熙终究还是心软了,觉得放宽些循序渐进或许也不错……当然最终打动他的还是宜敏那句‘来日方长’,康熙自觉年富力强,活到花甲之年不成问题,确实有大把的时间来培养儿子,无须操之过急。


    书房里的气氛安静写意,暖春的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书案前,晕染开浓浓的暖意,淡淡的墨香弥漫在书房里,母子三人之间气氛温馨平和,宜敏手执一卷书册,有些享受地眯着眼睛靠在书案后面的大椅子上,对面是儿子们伏案疾书的小小身影,只觉得无法言喻的安心和惬意,仿佛所有的勾心斗角和阴谋算计都变得遥远起来,若能这样守着自己的孩子慢慢长大成人,然后娶妻生子,成家立业的话,也许日子也不是太难过……


    “额娘,儿子已经写完了。”承瑞首先完成了功课,此时正睁着乌亮的大眼睛,讨赏似的将完成的字稿捧到宜敏跟前,一幅等着被夸奖的模样,这孩子毕竟年纪比赛音察浑大些,学习写字也早了一年,速度自然要比弟弟更快一些,总是借着这点子优势抢先霸占宜敏的注意力。


    宜敏闻言收回几乎飘到天边的思绪,将目光落到承瑞身上,笑着放下手中正在阅读的书卷,将承瑞捧在手中的字稿接了过来,一张张仔细翻看起来,看得极为认真仔细,偶尔拿起朱笔将一些字圈起来。承瑞乖乖地站在一边,看着自家额娘在纸上圈圈点点,偶尔回头看看弟弟有没有专心写字,倒也自得其乐。


    时间在一点一滴中过去,等宜敏将手中的一百张大字都看过之后,才收起严肃的表情,露出一点笑模样来,承瑞见状立刻蹭到宜敏怀里,仰着头讨喜道:“额娘,儿子写的如何?可是进步了?”他可是很努力很努力地根据额娘的要求去做了,现在手还酸得紧呢!


    宜敏点了点承瑞的小鼻子:“恩,写的不错,确实进步不少!不过有些地方要注意……你看这里、这里和那里……你这孩子倒是说说,为何总在收锋处往上勾起?这个坏习惯可要不得,若是让你皇阿玛看见了,少不得挨上一顿训斥……”


    宜敏从来不会像康熙那样疾言厉色地教训儿子,她只会慢条斯理地指出他们的错误,然后耐心地为他们分析利弊,毕竟有康熙充当严父就足够了,她还是老实地当个慈母好了,要知道皇家的孩子的自尊心奇高,若是经常受到打压就难免生出排斥之心,何况她可不想将孩子被打压成一幅谨小慎微的模样,那还叫皇家的阿哥吗?


    承瑞在宜敏怀里扭动了下,听着自家额娘的温言软语,努力地盯着自己写的字看,发现他的字真有像额娘说的那种小习惯,于是很是不好意思点点小脑袋,将宜敏的话牢牢记在心里,发誓一定要将这个坏习惯改过来,不然皇阿玛那关可不好过,而且他喜欢听到额娘的夸奖。


    在承瑞心里还是喜欢额娘教他,因为额娘不像皇阿玛动不动就板起脸教训自己和弟弟,也不会动不动就罚他们,现在的皇阿玛变得一点也不像以前了,过去的皇阿玛多么和蔼可亲啊,如今却……幸好还有额娘偷偷给他们支招,不然今天肯定又要被皇阿玛板起脸一顿教训,然后罚他多写三倍的分量。


    赛音察浑偷偷抬头瞄到自家哥哥扭糖一样窝在额娘怀里撒娇,心中也是蠢蠢欲动,却不敢丢下手中的功课,万一惹得额娘生气可就惨了。不过赛音察浑手上写字的速度明显加快了不少,恨不能赶紧立刻写完了才好呢!哥哥太狡猾了,仗着写字比他快老是独占额娘香香的怀抱,他一定要努力赶上哥哥的进度……呜呜,可是手好酸啊!


    就在赛音察浑紧赶慢赶,好不容易赶完了自己的功课,正要腻过去跟宜敏撒娇一番的时候,敲门声不适时地响了起来,顿时书房里的母子三人都皱起了眉头,自从承瑞和赛音察浑开始读书的时候起,钟粹宫就加了一样规矩,那就是当阿哥们在书房读书的时候,任何人都不许轻易打扰,免得让阿哥们分心。


    “主子,乾清宫的梁公公来了,说是传皇上口谕。”尚嬷嬷小心翼翼地在门外说明缘由,她也不想打断自家主子和小阿哥们的相处时间啊,可是皇上口谕不能怠慢啊,希望两位小主子可不要迁怒她这个老婆子才好啊!


    自从上次赛音察浑身边的一位嬷嬷占着资格老,又是太皇太后指派的,不顾主子定下的规矩,硬是打断了主子为两个小阿哥授课,结果这位的下场,啧啧,从那以后这钟粹宫上下再也没人敢越雷池一步。


    当时宜敏虽然心中恼怒那个嬷嬷竟敢拿大,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只是旁观着两个儿子的作为,毕竟是赛音察浑身边的奴才,她希望儿子们能有自己拿捏奴才的手段。令她欣慰的是,不等她出手,那个嬷嬷就被承瑞和赛音察浑处置了,不过是找了个由头送到了慎刑司罢了,但是能不能出来自然要看上头主子们的意思了。


    如今这宫里的风头很明确,得罪了宜敏这个贵妃或许还可以向太皇太后求救,毕竟如今太皇太后看贵妃不顺眼已经是众人心照不宣的事情了,但若是得罪了承瑞和赛音察浑这两位阿哥,那么绝对没人救得了,毕竟两位阿哥是皇帝和两位太后的心头肉,更是贵妃的命根子,得罪了两位阿哥就等于得罪了宫里所有的主子,谁会为了个无足轻重的奴才去自讨没趣呢?


    宜敏一听是尚嬷嬷的声音才微微舒了蹙起的眉心,再听说为了康熙的口谕,这脸色才真正缓和下来,毕竟皇帝口谕容不得怠慢,倒不是底下的奴才不懂规矩,扬声道:“带梁九功过来吧!”尚嬷嬷闻言如获大赦地快步走向正殿,一点也没觉得宜敏这话有什么不对。


    若是换了其他宫里的女人一听说康熙口谕,就算不履相迎地到宫外去候着了,至少也要恭恭敬敬地肃立恭听,到了宜敏这里就不一样了,以宜敏如今的位份和圣眷,除非是圣旨,不然还真用不着那般慎重以待,何况口谕这种东西要是三天两头地出现,任谁接的多了也不耐烦那么多礼节了,至于传话的梁九功巴结宜敏还来不及,哪里敢拿乔让宜敏去迎接啊?


    尚嬷嬷很快就引了梁九功来到偏殿书房外,这时书房大门早已大开,梁九功小心翼翼地跟在尚嬷嬷后面走了进去,眼角瞄到宜敏的方向,立刻甩了甩马蹄袖跪了下去:“奴才给贵主子请安,奴才给大阿哥请安,奴才给二阿哥请安。”梁九功规规矩矩地先向宜敏行礼问安,然后才向承瑞和赛音察浑请安,面对这几位主还是规矩点好,这可是真正得罪不起的人物。


    宜敏这时已经带着两个儿子从书案后走出来,脸上带笑叫了起,客气地道:“有劳公公特地走一趟了,不知皇上有何旨意?”梁九功也算是宜敏的老熟人了,对于这个识趣的奴才宜敏从来都是客气有加,说话也不摆架子,毕竟交好未来的乾清宫大总管对宜敏来说绝对是有利无弊。


    何况在宜敏的记忆中,梁九功最大的弱点就是绝对的贪财,偏偏宜敏如今手中最不缺的正是钱财,正好一拍即合,每次该给赏的时候宜敏眼都不眨一下,不同于前世拮据无比的窘境,如今宜敏出手大方得让人咂舌,梁九功自然死心塌地地向着宜敏,保证一句坏话也传不进康熙耳朵里。


    梁九功利索地爬了起来,依然微微躬着身,笑眯了眼睛道:“回贵主子的话,皇上说是今个在乾清宫摆午膳,请您带着两位小阿哥一同前往。”这要是换了其他宫里的女人,梁九功肯定是要摆足了宣旨的谱儿,等着那些个贵人小主巴上来陪小心,非要过足了狐假虎威的瘾才罢休。


    当然在宜敏面前,梁九功可不敢有丝毫造次,毕竟这位贵主子对底下奴才的手段那叫一个狠辣强势,凡是犯在她手里的奴才,绝对是不死也要脱层皮,如今这诺大的后宫,敢跟贵妃叫板的奴才绝对曲着手指都数不满,因为冒头的统统都被轻描淡写地扫进了慎刑司,谁不知道进了慎刑司就跟进了阎王殿,没有天大的靠山别想再出来。


    宜敏听完了康熙的口谕,立刻抬头看看天色,发觉居然离午膳时辰也差不离了,便先打发了梁九功回乾清宫复命,等尚嬷嬷送梁九功出门的时候,按着惯例顺手塞给了梁九功一个小荷包,立刻让梁九功乐得眉开眼笑,脚不沾地地走了,这贵主子办事就是爽快干脆,出手更是没话说,他心中巴不得天天能有这样的差事干才好呢!


    宜敏笑着拍了拍两个儿子的小脑袋,催促他们赶紧回偏殿换大衣裳去了,毕竟去见康熙可不能穿得太随意,这两个小子占着身体底子好,又练了宜敏给的功法,在这等乍暖还寒的季节也就在单衣外面罩上一件外衫,却是丝毫不觉得冷。身边伺候的宫人们一个个心惊胆战,却也不敢强压着两人穿衣裳,谁不知道两个阿哥是皇上和贵妃的心头肉,只能向宜敏告状。


    宜敏一开始也是担心不已,后来经过两个小子的抗议,又试探了他们如今的内力深度,不由得有些无语,这两个小子练习功法才多久,满打满算不过一两年的功夫,竟然能赶上当初她六七岁时的真气量,要知道她当初可是一出娘胎就开始练养生功法的,可见承瑞和赛音察浑经过洗精伐髓后的资质起码要比她高出数倍之多,而且两个孩子的功法都是最符合他们体质的,自然一日千里,事半功倍。


    宜敏目送着两个孩子被一群宫人们簇拥而去,直到看不见人影了才转身回到正殿,重新更换衣裳、整理妆容,面对皇帝再怎样的精心也不为过,一刻钟后,宜敏看着西洋镜中那绝色无双的丽人清浅一笑,这块等人高的西洋镜是传教士们进献的礼物,一共也不过三件,两位太后那里各一件,剩下的一件被康熙赐给了宜敏,连乾清宫都没有这样大的西洋镜。


    当宜敏第一次从镜中看到自己的容颜时,不由得惊叹连连,前世她哪里有资格触碰这样的东西,更何况是对镜更衣梳妆了,犹记得前世赫舍里氏过世之后,康熙就将她生前最爱的物件都做了陪葬品,其中就包括一件这样的西洋镜,而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那里的她更是没有可能染指,没想到今生这件宝物到了自己手中。


    宜敏看着这西洋镜纤毫毕现的功能,不由得想起了美人迟暮,无论是怎样的美人都害怕年华的老去,宝物虽好,但若是时时从镜中看到自己的容颜爬上岁月的痕迹,恐怕再好的宝物都无法让人心生愉悦吧?当年的赫舍里氏若是再活十年,这件镜子还会成为她的最爱吗?


    宜敏嘴角勾起愉悦的弧度,想起慈宁宫中传来的消息,孝庄自看过那面康熙为表孝心而献上的西洋镜之后,就命人用帷幕将其层层覆盖了起来,再也不曾照过一眼,看来这爱美之心终究是不分年龄的,即使孝庄这样年过花甲的老人也不敢面对自己已经衰老的事实,何况是以色事人的宫中嫔妃呢?


    宜敏伸手轻抚自己如画的眉眼和嫩如凝脂的肌肤,垂下眉眼掩住眸中的嘲讽和凉薄,幸好自己今生修炼的功法驻颜效果显著,至少未来二十年内不用担心自己色衰而爱弛的问题,否则将来的事情还真不好说呢!毕竟帝王的宠爱再深、眷念再浓也是有前提的,那就是你要既有才又有貌,否则天下的美人任其挑选,一个上了年纪、皮肤松弛,甚至身材走形的女人,凭什么留住帝王的心?


    “主子,皇上已经发现了那本手札中的名单……”这时黄泉借着伺候梳妆的人离开的空当,成功避开众人,偷偷进入寝宫,凑到宜敏耳边轻声禀报着康熙在乾清宫的反应,“天枢大哥亲自隐身在乾清宫,发现皇上又将名单誊抄了一份,而且上面的人数明显少了许多”。


    宜敏连脸色都没有变一下,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知道了……”当初为了拟制那份名单,可是费了宜敏无数心血,本来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只是事到临头突然发现白嬷嬷这伙前朝势力的存在,不得不临时修改计划,从白嬷嬷口中得到的前朝余孽,除了让暗部控制一部分核心人物之外,大多数都将其列入了清洗的名单之内。


    “让天枢从乾清宫撤吧,那里暗中保护皇上的高手不少,呆久了容易暴露行踪。”宜敏深信拿到那份伪造得天衣无缝的所谓孝康皇后亲笔所书的手札,康熙必然爱不释手,而且看了里面惊心动魄的内容,情绪激动免不了,那么发现手札密中密的几率就大得多了,当然若是康熙真的没有发现,那么宜敏不介意让天枢弄出点意外来帮帮他。


    “奴婢这就向天枢大哥传信,不知主子还有什么吩咐?”黄泉虽然不明白主子为何对皇帝的举动不在意,但是这显然不是她应该关心的,她只要听从主子的命令就好了,自从结果碧水这个身份之后,她在康熙的探子中地位节节攀升,如今已经是一方小头目,接触的东西多了,心智成熟了不少,不敢再像过去那样没大没小了。


    宜敏把玩着鬓边垂下的流苏,淡淡地道:“无须多做什么?到时候皇上自然会有动作,既然重新誊写了名单,那么就表示这事少不了本宫的份儿,到时候你将本宫清理钟粹宫钉子的动作照实上报就是了。”康熙既然将这后宫交给她打理,那么想要有大动作就绕不开她,誊抄的那份名单显然就是给宜敏的交代了,尤其这种得罪人的事儿,由她这个直肠子的贵妃做岂不是正好?


    宜敏挥手让黄泉退了出去,起身整了整自己刺绣精美的衣袖,缓步走出了寝宫,心中冷冷地自嘲着,她该欣慰康熙对她总算还有那么一丁点信任吗?虽然打算拿她当枪使,但至少没有完全将她撇开,而是将一部分名单交给了她,虽然这部分人肯定不会是什么有分量的人物,但至少这表示她某种程度上和康熙达成了利益同盟,这样的关系比起原先单纯的宠爱要牢固得多了,至少在她还能帮康熙平衡后宫的前提下,康熙不会轻易更换执掌后宫的人选。


    “额娘!”承瑞和赛音察浑早就已经换上了阿哥服,外面还各加了一件薄披风,两张粉妆玉琢的小脸红扑扑的,一见宜敏出现立刻跑了过来,分别站在宜敏两边拉住她的手,欢快地叫道。


    宜敏看见两个儿子,眼神立刻回暖,眼里心里再也容不下其他的物事,牢牢地牵住儿子们的手,那份柔软温暖一直延伸到宜敏的心里,之前的那份自嘲和冰冷瞬间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罢了,无论康熙是怎样的心思都与她无关,反正来日方长,凭她的手段和耐心,就算是颗顽石也能让它点头,何况康熙也不过是个男人,还是一个被她揣摩研究了一辈子的男人?


    一身华贵宫装的女子带着两个精致可爱到极点的孩子,同坐在一台宽大的轿辇之上,孩童的童言稚语和女子偶尔的笑声飞扬在空中,和乐融融的气氛仿若融入早春和煦的阳光之中,一路上惹来无数艳羡和嫉妒的目光,只是这些目光的主人在注视之后,终究只能乖乖地低头俯身,向着仪仗的方向行礼,再多的不甘也只能埋藏于内心深处,等待着扬眉吐气的那一刻……


    第88章  心安处


    宜敏带着两个孩子漫步走进乾清宫,一路上经过的奴才纷纷行礼问安,一个个神态恭敬无比,宜敏脸上淡淡含笑,对这些或谄媚或讨好的奴才视而不见,这宫中的现实素来如此,倘若今生她不是将赫舍里氏和钮钴録氏踩在脚下,成为执掌六宫凤印的贵妃,只怕这讨好谄媚的人就变成她自己了,想当初即使是乾清宫最低级的奴才也敢在她面前耀武扬威,而她只能忍气吞声地讨好他们,只求他们不找麻烦就是万幸了。


    承瑞和赛音察浑一左一右地跟在宜敏身后,学着自家额娘一般目不斜视往前走,让想要借机给两位小阿哥留个好印象的奴才们失望不已,要知道平时两位小阿哥跟贵妃娘娘称得上形影不离,谁敢跑到贵主子面前讨不自在?至于其他时候,两位小阿哥身边是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任何生面孔都别想凑到两位阿哥身边十丈之内,这让宫里不少想攀上阿哥们的人纷纷有种狗咬刺猬无从下嘴的感觉。


    宜敏对这等伎俩心知肚明,早就做好了万全准备,两个儿子身边伺候的人无不将背景调查得一清二楚,除了康熙和孝惠的人没动之外,连孝庄的人都被她拿着由头处理得差不多了,反正现在孝庄已经和她撕破脸了,她也没必要遮遮掩掩,反倒失了本性,何况康熙也知道孝庄曾经对赛音察浑下手的事,对宜敏清洗的举动便睁只眼闭只眼,毕竟他也没把握以孝庄如今歇斯底里的状态会不会再次对两个孩子下手,还不如防范于未然。


    梁九功在宜敏和两个阿哥前头引路,偷偷对着正殿门口候着奴才们打着手势,一个机灵的小太监飞快地奔进去之后才放下心来,心中暗赞这小子有前途,这正午日头大着呢,他可不敢让贵主子和两位阿哥在外头等,万一晒出个好歹来他可担待不起。至于一路行来那些做小动作的奴才们,梁九宫不屑一顾,没眼色的东西,贵妃和小主子们是那么容易讨好的吗?、


    贵主子是什么身份?那是皇上搁在心尖尖上的人物,是手握大权杀伐决断的主,这宫里想讨好她的人多了去了,可是整个宫里扒拉下来,贵主子也就对他梁九功和颜悦色,可见,这讨好主子也是讲究一个眼缘的,没见贵主子即使对乾清宫大总管李公公那也是不假辞色的吗?嘿,没准将来他梁九宫也会是个大人物呢!梁九功心中对自个从宜敏初入宫就讨好她的做法很是自得,觉得自个很有先见之明,这才攀上这根高枝。


    不像那李总管仗着自个是乾清宫的大总管,总是端着个架子斜眼看人,那派头简直比宫里的主子还要大,上回居然敢把钟粹宫传话的人挡在乾清宫外头半个时辰,明显就是落了贵妃的面子,落在眼中素来不揉沙子的贵主子手里还能得了好去?没准哪天就被贵主子寻了个由头拉下马来,就像当初那个慈宁宫大总管,可不就是没眼色地得罪了贵主子,被一顿板子打了半死不说,等伤养好了这慈宁宫大总管已经换人当了,何苦呢?


    等宜敏带着人走到正殿门口的时候,刚刚那个机灵的小太监已经手脚利索地退了出来,毕恭毕敬地对着宜敏行礼道:“奴才给贵主子请安,皇上请您和大阿哥、二阿哥直接进去。”


    宜敏瞟了一眼这个小太监,刚刚梁九功的小动作她自然知道,不过这个小太监倒是机灵得很,这宫里懂得看眼色的奴才活得才长久,一如梁九功,宜敏带着承瑞和赛音察浑迈进乾清宫正殿,留下一句淡淡的:“不错……”


    仅仅两个字的夸赞就让这小太监喜上眉梢,也让周围的人一阵的羡慕嫉妒,梁九功没有跟进去,只是看了这小太监半响,才抬手拍了他的脑袋一下,笑骂道:“臭小子运气不错,能得贵主子夸赞一声足够你受用不尽了。”


    宜敏进了西暖阁,见康熙背着手站在书架前,连忙带着儿子们上前:“臣妾给皇上请安。”优雅地双手交叠于腹前,缓缓地屈身行礼,康熙不等她行完全礼就伸手拉住,宜敏见此也不坚持,顺势站起了身。


    “儿子给皇阿玛请安。”承瑞和赛音察浑乖乖地上前请安,姿态标准流畅,明显被教得很好,康熙满意地叫了起,这才拉着宜敏坐到炕上。康熙将两个孩子叫到跟前,先是考察了几句功课,承瑞和赛音察浑自然是对答如流,即使明显超出学习范围的问题,他们也能思索着答上来,而且答得似模似样,让康熙满意得不得了,难得不再端着严父的架子,和颜悦色跟儿子说起话来。


    承瑞和赛音察浑从小被康熙宠惯了,自然不惧康熙故意摆出来的冷面孔,这会见康熙脸色缓和下来,立马打蛇随棍上缠着康熙撒欢起来,康熙对儿子的亲近明显很是受用,没一会就被儿子哄得眉开眼笑,笑声不断,只觉得这些天一直郁结在心中的闷气散去不少。


    宜敏面带微笑地静静坐在一边,她知道康熙找她来自然有话说,不过既然他不说,宜敏自然不着急,何况她和康熙都不想在孩子们面前谈正事,毕竟儿子还小,有些事即使知道了也无法理解其中深意,还不如留给他们一片相对清净的天地,待他们长大了,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想避都避不开了,还是趁着年幼无知的时候,过些轻松肆意的日子吧!


    欢乐的时间总是很容易流逝,很快西暖阁门外就传来梁九宫的敲门声:“启禀皇上,午膳已经备好了,请主子们移步……”梁九宫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子轻松,不只是他,整个乾清宫的奴才凡是听到西暖阁传出的笑声的,个个都求神拜佛地感谢贵主子和两位阿哥,这些日子以来他们都快被皇上的暴躁易怒给弄得崩溃了,贵主子在的时候还好些,其他时候可谓动辄得咎,这乾清宫的奴才看着分光无限,实则风险极大,一个不好就有可能搭上小命,如今皇上可算是笑了,这是不是意味着雨过天晴了?


    康熙嘴角噙着一抹笑意,亲自牵着两个儿子走了出去,来到用膳的正堂,这里已经摆好了膳食,三张大桌子摆得满满的。康熙拉着宜敏同坐上首,承瑞和赛音察浑分别在两侧落座,侍膳的奴才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有条不紊地将膳食的金盖一一撤去,然后试毒太监上前将所有菜品都一一试过,如此再三之后才恭请主子用膳。


    这时侍膳宫女走上前来,侍立在主子身侧,主子眼睛看向哪个菜品,她们就手持银筷,夹上一箸布到主子跟前的碟子里,在这个过程中所有的动作都不能发出任何声音,筷子和杯盘更不能有任何碰撞。


    所谓“食不言寝不语”,康熙和宜敏母子三人静静地用膳,即使最为好动的赛音察浑此时也是姿态优雅地进食,他们的用餐礼仪是宜敏一手调教的,自然是完美至极,任谁也挑不出一丝错来。


    宜敏食量素来极小,吃了几口就不动了,眯着眼睛关注康熙和两个儿子的用膳情况,见康熙只动肉食不由得心中一叹,这人还是这样嗜食肉糜,对着身边布菜的宫女微一示意,那宫女先是一愣,然后不敢怠慢地将宜敏指定的青笋和甜菜布到康熙面前的碟子里,康熙眉头一皱,瞪了那宫女一眼,明知道朕最讨厌吃菜居然还敢擅作主张布过来?


    那宫女吓得差点跪地求饶,宜敏在一旁抿嘴偷笑,轻咳一声引来康熙的注目,然后眉眼一挑横了他一眼,看了看他的碟子,康熙顿时一个激灵回过味来,尴尬一笑,差点忘了敏儿最不喜他挑食的毛病,每次都要变着方儿让他多吃素菜,连带着钟粹宫小厨房做素菜的手艺也是节节看涨,美味得能让人把舌头一起吞下去,倒是能让康熙多吃上几口。


    不过换了在乾清宫可就不成了,乾清宫的膳食是由御膳房备下的,依着御膳房和乾清宫的距离,再好的饭菜到了面前也成了摆设,好看而已,也就肉食还保留些味道,所以他嗜吃肉食真的不是他的错啊!宜敏也不说话,只是睁着美眸静静地看着康熙,直到他不得不乖乖地把碟子里的青菜吃下去才弯起眉眼给了康熙一个笑容。


    康熙咀嚼着嘴里的菜品,只觉得一阵惊奇,没想到今儿的素菜吃起来竟然与往常不同,有着一股子爽脆香甜的味道,竟是与钟粹宫小厨房做出的颇为相似,不由得想要问问怎么回事,只是想起食不言的规矩这才勉强忍了下来,看着正指挥着侍膳宫女给两个儿子布菜的宜敏,康熙心中暖暖的,这才像是个家的样子嘛!在习惯了钟粹宫那样有妻有子的温暖气氛之后,他已经不乐意在乾清宫孤零零地一个人用膳了。


    康熙眼看宜敏只顾着给他和儿子们布菜,自己都没吃几口,也指挥着身边的宫女为宜敏舀上一小碗汤,这一大桌子菜也就那汤还飘着热气,宜敏身子还有些虚,不能吃太凉的东西。


    宜敏见承瑞和赛音察浑有乖乖地把菜吃下去,心中满意,一抬头却发现自己面前多了一碗黄澄澄的汤,抬眼去看康熙,见他殷勤讨好地对她笑,不由得心中好笑,倒也很给面子地端起来喝了一口,御膳房的手艺还是极好的,这汤做的极为入味,显见熬的时辰是极长的,不愧是给皇上用的御膳,其他菜品若非都冷透了,想必也该是滋味不俗的,毕竟每一分用料都极尽精致奢华,用的御厨也都是天下顶尖的,做出来的东西能不好吃吗?


    也就康熙这种从小吃惯了好东西,舌头都被养刁了的人才会嫌弃,宜敏不紧不慢地喝着汤,心里盘算着回头让御膳房把这道汤的做法进上来,好让自家小厨房再增加一道汤品。正喝着宜敏不经意间扫过被康熙指过来布菜的宫女,乍一看只觉得眼熟得很,再定睛一瞧可不就是万琉哈氏么?再看看那通身的打扮,与其他侍膳宫女毫无二致,低眉顺眼的模样完全不起眼,竟是让人没办法一眼认出来了。


    宜敏心中狐疑,这万琉哈氏被孝庄塞到乾清宫已经不少日子了,竟然一点消息也没有,该说康熙太过有定力呢?还是该赞万琉哈氏太沉得住气?看现在这幅模样,只怕还是这万琉哈氏自己没往上凑吧?不然皇上素来是来者不拒的,何况万琉哈氏的模样也算是顶尖的美人儿了,往日里故意拘谨着一张脸深藏了五分颜色,否则比起佟氏只怕还要胜上两分呢!这万琉哈氏是真的无心上位还是故意如此另有所图?


    宜敏打定主意试探一番,指着一道菜品让还没退回去的万琉哈氏给康熙布上,万琉哈氏低眉顺眼地用银箸将夹起布到康熙的碟子里,从头到尾眼神一点都没有乱飘,更没有往康熙身上多看一眼,倒是让宜敏看不出端倪,看来这万琉哈氏除非一心想出宫,否则就定然是个心大的,在玩着欲擒故纵的把戏,这男人嘛!若是女人贴上去自然是可有可无,若是有人完全不将他看在眼里,甚至避之唯恐不及的话,只怕就该好奇心起,进而加以关注了吧?


    宜敏心中不在意地一笑,有手段有心计才好呢,看不清现实的蠢货只会白费她的苦心,当初她早在安排乌雅氏和万琉哈氏的时候就让人查清楚了,这两人在宫外绝对没有什么舍不下的念想,更不要说相好的男人了,所以她才敢大胆地设计她们分宠,否则一个无心争宠的女人再多的扶持也终究派不上大用场,唯有野心欲望皆备的女人才能在后宫里分上一杯羹。


    康熙见宜敏多喝了一碗汤不免心情大好,连带也多吃了几口素菜,宜敏也觉得康熙很给面子,两个主子满意了,底下的奴才也就好过了,伺候在一旁的御膳房总管也不免大大地松了口气,之前他还担心这贵主子和两位小阿哥平日里用的都是小厨房的膳食,若是吃不惯御膳房的食物可如何是好?若是贵主子一个皱眉,依皇上对贵主子的爱重,只怕今儿御膳房的人个个都别想得了好。


    只是没成想今儿竟然能让最难伺候的皇上也满意,御膳房总管心中庆幸之前听了贵主子的吩咐,将那几道膳食做了出来,以皇上的性子,肯多吃一口就说明是喜欢了,心中琢磨着以后是不是要多多向贵主子讨些膳单方子,这样也省了他绞尽脑汁地搜罗各色膳单,还要战战兢兢地生怕皇上不满意。


    一顿饭吃下来可谓皆大欢喜,饭后康熙和宜敏带着两个儿子信步在乾清宫宽阔的院落中,宛若普通人家的一家子般进行了散步消食的活动,承瑞和赛音察浑窃窃私语地走在前头,康熙则挽着宜敏的手慢慢跟在后面,两人互视一眼默契地一笑,看着两个活蹦乱跳的儿子只觉得心中说不出的满足和欣慰。


    宜敏踩着花盆底慢悠悠地走着,康熙放慢了脚步陪着她,一边漫不经心地开口道:“今日御膳房做出来的的素菜吃着倒是爽口,竟是有些钟粹宫小厨房的味道了?”


    宜敏笑了笑,难为康熙憋了这样久才问:“妾身知道皇上素来喜荤厌素,却难得吃得下钟粹宫的素菜,就有了这么个想头,让小厨房把这几道菜品的做法写下来给了御膳房,也让他们照着做,若是能让皇上多吃上一口也是好的……”说着有些忐忑地看了看康熙的脸色,小心地问道,“皇上可是觉得妾身僭越了?”


    康熙拍了拍宜敏的手,笑骂道:“说什么胡话,敏儿这样为朕着想,朕又岂会如此不知好歹?”康熙心里真的有些感动了,这宫里也只有宜敏才会对他如此上心,对他的饮食起居可谓无微不至,他喜荤厌素是人人都知道的,但是真的敢劝谏他保重身体的没有几个,而会对他不厌其烦地耳提面命,千方百计为他保养身体的人却只有一个,那就是宜敏,“你啊,不要说只是给御膳房增加了几道膳食,就算敏儿把御膳房拆了都有朕给你兜着。”


    宜敏噗哧一笑,顿时灿若朝阳,看得康熙一阵目眩,宜敏笑倪了他一眼:“看皇上这话说得,妾身拆了御膳房作甚?到时候满宫里的人都喝西北风去不成?”她当然不会拆了御膳房,她只会慢慢地将御膳房控制在自己手中,过去不动手是因为动手的人太多,如今若还不动手那就是傻子了,这宫里头第一重要的就是这吃食,第二就是内务府,若是没有将这两个地方攒在手心里,那就称不上真正执掌后宫。


    一家四口绕着乾清宫里里外外走了两三趟之后才回到正殿,说了一会话儿,宜敏就打算带着儿子们回钟粹宫歇晌了,毕竟小孩子精力有限,午休一会对长身体有好处。深通养生之道的康熙自然懂得这个道理,只是贪恋这份温暖,康熙舍不得就此结束,于是大手一挥让宝贝儿子在他寝宫里睡午觉去,他大爷勉为其难地在西暖阁歇息就成了。


    宜敏听着康熙大包大揽的话抿着嘴偷笑,明明是想念儿子偏偏嘴硬不肯说,这些日子康熙少进后宫,自然也没时间去钟粹宫看儿子,如今哪里舍得一顿饭工夫就把儿子送回去?


    像是生怕宜敏拒绝似的,康熙不等宜敏回话就连声吩咐梁九功,伺候着阿哥们到寝宫歇着去了。梁九功闻言自然不敢怠慢,殷勤备至地引着承瑞和赛音察浑往后头寝宫的方向走,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伺候着两个小祖宗,这两位可是宫里头最金贵的主儿了,怠慢谁也不能怠慢了他们啊!


    这会梁九功心中也是暗自咋舌,这皇上对大阿哥和二阿哥可真是宠到骨子里去了,乾清宫是个什么地方?说白了就是皇上的私人天地,平日里召幸嫔御都是在乾清宫的小偏殿里面,而且完事后要立刻送走,寝宫那是绝对只属于皇上一人,连皇后都不曾留宿的地儿,如今却让两位阿哥睡了进去,可见皇上对这两位阿哥的重视程度绝对超乎寻常了。


    宜敏对着莺儿和碧水点了点头,两人立刻会意地跟在梁九功身后,伺候着承瑞和赛音察浑歇晌去了,毕竟这是皇上的乾清宫,有些事情还是需要忌讳的,可别傻不愣登地真的躺到龙床上去,她们要去帮着收拾另一张床铺和被褥之类的东西,若是让乾清宫的奴才接手,宜敏哪里肯放心?有碧水和莺儿在一边照应着她才能安心留下了应付康熙。


    康熙和宜敏目送着两个儿子离开之后,就携手回到了西暖阁,两人在炕上落座之后,康熙正要拿起桌上的折子就被挡住了,宜敏嗔了康熙一眼:“皇上要是再这般不顾身子,妾身可真的要生气了!”说着拿过康熙手中的折子,连同桌上那些零散的笔墨纸砚一起收拾到一边去了。


    康熙看着宜敏手脚利索地没收了他的工作,无奈地道:“朕身子好着呢!这些折子明儿就要与大臣们商议了,不看完可不成的。”平日里他和宜敏相处也是一人看折子处理公务,一人旁边红袖添香或是看书练字,两人自得其乐又气氛融洽和谐,只不过每过几个时辰宜敏总是要催着他起身走动走动,歇歇眼。


    宜敏没好气地点了点康熙的胸膛:“还说呢!您眼睛上那圈儿黑都快赶上墨汁了,昨儿晚上是不是又熬了一夜?”说着睨了一眼康熙心虚闪避的眼睛,叹了口气,“皇上难道没听过磨刀不误砍柴工么?就算要批折子也不差这一时半刻的,午后歇晌一会比什么补汤都管用。”


    康熙握住宜敏点着他胸膛的手,将宜敏拉到怀里含笑道:“好好好,敏儿说什么便是什么?朕全听你的便是了,不过敏儿要陪朕一块儿歇息。”说着蹭了蹭宜敏柔嫩的脸颊,深嗅一口宜敏身上怡人的香气,只觉得说不出的舒服,心中对宜敏的关心极是受用,毕竟这宫里敢这么对待他的人算来只有宜敏一个了。


    宜敏伸手拨弄着康熙垂在身后的长鞭子,轻声道:“是,妾身就在这陪着你,等时辰到了妾身就唤你起身,可好?”宜敏的语气几乎像哄孩子一样了,人说男人都是大孩子,都是需要女人哄得,这康熙却比一般的孩子要难哄多了。


    宜敏说着想要推了康熙在炕上躺下,这边康熙却拧起了性子,就是不肯从宜敏身上下来,最后宜敏拿他没办法,只好妥协地让他枕在自己腿上休息,康熙这才心满意足地消停下来,闻着宜敏身上的香气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他最近确实累了,身体上的疲劳比不上精神上的打击,生母和皇祖母的事情耗费了他太多的精力,这些日子以来他几乎夜夜难眠,即使睡着了也会突然惊醒,也唯有在宜敏身边他才能得到片刻的放松与安宁,宜敏的味道他已经熟悉到深入骨髓的地步,她身上似乎有一种安定人心的魔力,所以康熙没有拒绝宜敏的提议,因为他真的需要休息了……


    宜敏伸手在康熙的脑门上轻轻压按着穴位,恰到好处的力度加上缓慢渗透的养生真气让康熙舒服的直哼哼,不过一会康熙就睡着了,还发出了轻微的鼾声,可见睡得极为香甜深沉。


    宜敏收回了按摩的手指,静静地垂目看着熟睡中的康熙,他的睫毛极为纤长浓密,却掩盖不住眼睛下方浓重的黑色阴影,根据情报可知他这一个月来甚至没有睡过一次好觉,宜敏倒是没想到凭着那本手札和赖嬷嬷的一番话竟然能达到这种效果,该说康熙对生母的感情出乎她意料的深吗?还是他对孝庄的强大影响力本就忌惮于心,只不过被宜敏一次性引发出来这才难以释怀?


    无论如何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孝庄在康熙心目中的地位已经轰然倒塌,从今往后祖孙之情也不复存在了,一旦少了这些感情的一叶障目,那么孝庄背后的蒙古势力和数十年来经营的庞大势力都将被康熙视为威胁和隐患,因为这些势力效忠的主子不是他,而是博尔济吉特氏这个姓氏,为了让康熙更直观地感受到这股威胁,宜敏加进了那份名单,更为了让这后宫彻底改朝换代!


    其实蒙古妃嫔的势力远没有康熙想象的那样强大,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后宫更是如此,蒙古女人已经从妃嫔的位置上退了下来,成为了太妃太嫔,那么她们所能给予奴才的好处远远不如现任在位的妃嫔,所以就算过去后宫里的奴才有多少她们的人,如今还忠心耿耿的恐怕也所剩无几了,但是这跟宜敏有什么关系呢?那些奴才反正不是她的人,大多数还是孝庄和其他家族的钉子,他们不死待何?


    西暖阁中的时间在静谧中流逝,书架上的沙漏一点点不停地往下漏着,阳光照射的树影在窗棂上缓缓爬动着,除此之外整个乾清宫连一点动静都听不到。宜敏敏锐的耳力远远地捕捉到有人谈话的声音,然后又沉默了下去,不一会西暖阁的门帘被悄悄掀起,梁九功在帘外一阵探头探脑。


    宜敏在唇前竖起一根手指,示意梁九功噤声,她刚刚虽然没有听清楚说话的内容,但是隐隐约约听见临盆两个字,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宫里如今就两个孕妇,张氏的肚子早就足月了,该准备的也都准备好了,来一趟禀告也不过是走个过场,一个庶妃生孩子难道还指望皇上或是她这个贵妃亲自去坐镇吗?


    梁九功看了看躺在贵妃膝上安睡的皇上,连忙一缩脖子不敢出声了,对着宜敏拱了拱手,讨好一笑后退了出去。轻手轻脚地放下了帘子,梁九功踮着脚尖往外走出一段距离后才敢大喘气,他的娘诶,差点就闯大祸了,这皇上都多久没安生休息过了,要是被他吵醒了,他这颗脑袋肯定要搬家的,张氏生孩子算什么?贵妃主子在里头坐着呢,只有这位主子生孩子那才叫大事呢!


    梁九功擦了擦头上的冷汗,一甩袖子慢吞吞走了出去,储秀宫来报信的宫人这会还在乾清宫外等消息呢!见梁九功出来了,连忙上前讨好地问道:“梁公公,皇上可有旨意?”她是张氏身边的两个宫女之一,也是张氏特地交代她来乾清宫报信的,她很清楚自家主子的心思,张氏就是想着能让皇上记起他还有一个即将出生的孩子,若是能把皇上引到储秀宫就更好了,说不定皇上怜惜她生子辛苦,直接升了她的位份呢?


    梁九功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撇撇嘴道:“皇上这会儿可没空理会这事儿,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呗?杵在这里作甚?还不快回去伺候你家主子去?”不客气地随口打发了这名宫女,梁九功转身就走回了正殿,心里想着还是到寝宫看看两位小主子醒了没有,贵主子对他素来宽厚,就连刚刚那事也没瞧见有丝毫怒气,要是换了别人肯定得吃上挂落,他自然要投桃报李,把两位小主子给伺候好了,想必这可比什么讨好都更得贵主子的欢心吧?


    随着一阵轻微的推搡,康熙朦朦胧胧地醒了过来,耳边传来熟悉的清澈声音:“皇上,皇上……该起了……睡久了该头疼了。”清冽柔美的声线让他的意识渐渐清醒起来,慢慢睁开眼睛,视线有些朦胧地看着上方的美人儿,眨了眨眼对准了焦距,缓缓绽开一个舒心的笑容,用微微沙哑的声音唤道:“敏儿……”


    不过这一觉睡得深沉,康熙有些不知道今夕何夕了,好一会才坐起身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舒服地呼了口气,好久没有睡得这般舒服了,一觉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通体舒畅,一个月来的疲惫和焦躁似乎都不翼而飞了。


    宜敏看着康熙那副畅美的模样,心里不爽地揉着自己的大腿,换了谁被枕了一个时辰只怕都要麻木不堪了,康熙回头一看显然也明白了,连忙很是狗腿地凑了过来,在宜敏的腿上揉揉捏捏,帮着推宫活血,宜敏也不客气地享受着皇帝的伺候,总不能好处全让这位大爷占了去,好歹也得让他知道自己的辛苦不是?


    这时梁九功领着人进来伺候康熙净面漱口,康熙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夫妻独处的时候放下点身段叫情趣,可是有外人的时候还是要顾及点形象的。康熙刚刚整理好自个儿,承瑞和赛音察浑也过来了,梁九功殷勤地为他们掀开帘子,两个小家伙一人一个扑到自己皇阿玛和额娘怀里,很是腻歪了一番之后,才被宜敏拧着耳朵赶到一边看书去了。


    宜敏装着不经意地提起:“皇上,刚刚梁公公似乎有什么事要禀报,妾身见您睡得熟便没叫醒,这会儿还是问问吧?”虽然张氏生产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但是她也不想落下话柄给人说闲话。


    第89章  大赦天下?


    康熙闻言看向梁九功,眼中有着疑问。梁九功连忙躬身道:“启禀皇上,刚刚储秀宫来人说是张小主即将临盆,想请皇上示下?”梁九功嘴里说的慎重,实则心里四平八稳,一点也不担心康熙会因为他没及时禀告而怪罪,那张氏虽然运道不错连怀了两胎,但是皇上对她明显不怎么上心,没见当初张氏生了皇长女也没晋位吗?


    康熙听了果然不在意地挥了挥手:“这有什么好问的,等生了再来报便是了。”这些年后宫有宜敏坐镇一直都是井井有条,对有孕的嫔御更是极为上心,不但每日里好吃好喝地供着,还安排太医院每三天一轮平安脉,伺候的嬷嬷宫女更是比照着嫔的待遇来,可谓无微不至,更是细心地在张氏怀胎九个月的时候就备好了接生嬷嬷,要是这样还不能平安生下孩子的话,他也无话可说了。


    宜敏端着莺儿奉上的茶水,轻抿一口才笑着道:“算算日子,这张氏这一胎早已足月,如今总算是瓜熟蒂落了,想来定能给皇上再添个健康的子嗣。”宜敏不像其他人动不动就说着定能添个小阿哥,在她看来这就是虚伪,孩子还没生呢谁知道是男是女?这宫里健康的孩子才是金贵的,若是病歪歪的一看就养不活,就算是个阿哥又如何?徒添心烦罢了。


    说真的宜敏一点儿都不介意张氏生男生女,古往今来大家族都是讲究多子多福的,在皇家更是如此,只是血统的尊卑高下同样千古未变,如今这后宫是她执掌,若总是没有孩子出生的话,难免会引来闲话,这些个出身不高的女人即使生再多的孩子又如何?根本威胁不到她和孩子们的地位,所以她很乐意表现自己的贤惠和大度。


    大家族出身的贵女谁不是从小用当家主母的标准教养长大,要做一个合格的妻子和主母,需要的从来不是感情,而是手段和心胸,像赫舍里那样把心落在自己的丈夫身上,连庶子都容不下的才是真正的傻瓜,尤其她的丈夫是皇帝,身为一国之母的皇后更是连任性的余地都没有。


    康熙闻言倒是露出一个笑意:“有敏儿在,朕放心得很呢!”他最欣赏的就是宜敏的大气,她对后宫的女人一视同仁,对他的子嗣关照有加,对有孕的嫔御更是不会出手加害,甚至偶尔还伸手拉一把,这种做法不但不让人觉得软弱和做作,反倒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傲然,只因她对自己有着绝对的自信,这种发自骨子里的高傲偏偏形成一股特殊的魅力,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将一切捧到她面前,只求她肯垂眸一顾。


    宜敏轻笑着放下茶盏,拿起手帕点了点唇边,温声道:“虽然张氏这胎养的好,但是女人生产终究是有风险的,依妾身看还是派个奴才过去候着,若有什么情况也好及时回禀,皇上您说呢?”不过是指个奴才的功夫,费不了多少事,还能显得自己对张氏这一胎的重视,何乐而不为呢?再说这储秀宫没有主位坐镇,真发生什么意外只怕也没人能做主,让康熙的人过去守着,便是出了什么事儿也牵扯不到她头上不是?


    康熙听了觉得有理,偏过头吩咐道:“梁九宫,派个奴才去储秀宫等着,若是有事尽快来报。”他对于子嗣还是挺重视的,如今他膝下不过三子二女,还是单薄了些,生下来的无论是男是女他都高兴,毕竟儿女不嫌少,宫里幼儿夭折的又太多了,任何一个孩子都是金贵的。


    “嗻——”梁九宫口中答应着,一边带着伺候的宫人退了出去,一边考虑着让哪个奴才去储秀宫,想起刚刚那个机灵的小太监,要不这份差事就给了他吧,只要不出意外基本上就是件美差,无论张氏生男生女,报喜的人一般都能得赏,梁九功也想提携些机灵的小太监上来,也好帮着自己跑跑腿不是?


    “小李子,过来过来……”梁九功呼喝着候在大殿外的小太监,小李子闻声连忙快步走近,一听是让他到储秀宫等候消息,立刻笑开了花,知道这是梁九功对他的提携,心里别提多惊喜了,这梁公公是谁啊,那可是皇上最贴身的人,只要得了他的青眼,那前途绝对是没话说啊!梁九宫看着他撒丫子跑路的模样得意一笑,想要往上爬就要勤快点,机会可不是天天都有的。


    “敏儿,看看这个……”等奴才们都退下之后,康熙回身从那堆折子中找出几张纸,放到端坐一旁的宜敏手中,对着宜敏疑惑的眼神并不作答,只是示意她看里面的内容。康熙自从得到这份隐藏在手札里的名单,就开始考虑该如何处理,最后还是交给宜敏处理。


    宜敏不明所以地接过几张纸,低头仔细读了起来,里面将各个宫里的奴才连同背后的主子写得很清楚,虽然名单不全,但是钟粹宫的钉子倒是一个不漏地罗列其上,可见康熙对她和孩子还是重视,只是这份得罪人的活计果然还是落在她头上呢!宜敏心中微动后归于平静,这样的结果是早就知道的不是吗?


    表面是宜敏对着那几张纸是越看脸色越不好,看完后沉默不语,好一会才自嘲地道:“看来臣妾平日里倒是自大了,本以为钟粹宫已经被整治得如同铁桶一般,没想到在自个眼皮子底下被安插了这么多钉子都不自知,妾身倒是有些庆幸这些人还没起什么歪心思,否则妾身自个便罢了,两个孩子可怎么办?”话里话外都是只是担心有人会对儿子下手,对自个的安危却是半点不提,只因宜敏知道康熙最看重的始终是子嗣。


    康熙听了这话心中一阵感概,宜敏和他倒是想到一块儿去了,只是比起宜敏,他更肯定这些人现在不动只是时机未到,毕竟蒙古一直都没放弃过扶持蒙古血统的皇子上位,单看先皇后宫里清一色的蒙古妃嫔就知道这份野心有多强烈。若非他的皇阿玛未雨绸缪,早早下手让所有的蒙古女人都难以孕育子嗣,只怕这皇位还真轮不到康熙这个满洲贵女所出的皇子来坐。


    如今他的后宫虽然没有蒙古出生的高位嫔妃,但是只要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在,难保将来不会有人被扶上位,以太皇太后曾经对赛音察浑下手的情况来看,这种事发生的可能性还是相当大的,淑惠太妃这些蒙古出生的太妃明显对满洲著姓大族出身的宜敏敌意甚浓,前些日子经过苏茉儿的提醒,康熙这才注意到这群被他忽视了很久女人,也发现了她们明里暗里挑拨两宫太后和宜敏的关系,更是千方百计将钉子遍布阿哥所和格格所。


    当康熙看到暗卫呈上来的密折后,背后顿时冷汗直冒,心中止不住地庆幸自己的两个儿子从出生起就养在了钟粹宫,宜敏这个额娘本身又是个爱子如命的,对两个儿子的教养完全不假他人之手,这才没让人钻了空子,否则承瑞和赛音察浑能不能平安长大都不一定呢。康熙心里一直都有一杆秤,他清楚地知道只要承瑞和赛音察浑好好的,那么其他女人所出的子嗣他压根就不会考虑。


    想必明眼人对此也是心知肚明,对此自然有人看不过眼,那些出身蒙古的太妃们为了蒙古的利益,迟早会出手,万一狗急跳墙对两个宝贝儿子做出什么事儿来,他后悔都来不及,看来这宫里不但不能再让任何一个蒙古女人身居高位,还要弄些挡箭牌来分担两个儿子身上的视线……


    就在康熙心绪不宁地考虑着如何更好地保护两个儿子的安危时,宜敏总算是看完了手中的几张纸,表情严肃地对康熙道:“皇上,这些情报确实可靠吗?”她的表情很明显地表达出怀疑,显然对这里面盘根错节的庞大势力网感到心惊和不信,这才忍不住确认情报的真实性。


    康熙苦笑着点了点头:“敏儿无需怀疑,朕已经命人查探过了,这里面的事情恐怕八九不离十。”他当初也跟宜敏的反应一样,对此抱着难以置信的态度,只是让密探深入调查之后才发现,这些毒瘤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早在他登基为帝之前,蒙古的势力就已经遍布宫中,加上有太皇太后的暗中掩护,如今早已根深蒂固,若是不下重手连根拔起,只怕年深日久更加难以下手。


    听了康熙那肯定的语气,宜敏显然是信了,眼中闪过一丝骇然,眉尖微蹙:“既然皇上如此肯定,那这起子奴才确实留不得……”宜敏犹豫了一会,为难接着道,“只是真要全部处置的话,恐怕内廷就免不了一番大动作了,到时候底下的奴才不明所以之下只怕人人自危,要是被人借机钻了空子可如何是好?”


    宫里的奴才是最敏感的一群人,也是最懂得明哲保身的团体,在感觉得到暴风雨即将来临的时候,他们会本能地向强大的势力寻求庇护,而有野心的家族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拉拢人手的机会,宜敏就是要提醒康熙注意这些奴才的动向,到时候谁的动作最多,谁就最受康熙的猜忌,这样一个请君入瓮机会宜敏又岂会放过?


    “朕也知道这事确实难为,只是如今前朝诸多事务已经令朕分身乏术,后宫之事只能托付给敏儿处理了……”康熙的言外之意就是让宜敏放手去做,他自会全力支持她。


    其实康熙何尝不知道这事情极为棘手,尤其在这三藩之乱如火如荼的当口,稍有不慎就可能引起内忧外患,若是可能的话他也希望能找个更有把握的时机再出手,但是时不待我啊,北方驻防大军传来的消息显示,蒙古一部分部落已经有些蠢蠢欲动了,尤其是察哈尔部更是有兵马调动的迹象,若不能攘外先安内的话,只怕到了关键时刻,大清反倒要受蒙古各部的挟制,届时主动权可就不在他手中了。


    宜敏对此沉默了良久,一副正在思索对策的模样,目光落在桌上那一堆的请安折子上,突然笑了起来:“皇上,所谓不教而诛,不仁也……”看到康熙疑惑的模样,目光中露出几分狡黠,“此事似难实易,若是能找到个好理由,未尝不能化被动为主动,将大事化小……”


    宜敏岂会真的用打杀这等粗暴的手段来处理这些奴才?到时候不说会将孝庄这一派仇恨拉到自己身上,她这些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好名声只怕也毁得差不多了,最终得益的只有康熙这个“政务繁忙”的皇帝而已,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她岂肯去做?。


    康熙看着宜敏那小狐狸般的笑脸,心中不由得跟着轻松起来,故作严肃地轻咳一声:“敏儿不要卖关子了,有何妙计还不快快道来?”他一直知道宜敏的智谋不弱于男儿,只是出身大族加上从小被盖山娇宠着长大,这才养出一副直白爽利的性子,实则骨子里的聪慧和见识却远不是一般女子能够比拟的,否则她如何能够举重若轻地将后宫治理得井井有条,如何能够护着两个儿子平安长大?


    宜敏依然笑吟吟地看着康熙道:“如今太皇太后尊体不缪,皇上为表孝心决定放一批年岁大的宫人出宫,希望能够借此为太皇太后积德求福……”她早在设计佟太后遗泽这个计划之前,就将通盘考虑好了所有的应对之策,如今不过装个样子提出罢了。


    “皇上之前曾下旨要后宫撙节用度,以支援前线大军,若此时能多放些宫人出宫,可不正好俭省了一大笔内廷开支么?妾身也不用再为这么多人的用度而烦恼了。”后面这些话不过是宜敏凑趣才说的,毕竟前朝之事她不能直接说出来,只能借此将话题引到军国大事上,提点康熙不要把思路局限于后宫罢了。


    康熙是个极为通透的人,闻言果然眼前一亮:“敏儿这主意妙,皇祖母病了这么些日子了,朕当真是夙夜忧虑,如今放些宫人出宫养老安置也算是为她老人家积善,若是太皇太后凤体因此安泰,便是多放几批人又何妨?……”这当真是个再好也没有的借口了,而且可以一用再用。


    康熙越想越觉得这个办法可行,将年老的宫人放出去是宫里的惯例了,只是很少一次性大量放人罢了,这个规矩其实也是为了防范后宫奴才坐大,毕竟资格老的奴才大多占据高位,彼此之间更是多有交情,内里关系盘根错节,做事不免互相勾连掩护,只要把这些老家伙先行除掉,剩下的小鱼小虾没了领头的自然不足为惧了,甚至可以用空出来的管事位置引得他们互相敌视,到时候这些奴才结成的势力网自然不攻自破了。


    想着其中的妙处,康熙兴奋得站起身来回踱步,心中权衡了半天觉得只在内廷动作有些显眼了,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不止如此,朕还要大赦天下,除不赦之罪外所有囚徒皆可酌情减免刑罚,以求上苍垂怜朕一片孝心,保佑朕的皇祖母身体康泰……”这么简单的办法他怎么就没想到呢?一想到不但能处理掉那些碍眼的奴才,还能借此博得好名声,康熙就兴奋地无法自己,高兴地抱起宜敏转了一圈,狠狠地在她白嫩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敏儿真是朕的女诸葛,朕该如何谢你才好?”


    康熙是真的开心,后宫之事果然还是要交给女人来处理才真正得心应手,他之前究竟烦恼个什么劲儿呢!不过也怪不得康熙没想到这个办法,毕竟这后宫的水深着呢!得心应手的奴才培养不易,即使年岁到了的宫女也并不是所有人都会被主子放出宫去的,每年真正能够出宫的人一根手指数的过来,就这点子名额还大多被后宫女人拿来排除异己或收买人心,一般除非是新皇登基或者大赦天下才会出现大批量放人的情况。


    宜敏被康熙猛地抱起来转圈,不由得吓了一跳,等宜敏忍着眩晕睁开眼,一抬眼就瞧见两个儿子在远处探头探脑地偷瞄着父母的亲热模样,不由得面红过耳,狠狠地在康熙胳膊上掐了一把,嗔怪道:“还不快把妾身放下,让孩子们都看了多不好?”这家伙激动起来从来不看场合,也不怕教坏了小孩子?何况这种伎俩但凡在宫里混得好的女人都用过,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可见康熙对后宫的手段还是了解不够,要知道他的皇祖母孝庄更是玩弄着一套的个中好手。


    两代帝王的后宫都被孝庄把持在手心里,宫里的奴才八成以上要仰孝庄鼻息过活,若非孝庄随着年老疾病明显精力不济,而马佳氏多年经营加上她这些年执掌宫务,这才能稍微有了点本钱与孝庄对抗,即使如此也还远远不够,只有将康熙彻底拉到自己的阵营,宜敏才算真正具备了将孝庄拉下马的筹码,否则她身为贵妃,面对太皇太后永远在身份上屈居弱势。


    所谓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当孝庄眼睁睁地看着康熙打着为她好的名义,毫不留情地处置她手下奴才,将她辛辛苦苦在后宫建立起来的势力连根拔起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会有多么精彩呢?宜敏恶意地想着就算气不死她,能让她吐上两口心头血也算大快人心了,她就是要让孝庄好好体验一把什么叫做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而且在康熙大赦天下的掩盖下,她这个贵妃在外人看来不过是奉命办事,谁也怪不到她头上来不是吗?


    康熙扭头看向承瑞和赛音察浑的方向,正巧对上两个儿子明亮好奇的目光,不由得老脸一红,讪笑着将宜敏轻轻放下,不敢面对着宜敏羞恼的目光,只好转移目标板起脸,装模作样地踱步到窗边的两个儿子桌前,开口便开始训话:“朕难道没有教过你们,读书时就该心无旁骛,所谓两耳不闻窗外事……”


    宜敏在康熙背后掩嘴而笑,对着两个儿子求救的小眼神视而不见,当她不知道这两个小子一直竖着耳朵偷听呢?正好让康熙给他们点教训,省的他们总是在她面前撒娇卖萌,弄得她完全狠不下心说重话呢?


    等着康熙口沫横飞地从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重要性,一直引申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君子之风,眼看他还要继续说下去,承瑞和赛音察浑不由得在心中直叫‘额娘救命’,他们第一次见识到自家皇阿玛比嬷嬷还要厉害的唠叨神功。


    正在两个孩子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听训的时候,宜敏亲自端了个托盘走了过来,这才打断了康熙的长篇大论,只见宜敏轻轻袅袅地走到康熙身边,将托盘放在床边的书案上,睨了康熙一眼笑着道:“好了好了,说了这么久,口就不干吗?妾身一早让人炖了冰糖燕窝,这会儿放凉了正好入口……”


    说着示意康熙注意一下两个孩子的模样,别兴头上来了就自说自话,孩子们还小呢,可不是那些忍耐功力一流的大臣们。康熙自然注意到了宜敏的眼色,顺着视线看过去,两个儿子可怜巴巴的委屈模样顿时映入眼帘,心中也有些不好意思,忍不住轻咳一声别扭道:“还站着做什么?没听到你们额娘的话吗?还不过来坐下……”


    承瑞和赛音察浑顿时心中欢呼雀跃,面上却没带出来,只是乖巧地异口同声道:“皇阿玛的教导儿子记住了,以后一定不会再犯。”他们早就被宜敏教导过好汉不吃眼前亏,尤其遇上他们皇阿玛的时候,该服软的时候千万别犹豫,因为康熙就吃这一套,至于承瑞和赛音察浑心里怎么想就只有天知道了。


    康熙对儿子们的受教心中满意,脸上也带出了笑容来,接过宜敏递过来的燕窝,拿起银勺轻轻搅动两下,舀起一口吃进嘴里,只觉得一股子微凉的甘甜配上炖得软糯的燕窝,滚在味蕾间说不出的享受和清凉,忍不住三两下将整碗燕窝喝完,眯起眼睛一阵回味,只觉得钟粹宫做出来的东西就是比御膳房的美味。


    殊不知这美食也是要看心情的,正因为宜敏将这些日子压在他心头的难事解决了,心里畅快了这吃起东西来自然胃口大开,便是每日里吃着的燕窝也显得特别美味起来。


    就在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时候,梁九功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小心翼翼地禀告道:“启禀皇上,刑部两位侍郎大人求见。”瞧着两位侍郎那铁青的脸色,想来定是有要事,梁九功可不敢有丝毫的耽搁,顾不得打扰主子们难得的好心情,匆忙进来回报,要是耽搁了国家大事,他这个皇上的贴身公公可就当到头了。


    康熙闻言笑容一顿:“知道了,将人带到东暖阁,朕稍后就去。”刑部左右侍郎可不就是鄂尔多和艾文徽吗?自从康熙命他们全权负责调查孩童失踪一案后,这两位就一直昏天黑地地忙着,这个时辰来求见康熙,可见调查定是有了进展,想到这里康熙就有些坐不住了,之前鄂尔多的分析让他对这次事件如鲠在喉,若非为了顾全大局,只怕早就忍不住暗地派人动手了。


    宜敏见状很是识趣地道:“皇上有正事要忙,妾身就带着孩子们先回钟粹宫了。”这等国家大事可不是她能够掺和的,何况这乾清宫可不能待得太久,毕竟算是前朝的一部分,伴驾也是要讲究一个分寸的,过犹不及。


    康熙闻言点了点头,这一个月来他都没踏进后宫半步,后宫里的女人已经翘首期盼得有些眼红了,他也不想让宜敏成为众矢之的。


    康熙站起身,伸手摸了摸承瑞和赛音察浑的脑袋,然后拉起宜敏的手亲自送了她出门,一边念叨着要她顾着身子,那件事儿等他再琢磨琢磨不急之类的。


    帝妃二人并肩走到了乾清宫外,眼看着宜敏和两个儿子都上了轿辇,康熙还不放心地敲打着奴才将轿辇抬稳了,不要颠着贵妃和小阿哥之类的。


    乾清宫门前的奴才早已低眉垂目地跪在地上,丝毫不敢去看一直站在原地目送贵妃仪仗远去的康熙,这乾清宫的奴才要学的第一件事就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就连那些御前侍卫们也都眼观鼻、鼻观心,全当自己是泥雕木塑一般,只是心里各有各的算盘,唯一相同的就是对贵妃的受宠有了更为深刻的认识。


    第90章  一统天下


    乾清宫


    康熙目送宜敏和两个儿子离去后,看也不看周围跪了一地的奴才,转身背着手往东暖阁走去,刚刚放下一件心事的康熙心情不错,心中轻松地想着等鄂尔多他们奏完事就到钟粹宫用晚膳,一个月没去钟粹宫了,他极为想念那里可口的膳食和温暖的气氛。梁九宫亦步亦趋地跟在康熙身后,心中琢磨着要不要把刚刚听来的大总管和几位管事姑姑的话透露给贵主子知晓,毕竟那事儿若是真发生了,只怕贵主子脸上不好看……


    等进了东暖阁就见鄂尔多和艾文徽正立在房中,一见康熙两人立刻甩着马蹄袖行礼问安。康熙迈步走到书案后坐下,顺便一挥手让他们起身,沉声道:“两位卿家求见朕有何要事?”一般来说除非早朝奏事或者是皇帝宣召,不然就只有阁臣或少数人有资格直接求见康熙,鄂尔多和艾文徽虽然位居刑部侍郎,但依然不具备这等资格,只是他们被康熙委以重任,所以在这段期间给了他们直达天听的特权,一旦完成此次任务,他们的特权也就自然消失了。


    鄂尔多一拱手恭敬道:“启禀皇上,奴才奉命调查的案件有了进展,这才与艾大人一同进宫求见,还请皇上御览。”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份奏折双手捧起,梁九宫从康熙的书案前走过来,双手接过鄂尔多手中的奏折,转身恭敬地将奏折呈放到康熙面前。


    康熙看了一眼垂首肃立在下方的两位大臣,这才执起奏折仔细读了起来,鄂尔多和艾文徽悄悄地交换了个眼色,一想起折子里的内容就不由得暗中抹了把冷汗,不知道皇上看完折子会是怎样的雷霆之怒?只是这事儿透着玄乎,无论如何他们也是不敢隐瞒的,毕竟就算他们不说,底下做事的人难道就是瞎子聋子不成?


    康熙眼睛死死地盯着折子上的内容,脸色虽然不变,但是青筋凸起的手背泄露了心中的不平静,好一会才深深地呼出口气,平静无波地看着底下的两人道:“这折子所陈之情当真属实?两位卿家可敢作保?”虽然康熙很清楚以鄂尔多和艾文徽的秉性绝不会拿这种大事信口开河,但是他私心里依然有些怀疑这事的真实性。


    鄂尔多和艾文徽不约而同地跪了下来,异口同声道:“奴才(臣)敢以性命担保,此事千真万确,请皇上明察。”两人心中苦笑,早在查到那些东西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觉得不妙,对于康熙的反应也有了心理准备,只是依然觉得棘手无比,随着调查到的东西越多,他们就越发现这个案子的水那是深不见底,光是目前查探到的内幕就已经触目惊心,要是继续深挖下去指不定会查到哪位大人物头上,这才他们心急火燎地写了这份折子,该怎么做自然有康熙做主,到时候无论结果如何都怪不到他们头上不是?


    康熙目光深沉地看着手中的折子,心中纷乱无比,沉默的气氛蔓延在东暖阁中,鄂尔多两人没有康熙叫起只能继续跪着,索性如今天气算不得寒凉,两人又都是正当壮年,否则还真熬不住这冰凉的地气袭身呢!不过两人心中也是忐忑不安的,毕竟他们可不是那等有着强硬靠山的主,万一知道得太多被当成替罪羊灭口可真的有冤无处诉了。


    “此事全系天地会贼心不死,先帝年间就尝以乱臣之举遗祸天下,今又卷土重来,还以掳掠孩童之卑劣行径为依托,当真是罪大恶极,今诏令各府各道务必追查到底,胆敢包庇乱党者一律以逆乱之罪论处,绝不姑息。”康熙冰冷的目光落在鄂尔多和艾文徽身上,那寒凉的深意让两人心头一抖,明白康熙这是在警告他们此事到此为止,一切事情都是天地会做出来的,其余的事情无须他们再查下去了。


    鄂尔多和艾文徽心中同时松了一口气,鄂尔多作为此次案件掌总的官员,连忙表态道:“奴才谨遵皇上旨意,此等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奴才这就与艾大人重新拟写奏章以恭请皇上圣裁。”能不用继续追查下去自然是再好不过了,而天地会也确实是此案的罪魁祸首,有了天地会扛下所有的罪责自然再好不过了,而且也不会引起朝中的动荡和前线的不稳,至于那些隐在幕后之人自然有皇上去处理。


    能够做到刑部侍郎这样的高位,鄂尔多和艾文徽两人自然深通明哲保身的道理,将之前的折子琢磨了一遍又一遍,为了点到为止地既让皇上知晓内情,又不会显得太过直白的措辞,差点没愁白了两人的头发,如今看这反应,可见当今皇上确实是个精明通透的,一眼就看出了他们要表达的意思,很是果断地将一切推到天地会头上,这样他们做起事来才不会碍手碍脚,毕竟一旦关系到皇亲国戚,任你如何铁面无私都是难以秉公处理的。


    御花园


    贵妃的仪仗在平坦的宫道上缓缓而行,经过御花园的时候正好迎面遇上乾清宫的小太监,只见那个叫小李子的宫人正埋头急匆匆地往前赶,一抬眼瞧见了宜敏的轿辇,忙不迭地上来行礼问安,宜敏垂眸看了他一眼,见他脚步虽快眼中却无慌乱之色,显然储秀宫没出什么幺蛾子,便放下心来:“这般行色匆匆的模样,储秀宫那边出了什么事儿?”平日里伺候的宫人和这次接生的嬷嬷都是宜敏安排好的,谅她们也没胆在她眼皮子底下搞鬼。


    小李子恭恭敬敬跪在宜敏辇驾前,闻言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道:“回贵主子的话,张小主平安诞下一位小格格,母女均安。”小李子也是个精乖的奴才,在储秀宫里见着那井然有序的宫女内监和好几位接生嬷嬷的时候,他就琢磨着这贵主子对张氏这一胎是看重的,不然就凭张氏一个庶妃的身份,哪里有那份本事调教出如此利索的奴才?又凭什么让那些眼高于顶的接生嬷嬷们毫无怨言地一等就是一个月?


    “可曾让太医给小格格看过了?”宜敏漫不经心地抚着手上的甲套,心中倒是微微松了口气,毕竟这宫里好久没孩子出生了,如今好不容易才将两个孕妇养的白白胖胖的,自然不希望事到临头还出什么意外,虽然张氏这个不出所料是个女娃儿,但是皇家的孩子都是金贵的,尤其在康熙朝前期,无论男女都被皇家所看重,何况以康熙对亲情异于常人的渴望,他对自己的子女即使有所偏爱,却无法否认他拥有一颗慈父之心。


    “回贵主子的话,太医已经给小格格诊过了,说小格格是极为健康壮实的。”小李子很是识趣地将太医的诊断结果报上,顺便垂下目光,不去看两位阿哥一左一右搂着贵妃胳膊的模样,这宫里除了这位主子之外,又有哪个女人能够这样毫无顾忌地亲近自己所出的孩子呢?也难怪贵妃完全不介意后宫的女人怀孕,毕竟她自个身边就有两个贴心又受宠的阿哥,自然用不着去介意其他女人的孩子,何况张氏所出的不过是个格格,想来更不会被放在心上了。


    宜敏一听这话就笑了:“好,孩子是个健康的就好,张氏这回倒是争气,这位份倒是该提一提了……”说着转头对一边的莺儿吩咐道,“回头你亲自走一趟内务府传本宫的话,就说给张氏的赏赐按着生格格的份例再加厚三层。”她就是要让宫里的女人看看,只要肯老实听话,好处自然是少不了,不但平日里份例待遇好,生孩子的时候也用不着担心被下绊子。


    虽然张氏生的是个格格,但好歹也是皇家血脉不是?前头两个病歪歪的格格想必是很难养大的,如今有个健康的自然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儿,至于赏赐什么的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反正负责发放这些赏赐的是内务府,她不过动动嘴皮子罢了,慷他人之慨她一点都不心疼,康熙还不至于连这点子小钱都要省。


    至于提位份的事情就更简单了,这张氏好歹生了两位格格,而且不像前世那样生一个死一个,至今两个都还活着,这第二胎更是个健康的,康熙即使为了面子上好看,也免不了要提高张氏的地位的,宜敏当众这么一说,不过是提前拿来做人情罢了。何况只要有了宜敏这么一句话,内务府的奴才们便不敢随意克扣给张氏的赏赐,过段时间小格格搬到南三所的时候,奴才也不敢随意怠慢这位刚刚出生的三格格,只因宜敏需要这个女娃儿活下来……


    小李子心中暗自咂舌,这位贵主子果然如传言一般,对听话老实的嫔御是个极为大方的主,动不动就给赏赐、提位份,如今金口这么一开,张氏算是有福了,要知道这宫里诞育子嗣的赏赐本就丰厚,加厚三层那分量可不少,何况刚刚轻飘飘的一句提位份足以让其他女人嫉妒到红了眼睛呢!


    宜敏看向规规矩矩跪在一旁,丝毫不敢多话的小李子,目光微微闪动才道:“你这奴才倒是个懂事的,叫什么名儿?”宜敏身边伺候的奴才闻言顿时一个个对着小李子侧目而视,这小子莫非要时来运转了?要知道贵主子可是极少关注底下奴才的,更遑论特意垂询名字了,可见是得了主子另眼相待。


    莺儿和碧水也是心中嘀咕,没发现这小太监有什么地方特别出彩啊?为何主子会对他这般和颜悦色?她们可没忘记之前在乾清宫宜敏就对这奴才夸过一回了。别人不清楚宜敏的性子,她们可是清楚得很,她们的主子是个性子冷傲的,没好处的事情即便你说破了嘴也别想让主子松口,没有利用价值的人主子更是理都不理,看来这小李子定是有什么地方得了主子的看重了。


    小李子闻言有些愣神,很快反应过来,连忙战战兢兢地答道:“不敢污了贵主子尊耳,奴才贱名唤李全。”回过神来的小李子内心是狂喜的,他进宫时日虽然不长,但生性机敏讨喜,所以很快就被分配到乾清宫当差,自然知道钟粹宫的贵妃娘娘是宫里头一号得宠的,更是执掌凤印、统领后宫的实权人物,这宫里谁不知道讨好谁也比不上讨好贵妃管用,如今他居然得了贵妃的青眼,还特地问了他的名字,这简直是家里祖坟冒青烟了……


    宜敏看着有些晕乎乎的李全,眸中一阵精光流转,没想到竟是李德全,之前只是觉得有些脸熟,又听着梁九宫唤他小李子,这才试探了一下,没成想倒是歪打正着钓了条大鱼,李德全原名李全,后来得了康熙青睐调到身边服侍,改名李德全。这李德全在康熙朝中后期可谓风光无限,但是比起梁九宫的张扬,他更加低调谨慎,从不接受阿哥们和后妃的招揽,所以到了后期李德全逐步取代了梁九宫在康熙身边的地位,尤其是废太子之后,李德全更是从梁九宫手中接过了首领大太监一职,成为康熙身边第一得用的红人。


    宜敏垂下眼帘,心中对李德全可谓复杂难言,当初老四能够登基为帝,这李德全扮演的角色至关重要,否则他凭什么得到那个疑心病极重的老四信任,甚至让他继续担任雍正朝的首领太监?可见这奴才的眼光毒辣且胆大心细,否则前世九龙夺嫡何等的风高浪急,拉拢他的阿哥更是无所不用其极,他偏偏能在那么多阿哥中选中了老四做主子?她在考虑该如何对待这个李德全,一个太聪明的奴才无疑是难以控制的,但是不够聪明的奴才在康熙身边又无法长久立足……


    “李全是吗?起来吧,既然给本宫报了这样大一件喜事儿,本宫倒也不能小气了,莺儿,看赏!”宜敏决定还是顺其自然的好,这李全若是真有本事,能够再度成为前世那个李德全,那么她不介意给他些恩惠收买其心,如果不成的话她也没有损失不是吗?李德全是个聪明人,总会知道谁才是值得他追随的对象,宜敏相信只要自己不失宠,承瑞和赛音察浑又教养得好,明眼人都知道该怎么选择。


    李全接过莺儿递过去的一个荷包,也没顾得上去猜里面有多丰厚的赏赐,连忙在地上磕了个头:“奴才谢贵主子赏——”梁公公果然给了他一个美差啊,这前脚刚出了储秀宫,后脚就得了贵主子的赏,今儿果然是福星高照啊!


    “得了,这是你应得的,快去乾清宫报喜吧,别让皇上久等了。”宜敏挥了挥手将李全打发走,李全站起身却不敢先行离开,而是垂首肃立一旁,目送着贵妃的仪仗缓缓离开视线之后,这才转身向乾清宫的方向匆匆而去。


    承瑞窝在宜敏身边,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个毫不起眼的小太监,心中游移不定,决定回钟粹宫之后就问问额娘,这个名叫李全的太监是不是有什么特别需要注意的地方,另一边的赛音察浑却毫不在意地凑在宜敏耳边逗趣撒娇,对于一个小小的奴才他根本懒得过问,反正该知道的额娘会让他知道的。


    宜敏此时早已把李德全抛在脑后,一个奴才而已改变不了大局,不过是小节上的调剂罢了。她所需要重视的永远都在前朝之上,勾起嘴角望向明媚的天空,这大清就要变天了吧?所有的筹谋算计终于到了收获累累硕果的时候了,接下来她将稳居后宫,坐观天下风云变幻,且让她一试锋芒,看看这命运究竟经不经得起人心的挑战?


    康熙十三年,有杨起隆者自称为明朝“朱三太子”,与黄吉、陈益等三十余八旗家奴密谋反清复明,组织“中兴官兵”,并改年号为“广德”。只是好景不长,就在众贼首在京城鼓楼密议掀起更大动乱之时,遭明珠、盖山等率兵镇压,而后京城全城宵禁,数日之间伪齐肩王焦三,护驾指挥朱尚贤,阁老张大等数百人被活捉随即磔死。


    贼首黄吉与陈益在逃跑途中被杀,杨起隆本已易装逃脱,却被早有准备的九门步军布下天罗地网一举抓获,康熙将之伪称明朝太子,意图扰乱天下以饱私欲,并大肆拐掠孩童之罪行公布天下,并将其于闹市之中枭首示众,至此,朱三太子一事尘埃落定,京城人心也随着所有贼首的死而平息了下来。


    同年五月,大清各省各道对“反清复明”的“天地会”实行了一次大清剿,或抓或杀之人不计其数,从中牵涉而出的官员更是多如牛毛,,短短一年的时间大清上下一片腥风血雨,全国八总督十六巡抚有半数以上受到牵连,或调任或降职,甚至直接落马者皆有,其下问罪的官员更是不计其数,整个大清朝局几乎来个一次大换血。


    这些落马的官员背后势力盘根错节,即使是汉人官员背后也难保没有站着哪个大家族,若换了其他时候只怕康熙下旨也难以快刀斩乱麻,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在朝廷与南方三藩叛军对峙之际,满洲八大家族难得的同仇敌忾,不但帮助康熙稳定朝局,而且清剿前朝余孽不余遗力,更为怪异的是,素来爱惜羽毛的满洲八大氏族居然也不曾出声反对,即使落马的是自家官员亦不曾提出异议,此等局面唯有诡异二字可以形容,令那些本来蠢蠢欲动想要维护自家利益的各个世家大族都收回了爪子,不敢轻举妄动。


    康熙十四年五月,为平定因镇压“伪朱三太子”和“天地会”引起的一系列动荡不安,康熙皇帝亲往天坛祭天,以上体天心,下安人心为由大赦天下,全国上下的刑徒除大不赦之罪外,一律酌情减轻刑罚。


    六月里,康熙帝又以太皇太后尊体不缪,宜加恩典于下为由,对包衣三旗和后宫奴才大加恩赦,包衣三旗之中有功于社稷者抬旗而出,摆脱包衣身份成为普通旗人,同时不但将后宫逾越年岁的宫女放出宫去,更是皇恩浩荡地将无家可归之内监宫人安置于各处皇庄之中养老,博得全国上下一片颂扬之声,人人无不称颂皇上孝感动天,乃是仁德圣明之君。


    包衣三旗的奴才们更是感恩戴德,纷纷对康熙死心塌地地效忠,服侍主子不遗余力,外放为官者更是力争上游,以求能够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让自己和家族从此摆脱生为包衣,永世为奴的命运。


    康熙十五年,朝廷与三藩之战有了根本性的转机,王辅臣败降平凉,台湾郑氏争据福建漳、泉、兴、汀等地,耿精忠腹背受敌之下,仓促撤兵请降。三月。朝廷奉命大将军杰书遵诏招降精忠,杰书军至福州,精忠亲率文武官员出城迎降,请命仍留靖南王爵,从征剿灭郑经军,以功赎罪。朝廷恩准。精忠率兵挫败郑军,郑经败退台湾。接着又进军潮州,打败平南王尚可喜军队,康熙诏命耿精忠驻守潮州。尚之信也相继投降。至此,三藩之乱已平二藩,仅余吴三桂一部负隅顽抗。


    康熙十五年十月,孙延龄因孔四贞之故欲接受朝廷招抚,被吴世璠杀于桂林,孔四贞率军抵抗最终被清军接回京城。清军接手桂林之后,集中兵力进逼长沙、岳州。吴三桂不得已之下只能聚众固守。


    康熙十六年夏,吴三桂在衡州称帝,国号大周。此后清军和吴三桂大军在江西吉、袁二州、广东韶关、永兴和广西梧、浔二州及桂林等湖南外围要地对峙,并对沿途城池展开了反复争夺的拉锯战。


    在此期间汉军八旗和绿营可谓损失惨重,逐渐变得裹足不前,遇战每多观望,旷日糜饷。接到密报的康熙果断撤换领军将领,将满洲八旗主力派上战场,而汉军退居二线。


    康熙的临阵换将易军之策效果极为明显,随着叛军节节败退,吴三桂于同年秋病死。吴三桂一死,叛军无首,军心逐渐土崩瓦解,即使其孙吴世璠继承帝位也难以挽回颓势。清军趁机发动进攻,湖南、广西、贵州、四川等地逐步为清军收复。


    康熙十七年,满洲将帅一改之前多有迁延之态势,八旗儿郎尤为奋勇争先,数月之间就一路高奏凯歌,势如破竹,兵进云南。


    同年底,清军围攻云南省城昆明。吴世璠势穷自杀,余众出降,三藩之乱终告平定。


    至此,康熙十二年底开始的三藩叛乱终告平定,这场战争历时五年,其间耗费的钱财兵力不计其数,双方战死之军兵将士更是足以堵塞沿途河道,只是此战意义之重大不言而喻,大清入关以来就脱离中央掌控的南方各省终于收归朝廷,康熙不但拔去了三藩这个心腹之患,更是完成了统一全国的丰功伟绩,至此康熙的威望达到了一个无人能及的地步,再无人敢因其年纪尚轻而掠其锋芒。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