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是徒弟也是师娘
云鬓花颜金步摇, 芙蓉帐暖度春宵。
站在门口的陶宁像是被这一幕惊艳住了,好一会才举步往房里走去。
岑点霜在她走来前,羞怯地放下了盖头, 端坐在原地。
她身边的位置凹陷下去, 是陶宁坐在了她旁边,伸手揭开了她头上的盖头。
一阵微风拂过,岑点霜眼前亮了起来,婚房内红烛明亮。
陶宁跟眸光潋滟的岑点霜对视, 近乎是痴迷的眼神看着身边的人。
520终于急了:【宿主醒醒!你还没厉害到这一步!!】
陶宁充耳不闻,只看着人, 伸手捏着岑点霜下巴, 动作缓缓地凑过去, 似乎是要动容地往她脸上亲吻。
岑点霜闭上了眼睛, 感受到身旁人气息靠近,纤长的睫毛不住颤抖, 脸颊发红。
然而那双唇没落在她脸上, 而是在耳边问:“你知道你哪里露出破绽了吗?”
“噗——!”是烛台刺进腹部的声音。
岑点霜睁开了眼睛, 唇角流出一线血,她震惊又不知所措地看了一眼肚子上的烛台,又看向身边的人, 满眼控诉。
凤冠霞帔的“岑点霜”说:“你……我那么爱你, 你要杀我?”
陶宁不再废话,手上再度用力,白净的脸庞溅上一点血, 双眼冷静得几乎冷漠。
陶宁:“啧。”
正着急的520猝不及防看见这一幕, 哑口无言许久,才小声咪咪:【原来你没被迷惑住啊。】
陶宁:“这点东西想迷住我还早。”
手上的烛台还不能扔, 陶宁看了看固定蜡烛的尖锐一头,拎着烛台在房里游走了一圈,没能找到想找的东西。
幻境中修为被制约,用不上修为,也潜意识里不觉得自己是修仙者。
520看她在房里转了一圈,又盯上了手里的烛台,疑惑问:【你在找什么,我帮你扫描一下。】
陶宁:“阵眼。”
520:【……私密马赛,零零没有这个功能。】找阵眼这事太高级了,不是三位数的统能做到的QAQ
陶宁本身就没考虑过要求助系统,想快速出幻境的最直白的办法就是找到阵眼,但是这也是最难的办法,尤其是在阵眼不在幻境阵内的情况。
陶宁说:“阵眼不在这,那只能用第二个办法了。”
520连问一句什么办法都没说出口,就看见陶宁拿着手上凶器往自己脖子上扎,电子眼瞬间被一片红糊住。
520:【……】啊啊啊啊啊!!!我只是一只三位数的统,为什么世界要这样迫害我这只小猫咪QAQ
脖颈被尖锐的烛台刺穿,一阵剧痛后,陶宁睁开眼,又面对上了充满战损痕迹的魅魇洞穴。
她以掌拍地,飞身跃起,岑点霜倒在不远处,尚未脱离幻阵。
正准备去杀岑点霜的魅魇洞主回头,对上了把剑拔出来的陶宁。
魅魇洞主震惊:“你怎么那么快就醒了?”
很快,她的目光变得狠厉:“不过醒了也就是送死的份,我先杀了你,再剥了你的皮。”
双手双足着地的魅魇洞主以猛兽捕食般的姿势往这边扑来,然后她就被一道凝实掌力拍飞,重重地砸在石壁上。
魅魇洞主:“……”你师徒俩玩我呢?
吐出不知道是今天吐的第几口血,魅魇洞主咬牙道:“为什么你也这么快就脱离……噗!幻阵……”
岑点霜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一手持剑,白衣如旧,脸上还有不易察觉的红。
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荒唐,荒唐至极。”
手腕微转,凌凌剑光映在魅魇双眼上,她已修至元婴,当然不是那么好杀的,况且她一点都不想死。
旁人看岑点霜会以为是战意昂扬,魅魇天生对情感敏锐,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躲过她攻击,扑上了之前的兽头摆件。
她作为阵法之主,自然有办法查看两人在幻境中经历的内容。
魅魇瞬息就解读了里面的内容,看了一眼一前一后两人,哈哈大笑:“你竟然对你徒弟有……”不轨之心。
未尽之语没有说完的机会,玄英已经没入她的元婴,被搅碎。
大口的鲜血涌出口,魅魇长着尖爪的手握住剑刃,重击之下已经失去了反抗的力量。
但她不愿甘心,临死前对岑点霜说:“我的孩子们……一定会让你……身败名裂……”
岑点霜声音冰冷:“那我杀光了它们。”
妖洞失去妖主妖力维持,不住震颤,要崩塌了,被藏在更深处的洞穴里发出奔跑的声音,有一群没化形的魅魇跑了出来。
有几个迷路的窜到了陶宁脚下,尽数被杀。
那群没能化形的魅魇连连逃窜,它们传承了洞主一部分修为和记忆,迈着短腿,边跑边叫,声音直叫人耳痛。
千万张嘴都重复一句话:“寒山派岑点霜你竟然对你的……”
话音未落,一窝魅魇被炸上天,被岑点霜的灵力炸上天的,还有月白剑光如雪花般落下,没入它们体内。
这一幕如三九寒冬,大雪纷飞,不像是杀妖,像是落雪。
为祸一方的妖洞就此坍塌,所有罪恶都被灭杀干净。
粉瘴林外,陶宁把手搭在眉眼上:“哇——”
她转头牵岑点霜袖子:“师尊……”
岑点霜转头,眼中闪过一抹情绪,见陶宁盯着她没说话,她问:“什么?”
陶宁接上了刚刚没说完的话:“师尊,我也想学这招。”
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总觉得刚刚岑点霜好像是失控了,灵力隐隐暴.动。
再看一眼,岑点霜已经平静不少,甚至脸上还有点不经意察觉的红。
垂眼看牵住她袖子的手,几天没感受到这种重量,倒是不习惯了,她对陶宁说:“为师改日教你。”
陶宁笑意甜蜜:“谢谢师尊,师尊真好!”
魅魇的窝都被炸了,陶宁跟着岑点霜回蝴蝶城,顺便带回了洞主已死的消息,全城上下庆贺,蝴蝶城城主喜极而泣,想设宴答谢师徒二人。
但岑点霜不喜热闹,给否了这件事,只答应借宿一宿,第二日就要离开。
见恩人态度坚决,蝴蝶城城主便不再勉强,拿出了蝴蝶城主府珍藏多年的至宝,一醉三生。
这酒蝴蝶城城主只喝过一杯,她根骨差,不过是五灵根,连引气入体都做不到,结果第二天醒了就发现自己筑基了,还少了一条灵根,变四灵根了。
可见在提升修为方面有一定作用。
虽然这东西对岑点霜而言不过是含有灵力酒液,但对于蝴蝶城城主来说这是她最能拿得出手的的报答。
蝴蝶城城主说:“小小薄礼,若能蒙岑长老不弃,还请收下吧。”
就在刚刚,岑点霜说出了自己是寒山派的人,远在蝴蝶城的城主也听说过寒山派,她凭玄英认出了岑点霜,之后就一直称岑长老。
跟在城主身后的侍女和管家却忍不住好奇的目光,总往师徒二人身上看去。
能杀了那妖怪还毫发无伤地回来,看城主的反应,这寒山派应当是很大很大的门派,真是厉害啊。
她们或许是习惯了,但是在管家看来,再度回归的师徒二人身上有一股凌厉气。
这股气,不见血的人是不能有的。
岑点霜不再拒绝,收下了这壶一醉三生。
侍女就将只觉得手上一轻,她托在托盘上的一壶酒就没有了,不由惊讶地轻啊一声。
她们见过的最厉害的人除了城主就是几个陨落的客座长老,但他们全部人加起来都没有一个岑点霜站在面前带来的压力大。
自觉失态,微红着脸退下了。
陶宁知道这一醉三生,世界线中它被“胡凤儿”送给了情郎,替男主洗涤灵根了。
刚好男主激发了血脉,修为提到了金丹期,但就是因为进阶太快,导致境界不稳,一壶一醉三生下肚,三日后,他就没有了境界不稳的隐患。
送了答谢后,蝴蝶城城主就带着管家回去了。
岑点霜:“这一醉三生后劲很大,等你金丹以后再给你喝。”
陶宁迷茫:“啊?”
岑点霜:“你一直看着这酒壶,不是想喝的意思吗?”
“……”陶宁没想到还是自己的锅,她道:“我是对这个挺好奇的。”
岑点霜:“酒都不是好东西,能少喝就少喝。”
陶宁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种说法,既然师尊都这么说了,当然要答应下来了。
可岑点霜看起来不是很想多说话,她叮嘱了陶宁几句,左右就是不要乱跑,尽量待在她马上能赶到的地方玩,就回自己房了。
步履匆匆,快到陶宁没能说出想跟她讨教剑招的借口。
站在庭院中的陶宁缓缓收回手,她轻嘶了一声:“奇怪。”
520立马上线陪聊:【哪里奇怪?】
陶宁抬头望天:“我夜观天象,今晚城主府会下雨,趁还没下雨,我赶紧去练我两万下劈剑去。”
520查了一下空气湿度,觉得不会下雨啊。
不对,520追着陶宁说:【现在明明是白天,不是晚上,哪里来的夜观天象?】
陶宁在空地上呼呼劈剑,她没有用上灵力,百下之后汗如雨下:“那要打个赌吗?”
520觉得这话有点耳熟,好像在什么时候听过,但它更相信自己采集的数据。
520斩钉截铁道:【赌就赌,我赌今晚不下雨。】
然而现实打了520的脸,今晚确实下雨了,雨量还不小,噼里啪啦地下了大半夜。
听着雨声的520:这个可恶的世界为何总跟我做对QAQ
陶宁一直在房中修炼,双眼紧闭,盘膝而坐,双手结印,灵光在灵脉中运转。
她隐隐碰到了筑基期瓶颈,只等一个机会,她便要结丹了。
结丹的契机没有炼气突破筑基那样轻易,对于她们来说,引气入体只是踏出修仙的第一步,筑基才是踏出了第二步。
重光界内修士何止千万,能筑基的人数不胜数,可真正结丹的却是半数都没有。
好比蝴蝶城城主,她天生五灵根,一杯一醉三生侥幸筑基,她或许穷尽一生都没有结丹的机会。
一个时辰后,陶宁是被一声隐约的清越啼鸣声唤醒的。
她睁开眼睛,却只能听见淅淅沥沥的雨声,仿佛刚刚听见的只是幻觉。
陶宁:“零零,我修炼的时候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520总会在陶宁修炼时守候着她,及时提醒她突发情况,它答道:【没有啊,只有下雨的声音,我收集了一段下雨的白噪音音频,准备上传到网站上去。本源世界里听说也有失眠的人。】
陶宁:“这样啊。”她收势,坐在床上,有点犹豫的样子。
她犹豫得太明显了,520:【你又想找你师尊去啊?】
说什么师徒名义陪一辈子也行的话,看你这第二春还是想开得很。
陶宁确实很想,她不光想去找岑点霜,还想起了岑点霜第一次送给她的辟邪屏风。
象牙白五扇屏风上,有一只大若遮天蔽日的白色巨鸟,但她摇头:“算了,现在不合适。”
520都惊呆了,什么时候还能从陶宁嘴里听见这种话,它看了看外面的雨,也不是红色的啊。
它说:【宿主,你变了,你从那个没机会也要创造机会的宿主变成了我不认识的样子,你善解人意的样子令统感到陌生。】
陶宁:“……”
陶宁说:“零零,我们来聊一聊下午的打赌吧。”
不多时,雨就停了。
同一院落,不同屋内,岑点霜住的是较大的主屋,如果陶宁此刻推门而入,那她将会如许仙那样看见变成原型的娘子。
不过这一只比许仙看见的还大,几乎将整个屋子挤满。
也幸好屋子够大,容得下着庞大的身躯。
本该在床上打坐的人刚刚没能抑制住暴涨的灵力,化为原型,这一次不是苹果大的毛绒小鸟形象,而是能把床压塌的巨鸟。
商羲被誉为神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它一身纯白,细看却流光溢彩的羽毛。
岑点霜窝在床腿压塌的床上,尾羽铺在地面,其上流动的灵光如月下波光粼粼的水潭,她摇摇脑袋,终于忍住了啼叫的冲动。
如果不是她在化为原型前及时抛出屏蔽外界声音的灵器,她的声音将会被整座蝴蝶城的人听见,将会有无数人发现她的妖身。
这便是师姐她们总不同意岑点霜收徒的理由了。
重光界对妖是抱宁杀之,不放过的态度,即便是天下第一派寒山派被发现窝藏妖,也会遭遇巨大动荡。
她是商羲与修士的混血,血脉不纯,好处是生下是人类婴儿的模样,偶尔会控制不住化成幼鸟。
坏处则是她是混血,灵脉扩宽的速度经常追不上修炼的速度,师尊总担心她会因为灵力暴涨撑坏灵脉爆体而亡,念念叨叨几百年,一定要岑点霜记住修炼不能贪快。
不然就会像今天这样,一不小心就会现原形,以商羲鸟原形缓解灵脉之痛。
妖的天赋,往往是大部分人无法追上的,这是她们与生俱来的。
出生时,她无法与商羲一族一般,破壳化神,而是与人类婴儿没什么差别,有灵脉有灵根,也能引气入体。
岑点霜从没见过自己的生身父母,她是被她修士父亲托付给师尊养大的。
拥有纯净商羲血脉的母亲生下她后将她封印起来,数百年后大劫将至,才想起春风一度的情郎,将她送给了修士父亲。
苦恋百年仍求而不得的修士父亲求上了寒山派前掌门,留下了他毕生的积累后,就随她母亲而去。
听师尊说,她应当是在渡劫雷下陨落了,修士父亲应当是接受不了这结果,原地殉情了。
他们的做法,岑点霜身为血脉至亲无法评价,只知道此生她最在乎的人都在寒山派里。
卧在乱室中的巨鸟身形晃了晃,忽然消失不见,仔细一看,被被褥覆盖的地方有一小团凸起,那团凸起拱了拱,费力地把自己从被子下拱了出来。
一身羽毛在乱拱的时候被弄乱,她抖了抖羽毛,变成蓬松又干净的小鸟。
按照商羲的算法来看,岑点霜不算成年鸟,刚刚的巨鸟只不过是一道虚影,这一小团才是她真正本体。
蹲在被褥上生一会气,岑点霜化成人形,之前法衣被撕裂,换上一身新的。
她挥袖将房间恢复原样,拿出一瓶丹药倒出一粒准备服下,临到嘴边,却犹豫了。
虽然冰霜花蜜是甜的,但是入药后要多苦有多苦,师兄第一次炼成的时候被大师姐打哭了,在雨中抱头疯狂奔跑,他也没承认自己在里面加黄连了。
事实上他也确实没在里面加黄连,这丹药因为有其他药材的加入,它就是苦的。
曜丹师兄哭着指天画地发誓:“我向天道起誓,我绝对没有在里面偷偷加黄连,求求你了小师妹,别啾啾了……好大的雨啊……”
想了想,岑点霜拿出带点甜味的水随丹药服下,为了冲淡苦味,她猛喝了一大口。
尝到嘴里的淡淡花果香甜味,岑点霜疑惑地看了一眼手里的瓶子,她记得她没有过这种味道的甜水。
然后就看到了该死的眼熟的瓶子,里面装的不是什么小甜水,真是一醉三生。
岑点霜:“……”
记得长到三百六十二岁,她只喝过两次酒。
第一次喝的时候,是不小心喝到了师姐放在桌上的灵果酒,她三天后终于清醒过来,大师姐说这三天里,她把她的赤石泉快要从温泉下成冷泉了。
第二次是现在。
岑点霜石化了,呆在了原地,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往脑门上冲。
希望等她意识清醒了,蝴蝶城不会变成水下城。
不,她现在更需要的是一个捂嘴的人。
感受到雨停了,陶宁打开窗户通通风,背后传来轰然一声响,她闻声回头。
被打开房门的门口正站着一人,穿丁香色衣裙,正是岑点霜。
第62章 是徒弟也是师娘
陶宁还不清楚接下来即将发生什么, 她坐正了身体:“师尊?这么晚过来……”
后面的话没能说下去,因为岑点霜走了过来,微凉的手指捏起她的下巴, 力道不大。
扬起的宽大袖子在鼻尖飘过浅淡而甜的香味, 是一醉三生自带的桃花香。
岑点霜站在榻边,弯腰看着陶宁,天生瞳色稍浅的双瞳紧盯陶宁的脸,眼神十分专注。
陶宁顺从地被捏起下巴, 看向对方时,发现总是冷静微凉的双眸中似乎闪过异样的红光。
仔细再看时, 又没有了, 岑点霜平静如旧。
雨声彻底停歇, 清凉夜风从窗外灌进屋内, 却吹不凉温热的心。
陶宁没有再说第二句话,只看着岑点霜, 看她缓缓朝自己靠近, 潮热的呼吸拂过侧脸。
但是看着动作, 怎么看怎么都不冷静,那是平时的岑点霜绝不会做出的事情。
如果520没被屏蔽画面,那它绝对会喊出寡妇迎来第二春, 宿主, 你要爽死了。
本来陶宁是挺爽的,但是距离越近,就能看见岑点霜的双眼其实是没有焦距的, 她凑得那么近, 只是想看得更清楚而已。
果然,下巴上的手指捏着一转, 露出陶宁左脸上的伤痕,她问:“你脸怎么伤到的?”
陶宁白皙的脸上多了一道红痕,伤口不深,只是她长得白,还有些红肿,便格外明显了。
岑点霜语气冷肃:“谁打的你?”
才几个时辰没见到,徒弟怎么就变小花猫了,她很不容易把灰扑扑的徒弟养得蓬松漂亮的。
这个动作两人的距离靠得更近了,岑点霜鼻尖几乎要挨上她的脸。
陶宁笑了一下,扯着伤口有点疼,她嘶了一声,还是想笑:“师尊,有点痒。”
岑点霜靠得太近了,说话的时候呼吸都在她脸上,吹得有点痒。
她问:“疼?”
陶宁脑子一个短路,把卖惨的话全都忘干净了,只说:“还行?”
岑点霜闻言也不退开,忽然变得执拗了,她说:“你还没告诉我是谁打你。”
打她岑点霜的徒弟,哪里来的脸?
陶宁这就懂了,她的异样究竟在何处,岑点霜喝了一醉三生,人也不太清醒了。
正经徒弟理应将师尊好好安置,奉上解酒茶,等第二日师尊酒醒,嘘寒问暖,方尽孝道。
陶宁却说:“我告诉师尊是谁打我了,师尊会如何做?”
岑点霜一本正经道:“打回去。”
陶宁:“无论是谁都打回去?”
岑点霜:“打回去。”
陶宁唉了一声,佯装忧愁:“打不过怎么办?”
岑点霜冷哼,下巴微抬:“不可能。”
虽然没有说完想说的话,但陶宁很轻易地读懂了她表情的意思是:就没有我打不过的。
十分自信,将寒山派一脉的护短发挥得淋漓尽致。
陶宁忽然问:“师尊,你是不是喝了一醉三生?”
岑点霜刷地抽回手,站得笔直,一脸平静道:“我没有。”
陶宁扯过她袖子,闻了一下,举例证明:“袖子上有一醉三生的味道。”
话刚说完,陶宁手上一空,岑点霜绷着嘴角:“你闻错了,我没醉。”
“我也没说师尊喝醉了。”陶宁忍着笑意说话的,她眼尾微垂,强压着唇角的笑意。
在岑点霜的角度看来,徒弟像是被误解而露出的委屈的表情,她有些不忍。
再开口时,语气软了几分,岑点霜道:“只是……小酌,不是故意的。”
忘记了一醉三生跟她存在一块小甜水混合了,一口下去,她喝了有大半壶,还有半壶……放哪里去了来着?
一醉三生的后劲慢慢上涌,岑点霜本就混沌的大脑更加迷糊,她以掌心按着太阳穴,晃了晃脑袋,想把那种晕乎乎的感觉晃出去。
陶宁半撑起身体,腰身直起,目露关怀:“你怎么了?是头晕吗?要不要我给你揉揉?”
明明是以下至上的仰望姿态,让岑点霜感到紧张,她下意识想往后退一步,莫名的坚持让她站在了原地。
好像退了就输了。
岑点霜抬起一只手,按住了握着她手肘的手:“不必,我还好。”
那总是乖巧,双眼明亮的小徒弟在夜里换了一副面孔,眼尾微翘,眼底倒影的是她的影子。
平日见这双狐狸眼只觉得灵动聪明,而现在看来,平添一丝魅惑。
那只狐狸轻声问她:“那你来找我做什么呢?”
她没有用师尊这个词称呼她,刻意弱化了两人之间的隔阂。
岑点霜听在耳里,也忘了这横在心间的大石头,忽然就空了起来。
对啊,我来找她做什么来着?有点忘记了,只记得在这附近待着会心安。
从前她一句话,那句话说此次心安是吾乡,那时候岑点霜年少,没有太多的感触,现在她好像体会到这种感觉了。
灵魂也跟着飘了,不然就不会不由自主抬起手,把手心贴上了陶宁脸上。
她想做这件事情很久了,一时得偿所愿,不禁畅快的轻舒一口气。
岑点霜说:“忘了。”
陶宁按住她的手,似有若无地轻蹭一下,说:“忘了?忘了为什么过来找我?”
岑点霜:“对,我想,就来了。”
陶宁:“你这样说话让我好高兴。”
这回是岑点霜心生疑惑了,她不解道:“为什么?”
“如果我有事情第一时间就想到你,马上找到你,你也会高兴吗?”陶宁歪着脸说。
认真思考过后,岑点霜双眼亮了亮,她点点头:“我会。”
陶宁笑得眸光潋滟:“那我也会。”
被她的情绪传染,岑点霜也想跟着笑,可她不太会笑的,从小就是冰雪娃娃似的脸。
灯火温润,映在陶宁的脸上,柔和如细腻瓷器的釉面,捧在她手上的是她最珍爱的至宝。
那一道微红的伤疤像一抹胭脂,被装点的新娘般。
不知道为何,看着这一幕,岑点霜的手不由自主一颤,眼神变得痴了。
她想起了雾气缭绕的温泉,披着轻纱的屏风放在岸边。
有玲珑身影在薄纱屏风后若隐若现,随着撩起的动作,响起了不甚清楚的水声。
岑点霜被水声吸引住了注意力,往温泉边走去,那浸在水中,裹着薄纱的人正长着她日思夜想的脸。
湿发淋淋,有几缕发丝贴在脸侧,泉中白雾缭绕,香味勾人,越是这样看不真切的画面,越让人产生窥探的欲.望。
这张脸的主人确实是她的深.层欲望。
察觉到有人来了,她游向了岸边,朝岑点霜伸出手:“大好时光何苦浪费,何不与我共浴?”
岑点霜的目光落在那只手上,是她看过千万遍的手,骨节修长,手心因为练剑而留下的痕迹。
那时候岑点霜只感到愤怒,愤怒竟然有人敢披着陶宁的皮来诱惑她,更愤怒她会因那张脸说出这样的话而感到心动。
一面觉得自己枉为人师,一面为此沉沦,不知情从何起,一往而深。
喜欢是一种很没道理的情感,没有理由,起初便是忍不住总把注意力放在对方身上,每看一眼,感情就深了一分。
或许在那只小白鸟轻轻落到灰衣少女肩上时,那颗种子就已经落下了。
等她察觉到时,那枚落下的种子早已生根发芽,攀满心墙,日益茂盛起来。
在愤怒之下,她破开了幻阵,杀了织造幻阵的魅魇,当将死的魅魇对她放出狠话,要她身败名裂时,她第一反应是害怕。
她害怕被陶宁看穿自己的心思,她也害怕会被人知道。说来可笑,她还以为自己生来就天不怕地不怕,竟有因为别人一句话而感到心颤的时候。
这些日子以来,她不是看不懂,只是不敢,还守着规矩。
所以她在魅魇揭穿前杀了她,杀光了她所谓的孩子们。
而陶宁对她所发生的一切还一无所知。
回来的路上,岑点霜暗下决心,她为师者不能做下诱人之事,这是无耻的行为。
数百年前,重光界中曾经出现过师尊诱惑座下百名徒儿一同修炼,有一名徒儿爱上了其他人,私奔不成,反被师尊追杀,苦等爱人不到的修士知道她身陨的消息后,在百家茶会上揭穿了埋藏许久的真相。
飞霞门只好处死了那个修士谢罪天下,本就不容师徒背德情存在的重光界对这个问题更加抗拒。
她是妖,妖不会在乎这些虚名,可她喜欢的人是重光界中的人,她不希望自己喜欢的人因为自己的私欲身陷囹圄。
可是现在不一样,承载着暗恋的正主正在面前,轻声细语地对她说话,还会笑。
她无法拒绝,只觉得心动。
以前她为了师尊师姐她们学着当人,现在她要为陶宁更像世人眼中的师尊。
“你的眼睛……”
陶宁发现自己刚刚没有看错,岑点霜的眼睛确实变红了。
比起入魔的红,更像是兽类的眼瞳,中间一线黑色竖瞳,在她的目光注视下,陶宁像是她手下的猎物。
商羲鸟原型的眼睛自然不是妖异的红,是再纯净不过的透彻的黑。
妖也分好妖坏妖,商羲鸟本就是吉祥物般的存在,依靠月华修炼,从不主动伤人,修炼方式在妖界中难得的纯粹。
岑点霜哑声问:“我的眼睛怎么了?”
陶宁不想贸然点破暴躁小鸟马甲,舔了舔唇,说:“你的眼睛很好看。”
岑点霜不满足只用手碰陶宁,弯下腰身,在那一抹红痕上轻轻落下一吻。
而后又觉得这样不够,手扶上了陶宁肩膀,用了些力道按住,她靠过去舔了一下伤口。
在她从母亲那得到的一部分传承记忆中,商羲鸟会帮亲近的鸟梳理羽毛,用唾液治愈伤口,她从没这样子对谁做过,自然而然就对陶宁这样做了。
虽然还不是家人,但是很喜欢,哪里都很喜欢,身上的气息,一颦一笑,说话的声音,都很喜欢。
从被岑点霜亲吻伤口时,陶宁浑身一震,像是被细微电流从尾椎骨窜上识海,整个人酥酥麻麻的。
感受到左颊上濡湿的感觉,陶宁也控制不住自己了,但手还是诚实地扶住了她的肩膀。
被陶宁拦住,岑点霜不满地看了一眼她,嗔怪道:“还没好。”
陶宁没能拦住,也或许是她不愿意真的花力气去阻拦,她被按在床上,岑点霜覆在她上面,用舌头细细舔过伤痕。
因练习劈剑两万下砍坏假山石而被崩飞石头划伤的脸上伤痕,她还没来得及拿伤痕装可怜,就被岑点霜又亲又舔。
某种程度上,陶宁也算得偿所愿。
岑点霜抬起身,用手摸了摸恢复如初的地方,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陶宁不觉得蝴蝶城城主会在作为赠礼一醉三生里加什么奇怪的东西,最近唯一的异样也就是在魅魇的红粉妖洞。
粉瘴林上常年萦绕的雾气有催情作用,幻阵里的香更是再加一层,本来是被岑点霜压制下去的,现在都被一醉三生激发了出来。
想通了之后,陶宁说:“我想我也是魔怔了。”
岑点霜撑在上面,问:“什么魔?”
“没有魔要杀。”陶宁躺在榻上说,“在客栈的那一夜,我知道房间隔音不好,你听见了我说的话。”
亲又亲了,摸又摸了,还舔了几轮的岑点霜差点维持不住一本正经的严肃面孔,目光飘忽几下。
岑点霜:“什么话?”要不你再说一遍,我听听我听没听过。
陶宁躺在榻上,手按上了她后背,如狐妖般妖异动人,她轻声道:“你低下来一点,我再说一遍给你听。”
有时候岑点霜觉得陶宁是故意说话很小声的,因为这样她总会凑过去想要听清陶宁在说什么,但事后她又觉得是不是自己想太多了,分明陶宁看她的眼神很清正。
但是现在陶宁看岑点霜的眼神可一点都不清白。
唇角的笑意明晃晃就写着此话有诈,千万不可信。
神使鬼差的,她还是低下去了,然后她就被吻住了。
岑点霜瞪大了眼睛,撑着床榻想离开,身后传来的力道让她逃脱不了。
陶宁按住她后颈,这是一个无法逃脱的姿势,即便在下,也隐隐露出性格里的占有欲。
落下的裙摆滚成一团,纠缠不开,丁香与淡青交叠,不知什么时候两人姿势发生转变,她被陶宁压在身下,唇齿肆意纠缠。
乌云不知何时悄然散去,露出一轮圆月,皎洁的月光映入户内,笼罩在耳鬓厮磨的人影身上。
无力落在榻上的手被扣住,细腻的水声响在耳边,岑点霜竟有点难为情地反扣住陶宁的手。
陶宁挑起她一缕发丝,放在唇边轻吻:“你知道我们在干什么吗?”
“……”岑点霜还在双目无神地喘气。
陶宁在她微张的唇上亲了一下,她已心满意足:“算了。”
算了?什么算了?
岑点霜抓住撑在身边的胳膊,睁着水光盈盈的眼睛看她,脸颊红得不像话,那里还有冰美人,分明是一派春色动人。
陶宁:“一醉三生,梦了无痕,我还怕你记不住今夜,只当是一段绮梦。”
这话说得岑点霜有点不高兴,骨子里不服输的那股劲让她想说不可能,嘴巴张了张,终究还是没能说出话。
“我才……”不会忘了今夜。
一醉三生的效力在此刻终于发作,她闭上眼睛醉过去了。
也是岑点霜一时着急,喝酒的次数太少,忘了她元婴期修为运转一下灵力就能将酒力排解出去,昏了脑袋就闯了陶宁的房门。
陶宁坐在榻边,看被两人情动时推下去的案几,她碰了碰被咬破了唇。
她被岑点霜不小心咬破了唇,刚刚不觉得,现在还觉得有点疼。
舔了一下嘴唇,她轻嘶一声:“我也不差,昏了头的程度不相上下,很有妻妻像。”
第63章 是徒弟也是师娘
“都三天了, 这住在里面的仙师怎么还不出来啊?”
清晨,路过的城主府侍女跟同行的侍女窃窃私语,她们每次路过这座院落, 都会往门口望去。
听说这里住着的是杀掉剥皮魔的仙师, 她们见过的最高修为的就是城主,能才在剑上飞的城主就足够她们想象仙人是怎样的。
但这里住的是比城主厉害一千倍一万倍的仙人,怎么可能会不心生好奇。
挽着花篮,胳膊上绑着白巾的素衣侍女说:“我也不知道, 我听城主院里的人说,她徒弟说仙人要闭关几天, 等师尊出关了就走。”
“徒弟?仙人的徒弟也是仙人吧?”
另一个侍女说:“我见过她, 还跟她说过话, 给人的感觉真的很不一样。”
有幸跟仙人徒弟说话的侍女引来羡慕的目光, 她们都缠着她问对方长什么样,是不是自带仙气, 随时就能飞的。
一群人正讨论得热闹, 忽然有人抬头, 远远看见一道修长身影走来,低声惊呼:“那个是不是你说的仙人徒弟。”
陶宁才去城主府空地上练剑回来,上次给山石腰斩后, 她就不敢在院子里练剑, 不然几天下来,得把人待客的房子给拆了。
她每日固定时间来回,日日不辍, 唯一的区别就是没有岑点霜在身边盯着。
一醉三生的后劲太大了, 从不沾酒的小鸟一觉就睡了过去,到现在还没醒来。
陶宁拎着灵剑, 边往回走边想,说实话,她也拿不准接下来岑点霜会是什么反应。
那一群侍女好奇心战胜胆怯,而且仙人徒弟看起来也很年轻,就跟她们差不多大的样子,就朝陶宁那走去。
“这就是你的剑吗?”
侍女们见过的美人也不少,但如眼前这样叫人眼前一亮的,还是第一次。
为了练剑方便,陶宁用护腕束起了宽大的衣袖,梳的发髻也比较简单,在侍女们看来别有一番滋味。
跟她们看过的,以及身边的姑娘们都不太一样,有青竹之清正,也有心怀凌云志展露的飒爽之气。
陶宁礼貌性答了一句:“是的。”
然后她就被热情的侍女们缠住了,全方位包围,人退到了墙角。
“看起来好重,你一只手就能拎起来好厉害啊。”
“我可以摸一摸吗?”
“你浑身都是汗,我这有手帕,借你擦擦吧。”
“你每天早上都去外面,就是为了练剑吗?”
原以为经历过红粉洞的陶宁已经对这些事游刃有余了,是她想错了。
年轻的侍女们就像是春日树上的雀儿,总喜欢凑在一块,叽叽喳喳的,是让人很难升起讨厌情绪的热闹。
陶宁躲开了沾着香粉的手帕攻击,运转灵力让自己瞬间干爽:“不必了,有劳这位姑娘。”
没想到这让侍女们更加激动,齐齐哇了一声。
“一下子就干掉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修仙都可以这样吗?仙师你看我还有没有机会修炼?”
“要不我们帮你拿着剑,你再给我们演示一遍好不好。”
“仙师你摸摸我手腕,看我有没有修仙的天赋。”
“且慢且慢……”陶宁双手平举到脸边,饶是她舌灿莲花,一对多也吃力,何况她们都不听她的讲。
520啧啧摇头,没眼看这唐僧掉进盘丝洞的画面。
院内,榻上闭眼沉睡的人忽然睁开眼睛,第一反应就是看一眼床下,没有被淹就安心了。
但是安心的太早了!
闭上的眼睛再度睁开,岑点霜笔挺躺在床上,宛若死不瞑目的尸体,然后咻的化为原型钻进被褥里扑棱一圈。
岑!点!霜!你!究!竟!干!了!什!么!啊!
三百岁的妖还敢发酒疯!这么多岁数简直白活了!
不如直接把自己闷死在被褥里。
许久之后,她才意识到什么不对劲,被子里的气息不是她的,清清淡淡的,倒像是……
岑点霜脑子里回闪过一个画面,她正被人按在这张榻上,仰着下巴与人深吻。
这画面不能想,容易炸。
床榻上,一团雪白滚出了被褥,凌乱的羽毛胡乱支棱着,四仰八叉的胡乱炸开。
她貌似冷静地在思考,实际上脑子已经烧爆了,她好像什么都想了,其实什么都没能想出个结果。
唯一的念头就是:师尊的脸没了,做妖的脸皮也不要了吗?
自暴自弃的脑海忽然就冷静了下来,细微的侥幸像是被暴雨打碎的纸片,碎了一地。
陶宁如此敏锐,她真的会长年累月的相处中丝毫察觉不到异样吗?
不过几个月相处,她连商羲都叫得出名字。
不是所有人都接受自己跟一只妖产生感情,她生在妖界,长在寒山派,被人叫了那么多年的岑长老,但她也不是真正的人。
她也愿意像面对师姐们那样告知身份,但还不是现在。
岑点霜啊岑点霜,你可真是个软弱的人。
一阵抖擞,岑点霜将胡乱炸开的羽毛抖得蓬松,回归原位。
小鸟觉得自己已经考虑清楚了,小鸟痛定思痛,变回人型。
她早就知道陶宁不在院内,习以为常的把神识放出去,很快就能找到陶宁。
被逼到墙角,找不到机会溜的陶宁听到一阵铃声,双眼一亮。
侍女们惊讶道:“哪里来的铃声?”
陶宁扬了扬腰间挂着的传音铃,留下一句:“我师尊找我,告辞!”
脚尖一点,如燕子般翻身飞入了院内。
侍女们见人跑了,都发出来遗憾的叹息。
陶宁大步往房里走,推开了门:“师尊,我回来了。”
岑点霜果然还在屋里,她坐在镜前,头发散在背后,手上缠着一根发带。
似乎是打算用灵力给自己束发。
陶宁一看这画面,就下意识道:“师尊我给你挽发。”
她走过去,入镜时却是动作一顿,有些犹豫地站在两步之外。
如果她还记得,这口是心非的小鸟会拒绝才是。
出乎意料的,岑点霜递出了握在手里的梳子,神情平静:“可。”
陶宁有些讶然,从她手心接过那把玉梳,指尖擦过她掌心。
收回手,岑点霜面对着镜子,双眼微垂,藏在衣袖下的手心磨着裙摆,想借着这动作抹去掌心热度。
镜中倒映着两人,一人站着,一人坐着。
坐着的白衣女子长发如瀑,面容清丽出尘,眉心一点红痣,有一双骨节修长的手捞起她的长发,腕上戴着她送的银护腕。
已经忘记了是用什么理由给的,岑点霜在清点储物镯里的东西就看见了这一对护腕,她拥有的灵宝数不胜数,能在乱堆的灵器中引起她注意力的肯定有特别之处。
——因为这对银护腕上刻着一只尾巴蓬松的狐狸。
带着恶作剧似的心情,岑点霜一本正经的把这调侃意味十足的护腕给了陶宁,她果然戴上了。
还很经常戴,每次岑点霜看见都会有点微妙的好笑,这是只有自己知道的小秘密。
陶宁也不用灵力,仔仔细细地这一头滚乱的长发梳顺,一点都没有不耐烦。
在陶宁没拜入她门下前,岑点霜的发型是万年不变的,小的时候是双包包头,用灵力梳顺,随便团一团,系上两条发带就算完事。
长大了点就被师尊梳了其他发髻,师尊说那样子已经不适合了。
岑点霜在这方面是懒得出奇,师尊给梳什么头发,就代表是适合她的,就每天梳一模一样的。
从十几岁到三百多岁,都是一个发型,最多换不一样颜色的发带,需要撑场面的时候加点看起来很贵的发簪。
惹得旁人都说岑点霜是个有孝心的人,每天都梳着相同的发髻来怀念自己的师尊,其实她就是懒得想别的发型。
挽好了头发,陶宁直起身,往镜子里看,岑点霜还是垂着眼,宛若老僧入定。
陶宁心有遗憾,在心底唉了一声,心想小鸟学聪明了。
忽然,垂着眼的人抬起了薄薄的眼皮,直视镜子,跟镜子外的陶宁对视。
陶宁有点期待她会说什么。
岑点霜说:“剑修的剑是重要之物,不可被旁人乱碰。”
陶宁起初:“?”
然后她才反应过来,原来是院外她被侍女们包围的一幕被师尊看见了。
陶宁点头:“好的师尊,以后我除了我道侣,谁碰我的剑就砍谁。”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听到这句话后,岑点霜好像抽了抽嘴角。
大早上的,蝴蝶城城主就得知了仙师出关的消息,她还挺疑惑的,元婴期闭关就闭三天吗?
不论如何,人都这样说了,她也就这样信了。
本想起身亲自送仙师出城,就听侍女说她们已经御剑离开,请城主不必去送了。
蝴蝶城城主脚步停住,站在了原地:“如此,也罢。”
空了十年的望舒峰终于迎回了它的主人,这十年间,师徒两人下山难,在重光界各地走了十年,收获了不少东西。
回来倒是容易得很,只御剑飞行,不到一天就回到了寒山派。
阔别寒山派十年,门派依旧如故,曾经被陶宁爬过的山门依然有两个弟子在值守,阶梯两旁山石上也没有多了谁的剑意。
两名弟子双双拱手行礼:“岑长老,陶师姐。”
岑点霜看陶宁回头看山梯,她也随着她目光看去:“你现在还不到领悟师祖们剑意的时候,待你修为再有长进,才去观摩剑意。”
陶宁说:“修为不到,会只得其形,不得其意吗?”
岑点霜摇头:“非也,师祖都是善战者,剑下斩妖除魔,亡魂无数,剑意锋芒毕露,若修为太浅,识海不稳,容易走火入魔,被剑意伤了。”
两人边走边进去,她们不着急回望舒峰,而是要先去千奇峰。
恰逢今日是学宫沐休的日子,广场上有不少学宫弟子经过,他们身上多穿浅青弟子服,腰间无亲传弟子腰牌。
都两三结伴而行,准备去试练台看内门弟子比试。
不知道是谁看见了经过的师徒两,惊恐高呼:“岑,岑长老来了,快跑!”
他这一嗓子,倒是带跑了几个学宫弟子,岑点霜的附近空了下来,还剩几个站在原地。
剩下的那些是吓破胆了,跑不动,只能假装镇定地行礼:“弟子见过岑长老。”
岑点霜面无表情:“嗯。”
那几个弟子猛松一口气,咻的就跑开了,像是被猫撵着跑的老鼠。
陶宁看着好笑,她问:“我听说各峰长老都会去学宫充当客座长老,偶尔开堂授课,或座谈讲法,师尊也去学宫授课过吗?”
岑点霜只看了一眼学宫弟子们,她对着场景已经十分习惯了:“去过几次,不经常,后来就不去了。”
陶宁:“为什么不去?因为惩戒堂要事缠身?”
岑点霜:“惩戒堂那边只有危害门派的事情才需要我出手,平时有副堂主,以及其他管事代为管理。不去是因为他们太笨,总是听不懂。”
陶宁就懂了,暴躁小鸟耐心奇差,学生听不懂学不会,能让小鸟生三天气。
学生则觉得岑长老实在严格,每天冷着脸,就算是门派第一冰美人,每天顶着极地冰原的温度上课也遭不住。
两边都互相嫌弃,于是就变成了现在这场面,学宫弟子对岑长老是又敬又怕。
叮叮哐哐的打铁声是千奇峰万年不变的配乐,来往的千奇峰弟子倒没有学宫弟子们那样,见岑就跑,还能冷静问好。
其实陶宁有理由怀疑是因为弟子们手上抱的东西太多,跑不动。
千连本是个没事就爱待在炼器室里钻研的,今天倒是稀奇,不再专用炼器室里打铁,还有泡茶的闲情逸致。
远远的,岑点霜就闻到了从某方向飘来的茶香,她带着陶宁来到红梅树下。
落地便看见有几人围坐在树下石桌前,有一人背对着她们泡茶。
那红袍曳地,长发挽起的身影回头,话未出口就先笑了:“小师妹回来了啊。”
这红袍浓烈,乌发挽起的女子正是离朱,对面坐着的是被灵茶烫到嘴,满脸不耐烦的千连,身边周边还站着几个或疏寒峰,或千奇峰的弟子。
还有几个在不远处,叮叮哐哐地互相比试,不比灵力,只比剑招。
金嘉木也在,她在千连身后冲陶宁挤眼。
离朱端起茶壶,倾倒壶中灵茶:“估摸着时间应该是快到了,我才煮好茶,你就到了。来喝吧。”
岑点霜收剑归鞘,大步过去,坐下吹了吹就喝。
大概觉得温度合适了,她随手端起桌旁的另一杯递给陶宁:“师姐的茶,不喝白不喝。”
这动作未免太熟练亲昵,金嘉木从没被师尊这样对待过,眨巴眨巴着眼看。
陶宁低眉顺眼地双手接过茶杯:“谢师尊。”
这恭顺的态度反而让岑点霜感到不太适应。
离朱笑道:“我看你修为也凝实不少,快要结丹了吧?”
陶宁无论见离朱多少次,她每一次见到离朱的第一反应就是——老狐狸。
陶宁说:“回掌门,弟子筑基后期了,结丹还要等一个契机。”
“结丹是要紧的事情,不如我……”离朱抬起手,还想说什么。
被隔壁的岑点霜抓着袖子往回转,迷茫的离朱对上岑点霜的脸,她说:“我徒弟,有什么事情问我就好。”
离朱失笑:“好吧,我问你,不问她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当大师姐那么多年落下的毛病,离朱对一切小辈抱有平等的关爱,还真问了,岑点霜边喝茶边回答。
一旁的金嘉木听得心有戚戚焉,刚刚她就是被掌门逮着一顿询问,差点把她问得脑子打结,她本想求助她师尊,可是她师尊是比她更不会说话的人,她只好含泪自己顶上。
羡慕地盯了陶宁一眼,金嘉木想:都是做人家徒弟的,怎么人人都不太一样。
不过也是没想到,让寒山派弟子闻风丧胆的岑长老对自己徒弟的事会如此事无巨细,记得当初大家都在打赌陶宁会被放养学宫。
情况恰恰相反,反而被带下山一对一教学了,别提那些师兄姐妹众多的弟子有多羡慕。
离朱问完了一桩,喝了口茶润润嗓,岑点霜预料到她还会有下一堆问题,同步喝茶润润嗓子。
金嘉木跟她师尊千连同步微妙表情,师徒两的脸上都写着同一个词——又来了。
果然,放下茶杯的离朱说:“此次回来,是为你陶宁徒儿本命灵器一事吧?”
跟千连同步漫无目的发呆的金嘉木忽然收到一股目光的注视,然后就听岑点霜说:“对,徒弟说她想请她的好友千奇峰的金嘉木出手。”
在一边抓了一把灵瓜子咔咔咔的金嘉木:“?”还有我的事情?
第64章 是徒弟也是师娘
千连停止发呆, 回头看她咔了一下午的徒弟,用眼神询问。
“师尊我……”金嘉木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陶宁啊了一声, 拉走了。
没人知道陶宁的啊是什么意思, 就看她把人带走了,临走给几位长辈露出一个充满歉意的笑容。
走出一段距离,陶宁郑重道:“我想请你出手,帮我一把。”
“啊?我?”金嘉木手指自己, 用你不会是拿我开玩笑的眼神看陶宁,“我那么厉害, 给你打本命灵器?”
我都不相信我自己, 你别驴我。
陶宁拍拍她肩膀, 一脸我相信你的表情:“你当然可以了, 入门十年,你就是筑基中期了, 再多几天可不就金丹了, 都结丹了离结婴还会远吗?你就离你师尊更进一步了, 我看好你。”
金嘉木:“我有那么好?”
陶宁用你不相信你自己还不相信我吗的眼神看她,理所当然道:“当然了。”
金嘉木被她说得自信心爆棚。
犹豫半天,她又是自信又是感动地说:“你真看好我啊?还没人这么信任我, 我师尊经常问我是不是用脚炼器, 没事不准灵光一闪。”
“……”陶宁一咬牙,“我相信你。”
金嘉木热泪盈眶:“陶宁你人真的太好了,你是个大好人。”
过了一会, 千连就看见她经常灵光一闪, 炸炼器室的速度比打铁快的徒弟跑回来:“师尊我要去给陶宁炼制本命灵器。”
千连看这每天不是抡大锤敲敲打打,就是满山傻乐的徒弟, 无奈叹一口气,挥袖道:“去吧去吧。”
金嘉木高喊一声谢师尊,就乐颠颠地走了。
几位长辈坐在一块聊天,金嘉木有陶宁在就不愿意回去听掌门絮絮叨叨了,拉着陶宁在千奇峰上的红梅林中乱窜。
红梅林很大,这一片长期被千连炼制的灵器笼罩,日日大雪,红梅白雪相交映,是千奇峰上一绝。
金嘉木在这十年里丢掉了她的沉默是金,变得爱玩闹,边走便给陶宁说她这十年来的生活。
其实也不复杂,每天不是修炼就是打铁,忙得热火朝天的,陶宁跟在她身后,慢慢听着。
说着,她发现了树上一支红梅,一支上开了几十朵,十分漂亮。
金嘉木说:“要不我们来比试吧,谁赢了,谁就得到那枝梅。”
陶宁很无所谓:“好啊。”
十年历练,陶宁最不怕的就是比试,抡大锤习惯的人跟经常越级挑战的人比较,结果显而易见。
陶宁用剑越发举重若轻,几十招下来,轻而易举格住了金嘉木的剑。
金嘉木只觉手腕被震得疼,赶紧说:“我认输我认输!你赢了!”
她甩着手腕看陶宁飞身折梅,身若惊鸿,如果是功夫还不到家的她,那就是大鹅起飞。
她感叹道:“你其实三招就能挑开我的剑,何必废这功夫陪我走了几十招才格住我。我跟你说,你千万不要被疏寒峰的人发现了。”
陶宁转了转梅枝,想着要用什么办法将这红梅永开不败,她侧脸问:“为何?”
左右看了看没有疏寒峰的人,金嘉木压低声音说:“疏寒峰里都是剑疯子,最爱跟人讨教了,像你这种有丰富实战经验的,想挑战你的人会排满整个山头,到时候我师尊最爱的红梅林都要被她们嚯嚯了。”
陶宁盯手心握着的红梅枝:“千连长老最爱的红梅林?”
金嘉木也看她手心的红梅枝,沉默几息,拍拍她肩膀:“你放心,等会我会摘另一枝转移我师尊注意力。”
陶宁松了口气:“多谢。”
金嘉木洒脱一笑:“客气什么,我师尊总不会锤死我。”
陶宁:“……”有这么个坑起人来不分敌我的徒弟,也是千连长老的福气。
耳边传来一声轻响,一转头,陶宁还真看见了金嘉木以山石做辅助,飞身摘红梅。
摘完之后,她落地差点脚下一站不稳,陶宁刚伸出手想去扶。
金嘉木大手一挥,豪迈道:“不用扶我,我能站稳!”然后她用这种乱七八糟的姿势跑着去出去了。
“师尊,这一枝红梅好漂亮啊,我摘来送给你——”
陶宁:“……”
看那狂野的奔跑姿势,以及落了一地的红梅花瓣,真的不确定等金嘉木把红梅枝送到千连长老手里时,枝头上的花瓣还剩多少。
她好像懂了为什么阔别十年的千连长老为什么看起来那么平和,她不是修佛了,原来是被徒弟修心了。
“这是什么,你给我一根木枝?”千连拿着只剩下两三朵红梅的花枝,侧头问道。
金嘉木扣扣头,不太好意思道:“我送师尊的红梅枝。”
“……”千连又仔细端详了一会手上的红梅枝,她道,“下次别跑那么快,花枝脆弱,容易被打落了。”
“是师尊。”金嘉木总是答应的好好的,下一次还是该犯。
对此,千连已经习以为常了,她将只剩两三朵红梅的花枝插在一边,等会她回去就带上。
岑点霜本来是在一边喝茶,听着师姐说话,看金嘉木跑着回来了,她倒开始走神了,频频往那边看去。
瞥了她一眼,离朱淡定喝茶。
过了一会,岑点霜微微坐直了身体,唇角在她还没反应过来前微翘了点,离朱顺着她目光看去,果然在林中小道上看见抱着花枝往外走的人影。
垂眸,离朱掌门还在淡定喝茶。
陶宁护着花枝,走得比金嘉木慢上不少,带着一身梅香地走到岑点霜身边。
她对岑点霜说:“师尊,我在林间寻到一梅枝,摘来给你,已经用了一些小法术,可永开不败,望师尊不嫌弃。”
岑点霜:“我看看。”她直接伸手,接过了那一支开得正好的红梅。
其实她对红梅喜爱程度一般,远不如千连师姐那样珍爱,但是从陶宁手上递来的,就觉得比别的花更好看了。
对着花枝端详片刻,岑点霜拿出了冰裂纹梅瓶,将红梅放了进去,红白交映,相得益彰。
陶宁便说:“好看,瓶好看,衬得梅也好看。”
岑点霜满意了。
千连也说:“下次你摘了梅找我,就比照陶宁的速度来,别急着跑。”
见离朱看梅瓶出神,她身后的弟子自告奋勇道:“师尊,我也为你寻来最好看的梅。”
“我也是。”
“我也有梅瓶能装花。”
说着,斗志昂扬的疏寒峰弟子就要往红梅林走去。
离朱:“且慢,回来。”
叫住了即将要进红梅林撒欢的徒弟们,离朱说:“我不爱红梅,别把你们师姑的红梅林给薅秃了,都练剑去。”
没能给师尊摘红梅的疏寒峰弟子很是失望,但是师尊说练剑,那就马上去练剑。
身着蓝衣的疏寒峰弟子们齐齐应是,就转身走了。
红梅林又响起了叮叮哐哐的练剑声,离朱点点她们的背影:“这帮孩子。”
千连深以为然:“等再长大些就好很多了,现在还小。”
岑点霜没有说话,忙着欣赏她的红梅,准备等会放在洞府的哪里。
最好是一个不会被原型压垮,也不会被翅膀扇起的风刮到的地方,那样才安全。
她记得以前千连师姐送给她一个什么灵器,能防风的,也不知道被她放哪里去了,晚点回去就找出来。
不得不说金嘉木的乌鸦嘴,最后一个疏寒峰弟子临走前看见了陶宁腰间的灵剑,她忽然灵光一闪:“我记得陶师妹下山历练十年,肯定剑法大有长进,来比比?”
陶宁:“我……”
那性急的师姐已经开始上手了,一把抓着陶宁的胳膊:“来吧师妹,别我了,我第一个跟你打,咱们都不用灵力,只比剑招。”
没来得及多跟岑点霜多说两句话,陶宁被拉着走,伸出手等救援:“不是,等等……师尊救救……”
岑点霜抱着红梅瓶,朝陶宁挥了挥袖子。
师姐回头,看见某人,她忽然道:“嘉木师妹也来。”
“啊?又我?”金嘉木在一边,满脸我怎么那么倒霉地指了指自己。
本想看热闹,不曾想那师姐拉来一个还不够,派出两个师妹把金嘉木也给架走了。
被高高架起的金嘉木,双腿不着地扑棱:“不是,我是器修啊,为什么你们连器修都不放过?”
一左一右两师姐道:“器修怎么了,都是要学快意剑法的,逃不掉的。”
金嘉木一路宽面条泪,她只觉得自己好可怜,纯去挨打的。
事实证明,金嘉木对自己实力很了解,过不了十招就被挑了剑,推给更小的师妹对练。
而陶宁她们还摸不准实力,第一个出招的师姐尚且缓着来,过了几招后,陶宁忘了金嘉木的叮嘱,被师姐挑飞了灵剑也不停手,腿上用功法闪过致命攻击,反身截剑。
当时周围安静下来,都看向陶宁双指之间,师姐刺出的剑被她并拢的两指捉住。
看似轻飘飘的两根手指,师姐却发现自己无法收剑,惊诧地看向陶宁,这反而给了她反攻的机会,捉锋两指用上力气,将师姐拉到面前,一掌打掉她手中灵剑。
当啷一声,从本命灵剑炼成开始,师姐没离过手的剑竟被人打掉了。
师姐很快就反应过来,战斗经验让她对陶宁出拳。
双方都不约而同地无视掉不能用灵力这个规矩,用上了真本事,小儿过家家般的比试多了几分竞技意味,一来一回,用寒山派拳法战了个痛快。
疏寒峰其他弟子已经不想比了,都围了过来看。
跟陶宁比试的师姐是离朱掌门的第三十个亲传弟子,入师门五十年,金丹初期修为。
她不是师门中修为最高的,但也是寒山派同修为里没有对手,隐隐是这一代弟子领头人。
几番对招,陶宁一掌打退了师姐,两人都盯上了落在另处的自己的武器。
被一掌打退的师姐反身站定,召来刚掉落在地的灵剑,掐诀出剑。
她快,但没有陶宁快,剑阵被破,一道身影飞身而至,下一刻,泛着淡紫灵光的灵剑架到她脖颈要害处。
只差毫厘,就能割破她的皮肤。
站着的陶宁垂着眼,面无表情地说:“师姐,你输了。”
那师姐瞥一眼脖子上的灵剑,这是普普通通的,跟学宫弟子统一发放灵剑没有什么不一样。
事实上这也确实是学宫弟子统一发放的灵剑,它不如本命灵器那样契合主人的灵力,能发挥出最大杀伤力,每一个有点条件的弟子都会自己打一柄佩剑,不愿再用那朴质笨拙的弟子剑。
但是今天陶宁就用这朴素到让学宫弟子都嫌弃的剑打败了她。
师姐气息喘急,还未平复,她说:“是的,我输了。”
她已尽全力,仍不能敌,是不是也该考虑下山历练一遭。
“承让了。”陶宁微笑收剑,习惯性挽了个剑花,将剑背在身后。
“等等,师妹你去哪?”陶宁正要走,就听后面传来一声问。
陶宁回头,眼神迷茫:“不是赢了就能走……吗?”话到句末,语气是越发得不坚定了。
另一个师姐说:“是啊,赢了能从鹿师姐那走,可是没说从我们面前走啊。”
陶宁:“……”
金嘉木沉重捂脸,她一个器修竟学佛修双手合十,念阿弥陀佛了。
看着周围一群双眼发光,战意昂扬的师姐们,陶宁终于想起刚刚被自己遗忘的事情:“不是,等等,我的意思不是这个……师尊救救我!”
岑点霜老神在在坐着,眼看着陶宁被喊着“岑长老来了也救不了你”的疏寒峰弟子拉着比试。
离朱看了好一会,才转过头来:“点霜,你这徒弟未免太黏你了。”
“她是很有孝心。”岑点霜道。
离朱看她这表情,就知道她对徒弟很满意,如果陶宁是她徒弟,扪心自问,她也会很满意。
知情识趣,天赋极佳,还进退有度,更可贵的还是少年老成,不矜不骄。
但是有些事……离朱打算做这个捅窗户纸的恶人。
对面的千连早已离开,她炼器炉里淬炼的材料差不多时辰了,得回去看着炉子。
所以也不惧有旁人听见,离朱看向那枝红梅,她道:“你还记得蕴璧真人吗?”
岑点霜不再望向那边,面无异色答道:“当然知道了,师徒相恋,双双叛逃,成为清极尊魔宫的左右护法,一百年前蕴璧的道侣突破失败而亡,蕴璧在寻找聚魂芝时遭暗算中途陨落。你提这个做什么?”
说完,她有点奇怪地看向离朱。
离朱问:“你如何看待蕴璧与其道侣?”
岑点霜正色:“两位已故去百年,我不语人是非。”
离朱语结:“你……”
岑点霜垂着眼,露出任由师姐教训,有什么我都愿意受着的表情。
从小到大,一露出这表情,离朱总是不忍心责怪,多加纵容。
没曾想纵容来纵容去,让小师妹胆子越发地大了,又是恨铁不成钢,又是心疼。
看这样子,分明就是没成,不然岑点霜不会如约把人给带回来,这是来找家长解决问题来了。
岑点霜低低道:“是我做错了事,师姐你骂我吧。”
离朱霍然起身,在原地来回走了几步,长长的衣袍披在身后,她摇头说:“我不骂你。”
岑点霜:“师姐要打我?”
离朱又摇头:“那不可能。”
停住脚步,离朱回头看岑点霜,她问:“你知道你快要进阶了吗?”
手捂上手腕,这事岑点霜自然是知道的,她元婴境至臻,不能再拖下去了,反伤灵府。
离朱道:“点霜,师姐知道你,从小到大你喜欢的东西很少,我不愿你难过。但是她能做到……承载你的所有秘密吗?”
双手轻轻按住岑点霜的肩膀,离朱态度并不咄咄逼人,甚至是柔和的。
她说:“有师姐在,寒山派不会护不住两个人。可是她还年轻,能承载诸多非议吗?”
听到岑点霜说的话,她第一反应不是维护正道第一大派的名声,她只想到了事情实行的后果。
她确实是寒山派掌门,但她也是岑点霜的大师姐。
岑点霜:“我……”
她话没说完,眉头一皱,两人抬头望天,天边隐隐聚集着乌黑的雷云。
离朱给她递来丹药:“吃了,还不到能进阶的时候,碎婴化神是一道坎,我欲带你去雷神谷。”
岑点霜服下丹药后,压回了躁动的灵力,雷云缓缓散去。
岑点霜疑惑:“雷神谷?那不是我派太上长老清修之地?”
离朱说:“要的就是清修之地,我请示过太上长老,她老人家已经应允,还有她雷神谷中雷神石能替你挡一挡雷劫,熬过了化神雷劫,你以后就轻松多了。”
如果成功度过化神雷劫,就再也不用遭受灵脉被强行撑开的痛,寻常修士一两回就够受了,岑点霜还把师尊手心当巢的时候就要经受这样的苦楚。
妖天赋极强,是人修无论如何都很难追上的,但事无绝对,妖在进阶时的雷劫却是格外苛刻。
前任掌门生怕手心里养大的小鸟被劈死了,就想出了红尘炼心的办法。
反正生来混血,那天道在上,你就当是她个人修吧。
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岑点霜只能答应。
好不容易逃脱了师姐们的车轮战,陶宁一看,红梅树下已经空了,岑点霜连带梅瓶都不见了。
“人怎么不见了?”陶宁定睛一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桌上。
桌上压着一枚玉简,就放在岑点霜的位置上,陶宁直觉是给自己的,她拿起往额头一拍。
半晌后睁开眼,陶宁松了口气,原来是有要事去疏寒峰议事堂了,晚点再回来。
趁所有人不注意,陶宁悄悄溜回了望舒峰。
她只是一个人,就算再厉害,被一群人围攻也是要力气去应付的,溜为上策,溜为上策。
这里是金嘉木老家,她跑不掉,只好大呼:“掌门和陶宁都回去了,你们还不回去吗?”
众疏寒峰弟子一看,还真是,也都跑了。
月上中天时,再度压制修为的岑点霜御剑回到了望舒峰,她还念着临别前离朱说的话。
她问:“你准备什么时候跟我去雷神谷闭关?”
岑点霜想了一会,才说:“我等她炼出本命灵器吧。”
这个她自然是指陶宁。
离朱觉得应当费不了多少时间,便答应了。
十年间日夜相处习惯了,岑点霜下意识想要飞去那半山腰上亮着灯火的小屋,可山巅的洞府才是她的住处。
她停在蜿蜒小道上,哪也不想去,慢慢往上走。
远远的,岑点霜看见有道人影在小屋内外走动,山间夜风带来了食物出笼的香甜气。
那忙忙碌碌的身影正是陶宁,似乎对方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到来,主动走出屋外等候,自觉自己干完活的炎龙炉飘出来,充分发挥自己的作用,在黑夜里发光发亮。
岑点霜忽然站在原地,心头轰然。
陶宁等了好一会,才把那停在小道上发呆的人等到。
不等人站在跟前,就大步走到她面前,牵起她的手往山道上拉:“师尊终于议事回来了,我新做的糕点已经出炉了,就等你来吃。”
岑点霜没抽回手,被拉着走,她问:“甜的?”
陶宁:“就一点点甜,不会很甜。”
被按到桌前,岑点霜夹了一块,浅尝一口,在陶宁期待的目光中说:“很甜。”
“很甜?我花蜜放多了?”陶宁抓了筷子去尝,没尝出很大的甜味,一时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厨艺退化了。
挠挠脸,又尝一口,她问岑点霜:“师尊,这真的很甜吗?”
岑点霜看着她笑:“就是甜的。”
第65章 是徒弟也是师娘
炼器之事宜早不宜晚, 中间数道工序复杂,天蒙蒙亮,金嘉木就准备好了炼器室, 飞鹤传信要她来。
器修的炼器室是比闺房还隐秘的地方, 能让人进去不是信任二字能概括,据说每一个炼器师的炼器室各有风格。
金嘉木人看着大大咧咧,总干出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其实她炼器室的风格也挺让人意想不到的。
第一眼过去, 陶宁差点没找到下脚的地方。
金嘉木一脚过去,当啷一声就不知道把什么东西踢开, 不好意思道:“是有一点点乱, 你随意就好。”
陶宁站在金嘉木清出的地方, 看她如勤劳小蚂蚁一样把东西清理归纳。
满地遍布炼到一半, 因思路不通而放弃的半成品,以及各种或处理好了, 没处理好的, 处理废了的炼器材料。
这些是正常的, 每一个成功的炼器师背后一定会有填满弥罗海的废品。
弥罗海是重光界中最深的海,据说没人能到达海底,大乘期修士也不能, 只有海底深处的蛟妖能尽情驰骋。
炼丹费钱且炸炉, 其实炼器也不例外。
陶宁看烧得正旺炉火旁的那堆火灵石,金嘉木外粗内细,已经准备好了足够分量的炉火石。
见陶宁看那堆火灵石, 金嘉木拍着胸口说:“别担心, 保证够用。”
清出一片空间后,金嘉木叉腰看遍, 忽而感叹道:“我听说清极尊的炼火宫本身就是一个须弥法器,缩小后就是核桃大小,轻若无物。其中有九百九十九间宫室,只有主殿是用来炼器的,剩下的都被她用来放各种材料和成品。”
陶宁走过来:“你想效仿清极尊?”
金嘉木仗着没第三人在,她说:“当今世上,哪一个炼器师不向往清极尊?”
只不过这话不能在外头说罢了。
陶宁随手从地上捡起一个半成品,像民间小儿玩的青铜玩具马,只不过这沉甸甸的材料,关节处精巧的机关,可不是小儿玩具能比得上的。
这也是个半成品,还没做完,就被金嘉木遗弃在一边。
金嘉木还说:“我听师尊说过,那炼火宫的作用不仅于此,还是具备防御能力的小型城池,来几个大乘期修士打几天几夜都不一定能打穿炼火宫的防御。”
唉了一声,金嘉木面露惋惜:“可惜自她老人家消失在魔域后,炼火宫无人能掌控,名声赫赫的炼火宫失去其主,里面的东西都被搬空,成了一座无人可控的空城了。”
陶宁:“或许对于她来说这算不了什么。”
这么一说,金嘉木也觉得是:“可能对于她老人家来说,炼火宫就是变大变小还会飞,跟玄武壳一样坚硬的杂物库。”
陶宁:“……”
金嘉木:“你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
陶宁就不看她了,拿着手上东西看了一会,说:“你这个行得通啊,怎么不接着做下去,差一步就能炼出傀儡机关马了。”
金嘉木来了兴致:“哪一步?”
陶宁说:“加上玄寒铁进去重新淬炼,再融些三金晶,还有一小块铁甲兽的内丹,大成后在马身四肢上刻神行符,主体造储物空间,放你想放的武器。”
“如果想阴人的话,马尾巴上的马毛也可以用磨成线铁针做装饰,最好用雪丝铁,这种铁磨到一定程度柔韧如发丝。到时候万针齐发,保证对手无论如何都跑不掉。”
“炼成之后它的外型会最大程度接近专门豢养的灵马,达到以假乱真地步,防御出行都有保证。”
金嘉木接住被抛过来的傀儡机关马:“这么复杂,哪里是只差一步了?”
“你把这个成功做出来了,融会贯通,你以后做什么都不难。”背对她摆摆手,陶宁祭出炎龙炉,本就燥热的炼器室内更加火热。
“雪丝铁磨成马毛粗细……”
乍一听陶宁说的话,金嘉木只觉得荒谬,可仔细一想,竟觉得思路一通,直觉告诉她此法可行。
金嘉木倏地抬头:“不对啊,你会炼器?”
在陶宁背后嘀嘀咕咕的声音瞬间没了,她满眼只有正熊熊燃烧的火光。
金嘉木噔噔噔就跑过来,指着半人高,一臂宽的炎龙炉问:“这是什么?”
陶宁被扒拉得一趔趄:“炎龙炉。”
金嘉木摇头:“不,我问的不是这个,它脑袋上的是什么?”
“……”陶宁收起了顶在炎龙炉脑袋上的锅,她低声道:“昨夜做饭,忘记拿下来了。”
许久没感受到脑袋空空的感觉了,炎龙炉竟还有点不习惯地扬了扬火焰,似是疑惑今天不做饭吗?
金嘉木惊叫起来:“锅!?你拿天地玄黄里的地阶一品炉做饭!”
一代名炉,竟受这等委屈,她的炼器炉都细心呵护,日日保养,现成的小祖宗。
这画面对于一个炼器师来说冲击力太大了,爱器心切的金嘉木甚至还想拿干布给炎龙炉擦擦灰。
手还没凑过去,炎龙炉就往后一闪,它还是有些气性的。
金嘉木呆了一会,才意识到这地阶一品灵气已经有器灵了,还认陶宁为主。
沉默半晌,金嘉木回头对清点材料的陶宁说:“你还缺烧火丫头吗?”
三个月后,炼器室内炉火依旧,金石之声不绝于耳。
金嘉木抱着一把灵琴,指尖轻轻拂过琴弦,她看向前边的人影道:“我是真的分不清楚,你我之间,究竟谁才是出身炼器世家的人。”
炼器与炼丹的过程大多在隐秘环境进行,为的就是不被偷师。
即便是她的师尊,也不会这样做,也不知道该说陶宁自信,还是说她傻才是。
金嘉木说:“你毫无隐瞒在我面前炼器,我这是在偷师。”
在炉火前,握着剑柄的陶宁打量剑身,她道:“剑尖有点歪,要再敲敲,给我锤子。”
金嘉木满心动容全都没了,认命地爬起来,给她递铁锤。
自三个月前她说出烧火丫头那句话,她还真成了烧火丫头,陶宁炼器的本事比她强上不止多少倍,大忙她是帮不上了,小忙是不间断的。
但她觉得自己过得很充实,停了一年的筑基中期的境界隐隐松动。
就如书生读书,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理解得深刻。
此剑即将炼成,已有灵光,每一次淬炼敲击发出来的声音从沉重到清脆,现在又回到了沉重。
但不是灵器未成而发出的凡铁之声,更偏向古朴沉稳,就如剑身那样。
剑身再度被送进火炉进行最后一步淬炼,陶宁并不停歇,回身抱来灵琴,伏案雕刻法阵。
金嘉木在一边看着,不敢惊扰她。
现在在金嘉木心中,师尊第一,陶宁第二,至于清极尊是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存在,不入排名。
琴身背面法阵最后一笔落下,灵琴散发出一阵灵光,金嘉木仿佛听到了一阵琴音,如天外来音,缥缈神秘。
她问:“这好了吗?”总觉得还不够。
陶宁:“没好,但是剑好了。”
话音刚落,身后那鼎日夜不息的炎龙炉不住震颤,像是关不住的猛兽即将出笼。
“谁的炉要炸了?”
“千奇峰地龙翻身了?”
“是哪个同门没看好炉火?要炸炉了!”
议论声在千奇峰隔出响起,尤其是炼器室聚集的区域,不少弟子都出了炼器室,左右张望究竟是谁闹出来的动静。
结果左看右看,连千奇峰大师姐都被闹出来了,唯一一个还屋门紧闭的门上竟挂着金嘉木腰牌。
“是嘉木师妹,她还没出来。”
这股震颤感传至整座千奇峰,在洞府内修炼的千连从入定中醒来,起身出洞府。
“怎么回事?是谁在炼器?”
被问话的弟子也不太明所以然:“……好像是,钻研堂那边的动静。”
千连不用再问了,她拧眉遥望,见远处乌云翻涌,她肃然道:“让钻研堂弟子全都退出来,有神器出世。”
那弟子摸摸脑袋:“原来不是有人要炸炉啊。”
千连双手结印开启护峰阵法:“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是,峰主!”那弟子被千连瞪了一眼,才着急忙慌地去钻研堂那边通知其他弟子。
一众不明所以的千奇峰弟子被喊出钻研堂,就见
有人问:“还有谁没出来?”
“二师姐在闭关,六师弟在外面收集材料……是嘉木,小师妹嘉木还没出来。”
震颤的最中心,站不稳的金嘉木跌坐在地,狠狠打了个喷嚏。
“谁找我?”金嘉木揉揉鼻子,抬头看见炉上火光未退的灵剑,愣在了原地。
站在她身侧的陶宁也目眨不眨地看神剑出世,她觉得她见过这样的画面,只不过那时候她的角度不如现在高。
更像是没长高的孩童,抬头仰望着被红蓝二色火焰纠缠的长剑,宽阔的炉口上火焰肆意燃烧,透过火光,似乎能看见靠近剑柄处的两个字。
画面一闪而逝,陶宁又记不清了。
有人抓了抓她裙摆,是金嘉木在催她:“你打算给它取什么名字?”
“破横。”陶宁道。
随着话音落下,得到赐名的长剑火光更盛,剑柄初隐隐生出花纹,最终形成破横二字。
“轰隆——”
酝酿许久的雷终于劈下了,惊天彻底的一声响,围观的弟子们都心有戚戚焉地捂住了耳朵。
可捂住了耳朵,也难以抵消掉那惊心动魄的感觉,她们大多数修为还不够,没见过如此震撼的劫雷。
望向钻研堂那边,都惊呆了。
远远遥望的千连道:“神器生而有灵,应当是被赐名了,天道降下雷劫……三月炼成神器,这绝不是我小徒弟能做到的。”
千连似有所觉回头,来者正是离朱,她讶然道:“掌门师姐,你不是……”
离朱抬头遥望远方:“人送到了,我便回来了,这是怎么回事?”
千连喃喃:“有神器出世……”
离朱:“神器?谁炼出来的?”
千连不太确定摇头:“我也不清楚,待人出来我再问上一问。”
眼见降下淬炼雷电的劫云即将散去,一阵缥缈辽远的琴音响起,没跑干净的劫云又重新汇聚。
千连终于不淡定了:“一个神器就够了,两个神器一块出世?!师祖在世都不一定能做到!”
浮在半空的灵琴缓缓下落,亲昵地蹭进琴主怀中。
琴身一侧闪过带着雷电之力的灵光,金嘉木知道那一闪而逝的字是什么。
刚刚琴的主人只对这把琴说了两个字:“涧漱。”
那琴马上灵光爆发,从破横顶穿的屋顶飞出去,吓得金嘉木以为琴不喜欢这个名字要跑了。
那才停没多久的雷又噼里啪啦地往下劈,她又胆战心惊好久,生怕琴被劈坏了。
幸好的是,琴跟剑一样耐劈,感觉比之前威力更强了。
对此,金嘉木只有一句话:“妖孽啊,陶宁你还是人吗?”
“我是人族修士,这点毋庸置疑。”陶宁留下一句,“你要结丹了,最好闭关一阵子,看来你很适合走这一道。”
说完,她抱着琴,背着剑就跑了。
炎龙炉缩小数倍,也跟着她身后从屋顶飞出去了,动作快的,像是生怕被陶宁丢下。
望着那从破洞屋顶飞走的人影,金嘉木被日光晒得发懵:“可是,我才筑基中期啊。”
溜了一个陶宁,破洞屋顶上落下两道人影,一个是掌门离朱,另一个则是千奇峰峰主千连。
这两位修为高飞得快,本想第一时间见证神器出世,却不想落地就见到即将结丹的金嘉木在废墟里发呆。
千连一把拎起人:“你要结丹了。”
金嘉木觉得自己丹田涨涨的,眼见两次神器出世,她心潮难平,只愣愣重复:“可我才筑基中期。”
千连:“你不知道你连进两阶了吗?跟我走,赶紧去闭关。”
金嘉木:“啊?我啊?”
千连不想再给傻徒弟解释了,直接拎起衣领就跑。
废墟一片的炼器室瞬间就空了,啥都不剩。
只剩离朱一个人站在破洞下,她双手一摊:“你也是个心急的,我还没问呢。”
*
一只小鸟振翅飞过蓝天,落在了树上。
有一负剑女子从不远处走来,路过树下,经过小鸟的视线范围。
现在是神器出世的又三个月后,唯二知情人金嘉木因连进两阶被千连长老紧急抓去闭关。
陶宁回到望舒峰后才发现于神器出世的半个月前,岑点霜因修为控制不住,被掌门送至雷神谷闭关。
字字句句,都留言在玉简之中。
这几个月来,陶宁数度想要通过传音铃给岑点霜传讯,想想还是罢了,正式破婴化神的时刻,勿扰人清净。
她也就留在望舒峰中,在没有任何长辈的护法下,自发结丹。
金丹成了之后,她秘密离开了望舒峰,没有告知任何人。
结丹雷劫自然会引来不少人,不过那时离朱只在山外看了看,确认里面的人金丹大成,便不妨碍她巩固境界,等下次再来时,望舒峰已人去楼空。
没有岑点霜在身边,她确实是会比其他时间少了几分耐心。
经过树下,负剑路过的陶宁驻足抬首,看向浓郁绿意中的一团雪白。
小鸟眨巴眨巴黑豆豆眼,歪着脑袋跟她对视。
良久之后,陶宁眨眼睛,她抬手揉眼:“不眨眼睛比赛,你赢了。”
小鸟还在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陶宁双手抱臂:“你不是来找我的?我炼出了一把剑,还炼了一把琴,有没有空赏光听我弹琴?”
小鸟:“……”
看它两眼懵懂,陶宁不解:“商羲鸟都那么会演的吗?”
小鸟终于有反应了,它在树枝上蹦了蹦,蹦掉一片叶子,嫩黄的鸟喙一张:“叽里叽里!”
陶宁错愕:“叽里叽里?”
树枝上的小鸟蹦跶几下,欢快重复:“叽里叽里!叽里叽里!”
它如一团白球一样蹦跳,也是如此,让陶宁看清它浑身羽毛雪白,没有一丝杂色。
陶宁:“……”
陶宁表情马上空白,一点都不愿意承认自己认错了鸟,快步路过树荫下。
假装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雷神谷中,雪白羽毛的巨鸟发出一声轻响,像是一声短促的笑声。
她与寻常修士的化神劫不一样,由幼鸟蜕变成商羲鸟成年体,花费的时间需要以年来计算。
最近她总是控制不住自己,全身经脉疼得不行,只好化为原形缓解痛楚。
不过用处已经不大了,身形也不受控制,忽大忽小,前几次没经验,猝不及防就从巴掌大小变得小山一样大,差点压坏了细心保存的梅瓶。
还好她反应及时,抬爪踩在一棵树上,树被踩垮了,红梅与梅瓶毫发无伤。
好悬让岑点霜松了口气。
幸好太上长老不在这一片,不然破坏她老人家清修地里的绿植,她该如何谢罪。
待陶宁走远,白鸟也往外飞去。
飞出不远,便忽然变成一片白羽,随风悄然落下。
一只手接住了飘落的白羽,放到眼前端详,对着阳光看不出来,若是对着月光就能看见白羽上隐隐流动的光华。
白羽的羽管粗壮不少,有了成年商羲的雏形。
陶宁心想:行吧,小鸟的口是心非又长进了不少。
将白羽贴身收起,陶宁继续往去的路走去。
她打算先到处走走,等岑点霜出关,暂时没有目的,原世界线对这一段的描述是一笔带过的。
身为女主的岑点霜闭关不出,男主也在某个副本中历练,身为局中人,陶宁需要一天一天过完等待的日子。
下一次小鸟再来的时候,陶宁正反杀几个想要杀人夺宝的散修。
它来得不巧,战局基本定下,陶宁只裙摆沾了几点鲜血,对面基本死得干净。
“自找死路。”抽剑回落时,青衣女子的发丝飞扬,她发间一根白羽十分瞩目。
不仅瞩目,还很眼熟,正是岑点霜之前拔下幻化成小鸟的羽毛。
盘腿坐在谷中,身披白衣,背生雪白双翼的岑点霜:“……”
我的羽毛为什么会在她的头上?
第66章 是徒弟也是师娘
人间四十年如流水逝去, 四十年时间足够一个呱呱坠地的孩童长成中年人,却不够一个修仙者修成出关。
最近重光界总流传出一则传言,说千年前被魔域清极尊封印的万魂鼎封印松动, 即将出世。
仙门百家都对此事给予高度关注, 一方面是想不通为啥会在重光界出世,另一方面担心这魔物会引起动荡,为祸苍生。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没头没尾的消息越传越广, 不再是各大仙门内部知道的秘密。
有修士入住的酒坊茶肆经常响起这样的声音。
“万魂鼎不是魔域的魔物吗?”
“不是被封印起来了,你怎么知道?”
“该不会是你个耳朵漏风的在哪里听见的吧?”
“外面可都这么说呢, 我骗你们干什么, 你没看天心门最近总有修士下山, 不就是为了这事奔波。”
“啊?那些人不是为了找失踪的门人吗?”
“有修士失踪了?在哪失踪的?”
惊奇的疑问声迭起。
“影城?这附近没有叫影城的地方。”街边摊上, 揉面的汉子擦了擦头上的汗,回头问正忙活的妇人, “咱这有叫影城的地方?”
手脚利索的妇人也直起腰, 皱眉思索片刻后, 她摇头:“不知道,没这地方。”
最初开口问话的男子急了:“怎么会没有,明明就是在……”
在妇人张嘴赶人前, 一边的粉裙女子道:“既然没有, 我们就不打扰二位做生意了,再去别处问问。”
说完,满脸笑意的尔岚将身边的人拉开, 这里是天心门管辖之地, 不好得罪。
“又没有,又找错路了?”肖浩然问了一路, 得到的答案都是没有,心情实在烦躁。
在四境城里待了太久了,修为大涨的同时,与人交流的能力大大退化。
这一点对于尔岚来说早已习惯,她在魔域时常有闭关一两百年的事情,到底是心境的问题。
不过她再厌烦,也不得不承认此子运气极佳,跟在他的身边总会有奇珍异宝送上门,相较于实打实的奇珍异宝,那点冲动易怒也不算什么了。
尔岚:“既然地图提醒就在附近,应该错不了,或许影城需要一个开启的契机,并不是真的一座城。”
肖浩然腰佩神刀,识海中翻阅天书,他斩钉截铁道:“不可能,影城就是一座城,不是秘境。”
尔岚念着暴涨的修为,劝自己再忍忍:“那是我想错了,我们再找找吧。”
两人边走边说,总是尔岚说的多,另一人反驳的多。
坐路边晒太阳的老婆婆说:“影城,这地方听着有点耳熟,那不是个好地方,你们找那干什么?”
路过的两人顿时刹住脚步,齐齐往老婆婆那看去。
远在荒城之外,有一人立在一棵藤蔓缠绕的土包前看,她在看土包上的芦苇。
这四周都长满了随风而动的芦苇,飘飘荡荡,浑然天成的青纱帐。
只站在外面看一眼,都觉得背后生出莫名的毛骨悚然,总觉得会从里面窜出什么来。
仔细端详片刻,陶宁抽出破横斩断所有缠绕在土包上的藤蔓,才看清这是伫立在此的界碑。
好端端的影城界碑经过风霜的侵袭没了半边身子,没了三撇,还掉了土,一眼过去还以为这上面是叫景成的人留下的碑。
绕过界碑,陶宁往小道上走去。
终于面世的界碑在那道身影离去后,被飘来的灰雾笼罩,一派死气沉沉。
520有点毛毛的:【怎么忽然想来这了。】
陶宁步履坚定:“斩妖除魔。”
520:【听不懂。】
陶宁来到了城门下,一路上并没有鬼怪挡道,十分顺利。
伸手推开腐朽的城门,双手用力,门上结界被雷灵气强行冲开,发出重物崩断的声音,像是被人强行推开门而崩断的门闩。
砰的一声,冷不丁响起,叫人听得心惊。
被冲破结界的城门随着陶宁双手力道被推开,沉重的嘎吱声一声一声在城中回荡,封闭百年的影城不情不愿地朝陶宁敞开大门,露出了城门后荒废寂寥的真面目。
其实门后没有门闩,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妖风狂啸而来,吹起了陶宁的发丝,坠着两片白羽的发带随风飘荡。
陶宁说:“就是来斩妖除魔的,如果条件允许,顺便杀个人,带点东西回去。”
举步踏入主道,陶宁手不离剑,边走边看。
这里以前是一座山边小城,未没落前不算繁荣也不算贫乏,百姓都各自为安,较为排外。
造成他们排外风气的是背靠的难以翻越的高山,以及城门前辽阔汹涌的江河,地理位置天生与世隔绝。
影城,或者应该叫鬼城。
数百年前,曾经有一个邪修来到此地,为了收集足够的怨气炼出本命法器,将一整座城池居民都化为行尸走肉,让他们互相厮杀。
又觉得只是这样不够,派伥鬼去外面引人进来,失踪的人涉及到仙门修士,这才被发现受害者中的蛊正来自影城。
影城城民偏安一隅,自给自足,没有对外的营生,因为他们不修炼只养蛊。
前来要个说法的修士本以为是小问题,结果走入城门,发现这里密密麻麻的的都是蛊虫,以及蛊虫控制的走尸。
最后的结果是那修士拼死逃出,将消息告知外界,才惊动了附近门派高层,派人前来剿灭。
从此影城就成了鬼城。
陶宁走出数十步远,感觉背后刮过一阵冷风,倏地回头。
刚好听见砰的一声,那洞开的城门重重合上,宛若怪兽紧闭的嘴巴。
只身一人的陶宁像是主动送入狼口的食物。
“……”
街道两边的门板后似乎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大量节肢动物爬过发出的摩擦声,在这一片死静中令人感到汗毛直竖。
陶宁往声源处看去,又环视周围,似乎又千万双眼睛隔着缝隙偷看她,目不转睛地窥视着。
哪怕是520也感到核心毛毛的:【这是什么动静?】
陶宁说:“扫描看看?”
520:【你神识看过了?】
陶宁边走边说:“……嗯,令人叹为观止。”
520又怕又想看:【能再具体形容形容吗?】
陶宁摇头,用破横剑上的灵光做照明火把,照亮了五步范围内:“不好形容,最好亲眼看看。”
【……】520一听这语气就更怕了,果断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那我不看了。】
陶宁笑了笑:“就是一窝黑虫子,到处乱爬,确实没什么好看的。”
顺着城中主道往深处走去,灰雾渐渐朝这边靠拢,只不过无法近身陶宁,汇聚在她的周边,像是一个灰色的罩子。
虽然那邪修已经被附近仙门修士斩杀,但是影城枉死城民的怨气居久不散,影城已经不适合居住,城门被仙门修士联合设下阵法封印了。
但是近几年不知为何,城门封印又被人打开了,汇聚在此的怨气越发浓重。
陶宁举起袖子捂住口鼻,并不是灰雾让她感到无法呼吸,而是她看清这不是并不是灰雾,是细如头发丝的白色飞虫。
一只白色飞虫眼睛难以察觉,若是一大群汇聚,那就形成了铺天盖地的灰色雾气。
腰上挂着的霜字玉白腰牌隔绝了它们的侵袭,这个妙用倒是陶宁感到意外的。
后来一想,小鸟本就是虫子的天敌,玉牌上有岑点霜的气息,能隔绝蛊虫侵袭很正常。
她那不见踪影的小鸟,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这画面陶宁受得了,520实在受不了了:【这又是啥玩意啊?】
陶宁:“千丝蛊,细如发丝,从呼吸道进入,一刻钟内就能将大脑蚕食干净,取代宿主,为母蛊所控。”
520这回不说话了,也不知道是吓呆了还是吓着吓着就吓习惯了。
远处传来,一团黑影从灰雾中跑出,边退边逃,挥舞着手上的东西。
520的电子音透出崩溃感:【这又是啥啊。】
想它一只统,看电影都要把带恐怖元素的排除掉,前面几个宿主全当红娘的,根本不用面对这些。
那黑影也不知道扔出了什么东西,呼的一声,一团火焰凭空烧起,烧掉了半边天的灰雾。
声势浩荡的火短暂的照亮了昏暗的主城道。
陶宁不动了,站在原地看。
这人扔出的是一枚上品火焰符,身上没有别的武器,大约是个符修。
而且也暴露出蛊虫的另一个缺点,它们大约怕火。
终于取得逃脱机会的黑影翻身跑走,竟发现不远处站着一个人。
再看一眼,还真是个大活人,他震惊道:“又是哪个门派被坑进来的?赶紧走吧……啊啊啊道友还是先别走,劳驾出手帮一把,我是天心门的符修。”
原来是刚刚被烧掉的千丝蛊虫们重新汇聚,冲着活人的气息飞来,如弥天大雾,灰扑扑地往地上压来。
他看陶宁只有一人就敢入城,看样子还安然无恙,肯定修为厉害,果断出口求助。
陶宁:“天心门符修?”
求助的符修扬了扬身上的天心门弟子服,他道:“对,我是天心门常襄真人关门弟子,你若救我,我师尊必有重谢!”
利刃出鞘的声音响起,泛着灵光的破横破空而出,飞向那团灰雾,雷灵力专斩邪祟,游走一圈就将汇聚的千丝蛊虫扑杀大半。
那符修松了口气,以为是自己的求助起了作用。
抓紧时间往陶宁那边跑去,他一边说话一边往陶宁身后躲:“你是散修吗?”
陶宁:“不是。”
瞥见她腰间令牌,符修惊讶道:“你是寒山派的人,怎么会来影城?”
陶宁专心控剑,随口答道:“遵从师命下山历练,顺便斩妖除魔。”
符修哦了一声:“原来如此。”
他在陶宁身后缓缓直起弯下的腰身,城中天色难辨日夜,总是被弥天大雾笼罩着,如果陶宁回头,就能看见他的脸是灰白色的。
“你也是来救人的吗?”说话时,符修脸颊肌肉抽动一下,他伸出手靠近陶宁。
状似正常人的手指忽然变得干枯灰败,手背鼓起一团微不可见的隆起,即将突破血肉飞向陶宁。
然后他就觉得自己身体一轻,迷茫地倒飞出去,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被砸了。
抡他的东西很重,四四方方的,像极了陶宁怀里抱着的琴。
符修吐出一口红血,他捂着胸口不明所以道:“你为什么用琴砸我?”
陶宁抱着涧漱琴,居高临下道:“你骗走了我的剑,想不到我还有琴。”
“……”
符修反应过来自己应当是被发现了,他没有问你是怎么发现的这种傻话,翻身朝陶宁扑来。
“破横。”随着一声落下,一柄飞剑倏忽而至,刺穿他的丹田,将他钉在墙上。
吸食完宿体脑髓后,千丝蛊会前往宿体里浑身上下最有营养的地方,那就是修士的丹田。
千丝蛊是一种见缝插针的蛊虫,它们很喜欢将修士的丹田当成养蛊地,战胜其他蛊虫的千丝蛊会占据丹田,它变成了母蛊源源不断地培养出更多的千丝蛊。
这符修早就被侵占了身体,成了母蛊的伥鬼。
没来得及挣扎,那被寄宿的符修死了,这一次他吐出的不再是血,而是一团团尚未成熟的千丝蛊虫卵。
【啊啊啊啊我的眼睛,我的电子眼!】惊叫声响起,这一回陶宁听见了520很明显地到抽一口冷气。
有时候520是真想旷工啊,不被宿主屏蔽的日子里,头一次感到如此的难受。
陶宁召回破横,朝一处发出打斗声的宅院走去。
她早就听见了那里的动静,被这千丝蛊伥鬼拖住了脚步罢了。
远远的,就看见一只庞大的黑蜘蛛趴在房顶上,占据地理位置对庭院中几个少年男女戏弄似的逗弄。
它还不想杀死他们,先耗光他们的灵力,用蛛丝捆走活活吃了才好玩。
一个少年用剑去格挡攻击,他抽空吞了一把补充灵力的丹药,崩溃道:“有蛊虫有走尸还有妖兽,还要不要人活了!”
另一个年纪不大的女修士也崩溃道:“谁说这里没有小白虫就安全的,怎么大一蜘蛛当然安全了!”
“不是我说的!”
“是谁说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能不能活着出去!”
长着坚硬绒毛的螯肢高高举起,巨大的阴影笼罩着女修士,她已经榨干了自己的灵脉,一点灵力都用不出来了。
这一次攻击如果无法抵挡,那等待她的下场只有死。
吾命休矣。
一股力量抓住了女修士往后退,与此同时一道灵符从她手中飞出,杀伤力极强的爆裂符炸断了蜘蛛妖的螯肢,它尖啸着撤回了剩下半截螯肢。
荒废的宅院被蜘蛛妖乱颤的肢体糟蹋得更加七零八落,其他修士招架得更加吃力。
女修士劫后余生,吓得心脏怦怦乱跳:“多谢庞师姐出手相助……师姐小心!”
庞师姐倏地回头,眼底倒影出越来越大的另一只螯肢。
还是那不死心的蜘蛛妖兽,再度朝她攻击。
慌乱之间,庞师姐一咬牙将身前的师妹往身后推去,她也往一旁闪开。
她灵脉里的灵力也所剩无几,刚刚那道爆裂符是出门前她师尊所赠,用于保命的压箱底灵符,一共就三张,用了就没了。
前面两张都被她用来应对城中走尸群了,没想到最后一张也没能护她安然离开。
因为炸断了蜘蛛妖兽的螯肢,她成了被针对对象,只逮着她攻击,一次攻击让她摔到墙根下。
庞师姐以手撑地,她是想起来,可是灵脉受损,一动弹就喷出了一口鲜血。
女修着急大呼:“庞师姐!”她想过去,但是庞大的蜘蛛肢体横在两人中间,她用剑砍腿,却不能伤它多少。
血腥味大大刺激了外面徘徊的千丝蛊蛊虫,又蠢蠢欲动地想往这边靠近,让其他修士防不胜防。
前有金丹中期蜘蛛妖,后有铺天盖地的千丝蛊,进退维谷,这是要大家把命给交代在这。
庞师姐退无可退,闭上了眼睛,只希望能死得痛快些。
然而等了一会,想象中的痛苦没有袭来,脸上刮过一股腥风,紧接着是一阵直钻识海的死前尖啸。
有东西死了,但不是她。
重物坠地的震颤声传来,空置多年的腐朽房屋被压垮发出崩塌之声,灰尘漫天。
庞师姐诧异睁眼,映入眼帘的是一道修长身影,背对她而立,发带上垂下两片白羽。
“师姐,师姐你没事吧?”师妹飞奔过来,扶起了她。
陶宁侧眸看了她一眼,召回破横,环视周围几个年轻人:“你们也是天心门的人?”
庞师姐只看那侧脸一眼,脱口而出道:“恩人?”
第67章 是徒弟也是师娘
院落被死去的蜘蛛妖兽压垮, 众人只好另寻他处落脚,但没有离开这座宅邸。
蜘蛛妖兽常年占据此地,它的气息浸染了整片地盘, 对千丝蛊来说有一定威慑力, 总比外面安全一些。
受伤的同门被安顿好后,庞雪亭走过来:“恩人怎么会来影城?”
陶宁又拿出了她忽悠人的官方回答:“奉师命下山历练,前来斩妖除魔。”
520听了一路这话,听得牙酸。
但庞雪亭却满脸敬佩道:“不愧是恩人!我向往前辈入道, 本想结丹后再寻恩人致谢,没想到那么有缘分, 能在这里遇见您。”
屠师妹:“呃……师姐。”我想这缘分大家都不怎么想要吧。
庞雪亭还沉浸在惊喜中, 不觉得哪里有问题, 她像是急切向人展示好成绩的孩子:“自恩人让我拜入山门寻求庇护, 我便去了天心门拜师,如今已经是天心门的符修, 师从常襄真人。”
陶宁:“常襄真人?刚刚我碰见一个自称常襄真人的天心门门徒。”
庞雪亭急急追问:“他人在哪?”
另一个师妹说:“是邱师兄, 可是邱师兄不是被小白虫……”
面对一众期待的神情, 陶宁遗憾摇头,众人早已知晓结果,得知答案后还是感到难过。
庞雪亭勉强维持镇定:“谢谢恩人告知我们邱师弟的下落。”
陶宁端坐断了一条腿的三脚凳上, 闻言摇头:“不用叫我恩人, 我姓陶,单字宁,尚未有道号。”
庞雪亭从善如流:“陶前辈。”
喊道友她是不够分量的, 称前辈最合适。
这些都是天心门的门徒, 看衣着佩剑还大多是内门弟子,修为却大多集中在炼气筑基之间, 修为最高的就是筑基大圆满的庞雪亭。
怕不是天心门最新一代弟子全都在这了,中间还夹杂几个防御法器挂满身的谁家宝贝疙瘩。
她们有些好奇这忽然出现的高人,拉过庞雪亭一阵嘀嘀咕咕。
过了一会,陶宁的身边就多了一群双眼发亮,跟庞雪亭同款敬佩眼神的萝卜头们。
陶宁:“……”
闲谈还是免了,在萝卜头们开口前,陶宁说:“这里不好找,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还沉浸在庞雪亭故事里的萝卜头们一顿,气氛微妙起来。
有个穿着防御法衣的少年说:“我们是追着灵兽来的,来之前根本不是这样的,天一黑就变样了。”
身边几个衣着华丽的少年男女也点了点头。
统一弟子服的人却说:“我们是受人所托,帮一个员外找他家被抢走的女公子,追着人拐子进来的。”
另一个女修补充:“之后就跟他们说的一样了,活人变走尸,贩卖的吃食是用白虫子变的,邱师兄他辟谷丹吃完了,所以就……”
“那不是白虫,那叫千丝蛊。”陶宁点出他们中间的差别,“你们都是天心门的人,却不是一起到的?”
众人齐声答道:“对,我们都是天心门的人。”
陶宁:“那你们到这多久了?”
庞雪亭作为这群萝卜头中修为最高的那个,准备将缘由说出。
“吼——!”
四面漏风的屋外响起吼声,这叫声似人非人,也区别于兽类,却叫几个少年男女齐齐变色。
屠师妹道:“又来了,快灭火!”
几人也霍然起身,着急道:“快快快灭火,灭火,千万别给进来!”
“这么快又天黑了吗?”有人哭丧着脸道,“我还能或者回家见爹娘吗?”
“我师尊最近闭关,肯定没那么快发现我不在,早知道我就乖乖听话不乱跑了。”
这话陶宁听得耳熟,反应了一会,哑然失笑:“我师尊也没那么快发现我不见了。”
庞雪亭不解:“陶前辈?”
陶宁指了指手忙脚乱灭火的众人:“为什么要灭火?”
庞雪亭对陶宁解释道:“您说的千丝蛊怕火,白日我们就点火驱赶千丝蛊,可是天一黑,在城中躲藏的走尸就会出现,它们目不能视,却能感受到人的呼吸和温度,用火就会吸引它们过来,杀也杀不干净。”
这可是一整座城城民变成的走尸,尸多势众,夜色降临后,就把整条街都挤得满满当当的。
说到底她们还是涉世未深的小修士,夜夜被鬼拍窗,一不小心还会中了尸毒,不可能不害怕。
陶宁哦了一声,表示了然了,她歪头问:“那现在天黑了它们都出来了是吗?”
庞雪亭点头:“对,夜里就都会出来,千丝蛊也会借着夜色行事。”
这两者之间和谐共存,并不存在互相针对的情况,有时候还会互相打掩护。
就比如现在。
喀拉一声巨响,成团的千丝蛊冲破了破败门窗,暴露出了里面的人,引起几声压抑的惊叫。
不知何时走入院中的走尸们闻到了活人的气息,蜂拥而至,门窗上倒映出扭曲的身影。
“啊!又来了!”
盘踞此地蜘蛛已死,它残留的妖气抵不过夜间影城暴涨的怨气,现在它们无处不能去,又盯上了城中的活人。
陶宁说:“那你们知道它们是自发过来的,还是被人驱使过来的?”
这话问得庞雪亭一愣。
一少年反问:“你这话什么意思?有人故意害我们?”
丁零当啷一身防御法器的少年姓庄,他是天心门太上长老来子,宝贝疙瘩似的存在。
陶宁摆手:“不知道也没关系,反正都是一个结果。都好好待着,别乱跑。”
说完,她从破窗跃出。
庞雪亭追了几步:“陶前辈……”
只见外面剑光大盛,凌厉灵气荡开。
噗噗几声后,有什么东西咕噜噜地滚落在地,啪啪拍打门的鬼手们停顿一会,都往那边去了。
躲在屋里的几人互相沉默对视一会,全都跑向破窗处,她们惧怕千丝蛊不敢出去,只露了一双眼睛偷看。
灰蒙月夜下,有一人御风跃上房顶,身若惊鸿,恍若姑射仙人。
她回眸下视,发丝飞扬,毫无波澜的双眼里倒映着狼藉一片的庭院。
这种没有智商可言的走尸还不需要亲自动手,她立在屋顶,控制破横斩杀试图爬上墙的走尸们。
陶宁站的地方是这座宅邸中最高的房顶,从她的视角几乎能看完大半影城,她看见远处有黑影在游荡。
有岑点霜赠送的玉牌在,千丝蛊无法近身她,不过这密密麻麻的千丝蛊确实妨碍视线。
想了想,陶宁召出炎龙炉。
她对下面道:“谁给我一截木棍?”
庞雪亭反身蹬断一截枯木,朝上抛去:“前辈接住。”
陶宁伸手接住,往前一伸。
好久没做过饭的炎龙炉以为自己要大展拳脚,没想到一出来就对上一截枯木:“……?”
陶宁说的很快:“你炉中火是世上最后一条炎龙的遗火,有克邪之能,借点火。”
被夸膨胀了的炎龙炉晕乎乎地喷出一团火光,跳上了枯木,没等到第二句夸夸,又被收回了储物戒。
下面的几个人还不明所以,然后她们就看见了几乎要把天空点燃的火焰。
火红火舌把漫天灰雾舔出缺口,声势浩荡地烧遍了天。
火焰带来的热浪直扑在几个少年的脸上,她们都忍住了用袖子遮脸的冲动,怕错过了这绮丽一幕。
陶宁以灵力催动炎龙火,它与凡火不同,难以扑灭,却不燃凡物,头几次做饭都是连哄带骗的。
被点燃的千丝蛊虫纷纷后退,仓皇逃窜,火传火点燃了同伴,火光越传越远,几乎整座影城上空都被点燃。
今夜的影城天空像是倒过来的火海,红色的焰浪翻涌,如海浪般层层叠叠。
无数千丝蛊虫被烧成灰,如濛濛细雨般落下,给地面染上一层深灰。
底下凑热闹的少年们全都啊啊啊惊叫着拿出能挡住头顶的东西,后来实在没办法,她们联合起来拆了凉亭的顶,两人一组地举着四根柱子,一块扛着走。
按照她们的想法就是,有高手斗法不看白不看,不看后悔一辈子。
陶宁看底下跟着跑的大号乌龟壳,沉默一瞬,将手上的火把扔了下去给她们。
“多谢前辈。”庞雪亭飞身接住火把,烧掉了剩下的漏网之鱼。
两厢比较,果然还是陶前辈给的火把好用,凡火只能逼退千丝蛊虫,并不能很好的烧掉它们。
这些邪物在影城里浸淫多年,灭杀的手段也变得困难,从凡火可烧死变成灵火才可烧死。
解决完这些恼人的小虫子,陶宁看向越聚越多的走尸们,瞥一眼乌龟壳下面的几人,她收破横归鞘,召出涧漱。
月下抱琴人指尖拂过琴弦,沉沉琴音从指下传出。
城中各处响起的高高低低的尸吼声一顿,天地安静得可怕。
少年们听着乐声,莫名感到心脏砰砰乱跳,更加让她们心惊的是忽然躁动走尸们。
跟狼群互相应和似的,远处响起一声更嘹亮的尸吼,本想闯入屋内的走尸们停住脚步,发出了应和的吼声。
吼叫声此起彼伏,少年们这才知道,她们前几个晚上经历的只不过是开胃小菜。
陶宁以灵力托着涧漱琴悬浮,双手不停,乐章过半,她脚下一点,往外飞去。
走尸们全都追着那道身影往外跑,将这几个大活人抛在脑后。
有人说:“我没看够。”
另一人接上:“要去看看吗?”
说走就走,走尸们都被陶宁吸引过去,她们举着火把走出屋外,路上遇到几个也不怕了,提剑就杀。
踏着一地残尸,少年男女们往外走,才到大门口全都被震撼住了。
尸体,入眼的全是走尸的尸体,几乎要堆成一座小山,仔细一看,他们全部都是被一剑枭首,剑法干脆。
宅院出去正好对着影城主大街,这是一条能让两辆马车并行的宽阔街道,破败空荡而残旧,现在挤挤挨挨站满的走尸们。
明明没有自主意识的走尸们集体往后退,踩着同伴的尸体不住往后退。
被走尸们包围的只是一柄剑,不,按照现在的情况来说应该是走尸们被一柄剑包围了。
高立屋顶的陶宁掐诀操纵着破横,以一化万,剑锋镀上淡紫光芒。
陶宁双手一沉:“剑落!”
应声而动,无数把破横剑如暴雨般落下,锋芒所到之处,一颗头颅落地。
瞬息又灭杀了大半走尸,街上勉强空旷了些。
庞雪亭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幕,从很久之前她就知道陶前辈很厉害,只可惜那时候还小,被药物迷去了神智,不能亲眼目睹。
今夜倒是补足了她所有的遗憾。
远处闪过一道黑影,庞雪亭着急大喊:“前辈你身后!”
琴声一停,陶宁反身抡琴,不知道把什么玩意给砸了出去。
那团黑影落在地上,犹不能停,后背撞上一间屋子,巨大的冲击力直接撞塌了屋子,扬起一片灰尘。
重重的钝响让一少年摸了摸后脑勺,龇牙咧嘴道:“要是砸我身上,这得多疼啊。”
不过事情不会就此终结,被所有目光关注的废墟有东西在鼓动。
几息之后,被压在废墟下的东西破土而出,衣衫破烂,浑身长满白毛,看不清脸。
这可怖面貌看呆了几个涉世未深的少年们:“这,这是什么东西?”
“它还长了好长的爪子。”
“破横。”陶宁收起涧漱琴,掌心一握,杀尸的破横出现在她掌心中。
“当——!”
横剑一格,那浑身长满白毛的东西扑了上来,紫黑的爪子紧扣破横剑身。
陶宁后撤半步,格住了对方的冲击。
也是这个距离让陶宁看清了对方的脸,样貌不认识,深黑的咒文画在他的脸上,双目红如血滴,瞳孔细如针,极有压迫感的逼视陶宁。
这个跟其他走尸不一样,他的眼睛能看见,还有他身上穿的是破旧的法衣,足以证明他生前是个修士。
将一个修士活活炼成千丝蛊的驱使,使两者日夜共存,互相影响,实乃邪术。
本是活人的修士渐渐被尸化,变得刀剑不入,长出了白毛,失去了所有的理智,成了城中走尸们的尸王。
幸好陶宁提前屏蔽了520的声音,不然直面这尸王,她天灵盖都要被520的尖叫声掀掉。
以为自己叫破天,其实早就被宿主手动静音的520:【啊啊啊啊啊啊!僵尸王啊啊啊啊!!】
两方对战十几招后,陶宁砍去了尸王一臂,举剑再攻,本想直接杀了他了事。
因千丝蛊寄生多年而变得铜皮铁骨的尸王却看了看地上的断臂,似乎很惊讶自己的手臂会被砍掉,然后远处响起笛声长啸,尸王闻声而动。
“啊,他想跑了。”观战的屠师妹说道。
话音落下,另一道影子随之而去,紧抓不放,边追边攻。
把她们全都拧起来都打不过一只手的尸王被陶宁追着杀,这画面太有刺激性了,心中暗叫痛快的同时,少年们也纷纷跟上。
前辈跑她们也跑,紧抱前辈大腿有靠山。
几乎是影城的边缘,山的脚下,尸王才停住脚步,他脚尖一点钻进了黑黢黢的洞府中。
陶宁却不追了,停在了门外,打量了一阵,冷嘲道:“这破地方,乌漆嘛黑就不像好东西,我才不进去,让我师门长辈来。”
她说完,转身欲走。
身后洞口传来一声冷哼,说话声与浓重鬼气一同散开:“猖狂小儿,胆敢冒犯?”
陶宁仗剑立在门外,嗤笑一声:“不敢出来就不敢出来,你承认你害怕了我也不会说你什么,不用这样装模作样。”
洞口沉默一瞬,更大的鬼气爆发出来,有走尸簇拥着一岣嵝身形的黑衣人走了出来。
“我本想教你死个痛快,现在我只想将你剥皮拆骨,喂我的蛊虫。”
陶宁并不畏惧,行走重光界多年,什么威胁的话没听过,她还笑道:“你就是那个控尸的人?长得很符合我的想象,一看就很会玩虫子控尸体。”
她随意一瞥对方,横了灵光湛湛的破横在身前:“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几百年前没死成的邪修吧?把影城变鬼城的罪魁祸首,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死而复生,彻底当起了缩头乌龟。”
对方却不说话了,表情古怪地盯着陶宁。
陶宁觉得觉得事有蹊跷,收敛了笑意。
“你,你的脸……”邪修睁大了眼睛,他道,“长得一模一样,你是尊上……不,不对,尊上修至大乘,你区区金丹大圆满,你不是尊上。”
能被从魔域来的邪修喊尊上,按道理来讲只有一个人。
至于现在的魔尊,实话说,没几个魔修愿意承认的,他只是占据了清极尊的魔宫,修为也没到独步天下的地步。
陶宁终于认真打量对方,她的记忆中没有这个人。
不过当年清极尊被奉为万魔君主,追随者数不胜数,她一心炼器为求飞升,不记得有哪些追随者倒也正常。
像眼前这样的,连入殿跪拜的资格都没有,被她当成炼器材料投进火炉倒有很大可能性。
陶宁沉了语气:“你窝在这数百年,闹出了满城的走尸,想做什么?”
本来邪修是否定了眼前的人是他记忆中的尊上,听了这语气,他又不太确定了。
可是对方的修为不过金丹大圆满,但以尊上的能力她随时可以炼出隐蔽修为的东西,那要如果她真的修为下跌……
陶宁展露出大乘期的威压,被神识压过的邪修觉得自己识海被刀刮过似的疼,双膝一软,抱头跪地。
但他不敢呼喊出声,态度恭敬道:“回尊上,属下偶然发现万魂鼎被封印在影城地底,便停留此地,为您守护宝物,待您老出关。”
“偶然发现?”陶宁冷了声音。
邪修冷汗直冒,仍嘴硬道:“是……属下是偶然发现万魂鼎在此。”
借给他八百个胆子也不会承认是自己玩忽职守,偷出来的。
果然,失踪的万魂鼎跑来了重光界,过不了多久就会有男主过来误打误撞签订了契约,成为万魂鼎的主人。
只不过万魂鼎性烈,此生只愿认一主,这邪修几百年都没法使其认主,一是修为不够,二是天道不允。
万魂鼎沉寂几百年后,就等来了天道应允的男主,若陶宁是原主,她也会想杀了男主。
苦苦修炼三千年,殒命雷劫之下,就为了给这玩意让道,怎能甘愿?
邪修见陶宁沉默,心里越发没底,思来想去他站起身,犹豫道:“为了迎接尊上回归,我给您准备了九对灵根合适的童男童女生祭万魂鼎,愿为尊上效犬马之力,夺回大业。”
陶宁脸上流露出淡淡的嫌弃:“谁告诉你唤醒万魂鼎要用九对灵根合适的童男童女生祭的?”
邪修迷茫:“那、那应该如何做?”
万魂鼎上边有清极留下的封印,他试了各种办法都无用,想起之前看见过的秘法,便想在封印之力最弱的月圆之夜试一试。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琴音,清泠动人,如月下冷泉。
陶宁倏地回头,目露意外。
她如何会不意外,因为这道琴音是岑点霜才能发出来的,是岑点霜为了她独创的沟通乐声。
琴音的意思是询问她在哪。
对着陶宁低眉顺眼的邪修神情一厉:“怎么又有灵修闯了进城,简直找死!怎么还有两拨人?”
说罢,他指使洞中尸王出洞,各处匿藏的尸群也闻声而出。
被陶宁斩了一臂的尸王看见洞口站着的人,动作肉眼可见地顿了顿,他挪开几步,呼啸而去。
陶宁收回目光,垂眸思索。
这种东西还不能给岑点霜造成多少障碍,说不准一盏茶时间不到就追到这来,根本拦不住她。
城门处,没能得到回应的岑点霜疑惑皱眉,她再拨琴音。
这一次的琴音比上一次的长一点,音调却更急几分。
琴音落下,远处传来一阵沉重脚步声追着几道轻快的脚步声,还有人边跑边叫。
“啊啊啊啊哪里来那么多走尸!”
“不是都被陶前辈杀完了吗?”
“怎么还有这么多,啊啊啊啊师尊救命啊!”
“都怪这城太大了害我们跟丢了前辈。”
岑点霜一听就知道这些都不是自己徒弟的声音。
她徒弟素来稳重,做不出边跑边叫的事情。
收起瑶光,召出玄英,岑点霜一手握剑,御风而行,朝发声的地方飞去。
不过她对这群孩子嘴里的陶前辈很感兴趣。
据她感应的玉牌位置就是在这座城中,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没能及时回应,但玉牌没有给她警示,应当没有遭遇危险。
飘飘若仙的身影掠过夜空,躲在屋檐下的肖浩然似有所觉地抬起头,跟飞过夜空的人短暂的对视一眼。
对方并不对他多做理会,只身飞向城中深处。
肖浩然却因为惊鸿一瞥追出了檐下,久久不愿收回视线,他喃喃道:“这才是真仙子啊。”
一边的尔岚却紧紧皱起柳叶眉,惊疑不定地想:岑点霜怎么也来了?
被尸群包围的少年们见天外飞仙,飘飘然落入她们中间,以灵力震退众尸。
手中泛着月白光华的灵剑脱手飞出,所到之处人头落地,干脆利落,丝毫不给挣扎的余地。
她们原以为是陶前辈回来了,却对上一张眉间一点朱砂痣,冷若冰霜的美人面。
这谁?又是哪方高人闪现影城斩妖除魔?
紧接着白衣仙子手中灵光一闪,反身用长而方的东西抡走一团扑过来的黑影,房屋崩塌的声音随之响起。
“轰隆——!”
城中又多了一地残骸,除魔拆房两手抓。
天心门众人:“……”
齐齐伸手抹一把脸上的灰,脸上是如出一辙的空白表情。
真的好眼熟的攻击方式。
第68章 是徒弟也是师娘
洞府门前, 邪修神色突变:“怎么会?”
他从袖中拿出笛子,长而嘹亮的笛声被吹响,只不过这一次再也没能得到那一头的回应。
陶宁一看就知道, 被他派去的尸王死了。
*
伸手抽出击碎尸王头颅的月白灵剑, 岑点霜回头看向这群表情空白的少年们。
岑点霜问:“你们可见过一人,她叫陶宁,腰间佩有霜字玉牌。”
她如天神降世,出手凌厉, 招式隐隐眼熟。
只不过她一身大能威压,问话时没人敢不回答, 她们见岑点霜就跟小猫咪见大老虎似的, 不敢咪一声。
岑点霜眉心微蹙, 环视众人:“你们没见过?”
她出关的第一时间就是感知陶宁的位置, 没想到陶宁不在寒山派中等她归来,而是在这偏远小城中。
来不及回应师姐给她传来的玉简, 岑点霜顺着玉牌的气息, 第一时间赶到这里, 却看见满目疮痍的鬼城。
城池上面环绕的怨气,也太浓重了些,没有几百年的沉淀无法做到这地步。
别说凡人入了此地尸骨无存, 即便是修士前来也没那么容易脱身。
对上岑点霜琥珀色双瞳, 其中一女修一激灵,她抬起胳膊,指了指山下方向:“她好像往那个方向去了。”
岑点霜:“多谢告知。”说罢, 岑点霜飞身而起, 踩上玄英往那边飞去。
来去如风的速度又让少年们表情空白第二次。
好快,快到她们没来得及看清动作!
给她指方向的女修呆呆道:“前辈不必客气……”
忽然有人反应过来了:“不对, 你还没问是敌是友呢,怎么就给她指路了?”
“她看了我的眼睛……我下意识就想说了,根本不敢撒谎。”
“气势汹汹的样子,万一不是找人,是来寻仇呢?”
“好像是啊,我听她说前辈名字的时候语气很急,跟牙缝里挤出来似的。”
“要不我们去看看?”
“我想需要我们劝个架。”
自顾自商量完的少年男女们也都动身,往那个方向跑去。
原谅她们灵脉中的灵力已经耗尽,已经没有了丹药可以补充灵力,只能用腿跑了。
“竟然已经死了。”邪修气急败坏扔了笛子。
没想到多年筹谋就此功亏一篑,但清极尊就在眼前,起码也不算最差。
邪修朝陶宁拱手:“尊上,恐怕那难缠的灵修即刻赶到,您说如何是好?”
520也没想到在这竟能碰上见过清极尊的老熟人,后边还有疑似岑点霜到来,不知道宿主紧不紧张,它是挺紧张的。
520疯狂敲陶宁,请求回复:【我的天,不会要掉马了吧?】
陶宁:“……”她又准备静音了520。
520连忙阻止:【别别别别,我还有另一个消息要告诉你,你的进度条亮了。】
这个消息还有点意义,陶宁问:“进度多少?”
520:【目前断缘进度是98.9%,还差0.01%就是99%了,嗯,进度比上一个世界慢一点点。】
抛开上一个世界的进度条是一定时间后才启用的不谈,确实是比上一个世界慢一点点,慢到竟然能见上面了。
跟520的对话只是短短一瞬,不过片刻,邪修就得到了面前尊上的询问。
陶宁:“你说,该如何是好?”
邪修面露大喜,以为自己终于得到了尊上的重用,他苍白的脸笑了起来。
邪修说:“尊上闭关出世绝不能被重光界的灵修们知道,他们最喜欢大惊小怪了。当然是杀光这些碍事的人,让他们永远都别说话,我再随尊上重回魔域,君临天下。”
陶宁赞同点头:“你说得对。”
能得到尊上赞赏的声音,让邪修喜上眉梢,他抬手指向自己洞府入口:“万魂鼎就在我洞府下,我这就领尊上前去,解开封印。”
陶宁拒绝了对方的入洞申请:“不必那么麻烦。”
邪修表情一僵:“为什么?”他以为自己的小心思被发现了。
其实跟被发现也差不多,站在他面前的陶宁伸手打出一道灵力入洞府内。
就是这一道灵力让邪修看穿陶宁如今的修为。
“好哇你!”邪修顿时大叫,飞身退出百步之外,拿出本命法器作势要攻击:“我果然猜的没错,你就是修为大跌!清极你也有今天!”
高举手中摇铃摇动,鬼魂如滚滚黑烟般飘出,嘶哑着,大张着嘴往陶宁面前飞来。
邪修悬空而立:“清极,你说九对根骨合适的童男童女无法唤醒万魂鼎,那用上你的神魂一定可以。”
陶宁亮剑,剑尖直指邪修:“你大可以试试。”
这邪修本就是以御鬼修炼,数百年前祸害了一整座影城的城民就是为了炼成手中的天残铃,只不过当时被修士围剿,他重伤躲藏了起来。
那些前来围剿的修士说什么好生之德,不忍杀光城中尸化的城民,只留下个封城封印就离开了。
他们打算任由鬼城自生自灭,过了百年,等尸化的城民们耗尽怨气,躯壳腐烂,就会自行入土为安。
说白了就是嫌弃麻烦。
这些道貌岸然的灵修总把什么斩妖除魔,好生之德挂在嘴边,实际上一丁点损害他们利益的事情都不肯做。
但这样也好,就方便了他蜗居在此养伤,还彻底炼成了天残铃。
那股怨气没能飞到陶宁面前,旋身躲过了惨死鬼魂凝结的怨气攻击,她也没狼狈逃窜,而是翻身斩断那股怨气。
雷灵力天生克邪祟,是魔域最不喜欢的灵根。
其实鬼魂也不喜欢,与天雷同源,专克它们,一劈就死,永世不得超生的那种。
没等邪修再度摇铃,使出第二波攻击,他发现他的洞府在摇晃。
定睛一看,他确实不是眼花,不仅仅是他的洞府在摇晃,他洞府背靠的山也在摇动,像是有庞然巨物要出世。
天上乌云汇聚,波浪翻涌,断断续续的尸吼声在城中各处响起,这是被万魂鼎出世的气息引起的动荡。
数百年来,邪修每天都盯着万魂鼎,期待着哪一天能重见它出世,可是现在当真要出世了,却不是他愿意看见的情况下。
邪修手上攻击不停,不禁疑惑:“你真是清极?你真不是她的后代?为何会修为大跌?你不是闭关渡劫死在雷劫下了吗?”
陶宁一路势如破竹,杀到邪修面前,目光冷峻,语气淡淡道:“你知道的还真不少。”
听了这话,邪修心中一寒,他莫名听明白了陶宁话背后的意思。
她是要他死。
对此,他的第一反应竟是逃。
输人不输阵,气势怯场了那离落败就不远了,这便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身裹宽大黑衣的邪修想逃,可已经迟了,雷霆之刃紧追身后,朝他劈出一剑。
剑总擅长刺,挑,撩这等轻灵快速的招式,陶宁的破横是重剑,钝似无锋,平时不用灵力劈个柴都难,这一招却几乎将那黑衣邪修腰斩。
他的灵府遭到了毁灭性打击,碎得不能再碎了,立时喷出一口黑血,重重坠地。
陶宁并未就此收手,掌心按上他灵台,将他的神魂一并烧毁,若无神魂再无转世,也没有泄露记忆的可能。
邪修最后是死不瞑目的。
前一次他借着功法神魂出窍,夺舍了城民的身体再度修炼,这一次干脆利落的死了,没有第二次机会。
陶宁收回手,看向洞府,又看了一眼天边。
腰间的霜字玉牌越发躁动,那是岑点霜的气息越来越近了。
“砰——轰隆——”
邪修洞府发出石块崩塌的声音,周遭地动山摇,震颤感蔓延至影城城内。
是感应到主人灵力召唤的万魂鼎突破封印出世,已经无法阻拦了。
520急得团团转:【鼎……鼎要生出来了!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你师尊即可就到!】
它那么恋爱脑的宿主,要是因为误会导致亲亲师尊离她而去,整个重光界都会被她拆了的!
陶宁做下了决定:“既然没有第二个选择,那就既来之则安之。”
520:【你要干嘛?】
陶宁再打入数道灵力,助它出阵:“助产。”
520:【……别开玩笑了。】救救,这时候还要拿我开玩笑QAQ
以前它死活不相信上岸评价上写的剑走偏锋四个字,现在它信了,不信它520是陶宁的狗。
陶宁手上用力,更多的灵力从灵脉倾泻而出:“谁跟你开玩笑了。”
霎时间,那股震颤感更加剧烈,不仅仅在城内停留,蔓延至城外江河,浪水愈发波涛汹涌,甚至影响到了周边的城池。
神器出世自然是不同凡响,远在天心门的修士也感应到了这股异动。
在屋里躲难的肖浩然被震得站不稳,扑棱倒在地上,他用佩刀稳住身形:“这是怎么回事?地震了?”
他对这股气息不敏感,可瞒不过在魔域生活了几百年的圣女尔岚,她神色沉重道:“这股气息……怕不是万魂鼎出世了。”
肖浩然震惊:“万魂鼎提前出世了?不对,我都没到,它怎么提前出来了?”不会是天书又骗他吧?
一声惊天动地的轰隆声过后,影城内所有的人都觉得耳朵嗡鸣一瞬,好一会都听不清声音,只觉得朦朦胧胧。
那是巨响过后的短暂失聪,很快就恢复了听力,在大街上狂奔的少年们踌躇不定,她们互相对望。
“还要去吗?”
庞雪亭垂眸思量一会,肯定点头:“去,肯定要去。就算是死,也要做个明白鬼。”
“庞师姐说得对!”
有这一句话,也都跟着动身了。
*
岑点霜举袖挥开扑来的山石碎块,她站在玄英上下视,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这下面灰尘满天,废墟一片,震塌了周遭的万魂鼎漂浮在半空中,爆发出一阵独属于神器的威压,而后渐渐回落。
从出发时,岑点霜就看见了这边异样,但她还是毅然决然地过来了。
她也果然看见了想看见的人。
陶宁站在废墟前,背对着她,牵过她的莹白掌心上放着一面巴掌大的小鼎。
她似有所觉地回头,这是第一次,陶宁看见岑点霜没有露出笑容。
看向岑点霜的双眼沉静专注,天生眼尾上翘的双眼不再充盈着笑意,冷下来后,看人也有了几分居高临下的冷漠。
她就这么站在原地,以手托着小鼎,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良久,陶宁朝岑点霜伸出手,唇角扬起清浅笑意:“怎么只站着不说话,过来。”
“……”
岑点霜御剑落地,她不做停留,坚定地走过去。
万魂鼎并非重光界所界定的魔器或灵器,它即是灵器也可以是魔器。
制造它的人是灵修,第一个使用它的人是万魂老祖这个鬼修,但它认的主人是清极。
这些都是师姐告诉她的,师姐还说,毕竟万魂鼎是吞过无数活人魂灵的东西,即便是灵器,也戾气深重。
戾气深重的灵器会影响使用者的心境,这也是之后清极选择将万魂鼎封印的原因之一,她不喜欢做神智不清醒的人。
岑点霜的手搭上了她的手,被陶宁握住,包在手心里,她说:“你的手有点凉,才出关吗?”
岑点霜瞥了一眼她另一只手上的小鼎,感觉到手上一紧,目光重新放回到陶宁身上。
陶宁不满道:“为什么不跟我说话?”
岑点霜:“我没有,我只是在想怎么回答你。”
听了这话,陶宁却笑了,笑得眼角微弯,好似从前天真无邪的模样,不过她说:“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不会撒谎。”
岑点霜张了张嘴:“我……”
陶宁摇头:“不过没关系,我知道你。你是出关的第一时间就来找我了,对不对。”
她用的是疑问的句式,语气却很肯定,事实上陶宁又猜对了。
岑点霜有点紧张,她不想强行夺下陶宁手中万魂鼎而伤到她,顺着她话点头:“对。”
陶宁又笑了,她笑起来的时候总会有种感染身边人一块笑的能力,即便知道面前的陶宁正在被万魂鼎戾气所影响,岑点霜却下意识地松下了紧绷的表情。
然后她背后一实,后背贴上了枯树枝干,唇上一热,有湿漉温热的东西撬开了她的唇齿,长驱直入。
岑点霜瞪大了眼睛,双手轻按住身前人的肩膀,但不敢用力。
她怕徒弟万一有伤被她一推就倒,这么久没见了,不舍得。
上一次是醉酒后错吻,浑浑噩噩的,对那样的感受还朦胧着,事后也记不深刻。
如今是结结实实的清醒着,这种感觉实在新奇。
只不过这一次陶宁实在不算温柔,吻得很用力,让岑点霜有一种被撕扯的错觉。
但心中莫名升起一股热流,整个人像是泡在温泉中,酥酥软软,浑身发热。
思念从动作中传达到岑点霜心底,她再也不能更清楚的明白,这是凝结了四十年的思念。
终究是情难自控,一发不可收拾。
岑点霜并不知道自己已经站不稳了,几乎是挂在陶宁身上,如果背后没有树干可以倚着,她会站不住往后倒去。
在唇上啄吻一下,陶宁用脸蹭蹭岑点霜,哑声道:“我好想你,你知道吗?”
岑点霜呼吸很急,潋滟双眸望着身上的人,双手环着她的背,距离很近,几乎贴在一块。
她想她应该说些什么的,可是她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单音节字:“嗯。”
只是一句简单的回答,让陶宁笑得越发灿烂,她又凑过来亲了亲她,像没有师尊温度就活不下去了一样,脸贴着她的脸。
不过她还顾念着岑点霜脸皮薄,只贴了贴就退开了,说出了让岑点霜大脑空白的话。
“师尊,你记得蝴蝶城那晚上的事情,为什么忽然闭关,是不想要我了吗?”
岑点霜嘴巴张了又闭上,她舔了舔唇,垂下的眼眸抬起,最终如实说出心中答案:“我没有。”
陶宁把脸埋进她颈窝里,声音嗡嗡道:“我不信,师尊忽然闭关,就是不要我了。”
四十年没哄过徒弟了,岑点霜拙劣的哄人手段大大退化,她有些无措地拂了拂陶宁的后背,又怕力气太大,放轻了不少。
岑点霜声音缓缓:“我没有不要你,当时……修为忽然突破瓶颈,来不及等你出关,我就去雷神谷闭关,只不过我情况特殊,慢一点出来,下次不会这样了。”
陶宁还是没动,就着这个姿势摇了摇头,岑点霜以为她不乐意,正绞尽脑汁想点什么话说。
就听陶宁认真的语气道:“没关系的,只要师尊平安就好。”
岑点霜一口气松到一半,怀里突发撒娇疾病的徒弟又说话了:“师尊亲亲我就好了。”
“……”
咻的一声,岑点霜从她怀里离开,背对着陶宁好一会。
陶宁怀里空空,双手空空,在原地迷茫一会,委屈又可怜地看向岑点霜:“师尊?”
岑点霜也没完全背对着陶宁,她是侧对着她站,能看见她从耳朵尖红到脖子的侧脸。
这是脸红了?不好意思难为情了?
好半天,她才回头道:“你你你你,你要亲就亲,做什么喊我师尊。”
控制住双手捂脸的冲动,捂不捂也无济于事了,她白净的脸庞红霞一片。
岑点霜小声说:“我感觉我好像在带坏人。”
陶宁以为这是拒绝的意思,眉眼耷拉下来,乖乖站在原地:“好吧。”
“好什么好,我又没说不可以。”岑点霜走了过来,双手托着陶宁的脸,跟盖印章一样在脸上胡乱亲。
额头,鼻子,脸颊,还有嘴巴都被一一照顾。
免得这个被万魂鼎戾气影响而哭唧唧的徒弟又说什么不公平。
岑点霜松开人,眼神到处乱飘:“行了,这个东西不是好东西,师尊帮你保管,回去交给宗门处理。”
她弯腰捡起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地上的万魂鼎,好像情动时岑点霜还给它踢了一脚,滚到一边去了。
万幸的是,徒弟没对这个得之能号令魔域的东西有什么兴趣……
身后传来噗通一声,岑点霜疑惑回头,刚拿起的鼎又差点给她扔了,她眼疾手快的把万魂鼎收进储物戒里,将昏厥倒地的陶宁抱起来。
岑点霜抱起人,这是灵力耗尽昏过去了,等会组个聚灵阵就能解决。
她抬头看向不远处,声音冷淡道:“出来。”
一道人影从树林后走出,是拦下师弟师妹们独自前来探路的庞雪亭。
庞雪亭支支吾吾,以为自己撞破了什么东西:“这位前,前前前辈,陶前辈她没事吧?”
其实她想说你们两真恩爱啊哈哈哈,原来陶前辈已经有道侣了哈哈哈。
可是对上岑点霜的眼睛,她脱口而出的是:“原来你不是仇家,是来找人的啊哈哈哈。”
说完,庞雪亭自打一下嘴巴,这说的是什么胡话?
岑点霜先一步往外走,她本满脸温柔地看着昏睡的陶宁。
听到庞雪亭的话,她回过头,表情已经恢复了冷静,她说:“她是我徒弟。”
啪叽一声,满脸担忧的庞雪亭滑在地,摔得结结实实。
在附近等待的天心门众人终于看见师姐出来了,只不过一脚把自己绊倒在地上,看起来就好痛好痛。
顿时都大呼小叫:“师姐没事吧?!”
岑点霜淡淡点评:“你下盘不稳,每日顶灌满水的缸扎一个时辰马步,能稳固下盘。”
说完,皱了皱眉,她疑惑自己干嘛要对她说这个,心想可能就是看见低修为的小弟子就不自觉端起长老架子吧。
岑点霜抱着人,从容离开。
徒弟昏过去了,得找个地方好好安置,她记得自己带出来的东西里应该有聚灵玉床,刚好能用上。
“……”
庞雪亭压在袖子下的神情变得惊慌,她不知所措,汗流浃背了。
不、不是,到底是徒弟还是道侣?
谁家师徒一见面就按在树上亲亲啊???
第69章 是徒弟也是师娘
“砰!”一筐半人高上品灵石被放在地上。
“咚!哗啦啦——”又是一筐上品灵石被拿出来, 被一双手随意倾倒在地上。
昏黑的屋内被灵石堆积的光芒照亮,将一边的火堆给比了下去,更瞩目的还是那流光溢彩的软榻。
门外的少年男女们:“……”感觉眼睛要被亮瞎了。
长那么大第一次看如此豪横随便的聚灵阵。
阵法生成, 浓郁的灵气扑面而来, 给她们的感觉就像是雨后开窗,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
这感觉说来奇妙,竟有一天觉得灵气如雨,心旷神怡。
陶宁闭着双眼, 躺在榻上,她修炼多年, 早就将吸收灵气刻在骨子里, 干涸的灵脉自发吸收周围灵气。
见此情形, 才让岑点霜放心下来。
只是眉宇间还萦绕这万魂鼎出世时带来的戾气, 一时半会没那么容易祛除,果然还是要尽快回寒山派。
岑点霜出了门, 从乾坤袋中拿出一瓶丹药, 往前一递:“这是补灵丹, 你们一人一颗,服下后恢复灵力。”
“多谢前辈。”庞雪亭双手去接,又一瓶朱红药瓶放在手心, 她疑惑抬头。
岑点霜指尖点了点红药瓶:“祛毒丹, 全部人都要吃,那几个孩子也要,否则年寿不永。”
庞雪亭心生敬佩:“好的前辈。”没想到前辈还会在意她们。
果然恩人的师尊也是大好人, 只是看着冷冷淡淡, 却很热心肠。
影城内被怨气侵占多年,早就灵气枯竭, 在这里灵修无法修炼。
少年们本来还有补灵丹补充灵力,之后吃完了,就只能□□硬抗。
岑点霜折身回去,她要为陶宁护法。
庞雪亭亲自将丹药分发下去,分到庄师弟时,他忽然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
周围几个被他吓了一跳,纷纷看向他。
庄师弟一路上为了防御把身上的法器都薅秃了,他现在根本没心情去心疼法器。
他满心震惊道:“曾经我随我爹上寒山派换取丹药,曾见过那位前辈经过,称峰主为师兄。后来我爹才告诉我,那是寒山派掌管惩戒堂的岑长老,点霜真人!眉心的那点红痣我记得清清楚楚!”
“我说我怎么觉得那么眼熟,那时候我太小了,才想起来。”
众人皆举手中丹药,满脸呆滞状:“……”
谁?你说这是哪里的谁?
你还说她掌管的什么?
影城这偏远之地,竟也能招来这座大山?
等岑点霜再度出来询问她们,就看见一群恭恭敬敬,老实又端正的少年们。
岑点霜:“……”这种感觉,像是回到了寒山派。
寒山派弟子都是闻岑色变,恭敬又害怕。
岑点霜转向比较会说话的庞雪亭:“你……”
庞雪亭立正,弯下挺直的腰板拱手询问:“岑真人有何吩咐?”
岑点霜:“……”
*
干涸的灵脉渐渐被灵气充盈,陶宁是被一阵细细碎碎的说话声唤醒的。
睁眼就对上了落满灰尘的房顶,耳边响起了520幽幽的声音:【五百年过去了,你终于醒了。】
陶宁揉揉眉心,在榻上坐起身,气色恢复如初,她本来就没有受伤,只是灵力用尽才昏倒过去。
昏过去前还看见被岑点霜捡走,既然是被岑点霜拿走,那她就放心了。
如今她隐姓埋名,死捂马甲,万魂鼎放在她手里也是隐患,不如交由寒山派保管。
天下第一大派,总会有办法压制住万魂鼎戾气。如非必要,她并不想回归魔尊的身份。
屋中无人,门被关上了,陶宁下视榻边,榻下堆满了灰色石头,外表与寻常石头有细微差别,更加松散,不再坚硬。
那是灵石中的灵气被陶宁吸收,只剩下残骸。
破横被放在榻边,陶宁碰了碰剑柄,说:“劳驾帮我查询一下五百年后的断缘进度条。”
【……】520犹豫了一番,一副你怎么知道进度真出问题了的语气说,【额……目前情况,进度条情况是98.7%,在你睡过去的一个时辰中,掉了0.02%。】
陶宁手扶剑柄没说话,盯着地上的灰石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520扒拉了一通资料库,这种情况并不罕见,甚至是相当常见,但放到陶宁身上就显得罕见起来了。
520甚至想问:应该没见上面才对啊,怎么还会有掉的可能。
沉默良久,陶宁忽然说:“罢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以后再来验证。”
说罢,她起身下床,挥袖收起灵榻,开门往外走去。
外面天色尚未明亮,在影城里有背靠的大山遮蔽,总是天亮得比较晚。
如今千丝蛊几乎尽灭,她们也敢夜间在外活动了,正围在火堆前取暖说话。
听见开门的声音,都回过头来。
庞雪亭第一个站起身,走过来说:“陶前辈你醒了,可有觉得哪里不适?”
站在门前的陶宁眼神一一扫过围在火堆前的人们,眼底一片漠然,有几个年纪小的凡人孩子躲到了身边小修士的身后。
也不知是不是火光带来的错觉,站在门前的陶宁目光如刀,莫名叫人感到毛毛的,下意识想避开她的目光。
靠她最近的庞雪亭感受得最明显,当陶宁冷峻目光看来时,忍不住心头发紧。
陶宁问:“我师尊何在?”
庞雪亭连忙答道:“岑真人让我转告前辈,她去处理山下邪修洞府了,她说那边是培养千丝蛊母蛊的地方,若不清理会死灰复燃。”
陶宁嗯了一声,又问:“你们只在城中找到这几个孩子?”
这些孩子并不藏在邪修洞府中,而是藏在了另一处荒宅地窖下,日日差遣走尸送餐,有几个孩子不堪惊吓,发了高烧,服下岑点霜给的丹药才恢复。
有一个穿着粉裙盘着双丫髻的,就是将庞雪亭她们引进城的员外家女公子,她最黏着庞雪亭,正用好奇的目光躲在裙后看她。
庞雪亭摸了摸靠在腰上的脑袋,如实回答:“是的,只找到这几个孩子。前辈为何有此一问,是城中还有其他人误入吗?”
收回放出的神识,陶宁笑道:“自然没有。”
她看向庞雪亭,温和道:“你们在这好好待着,我去找人。”
闻言,庞雪亭理所当然地认为陶宁是去找她的师尊,便点头应了下来,保证看好大家,绝不乱跑。
陶宁笑着点头:“很好。”
“庞师姐,你觉不觉得,这个陶前辈醒来之后……就有点怪怪的?”眼见陶宁御剑离开后,有个师弟忍不住问出声。
庞雪亭冷了脸,她道:“前辈鏖战一夜,杀千丝蛊,又杀尸王,后将邪修斩于剑下,战至灵力干涸,力竭倒下,方才醒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那师弟一脸委屈,他想说其实他觉得的怪不是这个,而是……
唉,那种感觉也说不准,硬要说的话就有点像他家长辈心魔侵扰的状态。
不过他猜得不准,还不能彻底分清心魔和戾气影响。
庞雪亭不愿再听他说话,只说:“柴火快没了,你若有空就随我来砍了宅中的破桌烂椅,烧了给大家取暖。”
师弟知道自己惹师姐生气了,连忙招办。
庞雪亭没有发现,陶宁去的方向其实是跟岑点霜所在的地方南辕北辙,她去的是城西方向。
在影城还未沦为鬼城前,城西主要是做各种营生的地方,这里各种房屋高低错落,巷道错综复杂,第一次来的人绝对会被这复杂的地形弄迷路。
所谓大隐隐于市,虽然市已经不在了,但也是整座影城最适合藏匿的地方。
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落到的房顶上,手扶剑柄,身后圆月高悬,她的身影就像是皮影戏中女侠剪影。
在她的脚下,有人在争吵,听声音有三人,两女一男。
主要争吵的是两个女子的声音。
其中一个女声陶宁听过,是在寒山派外府有一面之缘的尔岚,另外两人她没听过。
但她很确定,男人的声音是肖浩然,而那自称本公主的娇俏女声是妖界公主赤夏夏。
世界线中,男主庞大的后宫里最出名的便是一后双贵妃四仙妃八美人,其中妖界公主赤夏夏便是双贵妃之一。
赤夏夏是赤狐族这一代中最有天赋的,生来六尾,却天性爱玩,经常溜出妖界到重光界玩,屡教不改。
前来影城的路上,肖浩然救下被暗算变成原型的赤夏夏,她被当成普通狐狸准备贩卖给皮毛贩子剥皮。
早就根据天书记载的肖浩然及时赶到,买走了赤夏夏,一路精心照顾,最终在入影城后,赤夏夏为了帮肖浩然阻挡走尸偷袭,化出人型帮忙。
尔岚本来还以为肖浩然是想到了哪里又有奇珍异宝,就陪他绕路来影城,没想到他径直救了一只红狐狸。
她自然知道这是狐族女子,还知道这就是生而六尾的赤夏夏。
心中暗惊肖浩然运气太好了,一出手就救下了狐族公主,或许他说自己能拿下万魂鼎的不是夸海口。
因着这一点,尔岚才装聋作哑,容忍了一路。
现在他们还是没戳破窗户纸的状态,妖族公主认定尔岚是他女人,她娇纵惯了,头一次喜欢一个人,竟有人跟在身边,对尔岚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尔岚是奉命卧底,一心向魔域。
觉得这条没事就爱变成原型窝肖浩然怀里的六条尾巴狗真爱叫,如果不是尊上要求她带回肖浩然和万魂鼎回魔域,真想都杀了。
两人的争吵不欢而散,尔岚不想陪着一块叫唤,不然她会越发忍不住想杀了肖浩然,出门离开。
尔岚道:“我今夜去其他地方修炼。”
身后,那娇俏女声不满嘀嘀咕咕:“我看她就是小气不肯放人,为什么不能去我妖界,你身上的瓶颈我爹爹一出手就能解决了。”
后面想起肖浩然低低的安慰声,他只字不提现在不是他去妖界的好时机,只说尔岚是关心则乱,毕竟尔岚并不知道自己是混血,将他当成人修。
月夜下,尔岚走出门外,朦胧月光落在她身上,忽然她回头,疑惑地看了看周围。
但周遭一片安静,只有远处岑点霜处理邪修洞府的声音,没人在看。
一想到这个,尔岚便有些无奈,他们来迟了一步,万魂鼎出世后应当是被岑点霜带走。
以她的修为对上岑点霜根本没有胜算。
摇摇头,她离开了那间屋子门外,准备去远一点,免得被狐狸闹得心绪不宁。
陶宁现在没有杀尔岚的兴致,她太空了,不过是没有主意的木偶。
破横出鞘,她落下房顶。
赤夏夏突然大声质问:“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尔岚,你喜欢她才不愿意跟我去妖界对不对?”
“夏夏你别激动,我……”
“哼!不用解释了!我走,我走就是了!”
不等肖浩然说完,赤夏夏化成原型,跳出窗离开。
肖浩然追了几步就不追了,站在窗边埋怨:“吃醋的女人就是麻烦。”
身后传来开门声,夜风灌了进来。
肖浩然温声道:“夏夏,我真的不是不愿意跟你回妖界,其实我……”
回过头,门前站着的不是从另一扇门回来等哄的赤夏夏,这个人他不认识。
肖浩然手握佩刀,他问:“你是谁?”
陶宁只看他一眼:“你身上有魔域的气息。”
那股气息不是尔岚的,她能经脉正行,在重光界都以灵修的身份行事。
一个照面就被撞破秘密,肖浩然心头一紧:“我想我可以解释。”
就见那神情冷漠的女人一言不发,一出手就是杀招。
肖浩然抽刀抵挡,刀剑相撞,发出铮鸣声:“道友何必咄咄逼人,我是肖浩然,也是寒山派的人。”
陶宁手腕一错,隔开了破天刀的自发攻击,刀锋与剑风摩擦一路火花带闪电,灵力碰撞,激起一片小型飓风。
他看见了陶宁腰间的内门弟子令牌,急忙道:“其实隔壁还有寒山派同门,她能为我作证!”
刀剑对战时,剑走轻灵,总比大开大合的重刀吃亏些的。
他以为自己能从修为以及武器上碾压对方,破天刀刚出世时就斩断过一柄天阶中品灵剑,这把剑也不例外,结果只是他以为。
两股灵力相撞,肖浩然力不敌她,被灵力反噬重重砸在墙根下,被碾压的人原来是他。
他觉得自己灵府里的好像是假的元婴。
若是被陶宁知晓他的想法,当然会赞同。
怎么不是假的元婴?
需要另一个元婴期的风月楼楼主献出全部修为才能突破的瓶颈,可现在,他再也没有机会前往魔域遇见风月楼楼主庞雪亭了。
世界上也没有名叫庞雪亭的风月楼楼主,只有名叫庞雪亭的天心门弟子。
“噗!”肖浩然喷出一口鲜血,他全身经脉寸断,被人击碎了灵府,疼啊,疼得他眼前一黑。
脚步声传来,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青衣女人步步走来,没有逃走的能力。
不费吹灰之力,那柄泛着淡紫灵力的剑捅进他本就破碎的灵府中,彻底绝了他的生机。
肖浩然用力睁大眼睛,深深地把陶宁的脸记住,他用最后的力气问:“你……究竟是谁?”
灵剑被抽出,陶宁屈膝蹲在他身旁,两指并拢,点上他的灵台。
肖浩然彻底慌了,他不畏惧死,因为他还有护着神魂的法器,等她走了自然会结茧修复躯壳。
可没想到对方是冲着毁灭神魂来的,求生欲暴涨,灵台处爆发出一阵金光,阻止了陶宁剿灭神魂。
陶宁看向被弹开的双指,不解地嗯了一声。
她再度出手,眼见那两指就要按上肖浩然的灵台,脸上却拂过一阵风,就见她掌心朝外对窗口一击。
“啊!”痛叫声响起,本是空无一物的窗台掉下一个红衣女子,她摔落的时候将隐匿身形的法器滚落在地。
但现在不是顾得上疼的时候,赤夏夏咬牙翻身,身后多出了六条赤红狐狸尾巴,直接将这不大的屋子撑裂。
赤红狐狸尾巴在攻击时毛若钢针,被打中非死即伤,赤夏夏一甩腰身,六条狐尾朝陶宁重重甩来。
陶宁闪身躲过,蓬松的狐狸毛还是将她的手背划出血痕,鲜血流出,但她不做理会。
与此同时,破横出鞘,斩断了割伤她的狐狸尾巴。
赤夏夏断去一尾,损失百年修为,吐出一口血,脸色惨白如纸。
她咬牙道:“要是识相就现在离开,我是赤狐族公主,杀你的手段可比你一个金丹期修士多得多。”
“这话你说给你自己听吧。”陶宁手握破横,再度攻击。
几招过后,赤夏夏被斩去第二尾,她顾不上心疼尾巴,只顾得上在陶宁手下保命,各种灵器跟不要钱一样往外丢。
赤夏夏边战边退,她为了有更高战力,几乎半兽化,指尖伸出了爪尖,表面势均力敌,但她有一种自己也会交代在这里的预感。
这到底是哪里来的灵修,怎么这般难缠?
一道琴音传来,陶宁攻击的动作迟疑片刻,也是这片刻的迟疑让赤夏夏找到了机会,以爪为利刃攻退陶宁一步,转身扑向地上奄奄一息的肖浩然。
法器自带的瞬移法阵启动,墙角一空,连人带狐消失不见。
“520看一下进度条。”陶宁站在原地,手中的破横仍响着剑鸣,正战意昂扬着。
破横很疑惑,为什么主人不继续追了。
520答道:【现在进度条是99%,比之前又上涨了0.03%。】
它现在是真有点疑惑了,不会真的非要男主死球才算完成任务吧,但它觉得判定方式不会那么简单。
陶宁不在乎进度条上面的数字,她蹙眉道:“进度条还在。”
那就表明他还没死,果然修仙世界的男主就是比一般男主更加难杀。
她有预感,如果没有那道琴音,也会有别的意外让赤夏夏救走肖浩然。
看了一眼手背上的伤痕,陶宁在想等会该怎么跟岑点霜解释。
岑点霜来得很快,她远远就听见了这边的动静,还感受到了冲天的妖气,便马上赶来。
落地后,她看一眼打塌的房屋们,还有两条沾着血的狐狸尾巴,她问:“这是怎么了?”
陶宁藏起了手背,朝岑点霜扬起笑容:“师尊是来找我的吗?刚刚有妖攻击我,被我反击。”
背在背后的手,经过灵力运转,伤痕渐渐恢复如初。
岑点霜眉毛一拧,问:“有妖攻击你?你可有哪里受伤?”
不等陶宁自己说,岑点霜自己上手翻看,还撸起袖子看有没有其他伤痕。
陶宁站在原地,一脸乖巧,任人扒拉:“我没受伤,只可惜那狐妖狡猾,被她逃走了。”
握着陶宁的手忽然停住,她疑惑看去,就看岑点霜神色如常地将袖子放下。
岑点霜问:“你觉得妖如何?”
陶宁眨了眨眼,在隐晦的鼓励目光中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天生万物,人有善恶,妖自然分善恶,他们与重光界分界而居,各自为安,井水不犯河水。若是在重光界的妖一心向善,不曾为恶,不必赶尽杀绝。”
陶宁觉得自己在叩响一扇封闭的小门。
这是一扇不知道是否能有回答的小门,不过也没关系,陶宁觉得自己能做到当一辈子的睁眼瞎。
岑点霜到底是没再说什么,也没来得及说,因为陶宁又力竭昏过去了。
伸手接住晕在怀中的人,岑点霜拧眉,手按上手腕,灵力在她体内游走一圈后松开手。
把人打横抱起,岑点霜已经熟练地调整出让陶宁难受的姿势。
她是发现了,她这徒弟是比别的人能折腾,若再不带回寒山派看好,来个第三次灵力枯竭,会伤了她的灵脉。
等在庭院里的众人正心急如焚,她们听见了房屋崩塌的声音,还听见了打斗声,爬上屋顶的屠师妹说看见了好大好大的狐狸尾巴。
可是有陶前辈离开前留下的阵法,她们不敢轻易闯阵,乖乖待在原地。
天色蒙蒙亮,她们终于等回了两人,只不过姿势不太对。
陶前辈是站着离开的,现在是被岑点霜抱着回来的。
庞雪亭抓抓脸,心里闪过千万个啊啊啊啊,复杂的语言已经无法表达她的震惊了。
不是,这又是干了啥啊?
怎么陶前辈出去一趟就会晕着回来?
等等,刚刚是我的错觉吗?
庞雪亭揉揉眼睛,又看了过去。
把陶宁放下的岑点霜看见了她发带上的两片白羽,忽然笑了一下。
那笑意清浅却十足动人,眼底荡漾着温柔的水光。
第70章 是徒弟也是师娘
陶宁这一次醒得比之前还快, 睁开眼,发现自己身边又围了一圈上品灵石遗骸。
520看周围一圈灰掉的上品灵石,啧啧道:【你家师尊跟氪金玩家似的, 你就是那很难养活的小人, 掉hp值只能用灵石复活。】
“我睡了多久?”陶宁曲起指节,敲了敲眉心,晕了两趟,倒是把眉心鼓涨的感觉晕没了。
520如实播报:【不久不久, 也就一个小时而已。】
陶宁站起身来,将地上的蒲团收走, 往外走去。
按照时辰, 外面应当天光大亮, 但在人眼看来还是灰蒙蒙一片, 总是不甚明亮的。
这一座城池,或许还需要很久时间才能恢复生机。
陶宁看那天上萦绕的怨气, 比昨夜看起来稀薄不少, 那她知道岑点霜一直在忙活什么了。
陶宁迈步出门, 看向不远处屋顶上站着的人影,举手拢在嘴边:“师尊,这怨气就应该上佛寺请几百个佛修过来念经, 念个七天七夜就够了。”
岑点霜回头, 脚尖一点,跃身从房顶下来,月白裙摆飘荡, 若如蝶振翅。
“伸手给我。”她先探查一番陶宁的灵脉, 确定安然无恙才放下。
岑点霜:“请佛修需要灵石。”
陶宁表示了然:“我佛不渡穷鬼。”
“这话说的。”岑点霜失笑,伸手敲了一下她额头, 回头遥望结成的八方清秽阵,浅淡的月白灵力在天上荡开。
陶宁摸了摸被敲过的额头,心头一软,也跟着笑了。
不是错觉,闭关出来之后的岑点霜更为随性柔和,隐隐有了连接天地大能修士气息。
当初前掌门给她寻的死马当活马医的生机没有错。
感受到垂落的手腕被人牵住,掌心温度传递过来,不再是扯着袖子,这细微变化让岑点霜动作一顿,她没有拂开的意思,从容接受了。
就这这个动作牵着人往外走几步,一同看向天上。
岑点霜说:“此阵我用一颗小型灵石脉珠做阵眼,十年内,影城渐渐恢复生机,灵气重聚。我不太擅长这个,特地请教了阵修师姐,摆弄了好久,幸好成功了。”
陶宁疑惑:“灵脉珠有点麻烦了,用上品灵石可行。”
身边沉默一瞬,岑点霜说:“出门带的灵石不多,全给你用完了,下次不可再如此,与人对战应当平尽全力,但不能每次都把自己耗尽,会伤到自己。”
陶宁不好意思地挠挠脸:“我给师尊添麻烦了。”
岑点霜摇头:“只要是你的事,都不算添麻烦。”
话音刚落,远远传来一声女子的声音,她边跑边说:“岑真人你吩咐的……”
庞雪亭猛地刹住脚步,对上看过来的两双眼睛,还有那缓缓分开的双手,她抽了抽嘴角。
庞雪亭接上没说完的话:“……东西已经放在城中各处了。”
她看起礼貌微笑,实则心中悲痛大呼:为何总是我受伤!
岑点霜问:“那些孩子也都安顿好,问出家在何处了?”
庞雪亭想起那些或偷或拐来的孩子,点头应是。
岑点霜:“我去看看吧。”不亲自看一眼,不放心。
现在最不放心的存在已经醒了,还活蹦乱跳的,岑点霜也有心情处理其他事情。
临出门时,岑点霜摸了摸袖子,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事情,想了一会,她摇摇头:“既然想不起来,那应当是不重要的事情。”
远在寒山派内,每天盯着玉简等待回复的离朱掌门:“……”
为什么今天师妹还没回我?
陶宁目送她走开,回头就看见庞雪亭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她,跟陶宁视线撞上后,她忽然灿烂一笑,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放心吧,陶前辈,我会誓死守护你们的小秘密的!
然后她就走了。
陶宁:“……”虽然不是很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感觉好像得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保证。
一切尘埃落定,众人准备出城。
挂着铜钉的破败城门被沉沉关上,飘落一片灰尘。
那些萝卜头们本打算一人分几个更小的萝卜头,至于岑真人的剑,总感觉不是谁都能上的,还是不叨扰她了。
陶宁在她们商量出结果之前,从乾坤袖中拿出一艘精美小船。
站在她附近的孩子看见了,指着陶宁的手说:“这个船好小,还没有我的手指头大。”
小孩子说不懂事也懂事,在经过庞雪亭的解释后,他们知道没有这个昨晚上看起来凶凶的大姐姐,他们都会被怪物吃掉。
又见陶宁恢复如初,又装得像个人,对她态度亲近不少,至少敢站在她身边了。
岑点霜闻声过来,也看见了陶宁手上的东西:“灵舟?你从何而来?”
陶宁:“等师尊出关时随手做的小玩意,想着以后能有机会与师尊一同走遍重光界,这灵舟就当是代步休憩的东西。”
小玩意?岑点霜她不精炼器此道,但也在千连师姐身边耳濡目染不少,分明能看出这是手法精巧,品阶不低的灵舟。
一边的庞雪亭人都麻了。
旁人听不懂陶宁说的话什么意思,但是她觉得自己听懂了。连浪迹天涯的灵舟都提前准备好了,也不知道该说前辈思虑周全,还是该说她胆大包天了。
那孩子说:“这是船吗?好小的船。”
陶宁上下抛了一下小巧的灵舟:“你说它小?那你可看好了。”
说完,手往上一抛,陶宁两指并拢,朝飞起的灵舟一指,指尖灵力飞向灵舟。
城外的大太阳瞬间就被变大版灵舟的阴影笼罩,漂浮在空中,随着陶宁的控制渐渐回落,落在了城外青纱帐上。
眼见小船变大船的众人:“哇——”
其他天心门弟子不乏有见过家中宝库里高阶灵宝的仙二代,灵舟这种法器不算难得,不过是能装很多人的东西。
但是精巧如楼阁,自带聚灵阵能修炼的灵舟就十分难得了,顿时摩拳擦掌,迫不及待就想上去看看。
陶宁第一个上灵舟,她回身朝岑点霜伸出手:“师尊请登舟。”
岑点霜深深看了陶宁一眼,双眸滑过华贵气派的灵舟,将手放了上去。
角落里已经有一只庞雪亭闭上了眼睛,她的眼睛刚刚好像被什么闪了一下,不愿再看。
其他天心门的人一人抱一个孩子,全都一窝蜂涌上灵舟,哪里还顾得上岑真人跟她徒弟牵没牵手,为什么剑琴双修的陶前辈会炼那么厉害的灵器。
灵舟随着造物主的心意飞向远方,影城中,有一道身影走出角落,遥望灵舟远去。
那不是谁,正是躲藏了一夜的尔岚。
她不清楚为什么有过一面之缘的陶宁会出现在这,话也不说,只提剑要杀。
但她现在只知道,她再也无法回寒山派了,若是回去,等待她的只有死路一条。
想通了的尔岚松开了紧皱的眉头,她当然心疼潜伏了那么久才在寒山派里获得的身份地位,比起这一切,还是自己的性命和尊上的大业更重要。
角落里刮过一阵黑风,隐藏在阴影处的粉裙身影消失不见了。
本想在附近城池下船,自行回门派的天心门弟子们都不说了这话了,有这种好东西,当然是要多玩玩了。
咳,修行人怎么能说是玩,明明是送远离家乡的孩子们回家。
夜间,灵舟翱翔于云海中。
基本已经将孩子们送回去,还剩两个没送完,正在前往她们家园的路上。
万籁俱寂,圆月高悬,有人影在船舱内游走。
兴奋过度的天心门弟子们还说今晚绝不睡觉,一定会修炼,修炼到天亮,回师门后给师尊一个惊喜。
结果,庞雪亭平静地给一个师弟关上房门,防止他的呼噜声吵到前辈们。
一扇一扇门地关上,庞雪亭转身去甲板方向,她想去外面透透气。
另一道身影比她更先到甲板上,看背影很眼熟,是陶宁。
庞雪亭:“……”
犹豫了一番,为了自己的眼睛着想,她转身回房。
双手握拳往房间走,她想想吹风而已,又不是没吹过风,等回宗门了让风灵根师妹用大风对着她脸呼。
现在就算了,现在不合适。
陶宁朝着月下打坐的背影走去,落坐她身旁空蒲团,转头,以手托腮认真看她侧脸。
等了一会,没等到陶宁说话的岑点霜疑惑睁眼,对上一双微微笑着的双眼。
陶宁说:“我在房间修炼醒来发现你不在,又想得很,就过来找你了。”
岑点霜看了看陶宁的眉心:“你这……”戾气还能来去自如,昼伏夜出的?
陶宁凑了过去,脸上细微绒毛在月色下清晰可见,双眼倒映着岑点霜的身影,她问:“我怎么了?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
不再结印,搁在膝头的双手被陶宁握住,岑点霜垂眸看了一眼,没有抽回手的意思。
岑点霜摇头:“没什么,下次我出来了会告诉你一声。”
这纵容态度让陶宁的不满情绪回落了些,抓起她的手,放在脸庞轻轻蹭了蹭。
她是发现了,陶宁很喜欢这个动作,其实她也很喜欢。
陶宁用自己的手心贴着岑点霜手背,按在自己脸上,双眸微垂,倒也显得温润无害。
她又蹭了蹭了脸,低低道:“师尊。”
岑点霜嗯了一声。
陶宁也不说要做什么,只是用一样的语气重复一遍:“师尊……”
岑点霜就知道了,她纯无聊,叫着玩的。
但她还是及时给出回应:“我在。”
她也被对方拉着,沉浸在温情的心情里,以前她从没想过跟另一个待在一块,就是一件会感到开心的事情。
那时候她只会觉得,太无聊了,不如练剑有意思,耽于情爱真是一件浪费时间又无聊的事情。
现在她却觉得,跟陶宁待在一块,只是说说话,好像比练剑有意思一点点。
只是一点点,不能再多了。
陶宁兴许是高兴了,她唇角微翘,灵动双眸狡黠如狐狸,唇齿一张一合,轻轻念出三个字:“岑点霜。”
岑点霜指尖拂过她的脸,双眸柔和如水,她轻笑一声:“徒弟直呼师尊名讳,大逆不道。”
陶宁笑一下,又叫了两声:“岑点霜,岑点霜。”
好像岑点霜这三个字是什么好玩的事情,一旦发现,叫个不停。
岑点霜一一回应:“嗯,我在。”
陶宁松开她的手,双手撑地,缓缓向岑点霜靠近:“岑点霜,我倾慕你,心悦你。”
岑点霜情不自禁靠过去,温凉的双唇相贴,溢出的话语变得模糊:“我知道,我也是。”
唇齿勾连,她们在无人的灵舟甲板上接了个温情绵长的吻。
闭关四十年,见不着人,岑点霜也没法跟任何人说话,每日唯有修炼,丰满羽翼。
方圆百里只有她一个人在,真的太安静了,有时想做些什么事情消遣打发时光,心中第一念头竟是若是有陶宁在,她绝不会这么无聊。
半是逃避半是无奈的心情,在想清楚的那一刻,心头一空,恍然若失。
喜欢是一种感觉,理由太多了,多到反而无法选择出一个确切能形容为什么喜欢的理由。
可她出不去,也无法向任何人倾诉她的心情,只能肚子一人消化。
于是她就开始数红梅花瓣玩,被迫扩宽灵脉实在太痛了,不想想别的打发时间,实在难受。
她日夜对着梅瓶,将永开不败,永远鲜艳的花瓣数量数的清清楚楚,有时候能稳定人型了,她就用指尖摩挲花枝。
如果四十年时间还不够她想通,那她这么多年岁数,也是白活了。
分开时,陶宁不舍地再凑过去在她唇上轻吻一下。
她目光如水,似乎还想说什么,却浑身失力,直接倒在岑点霜怀中,被结结实实的抱住。
“……”
唉,果然是这样。
岑点霜抱着人,拍了拍背:“待回寒山派,你还是得去冰涧洞闭关一阵子,拔除戾气。”
昏过去的人一激灵就醒了,陶宁道:“不行,我不想去,想跟你待在一块。”
岑点霜被她吓了一跳,听她说的话后,哑然失笑:“你要是不拔除戾气,之后还这样,该怎么办?”
陶宁手指按按太阳穴,迷迷瞪瞪地摇了摇头:“我克服一下就好。”
万魂鼎被封印太多年,好不容易遇到了主人解除它的封印,有点兴奋过度,忘记了主人不再是大乘期修为,一时间陶宁被影响了。
倒也不严重,每日多打坐修炼,就能彻底压下去。
并不知道其中缘由的岑点霜从一开始的担心变得放松,现在还觉得有点好笑。
被戾气影响之人容易迷失心智,变得好战弑杀,她这徒弟倒好,只是变得格外粘人,一言不合就露出委屈表情。
丝毫不端着以前端正徒弟的架子,又得岑点霜有意无意的纵容,更百无禁忌了。
岑点霜摇头:“这哪能是随便克服就可以的事情……好,我不说了。”
她亲一下她侧脸,伸手按上陶宁手腕,微凉灵气游走过她灵脉,助陶宁压下戾气。
陶宁也不好赖在岑点霜身上,不情不愿坐起身,在蒲团上打坐,运转灵力。
在月夜下打坐的陶宁像个端坐的玉人,岑点霜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眉间淡淡的黑气随着运转灵力渐渐消失。
看她确实安然无恙,岑点霜只能归咎于自家徒弟比较抗造上了。
而且……
岑点霜手按上灵舟甲板,回身望去。
灵舟上船舱如一栋由巧匠倾心打造的楼阁,从外观看已经很大了,内设空间法阵,比外观更加华丽宽阔。
各种阵法叠加,设计繁杂,这可不是普通新手能做出来的“小玩意”。
正思量着,岑点霜膝上一沉,刚刚还在端正打坐的人犯了懒劲,直接躺在甲板上,头枕着她大腿。
岑点霜撩了一下她睫毛,就被闭着眼睛装睡的陶宁抓住手,往她那边拉过去。
“袖子都盖着你的脸了能呼吸吗?”岑点霜好笑,捞开自己的宽大衣袖。
*
把最后两个孩子送回去,陶宁选了一座离天心门附近的城池郊外将几人放下。
这让天心门众人十分遗憾,救命之恩应当受她们款待,得长辈一句谢才是,直接好事不留名,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去天心门啊。”陶宁看她们下船,笑道,“我就不去天心门了,回去吧,都回去吧。”
纵然遗憾,也只好都下船。
庞雪亭落众人一步走,她回头坚定道:“山水有相逢,陶前辈等弟子大比,我一定会打败同门,去寒山派见您!”
被庞雪亭一说,陶宁才想起百年一届的弟子大比今年轮到寒山派主办。
年轻人有干劲是好事,陶宁也就笑着挥挥手:“行,那我就等你来寒山派做筑基组魁首,届时天骄榜有更新换代一批,叫你榜上有名。”
庞雪亭自己都不敢想怎么大,被陶宁说的有点不好意思了。
跳下船前,庞雪亭道:“谢陶前辈鼓励,我一定会努力做到的。”
飞舟远去,庞雪亭也带领着众人进城。
岑点霜从船舱中走出,来到靠在船舷边的陶宁身旁,她看向云层下几乎看不清的几个小黑点:“这是你在来寒山派之前救过的孩子,心性不错。”
陶宁:“她连这个都跟你说了,我也不是特地去的,只是我不喜欢欠人情,还她一饭之恩罢了。”
岑点霜摇头:“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圣人,在她心中你就是救命恩人,也是修行道上指路人。”
回到宗门后,庞雪亭向师尊告知邱师弟的死讯以及影城中的种种事件。
常襄真人还没来得及细细询问徒儿几句,就被门主传讯叫去。
庞雪亭十分不解,门主有事找师尊不是奇怪的事情,门主特地要求见她做什么?
被常襄真人领进门派议事大厅中,庞雪亭发现要见她的不止是门主,还有许多长老也在。
她是第二个被师尊领来的,第一个是长老之子庄师弟,他看了看不明所以的庞雪亭,露出了同款不明所以的表情。
等人到齐了后,闭目的门主才睁开眼,对众人垂询:“你们可知,那日影城中出世的法器是何物?”魔/蝎/小/说/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