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库 > 玄幻小说 > 趁春夜未燃 > 7、温情梦
    薄祁闻的话,让温燃有种他忙碌了一天,疲倦得不行,还要分出心力顾及她感受的错觉。


    尤其是那句暧昧的“想欺负你”。


    明明他才是老板。


    他不必如此纡尊降贵。


    温燃不知道他是故意揶揄自己,还是真心安抚,总归那一刹那,她心神乱了,“没有,我没这么想,您别这样说。”


    话说完,她尴尬地错开目光。


    像是有几分倔性在,却又按捺着不能发作。


    薄祁闻无声瞧向她的侧脸。


    她眼睫浓密,又很长。


    下颌骨圆润却不失棱角,骨相漂亮得很有力度,不语时两腮略鼓一点,清冷中多出几分坚韧之姿。


    的确是有资本清高的长相。


    有资本的小姑娘,骄傲一点,向来无伤大雅。


    薄祁闻宽和地扯唇,“总您您的,累不累。”


    “……”


    温燃不知道说什么,没接话。


    彼时车窗外雨水淅沥,不知什么时候能停,气氛一时仿佛处在真空玻璃罩。


    薄祁闻扣上平板,也不知哪来耐心,诚心诚意地问,“那要怎样才肯消气?跟你道歉吗?”


    男人语带笑腔又漫不经心的话,撂到别人身上,怕是要折寿。


    就连周擎都心下一惊,透过后视镜看向温燃。


    偏偏这姑娘“不知好歹”。


    即便听到这话,她也只是略一抬眸,颇为意外地看向薄祁闻。


    这会儿好像又不怕他了。


    或许,不是不怕,而是冷静下来,觉得自己没什么豁不出去的。


    左右是个工作,丢了可以再找。


    但尊严不行。


    同样,谁轻视她都无所谓,薄祁闻不行。


    温燃注视着他,迟疑道,“您在说笑么。”


    薄祁闻倒是一脸认真,拖着腔调,“怎么,我不能道歉吗,还是你不想接受。”


    他笑得很游刃有余。


    那是一种成熟男人才会有的迂回,试探,练达,让人捉摸不清,又不知不觉鬼迷心窍。


    温燃轻轻咽嗓。


    再一次败下阵来。


    眼睫颤了颤,她说,“您没做错什么……”


    薄祁闻挑眉,煞有介事的,“不是误会了你跟傅北宸的关系?”


    “可你现在不误会了。”


    这次用的终于不是“您”。


    薄祁闻心下升起一丝熨帖。


    像对她有所交代般,他说,“傅北宸那边,我会让他收敛,至于郑新柔,她以后不会再找你麻烦。”


    他耐人寻味道,“除非你想找她麻烦。”


    温燃心口微突,攥紧手机,不想薄祁闻反而朝她看去。


    男人声线保持着温和,温燃却从中听出几分薄情的意味,他说,“如果我今天不来,你打算把那段录音发到网上去,以卵击石?”


    “……”


    原来他都看到了。


    看到她在被那群人霸凌时,偷偷用手机按了录音——对于知名模特和网红来说,无疑是致命一击。


    温燃拿它当最后救命稻草的。


    薄祁闻却突然来了。


    所以,这就是传说中的他,真真正正的薄先生。


    一切都逃不过他的眼,哪怕他面对你的时候,是温蔼的,宽厚的,也仍旧不妨碍他用利剑抵住你的喉。


    温燃忽然有种无力感。


    无力于她总会被他一次次迷惑,上当,贪心。


    可事实是,他只是在维护自己人,抑或是,怀柔政策下的警告。


    情绪在这刻堆积到心门之上。


    温燃没有那么丰富的阅历去处理,只觉鼻腔发酸,要轻吸一口气才开口,她说,“先生,您是不是特别擅长这样。”


    薄祁闻优游不迫地掀眼,“擅长什么。”


    “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儿。”


    温燃斗着胆子对薄祁闻说,“再打一巴掌,再给一个甜枣儿。”


    倒是头一回有人这样评价自己,薄祁闻眸色深黯下来,一瞬不瞬地看她。


    前方周擎明显惊了。


    他倒不完全是怕薄祁闻动怒。


    而是怕这小姑娘遭殃。


    他插话道,“你怎么对先生说话呢,先生好心让你上车还错了吗?”


    “让她说。”


    薄祁闻打断他,清冷的神色不辨喜怒。


    “……”


    场面一时僵持下来。


    温燃反而不知道说什么了。


    四目相对几秒,温燃终归于他漆邃莫测的视线中败下阵来,低眸把手机里的录音删掉。


    薄祁闻静默无声地瞧着,从始至终没说一句话。


    须臾的功夫。


    雨势忽然转小。


    车窗上雨雾褪去,温燃抬眸便看到熟悉又繁华的街景。


    被雨水濯灌后的草木绿得鲜嫩,往常喧嚣的街道也被洗出几分脱俗清亮。


    她没回头,轻声对周擎说,“麻烦您,在这把我放下。”


    周擎一哽,透过后视镜端量着薄祁闻难得阴郁的脸色,支吾着没吭声。


    还是薄祁闻往后一靠,阖上长眸闭目养神,冷冷撂下一句“让她走”,他才敢踩下刹车。


    下车之前,温燃回头看了他一眼。


    男人高冷俊美,气质矜贵疏离,让人总有种不真切的梦幻感,似在体会一场小资的温情梦。


    可即便再不想,也还是要结束,温燃轻轻咽嗓,在关上车门的瞬间,说了句,“谢谢先生。”


    那一声气息破碎,带着一点颤音,渺若云烟。


    后来车子调了头,薄祁闻缓缓睁眼,也不确定她到底说没说那句话。


    只知道朝车窗外望时,那抹淡蓝色的清瘦身影裙摆轻荡,已然快步穿过马路,朝斜对面的公交站走去。


    像一阵忽然降临,又让人抓不住的季风。


    -


    温燃回了工作室。


    她身上衣服差不多干了,披散着的头发还是潮的。


    见她这样回来,另外两个店员还挺惊讶的。


    沫沫主动提出帮她找身干净的制服换上,没想到温燃拒绝了。


    她楼上楼下找了一圈不见amy,回来问沫沫,“amy姐呢。”


    沫沫瞧她神色平静中又隐约压抑着某种情绪,茫然地眨眨眼,摇头,“不知道啊,她好像有事要忙,走好久了。”


    庄灵这时插话,“你找amy姐干嘛?你——”


    后面话没说完,温燃打断她,“辞职。”


    温燃眼神坚定,音色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把俩人听得直直一愣。


    没等两人回过神。


    温燃一转身又走了。


    回到更衣室,她换回自己的衣服,连卡都没打,就这么拎着杂物当着两人的面离开工作室。


    等到晚上,温燃一个人去校外买感冒药,amy终于出现了。


    她给温燃打了个电话,问她怎么回事,为什么沫沫说她要辞职。


    还是第一次,amy用这种焦灼的语气对她说话。


    温燃在路边停了会儿,踢着地上的小石子,声音挺平和地说,“我为什么辞职,您不应该最清楚么。”


    一句直白的反问,amy好半天都没吭声。


    温燃都准备挂电话了,amy才说,“温燃,我希望你理解我,我也只是个打工的,我没选择。”


    “郑新柔名气多大,你上网一搜就知道,就算没先生给她当靠山,她那家世背景,我也是得罪不起的。”


    “我就是工作室的一个员工,她点名道姓要谁过去,我能说不吗?我有权利说不吗?”


    amy这番话其实叫温燃挺意外的。


    按照她以往对自己的态度,她连关心都不会关心,更别说解释。


    温燃迟疑一下说,“但你可以提前告诉我,或者陪我去。”


    “……”


    amy又不说话了。


    温燃没那个耐心和她继续沟通下去,把话挑明,“我不清楚你打来电话是什么意思,也不在意,但你大可放心,我没留后手,也不会搞小动作,如果你真觉得对不起我,就帮我把这半个月的工资结了。”


    撂下这话,温燃一点情面没留,瞬间掐断电话。


    冰冷的嘟嘟声在偌大的总裁办回荡。


    像一个响亮的巴掌抽在amy脸上。


    amy面色青白交加,忐忑地看向静坐在办公桌对面的薄祁闻,说,“不然,明天我再给她打个电话……好好道歉。”


    男人姿态松懒地靠坐在椅子里,眼帘低垂着给香炉填上一块沉香。


    打火机咔哒一声。


    袅袅烟雾散开,薄祁闻依旧一句话没说。


    他越这样,amy越慌。


    她只能解释,“我那时候真怕郑小姐生气,也想过给您打电话问一问,但又觉得这么点儿事,犯不着惊动您。”


    这番话着实有意思。


    薄祁闻撩起眼波,笑了,他好整以暇地看着amy,“所以你觉得,把人送到鸿门宴去,都是小事。”


    那笑意寒凉寂灭,不达眼底,近乎严酷。


    amy心惊胆寒。


    薄祁闻偏又说,“以郑新柔那性子,我要是不去,温燃今天会是个什么下场,你想过吗,还是你根本把她当草芥,认准了她就可以被人揉扁搓圆,也不吭声。”


    男人眸光冷寂,冷笑连连,“你又凭什么高人一等?”


    仿佛被施行某种精神上的虐待,amy双颊燥热无地自容,声音都透着颤,“是,您说的对,是我没考虑周全,我知道错了。”


    薄祁闻把打火机朝桌上一扔,“那司机呢。”


    amy说,“司机确实不尽责,他应该等温燃一起回来的,我明天就——”


    “开了。”


    薄祁闻言语毫无温度,甚至都没看她一眼。


    amy眼神一颤,第一次悟到为什么薄祁闻身边的人都怕他,哪怕他平时那么平易近人。


    更没想到他这次大张旗鼓地动怒,大晚上叫她来公司训话,居然为了一个小姑娘。


    amy不敢深想这意味着什么,却又不得不对温燃另眼相看。


    她嘴巴不自然地擎动了下,说,“好,我知道。”


    顿了顿,又补充,“温燃……等她明天消气了,我再找她。”


    说话间,她瞧着薄祁闻不紧不慢端起桌上的茶盅,浅呷了口。


    “她要是不回来。”


    男人不紧不慢地掀眼,眼神慈悲又残忍,“你也一起走吧。”