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说好的没有兴趣呢
特派员:……
凝视片刻, 特派员放下手中的东西,隔着身前那张属于秘书、被自己临时征用的办公桌,侧身面向了正坐在另一张办公桌后的种田山头火。
“种田长官, 我还有要事,内务省的长官们诸事繁忙,没有留给我太多复命的时间。”
他的语气非常客气,然而,实际上, 他的言下之意是不要乱开玩笑,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足够的实力得罪内务省的长官们。
种田山头火常年和内务省打交道, 了解内务省的长官和长官的僚属,自然异常快速地领会了这一意思, 不过就像以往和他们打交道那样,他并未在意这种小事, 仅仅只是付之一笑:“哎, 也别误会,不复杂不代表不重要啊。”
特派员:……
特派员沉默了。
如果对方地位再低一些,他也能继续绵里藏针,可是,偏偏,地位颇高,异能特务科最高长官,面对异能特务科最高长官,他自然不能两次三番或者过于明显地冒犯。
所以, 除开沉默、静待下文, 他别无选择。
特派员的心思,种田山头火知道, 但同样没有放在心上,他像是一无所知似的说道:“就像你说的那样,长官们诸事繁忙,我最近也很久没有见到长官们了,这让我想起了之前敲定某个研究项目的时候,所以有些担心这个小小的请求变成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适时露出担忧却没有过分担忧的神色,“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我刚刚才询问了一下,如果这个设备涉及机密,比如真的来自什么研究项目,真是什么涉及机密的最新产物,异能特务科这边就干脆不去打扰了。”
等待两秒,见种田山头火说完了,特派员会意接过了话茬:“长官们要是知道您如此为他们考虑,想来也会十分感动,不过,我确实不大清楚。”
“不知道能不能根据了解猜测一番呢?”种田山头火脸上,担忧转为了恳切,“我看你刚刚操作的样子,应该对这个设备还算了解吧?”
对于这份恳切,特派员心下狐疑,面上却丝毫不显,颇为坦然地表示:“称不上了解,长官们把这个设备交给我,告诉我这个设备做出的判断值得信任,仅此而已,”稍作停顿,像是出于好心似的,他主动安慰起来,“长官们,早已习惯了忙碌,一个小小的请求,绝对不在话下,您大可放下您的担忧。”
闻言,种田山头火没有继续试探下去,眼前的男子必定如实汇报,继续试探下去就有些过于明显了,何况他已经得到了他需要的信息。
特派员表面功夫做得很好,不过,遗漏了一点,所谓的顾虑,不管说得多么好听,本质上依然不算重要,而按照他前面的表现,对于这种不算重要的顾虑,他应该不会这么体贴地说话,除非被其他事情抢占了思维,以致忽略了这是一种不算重要的、可以就此支棱起来借势压人的顾虑。
比如,这个设备,确实属于涉及机密的最新产物。
机密……默念着,种田山头火点点头:“那就这样吧,多谢你的安慰。”
“您客气了。”特派员说。
说到这里,双方都清楚,在某种程度上,今天的会面已经结束了。
停顿两秒,特派员看了眼桌上的设备箱,随后将目光重新放到了种田山头火身上。
“对了,种田长官,虽说前面已经说过了,但我想最好还是再说一遍,您能解我对此的谨慎吗?”
种田山头火微微颔首。
“那就好,‘请您不要忘记长官们的指示’,”再说一遍,做出了提醒,以及强调之后,特派员开口问道,“您还有其他事情吗?”
“没有。”种田山头火说。
听到这个回答,特派员微微一笑,顺势提出了告辞的请求。
种田山头火点点头:“小林。”
小林是秘书的姓氏,在听到自己的姓氏后,秘书会意走向了特派员。
而后,一前一后,由秘书引路,一起走向了大门。
嘀嗒、嘀嗒……
随着二人走出大门,大门又被秘书轻轻合上,办公室里仅仅剩下了指针走动的声响。
静坐片刻,发自内心地,种田山头火叹息了一声。
一声叹息过后,种田山头火调整了一下靠背,随后猛地后仰靠到了靠背上,真皮的椅子发出了“咯吱”一声。
尽快抓到凶手并送去内务省。
这一指示,令他感到分外头疼。
那个异能力者不弱,那个异能力者家人也不弱,甚至在横滨市内排得上名号。
然而,这样一家,却一下子死得整整齐齐,并且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凶手的强大,同时也意味着,“尽快”这一要求根本没有达成的可能。
“哎。”
又是一声叹息,又是一声叹息过后,种田山头火暂时收敛了思绪,将思绪放到了另一件事情上——
他有些好奇,内务省又在研究什么,那个黑色方盒估计不是第一个产物了。
研究……
想到这里,种田山头火偏头看向窗外,窗外明亮的光线令他眯了下眼睛:“军警,猎犬……改造……希望不是那种像猎犬那样需要人命堆积的研究吧。”
喃喃着,他就保持着这一姿势,将目光遥遥放在窗外,也不知道在看什么,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窗外,横滨的蓝天,澄澈而干净。
与此同时,同一片蓝天下,一个身穿黑衣、头戴黑帽的男子扛着一个巨大的背包离开了港口Mafia总部。
“……”
背包里,梦野久作异常乖巧。
或者说,被迫乖巧,他已经失去了意识。
不久之前,就在梦野久作哼唱着童谣的时候,遭到了男子已然放轻却依然很重的手刀,那节青紫的脖颈正是依然很重的有力证明。
男子并非出于故意。
打心眼里,他不想伤害梦野久作,但他真的有些难以控制自己的本能。
不是控制不了,只是难以控制,或者说不太习惯,因为对人类的憎恶,他出手一般都是死手,刚刚那样的力度已经是他尽量放轻了。
七八分钟后,在某个偏僻的巷子口,男子以相对温柔的手法,将肩上的背包放到了一辆轿车的后座上。
紧接着,就在男子想关上车门的时候,外套内侧传来了一阵又一阵的震动。
男子手上的动作一顿,正要伸手关掉,想到什么,又止住了。
不仅止住了,而且拿出那部手机,在看清来电显示后,按下了上面的接听键。
男子,魏尔伦,率先开口:“魔人,N的情报,找到了吗?”
“还没呢,”电话那头说,“一个一个来。”
魏尔伦皱了下眉,一边关上车门,一边走向前座:“原定价格乘十,或者你重新定价,说个能让你满意的价格。”
话音落下,呼呼风声中,魏尔伦听到了一声轻笑,随后眼前浮现了那个青年笑意盈盈却苍白病弱的样子。
魏尔伦不禁因此再次皱了下眉。
身为杀手,和其他杀手一样,他也有几个情报提供者。
此时此刻,电话那头,正是其中一个情报提供者,地下组织死屋之鼠的头目,有着“魔人”之称的费奥多尔D。
费奥多尔提供情报又快又全,他们的来往应更为密切,然而,在一众情报提供者中,费奥多尔却是他最少接触的情报提供者。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甚至有些说不上来,如果非要说个由,就是费奥多尔给他的感觉很差,总让他有种面对“天敌”的感觉。
“天敌”,这种说法,可能不大准确,但确实是相对接近他真实感受的说法了。
见对方没有接茬的意思,在坐上前座主驾的同时,魏尔伦用冷森森的声音说:“我现在没空和你浪费时间。”
在看到兰堂和那位小首领在天台上出现的瞬间,他立刻进去了一趟,但再立刻也花费了一些时间,眼下,不管他们在谈什么,论上都快结束了。
而一旦结束,港口Mafia封锁领地,他就很难带着一个孩子在不暴露不闹出动静的情况下离开了。
他不能暴露。
至少,现在不能,他的目的还没完成。
而且……
在踩下油门前,魏尔伦看了眼车内后视镜,他还有兰堂的孩子需要照顾。
而后,倏地,一抹黑色蹿出,并持续向前急速奔行。
或许是听到了油门的声音,费奥多尔开口说道:“你开车还是那么心急啊。”
“费奥多尔D,”红光覆盖手机,魏尔伦放下右手,双手握住方向盘,“说个价格。”
“五千亿。”费奥多尔说。
“这个玩笑恐怕并不好笑,”和之前相比,魏尔伦声音温柔、嘴角带笑,看上去似乎心情不错,不过看上去也只是看上去,他身周的杀意已然蔓延开来,充斥了车内每一个角落每一条缝隙,“如果我没有记错,在给我相关情报时,你说过对五千亿没有兴趣。”
第82章 一只小鸭子
“这样啊, 咳,咳咳……”费奥多尔正想说什么,却被喉间的痒意阻止了。
听到这一声声剧烈的、仿佛快要咳死的咳嗽, 在猛踩油门的同时,魏尔伦送上了关心——
“你可别咳死了。”
他这么说,也这么想。
他确实想杀费奥多尔,甚至希望费奥多尔给他省点力气,哪天直接死在某个阴暗潮湿的老鼠洞里。
但是, 绝对不是现在,现在他需要费奥多尔, 需要费奥多尔的死屋之鼠帮他找到N的踪迹。
N,荒霸吐的研究员, 掌握他亲爱的弟弟命脉的家伙,必须、必须、必须清除。
想到这里, 魏尔伦身周的杀意陡然飙升, 又在须臾间连带着之前的杀意一起消散于空气之中。
他听到了后座的梦呓——
“怕……害怕……久作害怕。”
这时,咳嗽渐止,费奥多尔轻笑两声,带着一丝不明的意味说道:“放心,我没有那么容易死掉,老鼠的生命力可是极其顽强的。”
“顽强?极其顽强?”杀意散去之后,魏尔伦声音平和了许多,不过依然像平时那样不大中听,“你是人, 人被杀, 就会死。”
“那你呢?你也是如此吗?”费奥多尔真诚发问。
不用看到神色或者表情,那是自声音中透出的真诚, 而对于费奥多尔这份真诚,魏尔伦用极轻的声音喊了声“费奥多尔D”。
费奥多尔在问他——
“你也是人吗?”
意识到这点,有那么一瞬间,魏尔伦想要立刻杀死费奥多尔,但有那么一瞬间也只是有那么一瞬间,他非常清楚这个世界上只有费奥多尔才能找到N。
以及,“立刻”,哪怕费奥多尔已经找到了N,他也无法做到“立刻”这样的程度,费奥多尔就和老鼠一样嗅觉灵敏又藏得很深。
再次听到这个称呼,像是并不了解魏尔伦似的,费奥多尔无知无觉地说道:“嗯……这个名字,其实不是我的全名,你要不要知道我的全名?念着或许能够更加有力。”
“我没有兴趣,”强行压下心中那股杀意,魏尔伦操控轿车左偏右偏,如同一颗炮弹那般穿过了前面的车辆,“还有,不要让我听到第二次。”
“第二次?”
“收起你的心思,我知道你能听懂。”
说着,魏尔伦眼中晦暗了几分,正握着的方向盘随之开裂,就像相信只有费奥多尔才能找到N那样,他也相信费奥多尔应该对他那个已然尘封多年的身世有所猜测。
呼呼、呼呼……
话音落下,一时之间,电话那头仅仅剩下了呼呼的风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在某个风声变小的瞬间,费奥多尔轻轻叹息了一声:“我们之间似乎有点误会啊,我只是想要问下,你被杀,会不会死而已。”
“魔人,”魏尔伦特意换回了“魔人”这一称呼,“你说的话,你自己相信吗?”
“当然相信。”费奥多尔说。
魏尔伦哼笑一声,没再对此发表意见,而是说回了之前的话题:“如果你真的想要五千亿,你可能需要等待一段时间。”
“那只是一个玩笑,用来调节一下沉闷的气氛,我怎么会向老主顾索取五千亿呢?”
“所以是多少?”魏尔伦问。
“不是多少的问题,我已经说过了,一个一个来,我最近确实还要搜集其他情报,他比你找我要早些,也是一个老主顾。”
他?只有一个?魏尔伦不由有些疑惑:“你和你那些老鼠不能分头行动吗?”
“分头行动,自然可以,只是,他需要的情报,数量多涵盖广,涉及多位要员,甚至……”费奥多尔稍稍咳嗽了两下,“需要现场商讨,刚刚光是讲述需求,就花费了很多时间。”
说到这里,像是中途休息似的,费奥多尔顿了顿才继续往下说道:“所以,N的事情,还要再等等,不过你大可放心,我提前了解过,手上也有了点线索,到时很快就能告诉你N所在的地方。”
“如果那个老主顾死了呢?”
这话甫一出口,两边便是齐齐一静,直到费奥多尔开口,这份寂静才被堪堪打破。
“那自然是,万事皆消,死人支付不了尾款,”费奥多尔颇为缓慢地回道,“不过我不会泄露买家的信息,这是历来的规矩,我想你知道这点。”
“你在横滨吧?”魏尔伦问。
费奥多尔没有回应,魏尔伦也没有在意,自顾自地继续:“我的听力,超乎你的想象,我听到了一个孩子的声音,他或她喊了声横滨某个公园的名字”
魏尔伦没有说完,不是故意没有说完,而是听到了一声“抱歉”。
沉默两秒,魏尔伦问:“你和谁在一起?”
“就我自己。”费奥多尔说。
魏尔伦微微皱眉:“那你在跟谁说话?”他竟然完全没有发现第二人的存在。
“一只小鸭子,我刚刚不小心踩到了,所以向它表达了一下歉意。”紧接着,电话那头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很像坐下时衣料摩擦产生的声音。
一只……小鸭子?小鸭子,踩到不叫?沉默片刻,魏尔伦略过了这个话题,不管是不是真的踩到了,眼下都有更加重要的事情。
“所以,那些要员,属于哪国,我已经知道了,不巧的是我也知道你有个身为要员,而且是在横滨身为要员的老主顾,加上最近有个官方也就是内务省似乎想要调换什么‘位置’的风声——”
凝望着远处略显昏暗的、似乎快要下雨的天空,魏尔伦勾起嘴角,如同咏唱那般,说:“我想,你能明白我的意思,我其实没有必要特意跟你说这些,但我希望你明白我的意思并履行它。”
它,立刻,马上,寻找N的踪迹,那个老主顾已然等同死人。
电话那头,久久没有回应。
半晌,模糊的、像是捂着嘴巴、又像是刻意压制的咳嗽中,传来同样模糊且断断续续的一句:“那真是不幸啊。”
对此,魏尔伦不置可否,他只是在确认费奥多尔明白后挂断了电话。
挂断之后,在稍稍放慢车速的同时,魏尔伦抬眼看向了车内后视镜。
咯吱、咯吱
令人战栗的声音随之响起。
那是在重力下,后座座椅受压,以致内部结构变形甚至折断的声音。
两秒过后,见后座座椅凹陷着,凹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魏尔伦将目光重新放到了前方的道路上。
刚刚,就在快要挂断的时候,他突然想起忘记给梦野久作系上安全带了,所以特意给梦野久作做了个不会滚落的“座位”。
那辆黑色的轿车再度开始急行。
同一时间,横滨某个公园里,公园里某张长椅上,一个穿着反季衣物、戴着白色毛帽的青年自言自语着,期间偶尔路过的路人纷纷加快了脚步。
这一行为,不是简单的害怕,而是真切的畏惧。
这里是横滨,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原地离世的地方,虽说眼下在港口Mafia领地内还算安全,大家也有心情有胆子出来饭后散步了,但谨慎一些总归没有什么太大的错误。
“傲慢之罪,七罪之首,这可是人。类。的恶行,真是有趣又奇怪啊,”自言自语着,费奥多尔并未收好手机,而是打开了联系人界面,“那么,接下来,让我看看,联系一下内务省,还是内务省豢养的……”
微风拂过,最后的名字,随着费奥多尔起身向前,逸散于有些转冷的空气之中。
徒徒留下——
一个黄色的、鸭子形状的、或许是某个孩童忘在这里的塑胶玩具,静静坐在费奥多尔刚刚坐过的位置上。
费奥多尔口中刚刚踩到并表达了歉意的小鸭子正是这个塑胶玩具。
而在费奥多尔坐着时凝视的方向上,那五栋矗立于横滨中心的大楼里,港口Mafia首领,竹之内雅,继在天台上怀疑人生后,又双叒叕在怀疑人生。
稍过片刻,在身后传来声响时,竹之内雅回神问道:“他为什么要偷走梦野?”
他对梦野久作,称不上很有感情。
但是,那毕竟是一个很像自己,或者说曾经的自己的孩子,就算兰堂保证梦野久作不会有事,他肯定也要搞清具体原因救回梦野久作。
而且,另一方面,梦野久作关系着,他后续的教材和学习,他总归不能再搞个孩子回来。
听到这个问题,竹之内雅身后,刚刚命所有守卫前去领罚、处了梦野久作失踪事宜的兰堂顿时露出了有些复杂又有些奇怪的神色。
紧接着,没等兰堂回应,在身后没再传来声响的刹那,竹之内雅就起身走向了兰堂。
兰堂仅仅只是停一停,一下复杂的思绪,看到竹之内雅向他走来,自然立刻朝着竹之内雅走去,并且出于尊重前进的速度相较而言要快上一些。
衣料摩擦之间,随着率先站定,兰堂弯腰行礼,随后站直身体,有些迟疑地说道:“他……或许误会了什么。”
第83章 原来是你
竹之内雅没有第一时间回应。
因为, 自然而然地,竹之内雅想起了天台上的谈话,兰堂说那五千亿本质上是转移资金。
五千亿, 一笔巨额钱款,一笔足以使得横滨重建数次,甚至如果官方允许购买横滨,再攒攒就能有望买下的巨额钱款,在兰堂口中, 或者说在魏尔伦眼中,竟然只是给搭档准备的转移资金。
对于这一说法, 正常都会怀疑,在听到这一说法的瞬间, 竹之内雅自然也产生了怀疑。
只是,刚怀疑, 就打消了。
兰堂当时的好感, 并未像之前那样,出于愧疚的心暂时增加,神色姿态的细枝末节之处,和之前说谎的时候相比也有微妙的不同,所以这笔钱款很大概率确实只是转移资金。
——普通的、给搭档准备的、以便搭档能够转移到任何地方的转移资金。
唯一不普通的是,除数额大到出奇外,魏尔伦在取得时冒着风险,不是生命可能受到损害的风险,而是心愿可能无法达成的风险, 并且还有很大概率伴随着东逃西窜。
而宁愿冒着风险, 也要给搭档准备转移资金,兰堂又主动献出这笔钱款以求对方安稳
二人之间, 必然有着相当深厚的感情,以致即使过去了七八年也不曾淡去,以致过去了七八年也依然愿意为对方考虑至此。
这样来看——
深厚至此能有什么矛盾,当年的、兰堂不愿细说的矛盾,与其说是矛盾,不如说是误会,而兰堂眼下又说“误会”,误会和误会之间会不会存在什么联系呢?
两三秒的时间里,竹之内雅脑中闪过诸多思绪,那些思绪迅速交织又迅速分散,最终定格于兰堂口中的误会究竟是什么。
至于,当年的、兰堂不愿细说的矛盾,他其实并不怎么在意,知不知道当年的矛盾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区别。
当年的矛盾,或是关乎兰堂的秘密,或是关乎魏尔伦的秘密,或是关乎兰堂和魏尔伦共同的秘密。
无论关乎谁的秘密,甚至关乎谁的命脉,在兰堂和魏尔伦感情如此深厚、几乎可以看作一体的情况下,他都没有在上面大做文章,并借此坑害兰堂的由。
除因为自幼受到的教育,以恩报恩,以怨报怨,回报兰堂的感情外,也是为了港口Mafia,港口Mafia需要兰堂,或者说想要变强,强大的力量,不可或缺。
所以,知不知道当年的矛盾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区别,他不会借助当年的矛盾坑害魏尔伦乃至殃及兰堂。
两三秒过后,竹之内雅正要询问,却在开口询问前止住了。
既然已经两三秒了,不如干脆等待兰堂自己继续好了,多问那一两句也没有太大的意义。
因为天台上的谈话有些疲惫的竹之内雅生出了这一偷懒的心思。
而在兰堂眼中。
静静凝视、静静伫立于原地的少年,那双仿佛能够映照一切又仿佛能够看透一切、恍惚之间已然和身后那片天空融为一体的眼睛……
又是两三秒过后,兰堂收起了隐瞒的心思,他原本不想说出魏尔伦那种想法。
或许是因为诞生的方式和常人不同,魏尔伦自有一套不同于常人的逻辑,相伴搭档了那么多那么多年,他早已深刻了解这点,但是,那种想法,实在过于离谱。
在兰堂看来,不管本质上如何,“给他准备转移资金”,这件事情本身就很是不可思议,而竹之内雅能够相信这件事情更是超乎寻常,所以他不想说出魏尔伦那种实在过于离谱的想法挑战竹之内雅对他的信任。
不过,原本,也只是原本,兰堂现在已经收起了隐瞒的心思。
这个孩子……
兰堂眸光闪动了一下。
他想多了,这个孩子,这样的孩子,相信他说的话,不会仅仅基于对他的信任,更多的应该基于自身的判断,就像判断他在保罗为什么想带走中也一事上有所隐瞒那样。
不过,不在意他在无关痛痒的细节上有所隐瞒他倒是可以解,这个孩子又究竟是怎么判断他有没有说谎或者隐瞒的呢?
这么想着,稍作停顿,组织了一下语言之后,兰堂由内而外地放松下来。
不用在明知对方知道自己在说谎的情况下硬着头皮说谎——
真好。
“在让梦野回房后,我和梦野的相处,还有我对梦野的态度,”说到这里,兰堂还是不由面露难色,不过并未就此止住话头,“可能在他脑子里绕了绕,然后绕出了梦野是我的孩子。”
嗯,绕了绕,然后绕出了,梦野是你的……梦野是你的什么??
竹之内雅睁大了眼睛,原本有些狭长的眼尾,登时圆润了几分。
茫然、不解、大为震撼。
兰堂和梦野,明明长得两模两样,而且即使抛开会不会有人带着孩子担任护卫,兰堂和梦野之间最多也只能算是普通融洽啊。
这是什么思路?这是正常的思路吗?
复杂思绪之下,竹之内雅微抬下巴,颇为仔细地看了看兰堂头顶的好感。
还是毫无变化,还是那个数字,看着这一画面,竹之内雅脑中不禁蹦出了一个念头——
他判断兰堂有没有说谎的方式不会不对吧?
骤然想到这个问题,竹之内雅皱了下眉,不过很快又舒展开来。
不管他的方式对不对,好感,好感是真的,在这个基础上,一点小小的、无关痛痒的谎言他完全可以接受,只要这个方式能够顺他的思路就好。
自继任以来,事情越来越多,问题也越来越多,如今又多了两个目标,自己变强和港口Mafia变强,所以必须尽量使得思路保持顺畅,不然就会被那些只会增加不会减少的事情搞得头昏脑胀。
而且
竹之内雅顺势了下思路。
离谱归离谱,如果一直离谱,说不定就是合的,包括想要带走中原、想要带走中原却打算杀死中原所有羁绊在内,兰堂口中的魏尔伦本身也不像什么正常人类。
估计只是思路清奇吧?
不过,清奇到这种地步,也不知道受过谁的教导。
暗自吐槽一句之后,竹之内雅目光下移几寸,放到了那双冷色的眼瞳上,准备询问更多关于魏尔伦的信息,在听到兰堂论上为真的解答后,他已经没有那么担心梦野久作了,但他依然非常担心自己的教材和学习。
他迫切想要变强。
并且,目前,变强的目标是能够打败魏尔伦。
而竹之内雅,由惊讶到平静,短短几秒内的变化,兰堂统统看在眼中。
这个孩子究竟是怎么判断的?
不由自主地,在莫名脊背一凉后,兰堂脑中再度冒出了这一疑问。
不过,这一疑问,并未持续太久,一来他实在想不通,二来他已经习惯性,放弃对这个孩子极高的脑力进行揣测了,三来这个孩子浑身上下都在表示准备询问了。
“所以他为什么要偷走你的孩子?”竹之内雅问。
“他误会了,误会了我和梦野的关系,也误会了我不愿离开的原因,他估计认为我不愿离开和梦野有关,比如梦野喜欢您喜欢港口Mafia之类的,所以按照自己的逻辑直接从源头上解决问题。”
兰堂停顿片刻,微微垂下眼帘,长长的睫羽在脸上落下了两片小小的阴影,“总之,他想让我离开港口Mafia,从给我准备转移资金开始,他就想让我离开港口Mafia。”
说完,兰堂并未抬起眼皮,他不想竹之内雅发现他混乱的思绪。
和竹之内雅不同,兰堂一直知道魏尔伦想让他离开港口Mafia,但他也一直没有想到这个想法竟然能够驱使魏尔伦带走梦野久作。
要知道,在他的记忆里,魏尔伦对人类的憎恶堪称极致。
当年,身为谍报员,因为一个合格的谍报员不会在无关人员上浪费时间,他经常在和魏尔伦一起外出任务时制止魏尔伦杀死无关人员。
他当年制止的次数,没有几百也有几十,足以见得魏尔伦对人类的憎恶。
然而,眼下,魏尔伦竟然愿意带走梦野久作这个人类,并且很有可能做好了需要照顾梦野久作这个人类很长一段时间的准备。
“兰堂,你似乎非常了解他的想法。”
清澈的嗓音骤然响起。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兰堂听出了一丝古怪的意味,但为了避免竹之内雅看出什么,他依然没有抬眼看向竹之内雅,权当自己听错了。
“搭档多年,我又算得上前辈,教过他很多东西,”说到这里,出于习惯,兰堂拢了拢身上的大衣,就和没来这里的时候一样,他此时没有感到多么寒冷,仅仅感到了在秋天洗冷水澡的冷度,“任务期间,教授期间,自然而然地了解了一些。”
对于这个回答,仿佛听过算过,竹之内雅并未多说什么,仅仅只是轻轻地应了声。
不过,如果兰堂此时抬眼看向竹之内雅,就会在竹之内雅脸上读出“原来是你”这一几乎具现化的想法。
第84章 大概是歪打正着
室内。
二人像是闲聊似的交谈着。
交谈的内容, 大概是关于魏尔伦、魏尔伦衍生出来的事情,比如魏尔伦目前可能所在地点,比如在兰堂依然没有离开港口Mafia, 意识到兰堂留在港口Mafia和梦野久作无关后,魏尔伦打算何时何地做出暗杀竹之内雅的举动,他们又如何处应对并顺藤摸瓜找到梦野久作诸如此类。
和之前一样,主要是兰堂在说,并且兰堂依然低垂着眉眼。
室外, 天空中,乌云不断凝聚, 一片片铅灰的乌云,遮盖了原本湛蓝的天空, 室内的光线随之愈加昏暗。
感受到周遭的光线渐渐沉郁下去,在将有些混乱的思绪大致收敛起来后, 透过那面最近一直保持着通电状态的墙壁, 兰堂定睛看向了室外那一片片正在由铅灰转为墨黑的乌云。
“希望快点下完放晴吧。”同样感受到光线变化、同样看向了室外的竹之内雅说。
阴天,压抑极了,连空气里,都充满了大事不好的味道,他在心中感叹道,也不知道横滨需要封锁多久,Reborn他们估计只能推迟过来了。
前段时间,Reborn主动联系过,除告知竹之内雅之后会带着十年后火箭, 以及沢田纲吉和沢田纲吉的家族成员过来集训外, 还向竹之内雅征询并租用了港口Mafia某个地下训练场。
闻言,兰堂收回目光, 将目光放到了竹之内雅身上,凝视着眼前几乎能够看清发旋的脑袋,他用轻到仿佛自言自语那般的声音说:“属下其实有种奇怪的感觉。”
看来兰堂要说一些需要认真的事情了。
听到兰堂自称的转变,在稍稍闭眼放空几秒,使得自己更加清醒后,竹之内雅转回身体面向兰堂。
不出他所料,在他转回的瞬间,兰堂当即正色道:
“五千亿,港口Mafia,包括横滨所有组织,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直到五千亿的拥有者死亡,才因为那样的惨剧流传开来。
保罗……属下了解他,存着给属下准备转移资金的想法是一回事,原本的想法有没有达到五千亿是另一回事,他论上不会特意打听个人财产最多且个人财产能够立刻取得的人物。”
竹之内雅小幅度地歪了下头。
他不是曾经的自己,在这种弯弯绕绕上,已然能够迅速反应:“你怀疑,有人引导?”
“嗯,而且,很有可能是,”兰堂神色越发凝重,“在保罗无知无觉间,让保罗以为是自己的想法的引导。”
竹之内雅微微垂眸,复又抬眸之时,问:“谁能引导他?”
兰堂会不会想多了?
引导,而且是在无知无觉间引导,恐怕需要做到对魏尔伦了如指掌才行。
而魏尔伦这种怪人中的怪人,思路清奇到那样的地步,又有谁能了如指掌?
即使不谈思路清奇,那种对人类的憎恶,也注定魏尔伦不会好好听从人类的建议,就是不知道一个人类为什么会憎恶人类……
想到这一兰堂当时随口带出、似乎觉得他应该知道的信息,竹之内雅思维发散了一下。
这是一种……夸张的说法吧,表达魏尔伦杀人如芥之类的,不然如果真的憎恶所有人类,应该无法和兰堂成为那么要好的搭档。
发散了一下,又快速收拢思维之后,竹之内雅带着一丝隐晦的好奇问道:“你想到谁能引导他了吗?”
存在这样一人的几率很小,但哪怕小到百分之0.0001,也不算完全没有,兰堂和魏尔伦没准有个特别特别了解他们两个的朋友。
而他恰恰很想知道能够对魏尔伦了如指掌的存在会是什么样子。
“没有,不过,如果真的有人引导,那人最终的目的……”
说到这里,兰堂停住了,停住了几秒之后,他将目光投向了室外。
兰堂没有说完。
但是,根据兰堂目之所向,知道身后是什么的竹之内雅,自然而然地补上了后面的内容——
“横滨。”
如果真的有人引导,那么,那人,所图必然不小,很有可能殃及横滨。
“……”
“……”
静静伫立片刻,兰堂目光偏移,定睛看向竹之内雅:“或许……只是属下想多了,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能够愚弄保罗的存在。”
在脑力上,保罗确实不算强劲,但保罗对人类的憎恶和戒心足以抵消这点。
兰堂在心中补充了这样一句。
而后,定下心神之时,兰堂恍然发现,竹之内雅脸上的表情似乎冷肃了几分。
他想说什么,但就在他开口前,竹之内雅转身走向了之前坐着的位置——
那张缎面沙发。
或者,准确来说,那张缎面沙发旁,那杯正摆在玻璃茶几上、里面的冰块已然化得干干净净的清水。
随着冰凉的感觉在舌尖蔓延开来,疲惫和昏沉因此渐渐消退,一声清脆的、玻璃与玻璃相接的声响过后,竹之内雅说:“兰堂,一会麻烦帮我通知一下所有干部”他略微沉吟一阵,今天是不行了,尾崎干部应该正在赶赴某个宴会,“明天早上,八点二十,召开五大干部会议。”
“是。”下意识地,兰堂答应下来。
紧接着,想到刚刚的话题,兰堂有些迟疑地问道:“您认可属下的猜测?”
竹之内雅倚着,或者更像坐着沙发扶手,冲兰堂小幅度地点了下头。
“我打算和他们商量一下,正好港口Mafia在覆灭GSS、高濑会后也要休养生息,不如就趁着横滨封锁期间休养生息得彻底一点,这段时间除一些必须对外的事情外一律闭门不出。”
说到这里,稍作停顿,竹之内雅弯了弯唇角:“闭门不出,当然不是字面意义,我只是希望港口Mafia暂时蛰伏,所有人员尽量待在总部和分部内,以免横滨发生什么事情难以应对或者深陷其中。”
兰堂嘴唇微张,正要开口表示那只是一个他关心则乱、实际上有些牵强有些过分猜测的猜测,毕竟魏尔伦这些年来说不准会不会在细枝末节上有所改变,而且和有人能够愚弄魏尔伦相比还是这些年来有所改变更为可信。
但就在开口前,他倏地顿住,如遭雷击。
他突然反应过来,竹之内雅做出这一决定,或许并非基于他的猜测,而是基于自身对这件事情的猜测。
在这个基础上,甚至也有可能不是猜测,不然没有由接连询问两遍“谁能引导他”。
这个孩子究竟是怎么判断的?
看着这张一如既往、带着浅浅笑意的脸庞,兰堂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了熟悉的疑问。
诚然,因为那股势力,必定存在消息渠道,但根据需要询问他“谁能引导他”来看,这个孩子知道的估计根本不比他知道的多多少。
这个孩子,这样的孩子,如果成为超越者,恐怕会是极其可怕的事情。
这么想着,恍惚之间,兰堂想起了被十年后那位扔到中原中也身边的感受,进而想起了那个在某种程度上和他有着极深联系的少年,并思考了两秒见面的时候要不要给那个少年带个礼物。
兰堂不知道的是,竹之内雅做出这一决定,既谈不上猜测,也谈不上判断,主要是为了防患于未然。
在竹之内雅看来,他最近过得太顺了,魏尔伦算是一个问题,但这个问题有兰堂在,称不上坎坷或者逆境,总体来说还是过得太顺了,而根据他对这个世界的了解来看,这个世界绝对不会轻易放弃针对,这样的顺利很有可能在憋什么大招。
正好,港口Mafia需要休养生息,他就干脆做出了这一决定。
心思各异之间,在短暂的对视后,竹之内雅出言问道:“兰堂,你想当干部吗?”
“您在问?”
“你没听错,你想当干部吗?”
下意识地,兰堂想要拒绝,他并不在乎地位的高低,也非常满意如今的工作,但因为无法确定竹之内雅此举是否暗含深意迟迟没有开口。
见状,竹之内雅明白了兰堂的意思,不过他不会轻易放弃这个想法,让兰堂当个小小的护卫实在太过屈才了。
“不用急着回复我,你还要教导梦野,眼下也没合适的替代者,”竹之内雅起身走向办公桌,他还有几份文件需要处,“甚至也没临时的替代者,梶谷最近打算把手头部分生意交给横井,所以你还得待在这个位子上很长一段时间。”
并不,他已经开始留意了,看看谁能接替护卫的工作。
“是。”
这场看似很久的谈话实则仅仅持续了半个小时的时间,随着竹之内雅坐到办公桌后,这场谈话也到达了尾声。
不久之后,大雨骤然落下,而和竹之内雅期望的不同,大雨持续到了月亮悄悄探出头来。
啪嗒、啪嗒
月色中,一道有着齐腰白发的身影,踏着有些泥泞的道路走向了某个地方。
第85章 如有神助
一夜之间, 有人安然入睡,有人于睡梦之中辗转反侧,对那个凶手是否在取得五千亿的同时取得了其。他。东。西。感到恐慌。
而有人, 则沐浴着月色,在血色与颤栗中,见证了月下巨兽的——生命光辉。
这之后,又过了三四天,在这三四天内, 港口Mafia突然“闭门不出”,以致横滨出现了一条港口Mafia和异能特务科关系匪浅的传闻。
毕竟, 在外人看来,港口Mafia奇怪的动作, 和异能特务科骤然开始的大肆搜捕相得益彰。
不过,这一传闻, 升温过后, 很快又转冷了,在这三四天内末尾,发生了一件新鲜的事情,这件事情取代这一传闻获得了人们的关注。
某块区域,再度发生了灭门惨案,而且相比之前那起案件的主人公,这起案件的主人公更是直接隶属官方的要员。
“两户人家,都和官方有关……啧啧,估计是某个仇恨官方的组织做出的好事。”
“不一定吧, 也有厉害的个人啊, 最近跟王八似的龟缩起来的港口Mafia里,不是也有那种可以独自覆灭一个组织的家伙吗?”
“那可是要员, 要员四周肯定存在很多守卫,没准里面还有很多异能力者,何况区区个人怎么会敢和官方作对?”
……
“对了,你说,港口Mafia为什么要龟缩起来?”
“听说,只是听说,异能特务科和港口Mafia关系不太正当,估计要么异能特务科透露了什么消息,要么港口Mafia给异能特务科的大肆搜捕让路吧。”
“哪来的传闻?这也太过离谱了,都不如猫和老鼠相亲相爱更加可信。”
“也不是没有可能,港口Mafia首领,一个十四岁、在外界长大的小鬼,说不准会不会找上‘官方妈妈’。”
……
类似的对话,街头巷尾,僻静之处,不胜枚举,而不同于街头巷尾的轻松肆意,包括异能特务科最高长官在内,异能特务科每个成员都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紧绷。
在灭门惨案发生,又搜捕了几天后,异能特务科最高长官办公室内。
“必须投放。”
明亮的、宽敞的、只有一人的空间里,响起了一道沙哑的声音。
并且,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电流影响,这道声音莫名透着森森冷意,似有似无地,给周遭明亮的环境染上了一层郁色。
那只握着听筒的手上瞬间浮现青筋,那只手的主人,种田山头火,沉默两秒,问:“您能否再帮忙提下建议,给异能特务科一些转圜余地呢?”
“转圜余地?没有给过吗?前两天,在召开会议时,我投完反对票不算,还照你的说辞保证你能在一周内找到那个凶手,”说到这里,电话那头笑了笑,声音却不带丝毫笑意,“你当时跟我说什么天罗地网,以及二十四小时监控和待命,结果就在什么天罗地网下死了个要员,而且你还是连一点点的线索也抓不住找不到。”
说完,电话那头深吸一口气,又颇为沉重地呼出了那口气:“种田长官,这次,你害我丢人丢大发了,我不该轻易相信你的说辞。”
闻言,青筋渐渐隐去,种田山头火有些无奈地闭了闭眼睛,他知道内务省那边的决定已然无可更改。
电话那头是内务省那边的长官之一。
并且,颇有实权,人缘也不错。
在灭门惨案发生前,基于对内务省的了解,感觉内务省将有动作,种田山头火联系了这位关系不错,或者说在某种程度上互惠互利的长官。
而这位长官也十分爽快,说出了因为异能特务科毫无进展,甚至发现不了一丁点能使异能力者侦探发动异能力的线索,内务省最近正在商讨投放某个受到内务省豢养的异能力者,让那名异能力者帮忙抓捕那个凶手或者杀死那个凶手的消息。
那名异能力者的异能力比较特殊,无论覆盖范围,抑或具体效果,都非常适合用来对付那种来无影去无踪的异能力者罪犯,而且相比其他同样受到内务省豢养的异能力者,乖巧、不惹事、不闹事。
不过,这只是内务省那边的看法,种田山头火的看法迥然不同。
那名异能力者,名为涩泽龙彦,异能力名为“龙彦之间”,能使所处的地点笼罩浓雾。
浓雾中,异能力者将会和自身的异能力分离,并会被迫和自身的异能力分出你死我活,而无异能力者不仅不会受到影响,还会在龙彦之间存续期间消失。
这样来看,确实非常适合用来对付那个凶手,只要能够确定那个凶手大致位置,并在确定那个凶手大致位置后释放龙彦之间,就能趁着里面的异能力者自顾不暇派些异能力不强的异能力者进去实施搜捕。
只是,“龙彦之间”,有个附带的效果,如果里面的异能力者被杀,其异能力就会变成可供涩泽龙彦收集、增幅龙彦之间并增强涩泽龙彦的结晶。
在这个前提下,在某种程度上,涩泽龙彦的异能力,属于成长型异能力。
种田山头火担心这点,他担心涩泽龙彦趁机收集结晶,最终导致横滨所有异能力者迎来末日。
基于这点,加上他请来了一些曾经的下属,他就向这位长官保证了在一周内找到那个凶手,这位长官也带着部分长官成功改变了会议上关于投放涩泽龙彦与否的决定。
谁料,会议结束没有多久,就再度发生了灭门惨案,而他们仅仅得到了一张模糊到称不上线索的照片——
在天罗地网下,二十四小时监控和待命,还有异能力者侦探加持,竟然仅仅得到了一张模糊到称不上线索的照片。
这样的照片自然不能向这位长官和这位长官背后的内务省交代。
所当然地,又是一场会议来临,并且这场会议几乎全票通过了和上次那场相反的决定。
缓了缓,职责所在,尽管知道没有可能,种田山头火依然说道:“内务省对此过于乐观了,那名异能力者并不可控,前几天更是私自跑到了外面。”
种田山头火说到这里顿了下。
涩泽龙彦,目前由异能特务科暂管,在发现涩泽龙彦不见后,异能特务科第一时间派出人手,并成功将对方请回了对方原本的房间。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归有种对方似乎有所变化的感觉。
稍作停顿,见电话那头静静听着,种田山头火继续往下说道:“目前,在战力上,我们还能碾压那名异能力者,但那名异能力者的异能力,属于成长型异能力,一旦成长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种田长官,那名异能力者,由军警看管的时候,没有出过任何差错。”
“”
种田山头火无话可说。
但是,这并不代表他认可对方话中,那丝明显抬高军警压低异能特务科的意味,他认为军警仅仅只是运气更好没有遇到同样的情况。
如果现在还是军警看管,并且遇到同样的情况,恐怕也是同样的结局。
在事后录像里,涩泽龙彦如有神助,避开了所有关键位置,或是受到监控人员极大关注的位置,或是设有各种真实陷阱和异能陷阱的位置,仿佛全知全能那般没有丝毫停顿地离开房间走出了据点。
这种情况,相当离奇,尤其在避开陷阱上。
要知道,那些布置在那间房间外,以及比外围更外围的陷阱,没有任何一个异能特务科成员了解全部陷阱,最多也只是了解其中某一段或者其中某几个。
他想过会不会存在给涩泽龙彦传递信息的外部人员。
但是,仅仅只是想过,没有就此深入调查,因为这一想法实在太过虚幻了,一来军警当初给涩泽龙彦配备的手机只能接听,并且只有军警几名成员和异能特务科几名成员知道号码,二来即使通过异能力者侦探也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电流滋滋作响,在不约而同地沉默了片刻后,电话那头那位长官轻叹了一声:
“种田,我知道你的顾虑,也解你的顾虑,不过,在你看来是这样,在他们看来是那样,你看到他私自跑到了外面,他们看到他乖乖跟你回去了。
如果说,在他们眼中,他之前的温驯程度普普通通,那现在的温驯程度就是呈倍数增长,而且除开那个凶手还有很多垂涎五千亿的组织,之后指不定闹出什么动静乃至整个横滨上演大战,他们认为能够顺便打压一下那些组织也是极好的。”
“多谢你的帮助,”对于这样的回应,种田山头火心中有数,所以没有再尝试说服,“还有,抱歉,我托大了。”
横滨,越来越乱了。
这么想着,种田山头火脸色越发沉重,除去那个来无影去无踪的、不知道背后有没有指使有没有组织的凶手,涩泽龙彦本身和涩泽龙彦“如有神助”一事也在他心上蒙上了一层阴影。
第86章 你真该学学“温柔”这两个字
这时, 那位长官说:“你总算收回敬称了,听你说‘您’总是怪怪的。”
“听你喊‘种田长官’也同样,”种田山头火低声笑笑, 以更为放松的姿态开了个小小的玩笑,“长官喊‘种田长官’真是吓人啊,我被吓到只敢使用敬称称呼。”
那位长官闻言哈哈两声,就此,在称呼的转变中, 二人之间沉闷的气氛消散了。
真实情况当然不是如此。
二人平时关系确实不错,但身处官方要职, 种田山头火知道,不管平时关系如何, 在长官将自己当作下属时,都要摆正自己下属的位置, 而那位同样身处官方要职、身处内务省那种权力倾轧严重的地方的长官对此自然也心知肚明。
不过, 知道归知道,不管出于友谊驱使,还是出于利益捆绑,二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装作不知道。
轻松的气氛带来了更多轻松的、如同朋友交谈那般的话语,哈哈两声过后,那位长官说:“种田,不用太过担心,如果那名异能力者失控,内务省也会安排一两只猎犬回来。”
“猎犬?”种田山头火皱了下眉。
“我可没看不起异能特务科的意思啊, 不同于军警, 异能特务科,主要还是擅长情报的情报机构, ”那位长官听出了种田山头火的疑问,出言解释起来,不过,语气中,不带丝毫下位感,相比解释更像平铺直叙,“你们基本上也都不是那种擅长战斗的类型,对付那名异能力者擅长体术、擅长战斗的异能力者。”
擅长体术?擅长战斗?身体“强悍”吧。种田山头火摇了下头:“你误会了,我只是想到,他们不是受邀前去国外参加宴会了吗?”
以这个国度最有可能成为超越者的身份前去国外参加宴会,而且据说宴会结束还要赶赴各个国家交流,论上应该难以抽身才对。
“真正受邀的,只有猎犬的队长,被称作活着的传说的福地樱痴,就算是军警中最强的五人也有高低上下之分,副队长大仓烨子和其他成员最多只能算作随行。”
原来如此,内外相关部门,都默认只有福地樱痴才有可能成为超越者。
记下这一信息之后,种田山头火温和笑笑:“多谢你的提醒,这段时间有空吗?有家新开的酒馆不错。”
“没有,内务省,忙得很呢。”那位长官像是感叹似的说了句。
无论真假,听到拒绝,种田山头火当即表示没事,接着在他准备开口结束这通电话时,他听到了一句骤然听到有些莫名的提醒——
“种田,记住,你们代表官方。”
短暂的、强烈的摸不着头脑过后,种田山头火想起了那条传闻,而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想起,则是因为那条传闻实在太过离谱了。
什么叫港口Mafia投靠了异能特务科?又什么叫没准异能特务科背离了官方?
不过,忽略传闻的离谱,对于港口Mafia“闭门不出”一事,种田山头火还是抱有很大的疑问,他不大解港口Mafia此时为什么做出这样的行为。
要知道,此时做出这样的行为,等于放弃争抢五千亿,而港口Mafia不像官方不用发展,正常来说没有由放弃争抢五千亿。
港口Mafia应该没有发展到可以无视五千亿的地步吧?思绪翻涌片刻,种田山头火问:“内务省也听说了?”
这并非种田山头火原本想问的问题,他原本想问的问题是“内务省竟然也相信那种传闻?”,但顾及眼下他和电话那头那位长官还没完全恢复的关系,他最终还是换掉了这个稍显尖锐而容易被误会的问题。
“总之,记住就好,其他事情并不重要,”那位长官没有直说,“种田,我的秘书过来了,估计又有要事,我就不和你继续闲聊了。”
“好吧,有空联系,我请你喝酒。”
“嗯。”
在听到“嘟嘟、嘟嘟”的声响后,种田山头火将听筒卡回原位,周遭的环境也随之安静下来。
不久之后,安静的环境里,响起了一道低声的喃喃:
“因为过去在和平的世界里生活,所以倾向官方倾向异能特务科,真的太过离谱了,和这个相比,果然还是那个少年,知道了什么并当机立断地舍小保大吧。
只是,知道了什么呢?
涩泽龙彦‘如有神助’一事,会不会和港口Mafia,甚至和那个少年有关”
与此同时,港口Mafia,一间有些昏暗的、布满了各种电子设备的房间内,两个状态完全不同的少年将这间房间分为了两块区域。
“加油~加油!加油~加油!”
“”光芒闪过,异能力发动失败。
“加油~加油!加油~加油!”
“”光芒闪过,异能力发动失败。
紧接着,就在那道加油的声音再度响起时,其中一个头上已然沁出汗珠的少年移开放在身前屏幕上的目光,将目光移向了角落里那个正躺在沙发上时不时喊下加油的少年。
不仅如此,还将手机举在眼前,不断浏览和点击着,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太宰君,‘棉被’需要身心舒适,不然没有办法顺利发动。”
田山花袋面露无奈,眼前的少年是他的上级,但却没有半分上级的样子,眼下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像之前那样在说完命令后离开。
太宰治循声看去,目光扫过田山花袋身下的榻榻米,又着重在田山花袋身上的棉被上停留了片刻后,最终停在了那副反光反到看不清眼睛的眼镜上:“你不是说只要披着那条棉被就能身心舒适吗?”
“这是‘芳子’!”田山花袋抿紧嘴唇,满脸严肃地纠正道。
而后,根据太宰治说的话,田山花袋解释起来:“‘芳子’是必要条件,不是唯一条件,像安静之类的条件,视情况而定,也是需要的。”
看来适应良好啊,之前还很防备呢,现在已经敢于和他“据力争”了。
思绪转过,太宰治收回目光,并顺势借着腿部力量挪动一下,将脑袋搁回了那个只有枕头高度的扶手。
因为身下是相对较滑的皮质沙发,他刚刚躺着的时候不知不觉地就着坡度下滑了一些,而在完全平躺的状态下浏览他那些笨蛋部下发来的内容显然不太舒服。
——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打击。
花费两秒做完这些,在重新按亮手机的同时,太宰治有气无力地说道:“不要给一条棉被取个女性的名字啊,要是哪个女性和那条似乎没有洗过的棉被重名,那就太太太糟糕了。”
他现在也太太太糟糕了。
到底是哪个倒霉蛋在看笨蛋部下发来的笨蛋简讯啊?哦,原来是他自己。
这么简单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叮嘱,竟然还能犯错,真是——太太太糟糕了,看来必须尽快找点聪明的部下了。
对于太宰治的状态,田山花袋没有多想,他已经习惯有个奇奇怪怪的上级了,而且也正是因为这份奇奇怪怪才会愿意暂时留在他原本以为满是扭曲的港口Mafia。
紧接着,完全没有见过太宰治真实面目,同时不知道太宰治准备探索和开发他的异能力,他估计永远都不能离开港口Mafia的田山花袋说:“洗过,当然洗过。”
“这样吗?什么时候?我完全没有印象,”手指点击之间,太宰治抽空回道,“这周没有,上周没有,上上周也没有。”
“在我被抓来前。”田山花袋十分坦然,连声音也透着坦然。
太宰治:
太宰治眨眨眼,偏头看向田山花袋:“花袋君,你在森先生那边应该也被关了段时间吧?”
“是啊,”田山花袋面露疑惑,“怎么了?”
“为同名的‘芳子’感到”
砰——!!
大门被一脚踹开。
这声巨响打断了太宰治。
并且,因为心中一惊,意外失手之下,他正举着的手机猛地砸到了他脸上。
“嘶,痛痛痛,”太宰治移开手机,捂着脸颊慢慢起身,“这么粗暴,绝对是某只蛞蝓。”
田山花袋匆匆看了眼太宰治,随后伸手拢紧身上的棉被,有些警惕地看着门口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少年。
门口,逆光站立的少年,带着不可忽略的压迫感,在田山花袋和太宰治的注视下,插着口袋略过田山花袋走向了太宰治。
随着压迫感愈加强烈,田山花袋不由咕涌了几下,贴到了某个距离少年最远的机箱上,而太宰治则仿佛完全没有感受到压迫感,捂着脸颊,像是抱怨似的说道:“你真该学学‘温柔’这两个字。”
“‘温柔’?”在站定后,俯视着太宰治俯视了几秒之后,中原中也一把揪住太宰治的衣领,眼中的怒火几乎快要化为实质,不过压迫感却莫名散去了不少,“‘温柔’也不是用在你这种混蛋身上的。”
“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生气?”太宰治歪了下头,随后瞪圆眼睛,上下打量,神色表情,略显浮夸,“难道说,你看到《本周的赖皮中也》了?”
听到这个陌生的名词,中原中也茫然了一瞬:“本周的赖皮中也?那是什么东西?”
不过,茫然过后,怒火再度涌上脑门,他将太宰治从沙发上揪起,揪到了和自己视线齐平的位置。
“我不管那是什么东西,”他大声质问,“你这个混蛋!你凭什么送走白濑他们?!”
第87章 道德败坏
“他们自己也想被送走, 不是谁都喜欢处于下位、处于受人保护的位置的,他们可是对被送走这件事情感激涕零啊,”太宰治满脸无辜地看了眼那个扬在空中的拳头, “正常来讲,你身为他们曾经的领袖,应该为此付出一定的报酬,但是,现在, 你知道了这件事情,不感谢不感恩不说, 竟然还对‘恩人’这么无。”
说到这里,太宰治目光一转, 越过屏幕与屏幕之间的缝隙,投向了贴着机箱的田山花袋, “花袋君, 你怎么看待?是不是也觉得道德败坏?”
田山花袋:?!!
田山花袋呼吸一滞,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论上,他应该支持上级,但他有些担心被那个暴怒的少年暴揍一顿。
这时,中原中也冷哼一声,眼中的怒火越发旺盛:“我道德败坏?就算我道德败坏,你有道德这种东西吗!”说着,他没有回头,依然盯着太宰治, 但却明确指向了田山花袋, “那个披着棉被的小哥,你在这个混蛋身上见过道德这种东西吗?”
田山花袋:?!!
在田山花袋作出反应前, 太宰治率先作出了反应,他循着灼热的视线迎上了那抹钴蓝,随后带着一脸不知道是真是假的诧异说道:
“哇哦,中也,我都想给你鼓掌了,你不仅道德败坏,而且还想离间我和我的部下。”
紧接着,同样地,在没有移开目光的同时,太宰治也明确指向了田山花袋,“花袋君,你不会被轻易离间吧?”
田山花袋:
“你别开玩笑了!我这怎么可能是离间!”中原中也拔高了声音,又将手中的领口揪了揪,再度收紧的领口使得太宰治有些不适地转了下脖颈,“你以为那个披着棉被的小哥和你一样尽会把人往坏里想吗??”
田山花袋:
你们神仙打架能不能扯上他这个无辜的、没有任何战斗能力的无辜人员他,他哪个,哪个都得罪不起啊!!谁能过来救救他啊!!!
田山花袋不由拉高身上的棉被,拉到头顶,盖住全身上下,并顺势团成一团。
逃避可耻,但是,有用。
或许是因为上苍听到了田山花袋诚恳的乞求,太宰治和中原中也接下来没再扯上田山花袋,而是开始在言语上互相攻击,也就是俗称的吵架。
不过,尽管没再扯上,随着二人越吵越欢,田山花袋依然恐慌起来。
他们不会真的动手吧?
听着一被之隔的声音,田山花袋缩了缩脖颈,他发自内心地想要逃跑,以免一会变成殃及池鱼的池鱼,又担心逃跑的时候引来二人注意,引得二人优先解决自己这个碍眼的家伙。
就这样,在恐慌中,田山花袋一直听着二人吵架,直到周遭忽然之间陷入了寂静。
田山花袋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想要揭开看看,又在揭开前,忍住了。
不要主动碍眼,不要主动碍眼
碍眼容易挨揍,碍眼容易挨揍
就在田山花袋默默告诫自己的时候,距离田山花袋不远的地方,那张黑色皮质沙发旁。
此时,太宰治已然挣脱束缚,正和中原中也带着怒意相对而站,如果不是竹之内雅之前明确表示不准打架,这间房间和这间房间里的电子设备恐怕已经遭殃了。
回想着刚刚熟悉的质问,“你凭什么送走白濑他们”,太宰治一改那副带着怒意的样子,露出了一个像平时那样散漫的笑容:“这个问题,我已经说过了,他们自己也想被送走。”
“就算他们自己也想被送走,他们现在根本不知道外面”
“中也。”太宰治出言打断。
耳边的声音似乎没变,但中原中也了解太宰治,他听出了其中微妙的变化,于是,在稍稍皱眉后,他压下了想要上前揪住领口的冲动,打算听听太宰治准备说出什么鬼话。
“果然还是本性难移,改过改得不够彻底,如果你不能接受这个由,我向来体贴入微又善解人意,也不是不能换个你能解的由,只是——”
太宰治神情骤然变冷,“那个由,你能解,却不是那么好听。”
中原中也眯了下眼睛,眼中的怒意也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同样的冷意。
“你问我凭什么?”太宰治缓缓开口,“凭港口Mafia不留废物。”
中原中也闻言再度大怒,双眼直直瞪着太宰治:“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凭港口Mafia不留废物。”太宰治从善如流。
噗嗤——
没等中原中也回应,紧绷的、有些凝滞的气氛中,骤然出现了一道短促而违和的笑声。
“”
“”
不约而同地,太宰治和中原中也,纷纷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意识到什么,那团有着白花图案的红色棉被里,弱弱传出了一句“我突然想到了开心的事情”。
“真的,还有,抱歉,非常抱歉,你们继续。”红色棉被里,在瑟瑟发抖间,田山花袋又弱弱补充了几句。
开心的事情中原中也抿抿唇,略过这个熟悉的说法,重新将目光放到了太宰治身上,并且目光相较之前平和了很多,突然的打岔不光打断了他的怒火,还给他提供了一定的思考的时间。
中原中也深深吸气,随后吐气,问:“你是指他们对港口Mafia没用?”
他们只是比较普通,但远远称不上废物的程度,按照他对这个混蛋的了解,这个混蛋更有可能在说他们对港口Mafia没用。
“啪啪”两声,鼓掌表示赞同之后,太宰治用平静的声音说:“除去没用,过分偏执,憎恨港口Mafia,以及其他大小组织,以致无法归顺任何组织,还有可能给港口Mafia带来很大的风险。”
“我本来打算在”
想到这里还有他人,中原中也蓦地顿住,并跳过了兰堂和魏尔伦相关。
“对于送走他们,我已经提上议程了,也一直在找合适的时机,你天天在搞什么情报工作,统领港口Mafia所有情报人员,你没有由不知道这件事情,什么风险连这点时间也要压缩?”
“往大了说,”太宰治微微垂眸,“港口Mafia的未来,乃至小雅的安全。”
“”
停顿两秒,一片寂静中,太宰治抬眼,继续往下说道:“有些小老鼠快要盯上这群在港口Mafia特殊的存在了。”
中原中也皱起眉头:“你是说”那些被故意放进内部的异能特务科成员?
“不止这个原因。”太宰治凝视着中原中也,还有那个稍显冒险的决定,他必须配合小雅做到尽善尽美。
不久之前,五大干部会议,经现任干部一致同意,太宰治和中原中也以准干部、距离干部之位最近二人的身份破例补上了另外两个干部的空缺。
会议上,关于闭门不出这一提议,竹之内雅当时仅仅给出了两个原因,第一个是港口Mafia本身需要休养生息,第二个是那个凶手背后可能存在什么港口Mafia难以应对的推手。
但是,身为那个计划的执行者,加上竹之内雅特意看来(?)的那眼,太宰治深知还有第三个更加主要的原因,那就是给内务省那边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这颗种子,能否长大暂且不说,目前主要是为了加快一下那个计划。
这是一步好棋,不过就和其他好棋一样,总是伴着一些或大或小的风险,而那些或大或小的风险在这件事情上,就是异能特务科可能提前发现并及时止损。
太宰治深知这点。
所以,在这一提议全票通过变成决定后,为了避免异能特务科提前发现并及时止损,他必须剪除一切可能造成这种结果的人或事,他担心受到中原中也那。堆。部。下。尊重的小羊们,在无知无觉间,获得什么信息,又在无知无觉间,透露了获得的信息。
要知道,不是谁都无知无觉,异能特务科内必定存在能够察觉的人物,甚至那种人物不是没有就在那些小老鼠中的可能。
而中原中也虽说不知道这点和那个计划,但因为太宰治和竹之内雅没有避开他交谈,他和他。的。部。下。也时常帮忙做点什么事情,所以也了解一些包括太宰治故意将那些小老鼠放进内部在内的事情,进而也以敏锐的直觉和实际上远超常人的脑力隐隐察觉了最终的导向。
在这个前提下,二人话说一半,就已在诡异的、双方不想承认却堪称百分之百的默契下明白了对方未尽之意。
双拳握紧又松开,中原中也闭了闭眼睛,最后那点怒火彻底消失不见:“我其实可以看管他们,然后找个合适的时机,把他们送走。”
“现在就是合适的时机。”太宰治说。
中原中也懵了下。
“现在,外面确实很乱,不过什么时候不乱呢?”太宰治恢复了平时那副有些散漫的样子,“最近有个贫民窟的小组织在送货路上死绝了,其他大小组织本来就看不上那种地方,最近又出现了五千亿这种事情,更加没有功夫接手了。”
“你把他们送那里去了?”中原中也有些迟疑地问道。
太宰治颇为随意地点了下头。
他确实送去了,不过不是出于好心,纯粹是为了让中原中也安心和过去割裂。
第88章 “双簧”
这是太宰治在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
重感情, 容易利用,但重感情,也容易带来麻烦。
他不想中原中也继续和小羊们有所牵扯, 等待一个不知道还要挑选多久的时机,以致给外界提供一个明晃晃的的突破口,也不想中原中也因为他直接解决小羊们,对他产生隔阂,虽说不想承认, 但他们如今的默契确实能够做成很多事情。
除此之外,还有几分个人的考量, 如果中原中也对他产生隔阂,他可能就要丧失逗中原中也玩的乐趣了——
比起冷漠, 他更想看到的是,那种有趣而令人身心愉悦的反应。
所以, 他挑了个好天气, 又挑了个地处偏僻、适合小羊们发展的好地方,命人将小羊们和之前从羊窝里缴获的武器打包送去了。
半晌,因为门口涌入的光线,眼下还算明亮的房间里,响起了一声细若蚊蝇的“谢谢”。
这声“谢谢”,来自做了番心建设、红晕已然自脸颊蔓延至耳根的中原中也,他知道太宰治这样的行为可能没有那么纯粹,但事实就是他曾经的同伴在合适的时间前往了合适的地点。
表示完感谢之后,像是试图遮住脸上的红晕似的, 中原中也低头按了按头上兰波送他的帽子。
太宰治正要打个哈欠, 听到这声“谢谢”,哈欠就这样顿住, 蓦地瞪圆了眼睛,随后如同看到了什么奇景那般,凑到中原中也身边不断打量着。
而继太宰治开始上蹿下跳的打量后,中原中也再次按了按头上的帽子,忍了又忍,忍了再忍,直到太宰治掏出手机,连续咔擦咔擦了数次,才忍无可忍大喊出声:
“你够了!混蛋太宰!!”
大喊着,那抹红晕,愈加明显,像是羞的,又像是气的。
“都说了我是‘恩人’,刚刚不知道也就算了,”太宰治揶揄地说,同时收好手机,开始挟恩图报,“现在竟然还是这种态度,难道不该好好回报一下吗?”
中原中也一下子卡了壳。
卡了会,随着红晕渐渐消退,中原中也冷静下来:“说吧,你的要求。”
“什么都行?”太宰治眼睛亮了下。
中原中也没有多想,下意识地,说:“啊,什么都……”说到一半,他堪堪顿住,并后退半步,有些警惕地看着太宰治,“必须合情合。”
太宰治瞬间垮了脸。
果然,这个家伙。中原中也无言片刻,只听太宰治继续往下说道:
“什么嘛,既然如此,那就提个合情合的要求好了。”
注意到太宰治刻意重读的部分,中原中也稍微正色认真了几分,不过对于那个要求的正经程度,依然不抱希望。
“中也,”太宰治抬起右手,续上了那个哈欠,接着在短短两秒内,收起了散漫的样子,并用较轻的声音说,“和他们好好告个别吧。”
少年目光很是平静,平静中又带着别样的认真,中原中也先是诧异了一下,而后迅速反应过来其中的深意——
不要再和他们有所牵扯了。
反应过来之后,中原中也沉默了一会,随后勾着嘴角扬起了下巴:“你当我是那种不知轻重、不明事的蠢货吗?”
“港口Mafia重力使,受到了多少关注,我本身也有在尽量避开他们,以免给港口Mafia带来麻烦,以及给他们带来负面的、他们目前无法应对的状况,不然我怎么可能现在才知道你把他们送走了,”中原中也说着将双手插到了口袋里,并将身体重心放在了右腿上,以一副更加放松的姿态面对太宰治,“而且,就算抛开某个没有被当作同伴的领袖,他们只要遇上合适的时机同样也能立足,并不需要我的帮助,他们拥有这样的能力,还有,自尊。”
说是并不需要,实际上,是不屑,不屑港口Mafia和港口Mafia干部的帮助,或许有些任性,或许有些狂妄,但那就是他最初看到的“羊”——
能够收留他,能够养活他,并且能够在那样的地方存活下来。
离了他,“羊”,才是真正的“羊”。
说着不被承认,想着相关事宜,中原中也眼中却毫无悲伤,或者其他哪怕只有一丝负面的情绪。
和常人不同,中原中也此时是高兴的,他为他曾经的同伴感到高兴,他乐于看到他们能够活成他们想要活成的样子,他乐于看到他们能够过上他们想要过上的生活,并且,也会尊重他们,不再打扰他们,那条代表“羊”的细带已经在火焰中化为灰烬了。
话音落下,对视之间,房间里仅仅剩下了冷气卖力吹着的细微声响。
正常来说,港口Mafia各种设备都算先进,冷气自然不会附带任何声响,但因为房间的主人时刻裹着厚实的棉被,这里的冷气打得比其他办公室要低得多得多,过低的温度导致了过度的工作,进而导致了这种声响。
伫立了一会之后,太宰治缓缓眨了下眼睛,他当然没有将中原中也当成那种蠢货,那个要求仅仅是为了避免一些发生几率微乎其微的意外情况。
不过……
“确实如此。”对于中原中也前面那个看似询问,实则和询问没有半分关系的问题,太宰治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同时暗示了蠢货的事实。
噗嗤——
梅开二度。
没等中原中也回应,甚至没等中原中也反应过来,还是原来的方向,还是同样的短促,就传来了一道和之前一模一样的笑声。
中原中也:……
“喂,那个小哥,”准备生气,却又遭遇打断,以致再次卡没了火气的中原中也,忍不住转身看向“那颗红色圆球”,他都有些怀疑是不是太宰治故意安排的了,虽说故意安排这种节目似乎没有好处,但谁也不知道在太宰治心中有没有好处,“你的笑点也太低了。”
中原中也并未因此生气,话中的意思更加倾向无奈和吐槽,不过田山花袋还是因此战战兢兢地道歉了数次。
于是,在被迫接受了数次道歉后,中原中也重新将目光放到了似乎正看着“那颗红色圆球”打什么坏主意的太宰治身上。
“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中原中也直接问出了心声。
“黄牌警告,对待‘恩人’尊重一点哦,”太宰治轻飘飘地瞟了眼中原中也,暂时收起了脑中关于“棉被”的设想,“我只是在想我的部下什么时候可以钻出棉被。”
田山花袋浑身一凛,试探地说:“或许你们出去?”
驱赶上级?中原中也挑挑眉,略过“恩人”这一说法,跟太宰治说起了田山花袋:“这个家伙倒是有点意思,我还真没看出这个家伙胆大还是胆小。”
“简单,白天是胆小花袋君,晚上是胆大花袋君,期间时不时变换一下。”
随口敷衍着,太宰治走向了门口,“花袋君,有空再聊,我的显微镜应该到货了。”
这是一个谎言。
实际上,没有到货,横滨正在封锁,送货没有那么容易。
而太宰治之所以说谎,则是因为他认为没有必要继续待在这里浪费时间,一来他暂时没有想到怎么让田山花袋自愿离开棉被,以便使得那种作用颇大的异能力能够发挥更大的作用,二来在田山花袋面前表演的“双簧”已经圆满结束了。
——他早就知道,中原中也会来。
“再见,太宰君。”棉被里,传出了和之前隐隐有些不同的声音,相较而言似乎带上了一丝欢欣雀跃的意味。
中原中也本来也没想太宰治给出什么有用的回应,在随口和田山花袋告别后,慢悠悠跟了上去。
或者,准确来说,不是跟了上去,中原中也只是正好和太宰治同路。
“我说,太宰,显微镜,是真的显微镜吗?”
“当然是真的。”
“你买来做什么?”
“大有用处,比如,你太小了,有点看不清。”
“混蛋太宰!!”
远处又传来了吵吵闹闹的声响。
等待片刻,伴着大口喘气的声音,田山花袋揭开了棉被,外面的冷气确实很足,但棉被里空气不够流通,他依然在里面热得满头大汗。
怕是真怕,在听到那些信息后,也是真的知道太宰治和中原中也不是那种随意迁怒下级的类型。
但是,尽管如此,畏惧这种东西,在通过黑客能力,看过徒手拽直升机、将直升机当铅球扔的情况下,依然远远没有那么容易战胜,所以最终呈现了那副缩头缩脑,却又能够突然勇敢一下的样子。
闭着眼睛缓了缓之后,田山花袋抬眼看向门口,在有些灼目的光线中,他不由眯起了眼睛。
“感觉港口Mafia,都不是什么恶人啊,要不要干脆长久待在这里?”低声喃喃着,田山花袋从棉被里伸出双手,揉去了眼角生性的泪水,“如果那个家伙不是那么拒绝一切死亡,‘我决不允许有人死在我面前’,就能和我一起待在这里了,待在这里其实相当不错。”
时间飞快流逝,在天际染上橙红时,港口Mafia首领室内。
“我应该为想死去吗?”
“当然,比起就这样活着,苟且偷生地活着,我希望你可以为想光明正大地死去。”
“兰堂,收音机,似乎出了点问题,一直卡在这个频道上。”竹之内雅拍了拍桌上的收音机。
第89章 太无聊了+太完美了
想?为想赴死?
竹之内雅不大明显地鼓了下脸颊, 又连按了几下上面调频的按钮,他打开收音机可是为了放松,这种节目……算了吧。
“交给属下吧, ”在收到求助后,没有丝毫犹豫,兰堂立刻上前,此刻已然在竹之内雅座位旁站定,“在修收音机方面, 属下其实称得上行家。”
这不是夸大,因为过去的身份, 在修收音机方面,兰堂确实称得上行家。
谍报员娱乐较少, 电视带着也不便,所以他和魏尔伦执行任务, 尤其是执行长期任务的时候, 通常都会带上一个收音机,长此以往,自然熟悉了关于使用和修收音机的一切。
听着自右侧传来的声音,竹之内雅点点头,松开了收音机,以便兰堂拿起收音机查看。
兰堂俯身拿起,又站直身体之后,当即释放异能力,在无数小型红色立方体的帮助下, 按照过去的记忆缓慢而仔细地查看起来。
“我对所有人类爱得越深, 对所有人类中,具体某人, 咳,便爱得越少,咳咳……”
宛若咏叹调的对白仍在继续,只是,不消片刻,便见指示灯闪烁之间,对手戏变成了独角戏,而且还是一个病患角色的独角戏。
竹之内雅单手撑着脸颊,歪头看着兰堂拆了什么下来又装了什么上去,时不时瞟一眼那个或许是因拆装而闪烁的指示灯。
看了会之后,在睡意昏沉间,竹之内雅垂下了眼帘,同时模糊的思绪里浮现了一个较为清晰的念头——
好无聊的独白,好无聊的节目,真没想到世界上竟然还有这种节目,甚至还没他爷爷用棒读的方式讲第二十七遍桃太郎的故事有趣。
桃太郎
想到桃太郎,那个儿童故事,竹之内雅稍稍清醒了一些。
实际上,满打满算,只有二十六遍,他爷爷没有在那个午后讲完第二十七遍。
眸光闪动了一下,最终彻底归于黑暗。
他是真的有些困了。
小憩片刻,滋滋的电流声和轻微的碰撞声中,混进了一道急促而剧烈的咳嗽声。
咳嗽声打散了他的困意,但是,很快,随着咳嗽声停止,他的困意又聚拢了。
正常来说,这样的困意,应该导向深眠。
然而——
“你能解我,并与我同行吗——阁下。”
心脏猛地一跳。
怦怦、怦怦……
缓了缓,竹之内雅睁眼看向兰堂,而兰堂则抽空回了个有些疑惑的眼神。
“没事。”
说着,停顿一秒,竹之内雅再次垂下了眼帘。
不知道什么回事,他莫名觉得那声“阁下”,那个病患角色喊的是他。
但是,实际上,不可能,不现实。
想归想,行动上,不由自主地,竹之内雅还是悄悄竖起了耳朵,他猜独角戏应该快要变回对手戏了,如果说,和他猜的一样,独角戏变回了对手戏,那就代表确实没有喊他。
然而,就在下一秒,伴随一阵噼啪噼啪的声响,那个节目和那个节目中的角色彻底安静下来。
竹之内雅:?
如果他没有猜错……
抬眼看去,顺势看了眼正冒着火星的收音机之后,竹之内雅看向了似乎有些尴尬的“行家”兰堂。
“兰堂,”竹之内雅顿了顿,“报废吧。”
兰堂迟疑了一下,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仅仅只是接受命令走向门口,接着在某个守卫身前站定后,将收音机交给了对方并使了个眼色。
而兰堂原本想说的是,比起一直卡在这个频道上,更像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所有频道都是同一个节目同一种内容。
只是,除因为太过尴尬,以致丧失了自信,开始怀疑自己外,在兰堂内心深处,他认为如果真是他想的那样,一个能够截断全部高频信号,而且根据收音机前面正常播放来看,很有可能知道竹之内雅什么时候收听,卡在这个时候截断全部高频信号的存在,根本没有任何由仅仅投放这种信息。
能够做到这样的程度,不管从技术上,还是从情报上,都必然拥有强悍的实力。
人心,总有图谋,一个实力强悍的、应图谋更大更广的存在做出这样的事情图谋什么?
图谋表演一个节目?
那自然是没有这么离谱的图谋。
要知道,实力再强,想要做到这样的程度,花费的心思只高不低,而花费这些心思却仅仅为了投放这种信息,忽略这种信息并非在表达爱意或者恨意的事实,这样的事情恐怕只会在某些古早电视剧里发生,所以他最终将他没有修好收音机归结于时隔七八年手生之上,并且,因此,没有多说。
与此同时,港口Mafia总部附近,某条僻静的巷子里。
“谢谢,”穿着反季衣物、脸色略显苍白的青年说,“你帮了我大忙。”
独角戏终究没有对手戏丰富。
只有丰富的内容,才算完美的节目,才算完美的问好。
能怀疑自己的存在,能确认自己的存在,又能如同传闻那般,真的宛若仁慈的神明,限制着手下异能力者,禁止手下异能力者不顾普通民众生死,港口Mafia内部,那些禁令,历历在目,那样一个少年,值得这份完美的仪式感。
青年,也就是费奥多尔,在心中按照之前的方式念道。
费奥多尔身前,大概两米不到的地方,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男子爽朗一笑:“没事,正好我之后考试,内容也是老师给题目自由发挥,你还帮我提前预演了一下呢,硬说的话,我才是应该感谢的那个。”
年轻男子口中的考试,不是真正的、传统意义上的考试,横滨甚至没有传统意义上的学校。
年轻男子是港口Mafia附属组织秋叶会中,秋叶会首领的第二个孩子,因为没有异能力,又异常热爱戏剧表演,那个还算爱他的父亲,就没逼他学着接手组织,而是替他高薪聘请了戏剧表演的相关老师,所以年轻男子口中的考试只是个人的考试。
今天,趁着他父亲前去港口Mafia总部参会,商讨港口Mafia附属组织之后的安排,他在整个横滨最为安全的港口Mafia总部附近感受生活,而费奥多尔则是他在咖啡店里边喝咖啡边看课本时遇到的同好。
至少,在他眼中,确为同好。
紧接着,在费奥多尔回应前,年轻男子想起什么,于是连忙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留个联系方式?”
“魏尔伦,至于联系方式,我不是不想和你交换,”停顿了一会之后,费奥多尔继续往下说道,“戏剧,表演,你能解的,我只想静静感受生活,不太习惯带上电子设备。”
年轻男子哽了下。
实话实说,他无法解,热爱归热爱,他确实做不到不带手机出门。
而且
年轻男子视线飘向费奥多尔手中的黑色小方盒。
如果说,这个东西,真和这名同好说的一样,能把声音传到某个收音机,那也是一种类似麦克风的电子设备吧?
注意到年轻男子目之所及,费奥多尔微微一笑,坦然地说:“今天是意外,我之前说过,这是我给某人准备的礼物。”
“说到这个,拿表演当礼物,”年轻男子面露好奇,又透着明显的期待,他真的很缺陪他演戏的朋友,“某人也是同好吗?”
对于这个问题,费奥多尔思索片刻,小幅度地摇了下头,白色毛帽上的护耳部分跟着晃动了一下。
“和你,必然不是,和我,是与不是,未有定论。”
年轻男子:……
年轻男子挠挠头,深感眼前的青年变化颇大,刚刚明明还是一副十分正常的样子。
“那,这个,”年轻男子试图跳过这个话题,试图将眼前的青年掰回正常那侧,“某人知道你要送这个礼物吗?”
这次,费奥多尔没有思索,直接小幅度地摇了下头。
年轻男子再度哽了下,他只想跳过这个话题,所以随便选了个答案固定的问题,结果这个问题竟然还能出现其他答案。
“你确定不知道?”
“我没有必要在这种事情上骗你。”
青年眼神清亮,没有丝毫欺骗,或者隐瞒的意味,看着眼前这副画面,年轻男子沉默两秒,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至少告诉一下吧,就算了解对方的习惯,知道对方这个时候会听收音机,也不是没有突然改变习惯的可能啊。”
“多谢你的关心,我也想过这点,”费奥多尔苍白的脸上浮现了些许笑意,眼中是如孩童般纯粹的真挚,他确实在为此感谢,发自内心地感谢,“不过,大概是命中注定,他能收到这个礼物,也能解这个礼物。”
年轻男子:
年轻男子不想说话了。
他感觉,他说再多,也无法将青年掰回正常那侧。
不过,很快,年轻男子忽然之间灵机一动,登时想到了青年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第90章 听觉是最后一个失去功能的
那就是, 这名同好,正在追求“某人”,那个估计同样热爱戏剧表演的女……嗯, 男性。
回想一下刚刚的读音,关于“某人”的代词的读音,年轻男子当即在心中纠正了自己错误的说法,随后以极快的速度将思维投入了自己认为的正轨。
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
就在他问“某人”是不是同好的时候!
听听那个回答,每个字每个词, 都是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独占欲!
哪怕不谈最最明显的、花费心思写出的礼物,也有什么命中注定, 这种说法,简直, 简直,简直就是一出活脱脱的悲惨爱情序幕。
意识到这点, 年轻男子越想越合, 看向费奥多尔的目光也越来越炽热,而费奥多尔之前那声“阁下”则被他所当然地当成同好之间的爱称抛在了脑后。
“‘某人’是你的朋友吗?”为了避免自己误会,年轻男子询问了一句。
费奥多尔凝视年轻男子片刻,温和地说:“不是。”
年轻男子心下大定,不过很快又为此忧虑,他担心按照对方这种方法追求,没有哪怕一丝一毫追到的可能。
就算是同好,就算是同好中的同好,也不能全靠命中注定吧?这可是真有可能导向一出活脱脱的悲惨爱情结局的啊。
于是——
“魏尔伦先生, ”年轻男子满脸郑重, “你听我说。”
无论何时何地,只要费奥多尔愿意, 他都是最好的倾听者,而他眼下恰恰也愿意。
这并非基于好奇,他知道年轻男子误会了什么,这只是受到了他自身的想法影响。
如果异能力真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想来这个世界也会变为一片净土吧,那样的净土也会养出更多像此人这样的人类。
除此之外,必要的牺牲……
晦暗的、沉重的想法在脑中起伏不已,费奥多尔像是看着年轻男子,又像是透过年轻男子看着其他什么。
“魏尔伦先生,不是我吹,”在说完一长串一大段后,年轻男子总结陈词似的说道,“按我说的做,根据我对戏剧的研究,你绝对可以追到‘某人’。”
费奥多尔还是那副温和的模样,即使,就在刚刚,他做出了那样的决定,他依然还是那副温和的、亲切的模样。
“抱歉。”费奥多尔说。
下意识地,年轻男子回头看了眼,没有看到什么,又收回了目光:“你在跟我说话?”
费奥多尔微微颔首:“请你相信我,你我的相遇,确实是偶遇,美好的邂逅,如同你在书中看到的情节,”说着,他的神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那双紫色的眼眸里浮现了雾一般朦胧的情绪,“只是,我在寻找一个机会,一个无论能够引来官方那位……进而逼迫港口Mafia下场,抑或港口Mafia主动追究,只要能够使得港口Mafia下场,把横滨这趟浑水搅得更乱的机会。”
“魏尔伦先生,”年轻男子没有听清那位后面的名字,但他此时的关注点不在这个上面,“玩笑不能乱开。”
“不是玩笑。”费奥多尔说。
听到这话,年轻男子先是笑了笑,而后笑容逐渐僵硬僵在了脸上,他看到眼前的青年以优雅的、不急不缓的姿态轻碰了一下黑色小方盒,随后黑色小方盒迅速展开露出了其中的光团。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直觉——
相当危险!
时间不断流逝,僵硬片刻之后,年轻男子咽了咽口水,将右手紧贴裤子口袋,悄悄按下了口袋里手机上的求救键,单纯如他此时也意识到了形势的不对。
费奥多尔像是什么也没发现似的继续说着。
“或者说,具体某个人,具体某个人的死亡,港口Mafia内部高层,我考虑过,然而,他,比起其他事情,更加抗拒给他的搭档带来危险,就这样,深思熟虑之下,我最终选中了你,你的家人不会让你白白死去,不会听从港口Mafia的命令暂时压下这一消息。”
稍作停顿,费奥多尔补充道:“按照原定的计划,我们其实应该晚些见面。”
话音落下,那种雾一般、看不透的情绪,已然消失不见,依然是那双紫色的眼眸,依然是那副温和的模样,但看在年轻男子眼中却分外渗人。
选,选中了……?年轻男子不由心头一跳,顾不得思考他的死亡和搅浑横滨的关联,立刻开始思考怎么在对方手下拖延时间。
他不是不想逃跑,只是,比起他自身的想法,他更加相信他父母和他兄长的教导。
他父母和他兄长说,如果在外遇上危险,第一选择拖延时间等待救援,毕竟光凭他自己跑也跑不掉。
大脑飞速运转,终于,在某个瞬间,他想起了刚刚被自己忽略的事情。
“我父母和我兄长,确实不会让我白死,哪怕港口Mafia禁止外出,也会拼尽全力为我复仇,但,但是,”年轻男子抿抿唇,稍稍退后两步,见费奥多尔没有反应,又接连退后了三四步,期间甚至因为太过紧张险些绊倒,“你说的两点,尤其什么官方那位,我不管你说的官方哪位,官方现在的目光都放在那个凶手身上,怎么可能单单因为我的死亡分心过来?而且港口Mafia为什么要暂时压下这一消息?”
费奥多尔轻叹了一声:“你都说了,那个凶手。”
“你,你,你是”
年轻男子大惊失色,慌慌张张左看右看,想找个地方扔掉手机,手机上装有定位装置,听说那个凶手可以很强,可以瞬间全灭无数异能力者,他有些担心祸及他收到求救正在赶来的兄长。
见状,费奥多尔:“不用担心你兄长,我不是那个凶手,不过你兄长和你兄长的异能力恐怕都会认为我就是那个凶手。”
“我兄长和我兄长的异能力?”
年轻男子有些茫然,不只因为费奥多尔前言不搭后语,更是因为他想不通为什么要提到他兄长的异能力。
“时间快要不够了。”费奥多尔突然道。
听到这话,年轻男子看了眼光团,随后看向了正看着光团的费奥多尔。
他听不懂,但他看得懂,眼前的青年,估计快要对他下手了。
扑通、扑通心跳如擂鼓,紧张与恐惧之间,年轻男子恍然反应过来:“‘魏尔伦’,‘魏尔伦’不是你的名字,但确实是那个凶手的名字。”
他兄长的异能力,名为“脉脉相通”,算是侦探系异能力,可以判断事物之间有没有关联,其中可以对间接却相对紧密的事物进行判断,比如,眼下这种情况。
说着,一步一步,年轻男子慢慢后退,浑身的血液随之慢慢变冷。
敢在港口Mafia总部附近杀人,他兄长必定第一时间联想到那个凶手,然后,判断,再然后,就算港口Mafia对附属组织之后的安排也是“闭门不出”,他兄长和他父母估计都会跳过请示直接开始搜捕那个凶手。
毕竟,根据港口Mafia选择蛰伏来看,港口Mafia不是没有因为不想引得官方深入腹地寻找线索暂时压下这一消息的可能。
这样的话,官方和官方那位什么,肯定能够得到这一消息。
这样的话这样的话不说他兄长,还有他父母,会不会因此惨遭那个凶手灭门,他们很大概率抗不过港口Mafia事后清算。
跑,跑!必须跑!!
下一秒,就在年轻男子转过身,刚刚迈出一步的刹那,一个物体袭上了他的后背。
大脑还没来得及反应,身体就已然扑倒在地,那个物体带来的冰冷,迅速蔓延控制了他全身上下,他感觉他像是被灌满了沉重的水泥。
不疼,但是,动弹不得。
耳边响起脚步声。
在脚步声停止后,年轻男子艰难抬头。
此时,因为光线,以及视野,他看不清费奥多尔的面容,但他想那必然是一张恶毒而得意洋洋的面庞。
“恶徒,你不配,热爱戏剧表演,”视线越发模糊,年轻男子自齿间挤出话来,脖颈额头布满了凸起的青筋,“在杀我前,特意告诉我这些,让我死不瞑目吗?”
费奥多尔没有回答。
“我和我的家人会在天堂里团聚,你,恶徒,你会落入地狱,地狱!”年轻男子发出了最后的诅咒,在一阵晕眩来袭时,他永远失去了意识。
而在年轻男子失去意识后,费奥多尔眼中满是慈悲地祷告起来,脸上没有半分对刚刚那句诅咒的愤懑。
简单祷告过后,仿佛提醒那般,费奥多尔轻声道:“你兄长快要赶来了。”
人类,在死亡过程中,听觉最后一个失去功能,他希望年轻男子能在死前听到家人的声音,同时不想年轻男子的家人亲眼看到年轻男子断气。
这就是他多留片刻的唯一由,他需要拖延时间,并卡准时间。
说完,费奥多尔小声咳嗽着,掏出另一个黑色小方盒,借此撤去了四周的幻术。
哒、哒、哒——
不久之后,黑发紫眸、体质偏弱的青年,穿过巷子走过街道,踩着长靴踏着夕阳,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